第三章
她好喜歡、好喜歡他的,他知不知到?駱海棠一直在躲任何人,包括好友秦可卿在內。她覺得自己非但沒能勸衛文闊去見可卿,反倒將自己的真心淪陷給那個沒有良知的魔鬼,是一件對不起任何人的事,所以她是真的沒有臉去見可卿。然而今兒個可卿卻來了,讓她連躲都躲不掉。秦可卿一反日前的病態,神清氣朗地出現在海棠面前;她眼底、眉梢全是笑。「看樣子你是走出衛文闊的迷障里了,是不是?」駱海棠真心替好友高興。
秦可卿一臉的不解。「海棠,你在說什麼呀!什麼叫『走出衛文闊的迷障里』?」怎麼今兒個的海棠很奇怪,說的話她都聽不懂?
駱海棠驚愕滿面。「你沒有忘了衛文闊?你還是愛著他?」
秦可卿毫不遲疑地點頭。「這是當然;我那麼那麼的喜歡文闊,我怎麼可能忘得了他!」
「可是,可是……」駱海棠腦子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她只是驚愕,只是不解。「你既然沒有忘記他,那麼,你為何一掃以往的不快樂,變得如此愛笑、如此開心?」
秦可卿笑得嫣然,她好姐妹似地拉著駱海棠的手,晃呀晃的。「這就是我今兒個找你的原因。」
駱海棠鎖眉,還是不解。
「那天要不是你去找文闊,那麼只怕我今兒個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呢!」所以她今兒個是來道謝的。
「你的意思是……衛文闊去見你了?」
秦可卿羞紅了臉點點頭。「他每天晚上都來。」
「他每天晚上都去!」駱海棠禁不住地想要尖叫。她的心竟承受不住衛文闊去找可卿的事實!
「海棠,你別誤會了,他每天來只是看看我,我倆只是聊聊天,沒什麼的,你別想歪。」
駱海棠不想聽好友的解釋,她就是要想歪。「你說,你自個兒說,他如果只是去看你,那他為什麼早上不去、中午不去、下午不去,偏偏要選晚上去?」如果他們之間沒有什麼,那他們為什麼要偷偷摸摸?
「那是因為我爹不會讓他見我。」所以文闊只能在夜晚的時侯,偷偷地進她家看她。
「既然知道你爹不讓他見你,那你還見他?」駱海棠控制不了自己,大聲地吼向秦可卿。
秦可卿從來沒挨過海棠的罵,這下子海棠這麼對她大吼大叫,頓時,她急哭了。她拉著海棠的手,急急地向海棠解釋:「那是因為我愛他,我忘不了他;這你知道,明知道的呀!可你又為什麼要這樣逼問我?為什麼?」秦可卿哭著問駱海棠。
見可卿哭的模樣便讓駱海棠想起了自己;那個情難自禁的自己,那個一心一意相掙開情網,卻越陷越深的自己!她與可卿同是為情所陷,那她又何苦這麼逼可卿?手一伸,駱海棠將好友揉進懷裡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存心發你脾氣的,我只是……只是……」只是嫉妒得快要發狂。她嫉妒可卿先表明了心跡;嫉妒可卿可以愛衛文闊愛得那麼義無反顧;嫉妒可卿可以大聲地對她說她愛他。而她什麼都不能,什麼都不敢!所以她好嫉妒、好嫉妒可卿的,她知不知道?
駱海棠俯在秦可卿的肩上一直哭,徑自低喃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你大聲,不是故意要指責你的不是,可卿,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
秦可卿抹去淚水,扳住好友的肩,讓海棠的淚眼正視她的眼。她問道:「海棠,你是真的討厭文闊是不是?」不然的話,當海棠知道文闊去見她,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駱海棠避開了重點,只是答:「我只是不希望你將所有全淪陷了給他。因為,不值得的,可卿,你明白嗎?為了那樣一個男人,將所有的感情投注進去,到最後受傷的人會是你自己。」
秦可卿苦笑。「來不及了,因為早在遇到他的那一剎那,我便投注了所有的感情,沉陷了全部,若早能抽手、能停止,我早做了。」
秦可卿的話道出兩人的無奈,一個是可卿的,一個是她駱海棠的。駱海棠知道她們兩個這一世是註定得為衛文闊所苦了,只是……她還能避免讓傷害影響到最大的,是不是?只要她剋制了自己,不再見衛文闊,那麼可卿或許還有可能喚醒衛文闊那顆飄泊、浪蕩的心的,是不是?
駱海棠硬是不讓難過佔據她的心,強顏歡笑對好友說:「那麼,恭喜你了。」
「海棠,你不開心?」她看得出好友的言不由衷。
她怎麼開心得起來?可卿愛的、要的是她放在內心深處的那一個呀!駱海棠在心底嘶吼著。
秦可卿以為海棠是在家裡關久了,才顯得悶悶不樂。「明兒個咱們去郊外走走,好不好?」
「我沒心情。」駱海棠是連想都不想的回絕了。
「就是沒心情,所以才要出去走走呀!」秦可卿拉著海棠的手。「好啦,好啦,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兒個來找你,咱們一起上西山去。」說完,可卿像只花蝴蝶般地翩然離去,她快樂的背影映照出駱海棠的落寞。
為什麼她會這麼難過?看可卿幸福、讓可卿快樂,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嗎?為什麼可卿幸福了、快樂了,反倒是她像是遺失了所有,而開始悲戚、不開心了起來呢?駱海棠又趴回了床上,將頭埋進被子里,沒命地哭泣著。哭,好像是所有認識衛文闊的女人的命運,不論她怎麼逃都逃不開了。
駱海棠依約同可卿上了西山去散心,但卻意外地碰到了衛文闊。駱海棠發怒地瞪向可卿。「為什麼你不說?」說衛文闊也要來!
秦可卿沒想到海棠會這麼生氣,一徑搖手,連聲抱歉。「是我出門的時侯意外與他碰上的,我不是存心不跟你說。」
「事實明擺在眼前了,你還要騙我?」她才不信可卿與衛文闊之間會有這樣的巧合發生。駱海棠發怒地揮袖離去。
秦可卿跑去拉她,不讓她離開。「是的,是的,是我騙了你,是我不對,但我是好意,不想讓我最喜歡的兩個人彼此仇視,我不想讓自己在你們兩個之間為難。海棠,為了我,你就勉強自己一次,試著用平常心去看文闊,那麼你會發現喜歡上文闊真的很容易,一點也不為難。」就是太容易,就是不為難,所以她才要遠遠地避開衛文闊,不讓他欺近她的身側一小步的,為什麼可卿就是不明白她的用意?駱海棠恨恨地瞪向秦可卿。秦可卿嚇了一跳。海棠從未對她生過這麼大的氣,為什麼這會兒海棠會發這麼大的火,難道就因為不喜歡衛文闊嗎?
「讓我跟她談談。」衛文闊一雙眼盯住駱海棠,眸中有挑釁的光采。
秦可卿不放心海棠的情緒,她怕若讓文闊單獨和海棠在一起,兩個人會控制不了對彼此的厭惡,而相互傷害。
「我留在這兒。」她不離開,她不要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衛文闊回頭,給了她一個笑。「乖,聽話,你先去前頭等著,我過一會兒之後再去找你。」
他的笑軟化了秦可卿的態度。她永遠都沒辦法拒絕衛文闊的笑和要求,所以她點頭,轉身離去。
衛文闊待她走遠了,才又將眼光放肆地停留在駱海棠身上。「為什麼那天之後,你就避著我?」
他的問話讓她的心緊緊糾結在一塊。她避著他的原因,他不明白嗎?「我不想見到你,就這麼簡單。」她要將他關在心門之外,不讓他有機會傷她。
衛文闊嗤聲一笑。「來不及了,你不知道嗎?」他兜身繞到她的面前。
他高大頎長的身形遮去了大半的日光,留下一片陰影罩在她上方。他冷凝的嗓音從上方傳來。「就在你想要為秦可卿強出頭的那一刻起,你跟我就糾纏上了,你不明白嗎?」他堅決的嗓音像是在詛咒,詛咒她駱海棠一旦介入了他衛文闊的生活,便沒有全身而退的權利。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只是去傳個口信,將可卿對你的愛慕傳達給你,我無其他意圖,而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
「因為我看不慣你的虛假。」
「虛假?」他是在說她嗎?
她睜大眼眸望著他,很難相信那樣的字眼會冠在她頭上。她期待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解釋他為什麼會認為她駱海棠是虛假、是造作的。
「你明明是喜歡我的,明明是無法忍受見到秦可卿與我在一起,但你卻為了自以為是的『友誼』而甘願退讓,甘願將自己的心意隱藏起來,成全秦可卿。」
「這樣錯了嗎?我只是珍惜我與可卿的這段情誼。」
「可是秦可卿領情了嗎?她珍惜了這段友情了嗎?」他咄咄逼人地向她。「要是秦可卿也珍惜你跟她之間的友情,那麼當初她就不該讓你來找我!」
「那是因為她被情愛給沖昏了頭,她完全看不見你的可惡!」
「那她可看清了你爹對你的責罰?」他欺身向她。「她明明知道你為了她在任性而被你爹發現后可能發生的後果,而硬要你锳進這渾水裡,你說,秦可卿可珍惜過你?」
他的話駭白了海棠的臉。「不!你全說錯了,可卿不是那樣的人,你全說錯了!」她捂著耳朵不願聽他這麼數落可卿的不是。
他強硬地將她的手給扳下來。「你知道嗎?你我今天的會面是我要求秦可卿安排的;是我跟她說我要見你,而她明知道你不喜歡、不會答應,但她還是說謊將你騙了來;呵,真是值得珍惜的『友誼』啊!」
她搖頭,她不要聽;不要聽他胡亂地將整件事完全顛覆,可是他卻饒不了她,徑自開口想將她與可卿之間的友誼完全破壞。
「駱海棠,你別一廂情願了好不好?你可知道在你全心退讓,全心為秦可卿著想的同時,秦可卿在幹什麼嗎?她是在享受你用盡心力為她掙來的幸福呀!」他狠心地剝開人心的黑暗面,讓她一眼看透。
駱海棠覺得噁心,覺得想吐。衛文闊怎麼可以這麼壞、怎麼可以這麼邪惡?她大聲地反駁他:「那是我甘願的,是我甘願為可卿做這一切!」
「縱使是你今日的善意成了她日後怨忿的理由,你也甘願?」她屏住氣息。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一心撮合會讓秦可卿產生什麼樣的希望?而那樣的希望到了最後卻是落空時,秦可卿又該拿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今日你的決定。」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她會怨你,怨你在她最盲從的時侯沒有點醒她,反而鼓勵她,讓她越陷越深;駱海棠,並不是所有的事情在『成全』與『退讓』之後,便可以有個美滿的結局。」
「可是,可卿愛你。」因為可卿愛他,所以她才傻了一次又一次地幫可卿呀!
「但我不愛她。」
「不愛她!」駱海棠嗤之以鼻。「既是不愛她,那麼這些日子以來,你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去見她?」她記得可卿同她說過,這些日子以來,衛文闊每天是上都會去看她。「為什麼?」衛文闊的臉上泛起一抹突兀的笑,她聽見他說:「忘了嗎?那一天你來見我,不就是為了要讓我去見她嗎?」
「可我沒要你天天去。」
衛文闊裝無辜地聳聳肩,他說:「我以為你要我天天去。」
如果可以,駱海棠想一巴掌打過去,看看能不能打掉他臉上那抹可惡的笑與無辜的表情。她氣憤地要緊握雙拳手才有抑住打仗的衝動;她昂起頭,瞪向他。「別將你所有的邪惡歸諸於我!」
「可是,讓我再回頭找秦可卿的原因是你。」他踱著步伐欺近她身側,用屬於戀人般的親密在她耳畔吹氣。「當時要不是你多管閑事,一心想當秦可卿的守護者,那麼秦可卿早就脫離我的糾纏。」他猶如鬼魅般地在她耳邊低語著。「是你,是你將秦可卿再度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里;是你,是你讓她再次陷入我的忽冷忽熱中;讓我告訴你,接下來秦可卿她絕不會幸福,只會更痛苦,因為你多事地將我再度帶進了她的生活里。」他的話像是在詛咒,讓駱海棠的身子無端地泛起了冷。
她昂頭看他,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壞?難道看一位姑娘家為你痛苦,你真的很得意?」
她的質疑讓衛文闊感到不舒服,他嫌惡地擰起雙眉,厭惡地低斥:「你管太多了,這不干你的事。」
「你傷害到了可卿就關我的事。」她咄咄逼人地說著。「你如果不愛可卿,就該當面跟她說個清楚,別讓她傻傻地以為她還有希望。」她像是秦可卿的守護神一心捍衛自己的好友。
而衛文闊就討厭她那副自以為保護得了秦可卿的模樣,更討厭她挺起腰桿像是為了秦可卿可以豁出自己的一切的模樣。這樣的她讓他想起了從前的自己,那個為愛聶四貞,可以放棄一切的自己!駱海棠,就像他從前那樣傻,以為給予了人愛,那麼那個人便會同等的付出;殊不知這世上就是有人是冷血無情的,對於「付出」一事,他們向來懂得很少。
突然,他細語喃喃。「不值得的……」為了愛某些人,犧牲了自己,這是傻子才做的行為,所以聰明人向來愛的只有自己,唯有自己才不會辜負自己。而駱海棠似乎還不明白這個道理,以為有了愛,便該犧牲;所以她犧牲了自己對他的愛,想成全秦可卿。可是——他偏偏就使壞,就是不讓她得逞!衛文闊的唇畔倏地漾開的抹懾人心魂的笑,既邪惡又有魅力。他說:「好,要我放了秦可卿可以,但你要拿什麼來換?」
「什麼?」她被他眼中的邪惡給嚇了一大跳,直直駭退了好幾步。而他逼近她,不介意重說一次。「我說倘若要我放了秦可卿那個大美人的話,那你是否該拿自己來一個抵一個?」
他的話傳進她的耳里,駱海棠的臉迅速地脹紅了,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不已。他要她!他要的是她!她知道自己有這種欣喜的感覺很不應該,但,當她聽到了有那個意思要她時,她的心竟然很不知羞恥地有喜悅的感覺。但,他是衛文闊呀!是那個踐踏了可卿的感情,而後又將可卿的真心棄之如鄙履的秦可卿呀!她怎麼能在明知他是遊戲、作假的狀況下,仍依然甘願被他納入羽翼下?
「不!我不能答應你。」她頭搖得像波浪鼓,拒絕地意志很堅決。
「我原以為你為了秦可卿可以犧牲一切,沒想到你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傻嘛!」他故意嘲笑她對秦可卿的友情沒她口中所說的那麼偉大。
「你別想用激將法激怒我,我是不會上當的。」駱海棠昂高了臉蛋,裝做堅強而無懼。「我對可卿怎麼樣,可卿自己最清楚;我自認為在這件事上,我幫她幫得夠多,已稱得上是仁至義盡,對於自己,我無愧,這就夠了!」
她說得正氣凜然,可衛文闊卻笑得差點岔了氣。
「你別後悔;下一次你若是再來求我,可就不是一個抵一個這麼簡單了。」他是在威脅她。
駱海棠抬起眼瞪向他,而他帶著肆意的笑揚長得意。駱海棠發現天下之大,可就屬她眼前這一個最冷血、最無情了。他可以恣意地擄獲人心,讓姑娘家為他瘋狂,而他卻能從容地悠遊於其中,讓人恨他但又無法不愛他!衛文闊,為什麼你會這麼的可怕?
為了躲開衛文闊的糾纏,駱海棠是連好友秦可卿都避不見面,然而連日來,她從爹娘那兒得知了可卿的消息。那天,娘拉著她的手,要她有空多去秦家走走。「聽你秦伯母說,可卿那孩子不知是怎麼地,每天夜裡就是哭,問她什麼她都不說,只是搖頭;有一回你秦伯母夜裡起來,看見可卿房裡燈還亮著,於是便走進她房裡瞧瞧,誰知道這一瞧可不得了了,可卿那孩子竟然拿著刀在割自己的手;你秦伯母是哭著求、跪著求,急忙奪下刀子,抓著可卿的手一瞧,新傷、舊痕都在,原來可卿用這種法子傷害自己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駱母喟嘆:「瞧瞧以前,可卿是多麼的俏麗可愛呀!尚未及笄便有大把大把的媒人上門來求親,那孩子就是眼光太高,說什麼非人中龍鳳她便不嫁;這下可好了,看上了一個浪蕩子,賠上了所有的感情,卻得不到那人的青睞。」
「他,沒去看她嗎?」衛文闊聽見可卿為他受傷,他依舊鐵石心腸嗎?
「連個口信都沒捎去過,更別說是去見可卿了。」駱母拍拍海棠的手背。「你有空就去秦家走走,看看可卿;別讓可卿老是悶著,聽聽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她仍是執意要嫁給衛文闊當妻子,那麼你告訴她,她家裡的人不反對。」
不反對!
「秦伯母親自告訴娘的?」
「是你秦伯父的決定。」
「為什麼?秦伯父不是對衛文闊那個人很反感的嗎?」
「但,女兒就是愛上了,他的阻止又能起多大的作用?更何況任哪個為人父母的看了自個兒的女兒用那麼激烈的手段在愛一個人……唉,天下父母心吶!誰不心疼?誰不難過?到最後終究得軟化態度的嘛!」是嗎?秦家長輩終究是軟化了態度,可卿終於得到了爹娘的祝福,原來她的犧牲還是有所代價的。
「不痛嗎?」駱海棠在見到秦可卿滿手的傷痕后,開口的第一句。
秦可卿舉起手細看自個兒傷痕,雖是深淺不一,可是對衛文闊的執著卻不見有任何的分別,條條刻劃的都是她對他的思念。
「不痛了。」嘆了口氣,她垂下手來,不看了。「當心裡頭那股痛的滋味大於皮肉之傷時,任何的身體傷害對我來說都是小事一件。」她綻開笑容,凄惶一哂。「我曾以為我可以藉著讓自己受傷、讓自己痛來淡化他給我的傷害,但,好傻的,是不是?因為那樣的做根本就沒有用,我劃了一條又一條的傷口,眼睜睜地看著血在流,可是心裡想著、念著的卻依舊是衛文闊的臉;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說我恨他、我不愛他,我以為我說多了,我就會做得到;但是沒有,我越說,我的心就越向著他,他的笑臉、他的言行、他的一切一切都根深蒂固在我腦海里,我一睜開眼,見到的是他;我一閉上眼,想到的也是他。海棠,我好痛苦、我好難過,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一死百了以求解脫。」
「可卿,不可以,不可以的!」駱海棠緊緊地抱住秦可卿。「別這麼傻了好不好,其實眼前的難題並不是沒有解決之道,我聽我娘說你爹已經答應了,他說你若執意相嫁給衛文闊,那麼他會成全你的心愿,不會阻止的,你聽到了嗎?」
成全!「怎麼成全?」秦可卿笑了一臉的凄惶。「海棠,你到現在還看不清楚我的障礙嗎?今天如果衛文闊愛我、要我,那麼縱使是我爹反對與阻止,那我也不在乎的,我會豁出一切跟他到天涯海角,但……海棠,他不愛我,他不愛我呀!」秦可卿掩面哭泣。「不管我付出了多少,他就是不愛我。」
「他親口對你說的?」
秦可卿點頭。「他不只親口說,他還用行動表示。」
駱海棠的心一揪。可卿她又做了什麼?
駱海棠的眼有明顯的疑問。秦可卿面對以往的難堪,情難自禁的還是掉了淚。「我曾想獻身於他,我以為我與他有了男女關係,那麼他對我就會多了一份依戀,或是多了一份責任,而不管他對我是依戀還是責任,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他心裡頭有我在,那麼我就心滿意足了。」
駱海棠倒抽了口氣。可卿她怎麼可以這麼傻!
「可是,他不要!他冷淡地拒絕了我,他竟然面無表情地告訴我,對於他不愛的女人,他無法有要她的慾望。」
「他說謊,他駭人的,是不是?是不是?海棠。」秦可卿瞅著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眸望著駱海棠。「如果他不愛我,那麼他就不會對我好的,是不是?」
面對可卿的痴情,駱海棠無言以對。
秦可卿忽地又搖頭,又流淚。「可是他如果愛我,那麼這些日子他為什麼又不理我?為什麼他要反反覆復?為什麼他要忽冷忽熱?他知不知道他這樣是在折磨我,讓我難受?」
瞧可卿被愛折騰,受情所困的模樣令她想起了日前衛文闊告訴她的一句話,他說:「接下來秦可卿她不會幸福,只會更痛苦,因為你多事地將我再度帶進了她的生活里。」
老天!她做了什麼?她曾自以為是的「幫忙」到底帶給了可卿多大的痛苦!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可卿不停地在哭,不停地在求她救救她,說她因為承受不住自己是那麼、那麼地愛衛文闊,說她真的覺得她快要死掉了……駱海棠再一次上衛府去衛文闊。
這一回他沒讓她等六天,他像是早就知道她會來,所以早等著她。他一見她就問她:「你今天又是為了什麼而來?」
「是可卿……」
他揮手打斷她的話語。「如果到現在你還是搞不清楚你是為了什麼目的才來的,那麼你我之間就不必再浪費時間了。」他開了門就要送客。
駱海棠走了出去,到了門邊,到了他身側,她突然回頭站定腳跟,直截了當地問他:「到底什麼答案你才會滿意?」
「說你喜歡我,說你想見我。」他要逼她親口承認她對他的感情。
駱海棠被他給逼出怒氣來。「就為了聽這兩句話,所以你對可卿忽冷忽熱,若即若離?」
「是的。」他毫不避諱地直接承認。
「為什麼可以惡劣得如此理直氣壯,毫無羞愧之心?」
「因為我不虛假、不矯情。」
「如果你不虛假、不矯情,那麼你就不該對可卿說你愛她!」
「那是因為我在說那句話的時侯是真的有那樣的心情。」
「而說了之後?」
「就不愛了。」
「愛與不愛之間,你怎麼可以這麼輕率、這麼容易?」能說不愛就不愛?「就是這麼輕率、這麼容易。」
她看著他強詞奪理,而覺得心灰意冷。「為什麼你連說謊都可以面無愧色?」
「因為我理直而氣壯。」
她恨他的冷靜、恨他虛假的笑意。她撲向他,捶打他。「是什麼樣的理直氣壯可以允許你這麼欺負一個愛你愛得不可救藥的姑娘家?是怎麼樣的理直氣壯可以讓你毫無人性地掠奪別人的感情,而得到后又恣意踐踏?」她問他。
他攫住她的雙手,反剪於後,讓她的身子挨近他。他反問:「那麼又是什麼樣的理由讓你這麼理直氣壯地上我家來對我進行這樣的逼問?」
「那是因為可卿……」
她還沒說完,他就吼斷她的「可卿」。「別再拿秦可卿當你的擋箭牌;如果我今天對不起的人是秦可卿,那麼該上門來逼問我的是秦可卿本人,而不是你。」
「那是因為可卿愛你,所以她沒辦法面對你。」
「而你卻能!」
「那是因為我不愛你,所以我能。」
聽到她的答案,衛文闊倏然大笑開來。「原來你說謊的時侯也可以很理直氣壯的嘛。」
「我沒有說謊!」
「好,我信你,信你對我真的只有恨沒有愛;但,讓你告訴我,對於一個你不愛的人,你的眼底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難過與傷心?為什麼在你看到我的卑劣、我的無情之後,最不能忍受的竟會是你,而不是你口中愛我甚深的秦可卿?」他坦而無諱地指出她的依戀。駱海棠有被看穿的難堪。她捂著胸口,一次又一次地喘氣。他都知道,他竟然連她的心事都知道?然而更過分的是,他知道了一切,卻霸道地不許她逃離!頓時,駱海棠覺得無助。這樣的男人,她鬥不過呀!她的軟弱證明他的勝利。衛文闊伸手納她入懷,他捧起了她的臉,吻上她的唇。駱海棠好徘徊。她明知道自己不可以愛上這個男人,可卻又偏偏不爭氣,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淪陷了所有。
她掉了淚,卻洗不去那種罪惡的感覺。
他稍微放鬆了懷抱,輕輕啃咬她的耳朵。「說你愛我。」他就是要她承認她的心裡有他在,他才甘心。
駱海棠明白地知道自己是鬥不過衛文闊的。她閉起了雙眼,承認了。「我愛你。」
「那麼你今天來?」
「是因為我要見你。」
衛文闊得意地笑開來,又吻了她。他說:「我喜歡誠實的姑娘家。」他放開她,兜回椅子上坐好。「說吧,秦可卿又怎麼了?」
「她愛你。」
「這已經不是新鮮事了。」
「那你為什麼不去見她?」
「因為你跟我說過,說我既不愛她,就不該再糾纏她。」他邪惡地一笑。「我只是照你所說的去做罷了。」
他將傷害可卿的罪過全推給了她!她瞪大眼望著他。他的眼底有輕狂的得意。他是存心的,存心讓可卿不好過,存心讓她有罪惡感,但,她卻沒辦法甩他一巴掌,沒辦法打掉他臉上那抹得意的輕狂!
她只能忍著,並且求他。「去看看她。」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愛你。」
「我不喜歡這個理由。」
駱海棠顫抖身子,以屈服、謙卑的口吻對他說:「算我求你。」
「怎麼求?」
她雙膝一曲,跪了下去。
衛文闊又搖頭了。「我還是不喜歡這個理由。」
她忿恨地瞪視他。「我都已經向你下跪了,你還要怎麼樣?」怎麼樣他才肯饒了可卿,讓可卿自由,不再為他所苦?
「想要秦可卿掙開牢籠得用你下地獄來換取!」
她瞪大眼看他,不敢相信他所說的。
「我說過了,當你再為秦可卿而來的時候,就不只是一個抵一個這麼簡單了。」他起身,走向她,彎下腰,他虎口一張掐住她滿是驚惶的臉。「由你來取代秦可卿,我要你愛我。」
「我愛你、我愛你,我剛剛不是說了,我愛你的嗎?」為什麼這樣還不夠?
他搖頭。「你的愛不夠強烈。」在愛他與不讓自己受傷之中,她還能理智地選擇了逃離他,而不讓自己受傷,這就證明了她雖愛他,但她更愛自己。「我要你像秦可卿那樣,為了愛我,可以變得很自私;為了愛我,可以不顧痛的一次又一次傷害自己。」他笑了,而她動因為他的笑而泛起了疙瘩。
她問:「如果我愛你愛到不惜傷害自己的地步,那麼,你會愛我嗎?」
「我們的交易里沒有我的承諾。」
「換言之,也就是你只想掠奪我的感情,卻不肯付出一丁點的回報。」「要不要的權利在你手中。」
「可是你卻明白我不得不同意。」
衛文闊聳肩。「我倒看不出你不得不的理由。」他揚眉。「難道又是為了秦可卿嗎?」
他又想顛覆她的思想了,而可悲的是,她竟然開始認同他的思想,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上門來找他理論,不全然是為了可卿;她好怕他再繼續剖析下去,她怕她來的原因正如他所說的那般,是因為愛他,是因為想看他……是嗎?真的是這樣嗎?難道她駱海棠就真的這麼可悲,明知不可以愛他,卻執意深陷進去?她抬起眼看他,目光可憐兮兮的。而衛文闊捧住她的臉,低頭掠奪了她的吻。
駱海棠覺得自己這下子是真的沉淪了,因為在他的唇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的心像是全然的自由;她沉溺於其中,享受他給她的溫存,就連他雙手挑開了她的紐扣、溜進她的羅衫內時,她都沒有異議;她任他為所欲為,任他的雙手在她身體的每一處點燃情慾之火……她發現她好愛、好愛他,就明知道愛他的行為猶如飛蛾撲火,她也義無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