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

堂千秋看著萬綄歲一張鼓脹的白玉小臉，見她根本不願將眼光對向他，更甚至不想與他說一句話。

他真的太急了嗎？堂千秋思忖。

萬綄歲真的很生氣，自從前幾天他當著大學同學的面向她告白之後，她的日子就再也不安寧了。

班上的女同學開始對她懷著敵意，與她拉開距離，好似把她看成是賊般防著。

她、她招誰惹誰啦！萬綄歲頭一次有想要尖叫的衝動。一直是乖女孩形象的她，差點失控的想朝堂千秋大吼！她又忍不住瞪了在台上演講的堂千秋。

講台上的堂千秋當然沒放過她眼中的「哀怨」，好似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讓底下的萬綄歲，以那抹深邃的眸子瞪著他，無聲控訴著他的罪過。

直到社團的活動結束后，原本與萬綄歲處得不錯的高中女同學，這下子也聽到校內的傳言，馬上與她疏遠許多，更是把焦點放在堂千秋的身上。

她彷彿是個集眾怨於一身的罪人，承受著女孩子們的指指點點，似乎被堂千秋看上，一切都是她使出狐媚之術，魅惑了她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天曉得，她與堂千秋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關係，就連他突如其來的告白，也教她措手不及，甚至可以說對她造成了百般困擾。說到底，她才是受害者吶！

台上的堂千秋說完藝術的理論之後，便讓高中部的學弟、學妹自由活動，而他則是主動走到她的身旁，揚起一抹蠱惑人心的好看笑顏。萬綄歲佯裝沒看見他走來，起身弄著畫架，將畫板放了上去，專心注視著畫紙，不讓他擾亂自己的一切。

「嗨。」堂千秋輕輕的打了個招呼，望著她刻意別開的眼光。

萬綄歲深呼吸一下，維持自己好脾氣的形象。

「學長好。」她有禮貌卻又很機械式的打了聲招呼。

堂千秋故意挨近她身邊，望著她提起鉛筆的修長手指，在她耳旁輕聲提醒道：「我喜歡你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了？」

嚇！萬綄歲手裡的鉛筆差點掉落，掩不住臉上的慌張、失措，更不能佯裝聽不見自己胸口那怦怦傳來的心跳聲。她、她在緊張個什麼勁呢？萬綄歲拿穩鉛筆，咽了口口水。「學長的告白，為我帶來很大的困擾。」她照實說出心裡的感受。

堂千秋的笑顏一僵，他以為自己的告白，可以獲得她靦腆的笑容，而前幾天的告白，他只把她的逃避當成是一種屬於小家碧玉的害羞，卻萬萬沒想到，她是真的不接受他的告白。

看來，他真的遇到一個超乎自己預料的挑戰了！堂千秋低吟一聲，發現她看他的眼光總是如此的無心……

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對高高在上的他而言，無疑是一種很大的打擊。

從小他就習慣接受所有人追逐的目光，沒想到，到了這個年紀卻踢到鐵板，男性自尊狠狠的遭到打擊。

這個挑戰可真大！堂千秋狹長的眸子露出犀利的光芒，卻也隱隱透露著笑意，一種老謀深算的笑痕。

「沒人跟你告白過嗎？」他問著她，有一種想要完全了解她的衝動。

像她這樣長相白凈、個性淡漠的女子，有多少男子會心動？抑或與他一樣，只是感覺新鮮？

她紅了臉，圓眸像是瞪了他一眼。「不關學長的事。」

聽她的口氣……沒有？！

「沒有，是吧！」他猜測著她的心，似乎是被他猜中了。「你不想談戀愛，還是不敢談戀愛？」

「我談不談戀愛，不關學長的事。」她氣呼呼的瞪著他，聲音不自覺大聲了起來，引來學弟、學妹的側目。

「我喜歡你，當然就關我的事。」堂千秋笑呵呵說道，忽略了她生氣的表情。「我得弄懂你的心態，才能擄獲芳心。」

頭一次聽到男生對她說這麼噁心的話，忍不住倒抽口冷氣。

自小，男生要是接近她，都是哥哥們替她擋了下來，而如今哥哥們不能一一在她的身邊守著，雖也有男生追求她，可都因她的淡漠以及視若無睹而打退堂鼓，不像眼前的堂千秋，纏著她……不放！

討厭！第一次，她為了一個男生而感到心煩氣躁。

她鼓著小臉，就像是鬧著脾氣的小孩，與他僵持不下。

最後，是兩名女同學上前詢問堂千秋問題，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才得以化解。

見堂千秋細心的面帶笑容為女同學們解答，萬綄歲呆坐在畫板前，眼光卻隨著堂千秋移動……

心，其實也受到他的影響——

而牽動。

就算要追她，也不必這麼大獻殷勤吧！萬綄歲忍不住回頭望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堂千秋。

他已經跟著她好幾個小時了耶！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她差點回頭請他不要再跟著她了。

自社團下課之後，他藉著要送她回去的理由，一路跟著她走出校園，她當然推說不用，卻又拗不過他的堅持，只得讓他跟在自己的後頭。

為了躲開他，她故意繞到書局、繞到唱片行……一直到了人多的地方，還是甩不掉他。

最後，她只得乖乖沿著回家的路線，繼續讓他跟在自己後頭，尾隨著她回到家門外頭。

回到家門口，已將近六點。

家門外，早已站了兩名殷勤盼望的兄長。

一見到妹妹萬綄歲，萬無憂、萬十樂急忙上前圍住她。

「小妹，今天怎麼晚了半小時回來呢？」大哥萬無憂問著。

「是不是有企圖不軌的壞人纏著你？」萬十樂眯眸，將眼光放在她身後的堂千秋身上。

萬綄歲回頭望了堂千秋一眼，最後嘆了一口氣，向兩位兄長介紹堂千秋。「他是堂千秋，堂學長是商學系的研究生。」

萬無憂眯眸打量著堂千秋，最後沉聲問：「堂千秋？商界堂氏集團的公子？」

「你們好，堂氏集團正是家父的事業。」堂千秋有禮的朝他們點了點頭。「請問你們是小歲學妹的兄長嗎？」

「嗯。」萬十樂口氣有些不好的回答。「我們正是她的大哥、二哥，你有什麼事嗎？」

堂千秋保持一貫的自然和禮貌。「我將小歲送回來了，不打擾你們的時間，那麼我該告辭了。」與他們點了個頭，隨後又給萬綄歲一抹笑痕，他並沒有多找理由逗留就轉身離去。

只因，他了解她的兄長對他這個不速之客，有著很深的敵意。

而他，選擇了以退為進，保持自己的紳士風度。

「小歲，你怎麼會和堂氏集團的公子走在一起呢？」萬無憂皺著層，帶著一半喜、一半憂的心情問著。

萬綄歲翻了一個白眼，誰不知道她上頭五個哥哥將她視如珍寶，就怕她摔著、痛著，將她當成溫室里的花朵，不準粗魯的男生接近。

「堂學長是社團里的指導老師，他看天色太晚，才送我回家。」她以輕鬆的語調解釋著，不想讓兩位哥哥為她擔心。

「是嗎？」萬十樂可不這麼想。「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懷著心機，有什麼企圖似的。」

萬綄歲一驚，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最後拉著萬無憂、萬十樂的手臂說：「哥哥，今天讓你們著急了，對不起啰！我肚子好餓，進去吃飯了，好不好？」

一聽到寶貝妹妹肚子餓，兩個大男人瞬時忘了堂千秋，急忙將她帶進門裡。

只有萬綄歲偷偷的回過頭，瞧了眼那早已不見人影的門前……

清早，花香鳥語。

萬綄歲身著輕便的衣裙，胸前垂著兩條粗辮，明亮的圓眸看了四周一眼，她以為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不會有多大的改變。

準備以相同的步調、心情前往前方的公車站牌搭乘公車上學，只是當她剛踏出幾步時，忽然發現在轉角處有一抹瘦長的身影，筆挺的站在前方。

又是他？！萬綄歲怔在原地，不知道該前進還是退後。

「早安。」堂千秋望著她企圖想要「落跑」的模樣，感到有些好笑。

「學、學長早。」她尷尬一笑，杵在原地像塊石頭般，動也不動。「真巧，這麼早就遇到學長了。」

「不巧、也不是偶遇。」他揚唇一笑。「我是來接你上課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反倒十分認真。「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上課，不用學長費心。」

「是不用我費心，但卻讓我很操心。」堂千秋走上前。「我知道你很怕我，所以我也知道你不會願意搭我的車去學校，於是我特地來與你一起搭公車上課，保護你的安全。」

萬綄歲啞口無言，差點回他一句：其實她的危險就是他吧！

如果她與他一起進到校園內，那會是怎樣的情形呢？恐怕暗戀他的女同學，見到她就會有種想往她身上丟雞蛋的衝動……

一想到那樣的畫面，她的頭微微疼了起來。

「學長，你知道我對你……」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要加倍付出我的用心。」堂千秋說起肉麻的話來，臉不紅、氣不喘的。「直到你肯定我的那一刻到來，一切都不會白費。」

「學長……」萬綄歲欲言又止，找不到理由推諉，只能無言的望著他。

堂千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走吧，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一起走吧！」他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於是上前替她提過背包以及畫具，充滿紳士風度的與她並肩走在一起。

他一直找機會與她說話，甚至與她聊到了藝術方面的話題，想藉機多了解她的個性、她的思緒。

直到公車來了，這時候公車裡早已擠滿許多學生、上班族，他與她就像是擠在罐頭裡的沙丁魚，不斷被擠往公車裡頭。

嬌小玲瓏的萬綄歲，頂不住人潮的推擠，緊靠著堂千秋的胸膛，雙手無任何的支撐，只能隨著公車搖來晃去。

好在堂千秋眼明手快，一手將她擁入懷裡、一手支撐在椅背上，才勉強穩住兩個人的身軀。

「你環著我的腰，或是抓住我身上的衣服，免得等會公車緊急煞車時，你會突然站不穩。」堂千秋輕聲在她的耳旁道著。

萬綄歲低垂著臉，臉頰早已紅了一片。

她頭一次與成熟的男子靠這麼近，甚至還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而她的雙手遲遲不敢抓住他身上的一角，因此身子搖來晃去，險象環生。

直到公車真的緊急煞車時，她整個人往前傾，好在纖腰邊早有大掌扶著。

「別這麼固執，好嗎？」他主動將她的手環在他的腰邊，讓她能站穩一些。

萬綄歲一直呈現無言的狀態，最後雙手只能環住他的腰際，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放，依偎在他的懷裡，如同親昵的情侶一般。

公車逐漸平穩的駛著，兩人之間仍舊維持著一貫的沉默，直到車上的人潮如同退潮般，漸漸空出位置，兩人才有了喘氣的空間。

頭一次搭乘公車的堂千秋，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窒息」的滋味，而眼前的女孩除了臉頰飛添一抹紅暈外，倒不像他這般的狼狽。

「學長，你還好嗎？」萬綄歲皺眉看著他慘白的俊顏。

「嗯，我沒事。」堂千秋呼了一口氣，總算吸到一點新鮮空氣，也能好好低頭瞧她一張白玉般素凈的臉龐。

「學長，早上擠公車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大可不必陪著我活受罪。」她輕道著，要不是她早已習慣坐公車了，恐怕臉色也會像他一樣難看。

「只要你點頭答應讓我開車接送你上下課，我就不必這麼辛苦了。」堂千秋溫柔的笑著回答。

「說給我聽，好讓我覺得有罪惡感是嗎？」她嘟囔一句，最後別開眼光。

「如果讓你有罪惡感，使你同情我幾分，那麼我可以多說一點。」他的大掌悄悄攬緊她腰際幾分，有一種霸佔的味道。

萬綄歲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最後嘟起一張小嘴。「學長，你知不知道這個樣子很強人所難？」

「為愛不擇手段達到目的，任誰都能諒解的。」他頂著一副厚到連子彈都打不過的臉皮，毫不害臊地說出這句肉麻兮兮的情話。

她睜著圓眸，不知該如何回話，只能無言的望著他。

他揚唇一笑，以雙眸回望她。

兩眸相望的同時，忽然，萬綄歲感覺背脊一涼，身子莫名的僵硬起來。

堂千秋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僵硬，攏緊兩道俊眉。「怎麼了？」

萬綄歲紅著臉，輕咬唇瓣，欲言又止。

最後他感覺不對勁，順著她背後一瞧，發現她背部正緊貼著一名男子，那名男子背對她，可動作卻有些慌張，像是極力在隱藏什麼。

瞧見她的臉色不對勁，堂千秋瞬間恍然大悟，於是用大掌將她的身子往自己的胸膛緊緊擁近，她身後的中年男子腳步顛簸一下，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往前方跌倒。

趁著那名中年男子往前跌倒時，堂千秋眼明手快的將萬綄歲護在身後，再伸手糾住男子的衣領，讓他免於真的用滾球的姿勢滾到前方。

堂千秋糾住男子的領子，可不是為了幫助他站穩身子，而是一出手便反剪男子的右臂，「喀啦」一聲，像是骨頭與骨頭的接連脫離一般。

「啊——」男子慘叫一聲，惹來全車乘客的注目。

「在公共場合之下，也敢性騷擾我女朋友？」堂千秋眯眸，手腳俐落的擒住了男子。

「沒、沒有證據不要亂誣賴人。」中年男子支支吾吾的說，臉色有些發白。

「難道我吃飽沒事做，亂栽贓嗎？」堂千秋眯眸，加重了力道，明顯聽見骨頭喀啦喀啦的聲音。

萬綄歲見中年男子死不承認的模樣，於是從堂千秋背後，探出一張膽怯的小臉，顫著聲音道：「就、就是他剛剛一直故意碰觸我的身體，還企圖想將手探進我的裙子……」

她話一說，惹來車上所有人對男子的鄙視與唾棄聲，就連司機也臨時決定要繞到附近的警局，好讓車上這個厚顏無恥的色狼能有一個教訓。

車上許多名男子都自願出來壓著色狼，一邊咒罵、一邊唾棄。

堂千秋則是看著萬綄歲，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萬綄歲眨眨靈動的雙眼，最後輕道一聲：「學長，謝謝你了。」

他笑了出聲，接著像對待孩子般拍拍她的頭。「有我在，沒人可以欺負你。」

這時，萬綄歲紅了臉頰，似乎抵擋不住他甜言蜜語的攻勢，雖然極力想否認他對她的一切，可個性單純的她，臉頰上的紅暈卻藏不住自己羞怯的思緒。

而車上的乘客，也一同起鬨，讚美他們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是一對人人稱羨的情侶。可事實上，只有他們兩人才明白自己與對方的關係。

他們還不是情侶，但兩人卻因這段小插曲，讓堂千秋更靠近萬綄歲一步……

悄悄的、漸漸的攻破她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