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李睿帶兵遠離開王府的當天,明月獨自對著空蕩蕩的房間,一種異樣的孤寂凄涼襲上心頭。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深切的牽挂和擔心。她坐立不安,心亂如麻。心似乎隨他而去,只剩異常的凄涼和空虛,在空蕩蕩的心房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

明月憂愁滿懷,翻著一本琴譜,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只是默默在心中計算李睿的歸期。離除夕——還有整整一月。她愁腸百結,這種度日如年的感覺讓她如何才能消除啊?

下午,織素過來看她。雖然明月對織素總有種說不出的不自然的感覺。但房裡的冷寂空虛,和她無法排遣的愁緒,簡直讓她抓狂,能有個人來打破這異常的沉悶,她感到由衷的喜悅。

閑話家常了一會兒,她敏感地覺得織素似乎心事重重,有好幾次嘴唇嚅動,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明月有些狐疑地望著她,不知她到底有什麼事想對她講。

終於織素下定決心,勉強笑著問道:「郡主,你素來喜歡音律。不知你知不知道有一首從春秋時代流傳下來的古琴曲名叫《紅顏恨》?」

明月迷惑地搖搖頭問:「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曲子是何人所作?」

織素深深地看她一眼道:「傳說這首曲子是春秋時代齊國公主文姜所著。唉!可惜文姜紅艷薄命,最後死於非命。」

明月滿懷好奇地問:「她怎麼會這樣呢?織素姐姐你把她的事講給我聽聽。」

織素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道:「春秋時期,齊國國君齊嘻公老年得了一千金,取名文姜。這孩子一落地就與眾不同,長大后,出落成一位才華橫溢的絕代佳人。文姜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名叫諸兒,是齊國的世子。諸兒長得英俊瀟洒,是個堂堂美男子。這兄妹二人,自幼感情極好,同起同卧,形影不離。他倆成年後,也從來不避什麼男女之嫌。」

明月滿含興味天真地笑道:「他們兄妹這麼要好,倒跟我和哥哥一樣嘛。不過織素姐姐,什麼叫避男女之嫌?」

織素心亂如麻地看著她,不知如何回答。沉吟半晌道:「郡主,本來兄妹是不用避什麼嫌的,不過畢竟男女有別,避嫌是要迴避兄妹之間的一種永不能超越的人倫的禁忌。」

明月迷惑道:「什麼是人倫的禁忌?」

織素別有深意地看著她道:「這世上男女間最深的感情不是親情,而是那種『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願意為對方付出一切的超越生命的愛情。但這種愛情對血脈相同的兄妹來說,就是絕對不能逾越的人倫的禁忌。」

明月渾身劇震,心神一片混亂。李睿的話清晰地迴響在耳邊:「月兒,我愛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我愛你愛得好辛苦!你明白我的心嗎?你明白嗎?」

明月顫聲道:「這種感情是禁忌?」

織素坦白地直視她的眼:「自古以來,同血不親。這是天地最大的禁忌。」明月心中開始發抖。織素深深盯著她繼續道:「當這兄妹倆到了婚配年齡,在齊嘻公的安排下,文姜遠嫁給魯國國君魯桓公,而諸兒則娶了宋國公主。他倆雖然極不情願,但父命難違,只好灑淚而別。後來齊嘻公過世,諸兒即位為君。他雖然擁有眾多的嬪妃,但他惟一深愛的女人卻是自己的妹妹文姜。他壓抑不住對文姜的深深思念,就派使者迎接魯桓公和文姜來齊國。兄妹二人相見后,雙雙情難自禁,不顧一切地超越了兄妹間的禁忌,做出了亂倫的舉動。」

明月臉色發白。

「我絕不會和其他女人成親,我滿心滿眼都是你,我根本無法再去愛其他的女人了。」

「喂!小姑娘,你從哪兒來的,怎麼什麼都不懂?他們怎麼可能是親兄妹?哪個親兄妹會有這種舉動?」

那片讓她恐懼不敢去碰觸的寒森森的陰影終於清晰地浮現出來了。她心神恍惚地機械地道:「這種舉動是有悖天地倫常,會被天誅地滅的!」

織素異常詫異地看她一眼道:「咦!郡主,你怎麼知道?」

明月心神恍惚地不答,夢語似的輕聲問:「後來他們怎麼樣了?」

織素凝重道:「後來,這件事被魯桓公知道了。諸兒一來怕魯桓公會對文姜不利,二來想和文姜天長地久的在一起。就派人殺了魯桓公。但——亂倫畢竟是天地間最大的禁忌,註定逃不過天譴。終於齊國軍民不能忍受二人的行為,因此發生了兵變。諸兒、文姜兄妹雙雙被殺。整個齊國也因此陷入了戰亂之中。」

明月臉色一片慘白,渾身簌簌發抖。

織素憐憫同情地看著她,心裡有些不忍,但她——她怎麼能坐視自己心愛的男子,陷入這種不倫之戀,最終逃脫不了天譴落入悲慘的命運中呢?她決不能坐視這種事發生啊!

明月拚命想鎮定自己的情緒,顫抖地說:「織素姐姐,我——我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織素站起身,柔聲道:「那織素就告退了。」臨出門前她忍不住回頭,同情地輕聲說,「郡主,你自己要保重,這只是故事,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明月慘白著臉凄楚地輕聲道:「我明白。」她又坦白溫柔地直視織素的眼底道,「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故事。」

織素有些狼狽、有些愧疚感地模糊應了一句,匆匆逃避什麼似的躲開了。

明月化作雕塑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心裡卻變得從未有過的清晰,她想起在萬花樓偷看的一幕:「像他們那樣就是亂倫了」顧三娘的嘻笑聲清楚響起在耳邊,「你害羞了?等你嫁給一個男人的時候也會這樣,有什麼好害羞的?」而這些被稱之為亂倫的畫面常常出現在她和哥哥之間。她的心因恐懼而抖個不停,她清楚地記得李睿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溫柔地親吻她,深情無限地凝視她。而她早就覺得這種行為是不當的,卻逃避地不願去想,只希望沉醉在他懷裡。原來——原來——自己是這麼無恥呀!大滴的清淚滾落下來。

她忽然想起當時她為春蘭去找哥哥求情,和哥哥之間的對話:「為什麼女孩子長大都要嫁人?我也要嫁人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

「我真覺得奇怪,春蘭為什麼連死都不怕,非要和石雄在一起?」

「沒什麼好奇怪的,如果是為了你,我可以做得更多!」

「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沒有其他女人,我也絕不會和其他女人成親,我滿心滿眼都是你,我根本無法再去愛其他的女人了。可是我要知道你——願意我這麼愛你嗎?」

明月捂住了慘白的臉,她終於明白,李睿說的愛是什麼意思了。而她自己呢?她又對自己的哥哥懷有怎樣的感情?她淚如雨下。

「這種違逆天地的亂倫行為,遭到了天譴。齊國因此發生了兵變,文姜和齊王雙雙被殺,整個齊國陷入了一片戰亂之中。」天譴!天譴!織素的話震痛了她的神經。她怎麼能讓天譴降落到哥哥和西北地區無辜的百姓頭上?可恥的只是她一個人啊!該遭天譴的也只是她一個人!

明月如木雕泥塑似的一動不動,既不吃東西,也不說話,整個人就像被定在椅子上一樣,一直到月上中天。

小紅、小翠見她這個樣子,擔心異常。如果郡主有點什麼事,等日後王爺回府——想到李睿的心狠手辣,二人渾身都發抖。她倆急忙去找織素。

織素聞訊趕來,看見明月這副樣子,焦急擔心異常,開始有些後悔,也許自己該慢慢

點醒明月,不該心急之下,一股腦地講出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織素含淚道:「郡主——郡主,你怎麼了?你別嚇我!都怪我不好,講了不該講的故事。」

明月聽見織素這麼說,安慰她道:「織素姐姐,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你回去吧,我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她聲音清脆,但明顯顯得空洞冰涼。

織素擔心萬分,乞求道:「今晚讓我陪你好不好?」

明月堅決地搖搖頭,也不再理會她們,徑自走進卧室,把她們關在門外。她衣服也沒換,只是斜靠在床上,慘白著臉出神。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聽到窗戶輕輕響了幾下,這是每次寒簫來找她的時候和她約定好的暗號。但今天她沒去理會。只聽窗戶一響,寒簫跳了進來,有些詫異地說道:「明月,今天你的幾個丫頭為什麼站在窗邊偷看你?」

他發現明月異常慘白的臉,愣住了。明月回過神,勉強對他點點頭,低聲道:「對不起,今天我實在不想聽你吹簫。對不起。」

寒簫柔和地看著她道:「沒關係,我下次再來好了。」他擔心地看看明月,卻不好意思開口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臉色這麼差?他躊躇了一下,把手中的簫放在嘴邊,一縷奇異的簫聲響起。明月煩躁地看看他,都說過今天不想聽他吹簫了,怎麼還吹?突然她覺得這簫聲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魔力,她只覺得昏昏欲睡,一會兒功夫她眼皮合上,沉沉睡去。

寒簫停止吹簫,走過去,幫明月脫下鞋,把被子輕輕蓋在她身上,站在床邊,深深地看她半晌,慢慢俯下身,親吻了一下她的臉龐,柔聲說:「你先好好睡一覺吧!你不要擔心,就算你遇上天大的事,我也一定幫你。」

寒簫卻不明白,世界上有種事,就算你有無邊的權勢,厲害的武功,最聰明的頭腦,也只能束手無策。這世上有誰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算神仙也做不到呀!

=====

第二天,明月從沉睡中醒來,詫異地看看自己身上的外衣,簡直不相信,自己居然能一夜無夢地沉沉熟睡。

她回憶起昨天,似乎聽到寒簫的簫聲后,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昏睡中。她大為驚異,她從來不知道寒簫的簫聲居然神妙如此,幾乎擁有某種不可思議的魔力。

她深深地悲哀了,真希望能永遠不要醒來。醒來了,那種沉重異常的罪惡感就自動壓上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李睿凝視她的那種柔情萬般的愛戀的眼神,在她眼前不停地放大。她知道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沉淪下去,陷溺其中,再也掙脫不出來了。其實世界上最讓人痛苦的並不是痛苦本身,而是明知道是痛苦的深淵,卻不受控制地陷下去。明月捂住自己的臉,渾身發抖,她的世界已經崩塌了,再找不到出路了。

門外織素輕敲敲門,焦急地輕聲問:「郡主,你起來了嗎?」

明月知道她擔心自己。儘管心中煩亂,不想見任何人,但為了讓織素安心,只好略整了整衣衫,開門出來。

織素看見她出來安心地舒了一口氣。昨天她生怕明月出事,不放心地和小紅、小翠站在明月窗前,結果不知道為什麼三個人居然都睡著了,等她醒來嚇得魂飛魄散,暗罵自己該死,驚慌失措地來敲明月的門。要是明月不回答的話,就準備硬撞進來了。看到明月安然無恙地出來,這才謝天謝地鬆口氣。

「郡主,我給你弄點燕窩粥來,你一定要吃點東西。」織素擔心異常地乞求道。

明月一點食慾也沒有,但還是點點頭,如果自己點頭能讓織素心裡好過點,她為什麼不這麼做呢?織素沒有任何錯,錯的只是自己。她已經失去了心中的平靜和快樂,並不希望別人也和她一樣。一天時間,明月好像突然間脫離了少女的稚嫩,邁入了成人的世界,往日清澈的眼神也變得深邃而凝重。

憂愁讓她慢慢成熟了,憂愁也使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醉人風姿。當她含愁地回眸一笑,那種絕俗的美麗,讓織素都為之屏息。織素見明月無恙,雖然稍稍安心,但她也默默發愁。等李睿回府,就更會被明月這種醉人的風韻所吸引。回憶起李睿對明月那種近乎瘋狂的深情,織素打個寒顫,她不敢再想下去,一切都只能交給老天去決定了。

這段時間,寒簫每天晚上都來找明月。明月不肯把心事對他講,寒簫也不問,只是為她吹簫解悶。雖然寒簫從來不發一語來安慰她。但明月奇異地覺得心裡好受些了。其實在一個人最傷心的時候,往往沉默的陪伴才是最大的安慰。寒簫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使用了最佳的方法安慰了明月。

這晚,當寒簫一曲吹罷,明月幽幽地嘆口氣,感激地抬起頭道:「寒簫,謝謝你。這段時間,要不是你每晚為我吹簫,我根本就不可能安然入睡。」

寒簫絕美的臉上出現深深的憂色,他躊躇了一下道:「明月,我不能再吹簫來幫你入睡了。」

明月疑問地抬起眼。

寒簫憂愁地望著她道:「明月,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每晚吹簫讓你入睡的曲子,是一種特殊的武功。聽多了,你的心神就會漸漸被我的簫聲控制,你會忘掉自己的一切,成為我簫聲的奴隸。我不能再吹給你聽了。」

明月一怔,喃喃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奇特的武功。」她凄然一笑,「如果能忘掉一切,也許也是種福氣。」

寒簫一愣,蹙起眉頭,深思地看著她。

明月振作了一下,微笑道:「別為我擔心,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即便沒有你的簫聲幫我入眠也沒什麼關係了。」

寒簫突然伸手握住明月的雙手,盯著她,認真地說:「明月,如果這兒有什麼事讓你這麼痛苦,你不如離開王府跟我走吧!我們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你彈琴,我吹簫。我們忘掉世俗中的一切,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豈不是很好?」

明月發覺他看著自己時那種深邃的眼神,心裡一驚,有些驚慌失措了。這種眼神她並不陌生,李睿也常常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以前她並不明白這種眼光的含義。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也因為明白而陷入了無邊的痛苦中。

然而,寒簫——她心亂如麻,悔恨交集,自己覺察得太晚了。她已經在無意中犯下大錯,現在——該怎麼去補救?還來得及嗎?她慌亂痛苦地望著寒簫,一時間失去了主意。

寒簫盯著她,像是能讀出她的心事,隱藏住受傷的感覺,低聲說:「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承諾,你也不要覺得欠我什麼。我只是想帶你遠離煩惱而已。」

明月眼裡升上了霧氣,感動地望著眼前這張絕美的臉。這個對世界上一切都毫不在乎的人,居然對她這麼好,她真的被感動了。

寒簫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了,像要隱藏住什麼似的急促地說:「你今晚仔細考慮一下吧!我明天再來找你。」說完便消失在黑夜中。

=====

明月這一晚在床上輾轉反側,千迴百轉地考慮著寒簫的話。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在心裡暗暗恐懼著李睿的歸來。害怕自己和哥哥終將無法控制地雙雙被捲入毀滅的深淵。她——怎麼能讓自己最愛的人在羞辱中被毀掉?她怎麼能?她的淚滑落下來。離開?和他永遠分離,從此生活在無邊無際的空虛中?這樣的生活也許比死亡還痛苦,而且,她又怎麼能忍心這樣對寒簫?欠他的將一輩子也還不了啊!

明月在錐心的痛苦中,左思右想,翻來覆去一直到天光發白,她在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哥哥溫柔地呼喚她的名字,她回頭,看見哥哥正朝她走來,用一種含著濃得化不開的感情的雙眼看著她,她驚慌地要跑開卻怎麼都挪不開腳步。哥哥溫柔地把她摟入懷裡,在她耳邊深情地說:「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明月我愛你!」然後吻住了她。她昏沉沈地沉醉在他懷裡。

突然風雲變色,天崩地裂,一大群士兵湧入,野蠻地分開了他倆。哥哥和他們混戰在一起,最終寡不敵眾,被人五花大綁,綁了起來。所有人對自己和哥哥扔垃圾吐口水。許多聲音蔑視地此起彼伏:「兄妹亂倫,該受天譴,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她哭喊著,嘶聲力竭地乞求他們放過哥哥。然而沒人理會她。她聽見有人高喊:「行刑!」她如受雷劈般跪倒在地,瘋狂叩頭,痛苦地喊道:「不要!不要!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放了我哥哥!放了他!」

她哭喊著醒了過來,她喘著氣,驚魂未定地望望四周,全身繃緊的肌肉放鬆下來。這是夢,不是真的,謝天謝地這只是一個夢!她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心裡一閃而過,她的心被揪緊了,呼吸也變得異常困難。她猛地跳下床,拭去臉上的淚,顫抖著胡亂穿好衣服,風一樣卷了出去。已經侍候在門外的小紅、小翠對她的舉動摸不著頭腦,也不敢攔她,只好沒頭沒腦地跟在她後面跑。明月急切地沖入一條花木扶疏的小道,朝富總管的房間跑去,在一個十字路口,她猛地和一個人撞個滿懷。這個人連忙扶住她,驚訝道:「郡主,你這麼急急忙忙要到哪兒去?」

明月抬頭一看,眼前正是富總管,她焦急異常、不顧一切地道:「富總管,你——快派人去——於稹國,打聽一下——我——我怕哥哥會出事。」她急得淚水溢了出來。

富總管常詫異地看著她說:「郡主,你怎麼會這樣說?我剛剛才接到王爺派人送來的快報。王爺已經平定了於稹國,這兩天就要回府了。王爺怎麼會出事?」

明月雙腿發軟,扶著旁邊的灌木深深呼出一口氣。謝天謝地!哥哥沒事,天譴還沒有降臨!她的淚滾滾而下。

富總管驚奇地打量她,暗暗奇怪,不知道這小姑娘心裡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明月避開富總管的眼光,拭了拭淚,訕訕地向他告辭,轉身回房。而富總管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蹙起了眉頭。

當晚,明月心緒紊亂地在自己房裡走來走去,千百個念頭在腦海里盤旋。她卻果決不下,哥哥馬上就要歸來了,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突然她聽到門口有人輕敲了一下門,她回過頭去,詫異地發現,一向穩重的織素,臉色慘白、手腳發抖地出現在她房門邊。

明月驚訝萬分地走過去扶住他:「天!織素姐姐,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哥哥——」明月臉也變得煞白。

織素連忙搖了搖頭:「王爺安好無恙,郡主放心。」

明月這才喘過一口氣來。她瞅著織素,心裡奇怪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讓她這麼驚慌失措。

織素撲通一聲跪下,眼淚縱橫道:「郡主,王爺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居然做出這樣瘋狂的事,這事是要遭報應的,你一定要阻止王爺犯下這種滔天大錯。」

明月有點發懵了,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織素顫抖地從懷裡掏出一道黃色錦鍛和一封書信遞給明月:「這是今天快馬從京裡帶來的,皇上頒下的詔書和一道密函,天見可憐讓我無意中看到,我大膽地偷偷帶來,請郡主見閱。」

明月接過詔書,急切展開,只見詔書寫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北王府明月郡主,實乃朕之皇妹,因故自幼托養鎮北王府,為感鎮北王照拂之功,特賜明月公主為鎮北王李睿之妻。望公主夫婦百年好合,永結同心。欽此!」

明月震驚地抬起頭,心裡閃過模糊的驚喜,看著織素。織素眼淚縱橫道:「郡主決不可能是皇上之妹。王爺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

明月心中剛升起的希望破滅了,顫聲道:「可是——皇上,怎麼會頒布這樣的詔書?」

織素流淚:「當今皇上,自己荒淫無道,又懼怕王爺的權勢,只要王爺有所請求,皇上根本就不敢拒絕。這些話,都是按照王爺的意思原樣照抄的。郡主,你看看密函就明白了。」

明月渾身發抖地展開密函,急速瀏覽一遍,她臉色慘白,跌坐在椅子上捂住臉。終於明白李睿臨走前對她說的話:「月兒,你別怕,我們這樣做沒什麼不對。你不要多想,一切都交給我。你安心等我凱旋迴來,你等著瞧好了。沒有人會覺得我們這樣不對。」原來哥哥用的居然是這樣置天地於不顧的方法。

織素哽聲道:「現在能阻止王爺的只有郡主了,郡主一定要制止王爺這種瘋狂的舉動。做這種事,會被老天責罰的呀!再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這事傳揚出去,王爺的王位也將會動搖。西北地區多虧王爺治理,才能井井有條,如果王爺——」織素說不下去了,只是連連對明月磕頭。

明月連忙扶住她,凄涼道:「織素姐姐,你起來吧!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決不會讓哥哥犯下這樣的滔天大錯。你放心吧!」

織素喜極而泣:「多謝郡主!多謝郡主!」

明月出了一會兒神,露出個凄美絕倫的微笑:「他是我哥哥,可惜他是我哥哥。」她幽幽道,「織素姐姐,以後哥哥交給你了,你好好照顧他。」一滴晶瑩的淚珠滾落腮邊。

織素失聲痛哭磕頭道:「我對不起郡主,萬死不足以抵罪。」

明月扶起她,凄涼地微笑:「織素姐姐,你沒有對不起我,多謝你把實情告訴我,要不然,我和哥哥都會萬劫不復。你是救了我們倆。」

織素心情激動地望著她,這女孩子是多麼善良可愛呀!然而為了王爺,為了西北地區的穩定,卻不能不犧牲她。她日後會下地獄的,她早就知道了。

明月幽幽道:「織素姐姐,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織素恭恭敬敬對她磕了三個響頭,猶豫半晌,終於狠下心,鄭重歉疚地看她一眼,轉身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

明月滿懷悲涼,眷戀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明天,山重重,水迢迢,她和哥哥就再也相會無期了。她淚如雨下。既然上天註定了他們的悲劇,那就讓她毀滅吧!時間將會沖淡一切,隨著時間的流逝,哥哥會慢慢淡忘對自己的感情,重回正常的生活中,會像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

自己真的希望李睿忘記她么?她淚水不停地滑落,心裡刀割般疼痛。她不是神,她不能忍受這許多呀!她在極度痛苦中下定決心,她要忘掉一切,就讓自己成為寒簫簫聲的奴隸吧!這樣才能讓她忘記痛苦,這樣才能回報寒簫的一片深情,就讓她到地獄里去吧!

=====

夜深人靜,寒簫按時出現在她面前。他看見明月像是正在等他的樣子,端坐在窗前。寒簫有些詫異,猶豫地叫了一聲:「明月!」

明月露出一個飄渺凄美的微笑,清晰地說:「寒簫,如果你不後悔的話,我現在就離開王府,跟你走。」

寒簫又驚又喜,有些不能置信地挑起眉:「你想好了?你真的願意跟我走?」

明月輕輕但堅決地點點頭:「除非你改變主意,不想再帶我走。」

寒簫喜道:「我怎麼會改變主意?好,我們走。」

明月望著他真心喜悅的美麗絕倫的臉,心裡既感動,又有些愧疚。自己是在卑鄙地利用他的感情。但,自己已然決心成為他簫聲的奴隸了,不知道這夠不夠回報他的真心,她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寒簫帶著明月躍上王府的高牆。明月帶著深深的不舍和悲傷,回顧了一下整個王府。突然她愣住了,只見李睿身穿戰袍,風塵滿面地出現在王府花園中,正匆匆忙忙地趕往她的住處。看得出他是連夜兼程趕回王府的。

明月淚水溢滿眼眶。上天待她還是不薄,讓她在臨走前見了哥哥最後一面。

李睿像是感應到她的視線,無意地抬頭一望,大吃一驚地愣住了。

寒簫迅速飛身帶她離去。明月只聽遠遠傳來李睿絕望地狂叫:「月兒!——放下她——快放下她!」

明月淚水滑落臉龐,在心中輕聲道:「永別了!哥哥!」

李睿被這個萬萬沒想到的沉重打擊弄得頭暈目眩。他的心卻清楚地做出正確判斷。明月看上去根本不像被人劫持。她是自願跟那個人走的。回想起,一瞥之下那個少年似乎絕世的風姿。李睿恐懼得渾身顫抖,他不在王府的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狂怒地吼道:「快來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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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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