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容府(三)
綠綾姐妹被這小丫頭的話唬得不行,瞪大了眼睛問:「你當真?這可不敢開玩笑,倘若叫二爺知道,三爺還能有命吶!」
話音方落,便見還未趕得及換衣裳的馮梓君左右扶著雲佩、雲想幾個丫頭匆匆從房裡出來,綠綾來不及多思量,已幾步上前扶著了。
馮梓君一手搭著綠綾,冷眼掃過眾人,幽幽開口:「慌什麼!一個個哭喪著臉作甚?今天是我們容家的好日子,還怕幾個潑皮無賴鬧事不成?我們容家可是這樣隨便容人欺負的?」語畢甩開眾人的攙扶,襝衽朝外廳去。
「姨太太,咱們去不去?」周紅綃的侍女寶燕湊到她身邊低聲問。
周紅綃蔑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才不去呢,你以為咱們這會兒去是看笑話么?才不是哩,看她耍威風才是!不過幾個討債鬼,你們容老夫人要是對付不了,哪容家這麼大的門面還怎麼撐?」
寶燕本一腔看熱鬧的興奮勁,被周紅綃這樣一盆冷水潑下,便訕訕不敢再言。但果然馮梓君出去沒多久,外頭的喧鬧聲便戛然而止了。
這一廂,馮梓君安步出得前廳時,的確見幼子容謀身上橫豎綁著白繃帶,歪著身子躺在一副隨便搭起來的擔架上,兒媳婦林飛鳳伏在他身邊掩面啼哭著,兩房侍妾孫氏、馬氏則在一旁瑟瑟抖。幾個凶蠻的債主流里流氣地立在一邊,一看到自己就來了精神,彷彿是見了財神。另四五個好事的賓客則圍在一旁做壁上觀,煞有興趣地等著看容家的笑話。
容家三少爺容謀今年二十有四,是馮梓君最小的孩子。二十多年來,長子敦厚老實、次子剛正冷漠,唯有幼子機靈活潑能討母親歡心,故而不管丈夫是否滿意幼子、不管家人對三少爺何種評價,在馮梓君心裡容謀才是心頭肉。不然也不會放著次子久久不成親,反而先辦了幼子的婚事,還先後為他納了兩房侍妾。
但近年來,容謀越頑劣胡鬧,容許在家時,礙於兄長威嚴他尚有收斂,一旦兄長外出公幹,容謀便如脫韁野馬,仗著母親溺愛更加肆無忌憚地揮霍享樂。這一次更是結伴幾個平日相熟的損友外出遊玩,可一出門便沒了回家的日子,眼看著次子就要回家,馮梓君是一日派三撥人出去尋找,都沒能將兒子抓回。
如今好,他竟被抬著回來了。
馮梓君在廣袖中暗暗握了拳頭,一邊是惱小兒子的不爭氣,一邊是感慨幸而次子還沒回家。倘若叫容許看見弟弟如此敗家頹喪,盛怒之下指不定要做出什麼事情來。
「容老太太,聽說今日是侯爺和新夫人回府的日子,我們哥幾個本想備了好禮來道喜的,可是偏不巧……手上的債要不回來,家裡鍋都掀不開了,怎麼還能有閑錢給您老和侯爺賀喜呢?」一個面目猥瑣的男子上前來賠笑道,「要是老太太慈悲替三少爺還了咱們的賭債,這您辦您的喜事,我們哥幾個立馬退出去,西街古香宅請個大匾給您送來做禮。您看,成不成?」
馮梓君冷哼一聲,先吩咐人將兒子媳婦送回屋子去,繼而才幽幽開口:「這位爺瞧著面生,想是新來杭城的吧!您今天來得可真不是時候,究竟是您太抬舉我容府,還是我們容府在您眼裡,壓根兒什麼都不是?」
那男子卻不畏懼,反退身左右搭了手下倆兄弟,冷笑道:「容侯爺位高權重,容府世代的富貴就算不是杭城的人又有哪個不曉得?只可惜……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素來有日子欠債沒日子討債,就是今天皇帝老子坐在這兒,我們該要的債總還是要的。自然比不得容府上上下下金貴,我們不過是道上混混的一條爛命,有錢就好,什麼尊貴、面子、排場、禮節,那都是狗屁!」
男子話剛說完,便聽他身邊兩個兄弟合聲大笑起來,一邊把袖子擼得老高,露出黑粗的膀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