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社稷還需一戎衣
登基以來,一連好幾天,我都沒有閑暇的時候,也沒有推行出自己的什麼新政來,因為我知道,我初來乍到,完全不知道在這樣的年代中,如何去當一個好皇帝,因此我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與此同時,王安也在一點一滴地跟我講解著一些官場上的事情,譬如說外朝有內閣六部都察院,內廷有司禮監御馬監等等,我也漸漸地知道,這個年代大明官場上的一些常識。
可還沒有等我完全弄清楚,禮部尚書孫如游就上了道奏疏,要我開講筵,開講筵我知道,大概也是看到朱由校不識字,因而即位之初便要開講筵,我照單批准,既來之則安之,儘管我覺得,這些講筵對於應付即將到來的局勢並沒有多大作用,但還是得先熟悉這年代的一些程序。
開講筵這一天,禮儀依舊是繁瑣無比,搞得我從乾清宮到文華殿來的一趟,彷彿的天底下重要得不行的事情,如果說登基大禮需要彰顯皇家風範的話,那麼這個開講筵,又是為了什麼呢?難怪這銀子不夠花,扯大旗作虎皮的花銷,也不是小數目。
到了文華殿,內閣六部大臣都到齊了,文華殿內也是擺設齊全,我在王安的示意下,率領著群臣對著孔子像行了跪拜大禮,然後南面而坐,眾臣再接著對我行三叩大禮,然後東西兩行站立。
又是一番禮儀過後,才開始由鴻臚官傳旨開講,輔大學士方從哲是第一個講官,但他並沒有多少廢話,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開經筵的重要性,什麼聖人之學,可安天下,以史為鑒,可知得失,天子開經筵,以百官為師,乃是尊聖揚道之舉……
我聽得耳朵里差點鑽進瞌睡蟲,好在方從哲的話並不長,言簡意賅,但接下來的講官可就大不一樣了,先從《論語》講起,子曰子曰的,我以前在學校也學過論語,不過老師都是將論語中的幾個原句翻譯成白話文,通俗易懂,可這個老夫子卻完全是之乎者也的,弄得我一頭霧水――沒有辦法,誰讓咱古文功底差呢。
聽到無趣處,我乾脆背靠在座椅上,翹起二郎腿,閉目養神起來,但老夫子的聲音也隨之嘎然而止,隨即一聲喝喊:「聖人之道,為人君者,豈可不敬哉?」
王安推了我一把,我才意識到,老夫子原來是沖著我說的,無可奈何,只得無聊地坐著,比上課還要難受。這樣的繁文縟節的活動,居然被文武百官視為極為重要的事情,真不知道於治國有什麼幫助。
老夫子的鴻篇大論終於結束,又一個官員站了出來,大有前仆後繼的駕駛,只見那官員行禮畢,說道:「皇上,先前少詹事錢公為陛下講述論語,臣左庶子孫承宗為陛下講史。」
孫承宗?我心頭一震,這不就是明末大名鼎鼎的一號人物嗎?據說此人文武全才,相當了得,今天正好會上一會。
「孫愛卿,」我呵呵一笑,「以史為鑒,可知興衰,這個朕知道,朕也想做個賢君,但朕向問問孫愛卿,這三代以下,有哪些帝王,可稱為賢君?」
「三代以下,可稱賢君者,漢之文帝,宋之仁宗,我朝之孝宗。」孫承宗也是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回道。
「哦?那麼,秦皇漢武,為何稱不得是賢君?」我眉毛一挑,站了起來,踱步走到孫承宗跟前,如今我要做的,不是漢文帝那樣的無為而治,而是要以一個強有力的姿態出現,這樣才能內安天下,外逐建虜,不使我華夏衣冠受到玷污。因而說來,漢文帝宋仁宗都不是我要學的,秦皇漢武這樣的帝王,才是當前最需要的。
孫承宗往後稍稍避讓了一下,回道:「皇上所列帝王,皆是雄才大略之主,然則秦皇一掃**,視天下為奴僕,因而二世而亡;漢武北逐匈奴,開疆拓土,然窮兵黷武,征戰連年,耗盡民力,致使天下凋敝;皇上治天下,當效仿我朝孝宗皇帝,親賢臣遠小人,君臣一心,上下一體,則中興可成,社稷可守。」
又是一套老的說法,跟那些老夫子的論調沒有多大的區別,老夫子們看來,這治理國家,就要修文偃武,捧著聖人之說,就能安定天下,可是,憑著教化,倘若就能使建虜自行瓦解,無異於痴人說夢一般。偏偏老傢伙們把這些當做是金科玉律,是不容置疑的。
但就在這時候,我卻瞧見孫承宗沖著我擠了擠眼睛,我看得清楚,這眨巴眨巴眼睛,絕對是故意而為,那麼,是意味著什麼意思呢?這老孫頭難道還有別的什麼見解在這經筵上是不能說的嗎?
「孫愛卿,經筵罷了之後,隨朕到乾清宮御書房,朕再向愛卿請教。」我趕緊說道,既然老孫頭有些話要單獨對我說,那麼我就遂了他的願,也正好能夠更方便地請教一些問題。
「臣領旨。」孫承宗應了一聲,然後退卻到一邊。
好不容易支撐到經筵結束,我命人擺駕乾清宮御書房,自然也將孫承宗帶上。到了乾清宮御書房,我便笑著說道:「孫愛卿有話在經筵上不能講,現在在御書房內沒有別人,有什麼話儘管直說,犯忌諱的話也不必隱瞞,朕都赦你無罪。」
「皇上聰慧過人,臣佩服之至,」孫承宗微微一笑,「適才在經筵上,皇上問起列代賢君,又言及秦皇漢武,因而臣斗膽揣測,皇上是想做個有為明君,而當今朝野形勢,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則有建虜虎視眈眈,內則有黨爭氣勢洶洶,皇上想外平遼事,內撫朝堂,萬萬不可效仿漢文宋仁,當效仿秦皇漢武。」
「既然孫愛卿也持此念,為何在經筵之上不明說呢?」我不動聲色地問道。
孫承宗搖頭一笑:「經筵之上,主講聖人之學,內閣諸公,朝野大臣,都希望皇上修文偃武,然而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單靠教化禮儀,是根本不可能滅建虜而平遼東的。」
「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說得好呵,」我讚許地點點頭,「滅建虜而平遼東,非要有一支英武之師不可,孫愛卿,今日朕單獨召你前來,就是想聽聽你對滅建虜平遼東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