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依依戀戀，惜惜憐憐，還誰長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皇室宗廟平日有皇軍嚴守，在宗廟旁建了一座漱心齋，是皇帝修身養性、思考國事的地方，不允外人擅闖。
梵天尊卻硬是將依依軟禁在此，半步也不允許她踏出！
樓依依漫步在漱心齋的庭院里，清新雅緻的花卉已為迎接早春露出了嫩綠的小芽，絕艷的容顏看似平靜，實際上她的心卻是系在皇宮裡，懸念著月嬤嬤的生命安危。
「他不應該如此對待妳，依依。」
樓依依愕然回眸；沒想到會見到昔日故友冷玉。他一臉沉重，以輕悄的步履緩慢地走近她。
「我很好。」樓依依淡然一笑，淚光卻已盈上了眼眶。
「別騙我了，自從我們聽到妳被軟禁的風聲后，就密切注意皇宮與漱心齋之間的聯絡。今天一早，公孫魔頭逮到了妳派回皇宮探消息的婢女喜兒，總算將事情問了個明白。」
樓依依輕嘆了口氣，「冷玉叔叔，別再說了！他是君、是主，他宰控一切，在他手中，我無能為力。」
「妳後悔了嗎？依依。」
聞言，她不禁怔然，一雙水靈靈的瞳眸瞬間失去了焦距，心口一窒，「我不知道……冷玉叔叔，在他身邊，我曾經快樂過。」
「如今呢？妳快樂嗎？」
「我不知道，不要再說了，冷玉叔叔，這是依依當初所做的選擇，不會後悔，也不能後悔了！」
「依依──」
就在他還想追問下去的時候，喜兒的聲音卻已經大老遠地傳來，聽聲音似乎不只有她一人，冷玉凝了依依一眼，身影隨即消沒。
「依主兒，瞧瞧喜兒為您帶來了什麼人！」
樓依依轉眸望向喜兒，見到隨在她身後的人，竟是小海子，依依一時喜出望外。
「奴才參見依主兒萬福！」小海子神色有異，還不等依依開口問，便又說道：「如果依主兒要問皇上的事，奴才無法回答。」
「他……沒來是嗎？」樓依依喟然。
「皇上這些日子國事繁忙，或許再過兩天，皇上就會來接依主兒回宮，一切事情也就雨過天青了。」小海子說著，臉色腆然。
誰也不敢明白告訴依依，宮中傳出極不好的流言，說是她自己懷不了龍種，不能生育，才教月嬤嬤秘密下藥，墮了那名才人肚子里的胎兒。如此一來，她的地位才不會受到威脅。
「是呀！依主兒，海公公帶喜兒進大牢里去見過月嬤嬤了，在大牢里雖然吃了些苦頭，可是月嬤嬤教依主兒不要掛心，她挨得住的。」
「一、兩天嬤嬤挨得住，等過了十天、二十天，她還撐得了嗎？海公公，依依求你，求你告訴皇上，無論如何請來見依依一面，有許多話一定要當面向他說明白。」
小海子左右為難，最後終於點了點頭，「依主兒，小海子不能保證，不過儘力就是了。」
「多謝海公公。」樓依依回以一抹淺淺的笑容，纖纖玉指不經意地觸到腕上的金環，「長命百歲」這四字彷如火烙般，燙得她的心都痛了。她趕緊別過頭去，眸中的淚終於鎖不住，滾落了雙頰。
小海子嘆了口氣，就算他打心眼裡欣賞眼前這位皇貴妃──她溫柔如水，對他們這些下人好得很，不見一絲驕氣，教人舒服極了。但皇上終究還是他的主子呀！
這主子不肯來，做奴才能強押著來嗎？
更深露重，天色一片凄暗，風寒得刺骨，樓依依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在小海子的帶領之下，走進了宗廟大堂。才進門，見到梵天尊修長挺拔的背影，她心口悸動，猛然一回神，發現小海子已悄悄地退了出去，並且順手帶上了大門。
幽燦的燭火染紅了挑高九重的圓頂蓋，樓依依突然覺得腦子一陣暈眩，她愣愣地望著先皇祖宗們的牌位，視線迷離，最後才將失去焦距的瞳眸投向梵天尊靜立不語的背影。
「皇上……」
梵天尊冷然轉身，唇邊依舊是那抹薄涼的笑意，「小海子告訴朕，說妳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親自對朕說，現在朕人就在妳面前，妳有什麼話要說？」
「依依想問皇上，為何要冷落依依？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對依依不理不睬，若是做錯了什麼，就請皇上直說。」
梵天尊眸光一黯，冷冷地問道：「妳想說的就只是這些？」
「皇上還沒有回答依依的問題，為什麼？為什麼要冷落依依、放逐依依？為什麼？」她揪著疼痛的心口，聲音都嘶啞了。
然而響應她的只有冷漠的眼光，與詭異的靜寂。
她一咬牙，淚光隱約浮現，苦澀地笑了，「依依是那麼愛你……為什麼你卻是這樣對我？你難道不曾愛過我？哪怕是一些些殘餘的愛，你都不願施捨給我，是不是？」
「妳只是朕的妃子，朕可以隨意處置，何須理由？」他低沉的嗓音緩緩回蕩在挑高的宗廟廳堂之中，無情且殘忍。
隨意處置？樓依依的心疼得幾乎失去感覺，纖弱的身子無力地跪倒在地上，冰涼的淚水滑過唇邊凝滯的笑痕。
看著她蒼白憔悴的模樣，一抹心痛的光芒閃過梵天尊的眸子，轉瞬間，再度恢復了幽邃的冷靜。
「那麼，皇上是不打算放過月嬤嬤了？」
「她謀害了朕的子嗣。」他淡然回道。
嬤嬤不是這種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要真是她下的手，那也是經過我的命令。」她抬眸望著他，逞強地說。
「是妳下的命令嗎？」他硬聲質問。
「我沒有！沒有！就算我這一輩子註定無法為你生養皇子，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他不置一語，然而在他的眼底，並沒有透出一絲不信任的眸光。她是如此善良的可人兒，一隻母狐的死尚可以惹她落淚，更何況是個未出生的小胎兒，他絕對相信她不會因嫉妒而傷害皇嗣。
雖然在他的心底一點兒都不在乎那點縱慾之後的血脈，因為那不過是他為了逃避眼前這憔悴可人兒的手段！
「朕可以放過她。」
他冷淡的聲音震動她的心房，「真的？皇上真的可以饒嬤嬤不死？」
一陣突如其來的空寂籠罩，梵天尊神情冷漠，邪魅的眼眸直勾勾地覷著她，不置一詞。
突然，樓依依發現他是不會如此簡單就放過她，她踉蹌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近乎卑微地哀求道：「求你……求皇上放過嬤嬤！求求你……依依求你放過嬤嬤！」
梵天尊伸出長臂將她攬入懷中，俯首狠狠地封住了她柔嫩的唇瓣，放肆狂烈，彷佛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里，再也不放開。
最初一瞬間，樓依依不敢置信，她的身體牢牢地記得他擁抱的感覺，但淚水卻是不停地淌落雙頰，他怎能……怎能讓她這樣求他？！
她開始抗拒他的侵襲，但她的力量薄弱得可憐，他大掌扯開她身上絳紫色的小襖袍，解下她腰際纏綁的紅緞，無視於她的抵抗，將她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地剝開來……
她躺卧在龍袍上，玉體橫陳，雪肌上布滿了他臨幸過後的淤青，她愣愣地睜大雙眸望著如同漩渦一樣的九重頂，先皇的靈位不斷地在她的眼前旋轉了起來。
黑暗的漩渦不斷地打轉，彷佛就要將她拉往地獄的深處，耳邊隱約聽到門扉開闔的聲音，他走了！
她一動也不動，淚水緩緩地滑落雙頰，過了久久，壓抑的哭泣聲音終於禁不住地逸出唇邊。
明明她已經看透了他的無情，為什麼聽見他離去的足聲，她的心還是好痛、好痛？！
梵天尊步出宗廟，銀月迤邐一地清輝，在他的臂彎中，彷佛還殘留著她的香柔氣息，他的胸口悶悶地抽痛。
空氣中飄蕩著月花的濃郁芳香，他一咬牙，大掌掄起拳頭，就要走回宗廟大堂，突然間，一柄寒氣凜凜的銀刀直逼他的心窩！
梵天尊身手俐落地閃過，翻身躍起，足尖輕點桃花枝梢，反身提勁，凌空踢開敵人的劍，在他的胸口重擊一拳。
來人只是悶吭一聲，退了兩步，這時後頭又迎上了幾個人，看起來面善得很，他們對梵天尊展開凌厲的攻勢。
梵天尊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分別是公孫禍與老丐等人，而方才拿劍暗算他的人就是冷玉。梵天尊方才那一擊算是手下留情，所以冷玉並沒有受到重傷，只不過一時氣血行不過，難受得緊。
妙手如音已經歸入佛門，不願涉入血戰，只在一旁冷觀。
「大膽！你們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梵天尊冷喝，避開了公孫禍的一記死招，後背卻險些遭到老丐的暗算。
「咱們在殺該死的負心漢！」公孫禍冷哼了一聲，招招要致梵天尊於死地，不過卻發現他的武功不弱，甚至高深莫測。
「你們找死！」梵天尊勃然大怒，開始運勁回擊，將這些日子以來鬱積在心裡的怒氣統統發泄在他們身上。
若他真能負心，今日又何來之苦？！
「只要你這個狗皇帝一死，咱們的依依就是自由身了！管他這輩子、下輩子，你都休想再欺負她！」公孫禍翻雷滾天，一掌陰拳打在梵天尊面上，卻硬是被他俐落避過。
梵天尊清冷的眸光閃過一絲殺意，他們休想奪走她！
雙方勢均力敵，沒有人料到梵天尊的修為如此之高，老丐飛身退出，花白的老眉皺了起來，梵天尊的武功招數真教他眼熟不已。
彷佛十數年前曾在一個男子身上見識過！
冷玉此時順過了氣，也跟著加入戰火，他的武功不弱，只不過遇上了公孫禍就相形見絀，也遠不及梵天尊的修為高深。
「住手！」樓依依聽見打鬥的聲音，急忙套上衣裳趕了出來，絕艷的小臉猶殘留著淚痕，她小手緊緊地揪著身上的龍袍，遮掩住袍子下被梵天尊撕裂的衣裳。
梵天尊聽見她的聲音，不禁一時失神，下一瞬間，冷玉的寒劍已抵在他的脖子上，隱約可見血光。
「依依！」
所有的男人同時停止攻擊，梵天尊只是冷冷地睨了一眼抵在他脖子上的銀劍，轉眸望向樓依依蒼白憔悴的小臉。
「你們這樣做，究竟是想挽回什麼？」她凄楚一笑，「回去吧！我和他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
公孫禍看不慣，接過冷玉手中的劍，往梵天尊的脖子刺深了半分，血滴滲出，染紅了銀劍的寒光。「我們的依依小娃哪裡不好？說！你究竟要不要對她好一點？如果你不愛她，那就讓我們帶她走！」
「公孫叔叔！」她一口氣就要喘不過來，「公孫叔叔，弒君的罪不輕，別為依依犯下滔天大罪，求求你們快走吧！」
「傻依依，妳這又是何苦？他這種人值得妳為他死心塌地嗎？」冷玉很早以前就知道她對梵天尊傾戀，只是不以為然。
樓依依凄然一笑，望著梵天尊幽黯的眸光，盈眶的淚水再度滾落。「請皇上恕罪，饒過他們，依依死不足惜。」
梵天尊神色一黯，殘忍地勾起冷笑，手指的動作快得教人眨眼不及，他兩指夾住銳利的劍身，輕滑而過，突然間劍身傳出刺耳的響聲，削鐵如泥的寒劍應聲而斷。
那一閃而過的銀光教所有人怔愕，久久不能回神。
「朕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命令！」他冷冷撂下一句，轉身離去，走進穿廊，不由分說地捉起了依依的縴手。
正巧小海子這時候出現，見到了公孫禍一行人，愣了一愣，又發現梵天尊的衣著不整，頸子上還淌著血絲，驚駭地叫道：「來……來人，捉刺──」
「別張揚。」梵天尊揚手阻止，凝視著樓依依凄艷的小臉，淡然地吩咐：「小海子，朕要帶皇貴妃回宮，替朕傳令下去，整肅漱心齋的禁軍戒備，別教這裡成了人人都進得來的鬧堂！」
話畢，他帶著樓依依冷然離去。
樓依依任由他擺布，不舍地回眸看著一群忘年好友，凄絕一笑，無奈地隨著梵天尊遠去。
「依依！」
他們的喚聲回蕩在冷夜中，卻沒能喚回連夜趕回宮中的皇輦。那一夜，梵天尊將她帶回了樓蘭宮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隔日，月嬤嬤被釋出天牢，免去了審問，然而她為了確立樓依依的地位，謀殺了皇室血脈，罪證確鑿，所以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她被逐出了皇宮，今生不準再見樓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