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來不近女色的杜公子和一個家奴共宿了一夜！
這個消息成為轟動整個落日國的最大緋聞，據說當時杜公子被家奴壓倒在地，兩人衣裳凌亂，神色慌張……接著就是一個接一個恐怖版本流傳。
當事人莫提提還是好吃好睡，看在管家的眼裡真不是個滋味。
「你知道你害得公子有多丟人嗎？」
她從點心堆里探出頭來，「什麼丟人？」
管家一時呆住，不曉得怎麼說了。那天清晨找不到杜衡，他抱著一絲希望到莫提提的房裡找，結果看到窗戶打開，屋內被狂風吹得七零八落，而地上居然熟睡著兩個人，只見莫提提壓在他家公子的身上。
他當時嚇了一跳，但最讓他吃驚的是，當杜衡睜開眼睛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微笑看著趴在他身上的女人。那樣的眼光雖然不熾熱，卻也看得他紅了老臉。
莫提提睡得太死，就連杜衡把她抱起放在床上都沒把她驚醒，所以關於外界的流言，她是一點都不知曉，尤其杜衡現在把她管得更嚴了。
「你這個、這個……」管家說不下去了，她的來歷他其實知道得也不是很多，只曉得公子經常去山上，有時會帶一些奇怪的藥材回來，直到有一天公子要他去山上拿一個破破爛爛的奇怪包裹，後來才知道他從山上帶回了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像是一個沒腦子的小野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她好奇的看著管家青白交錯的臉，絲毫不知道她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被當作了野人，否則不知道她會怎麼暴怒呢！
「想吃點心嗎？喏！」
給他一塊梅花酥好了，她很大方的，反正也不是她買的，是今天杜衡出門回來丟給她，說是買來吃不完的，只是很奇怪，吃不完的東西為什麼連封口都沒拆？
管家堅決的搖頭拒絕，然後哀嘆著離開。老夫人啊，老奴真是對不起您的提拔！
杜衡的表情一直綳著，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私事居然有這麼多人關心。
「少爺，這是秦知府給您送來的禮單。」
他從藥材中抬起頭來，沒有看禮單，反而先掃了一眼面前的莫提提，她正在皺著臉練字，地上的紙團散一地，壞掉的毛筆無數。
自那天醒來之後，她就開始努力練字，一掃當初嫌惡的樣子，情形非常詭異。
「少爺，禮單……」
他低頭看了一眼，臉色青了起來。
「這是什麼？」
禮單居然是一張張畫像，男女都有，個個衣衫半褪，相貌媚人。
管家沉默不語。還不是公子喜好家奴的傳言傳了出去，很多請他看病卻被拒絕的達官貴人們立刻送來無數「家奴」給他挑選。
杜衡手裡的名單頓時被撕得粉碎，他氣悶的站起來去看莫提提的字練得如何了。真是的，該在意的人不在意，不該在意的人亂起鬨。
她好奇的丟過來一眼，然後繼續努力練字。她現在非常佩服杜衡，居然可以拿小小的毛筆寫那麼多字，而且居然每個字都那麼小，別的不說，光每寫幾個字就要蘸墨就已經把她折騰死了，更別說這寫起來手有多抖。
她埋頭苦寫，不知道身後的男人正鐵青著臉看她。
「你別跟我說你在寫徵婚啟事。」原以為她又在寫鬼畫符一般的日記，沒想到居然是寫這個東西。
上等的素紙上歪歪扭扭的盤踞著大小不一的幾個丑字，不過依稀可以看出是在自吹自擂的推銷自己。
管家好奇的探頭念道：「美女莫提提，年方一十八，像朵小嫩花，樣樣頂呱呱……」
還沒念完就被莫提提打斷。
「不許笑我，這是廣告知道嗎？本來就會有一點點加工的成份！」好吧，她就是有些不要臉，怎麼樣？她兇狠的瞪著兩個男人，看他們敢不敢笑出來！雖然杜衡的樣子看起來比她還要兇狠。
「你……」杜衡正要說話，感覺管家豎起了耳朵，他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一點。
「管家，你先下去吧，前幾天的暴雨不是有下人受傷嗎？再去招幾個人處理葯田的事。」
「是……」管家不情願的下去了。
等到書房的門一關上，杜衡忍不住奪過莫提提的筆。
「什麼事？」她茫然的看著他，然後恍然大悟，「是你暗戀我的事情嗎？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我以前說過很多次了，和你是不可能的，因為你比我還未來，和你在一起太沒樂趣了，再說我現在才剛到古代，還沒開始大展宏圖就被套牢豈不是很浪費？」難得她砸下了畢生積蓄，不多接觸幾個美男，多吃虧啊！
他的臉更加鐵青了。
「暗戀你這樣的人真是笨蛋。」
「啊？不是你暗戀我嗎？」莫提提得意揚揚的指著他，「你在說自己是笨蛋嗎？」
現在杜衡非常慶幸自己是個大夫，平常也注意保養，否則此刻一定會被氣得噴血。
「你放心，這樣的笨蛋我自然不會去做，你想找哪個男人就去找吧，要是不小心被人當妖怪抓去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冰冷的丟下手裡的筆，快步走出書房，丟下一頭霧水的莫提提。
不喜歡就不喜歡，幹麼那麼生氣？反正她一開始就只是說說而已，用膝蓋想都知道，杜衡怎麼可能會暗戀她，不過說來過乾癮而已！
母親又來家書了。自從杜衡的醫藥王國建立起來后，杜母再也不需要靠刺繡維生，積勞成疾的她被杜衡送到了氣候溫暖的東海邊調養身體。
你已經二十四歲了，什麼時候才能娶妻生子？家大業大，也要有人為你分擔才好。
他放下手中的信，然後看著花園對面的小樓。家大業大他倒是不覺得辛苦，怕的只是偶爾出現的寂寞，現在可以驅散寂寞的人來了，但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留下她。
正在想著，遠處有個熟悉且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那是莫提提，正拿著東西東張西望的不知道在找什麼。即便是剛剛從她那裡受氣而回，他還是忍不住縱身跟了上去。
杜府很大，杜衡的寢園一向離客房等處很遠，但是她卻被他安排在和他寢園相對的那座小樓里，而她自然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窺視得一清二楚。
「後門呢？為什麼這個杜衡這麼喜歡種藥草？」杜家的分院多到不行，而每個院子里都種著藥材，還特別造一些陰暗偏僻的角落，栽種不適合日晒的藥草，所以她往往衝進去后才發現是死路。
「該死的，杜家的後門在哪裡啊？」
杜衡漠然的在遠處看著她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想看她可以堅持多久。
「公子，她已經踩壞了五千六百兩的藥材……」
葯田的小屋內，站在他身後負責葯田的下人心痛不已。杜家葯田遍布全國各個角落，唯獨種在杜家的是珍貴藥材，尤其是一些新的試驗珍奇品種，踩死了不單單是錢財的損失，很可能有些藥方就此失傳。
「隨她去！」他冰冷的臉上帶著想殺人的衝動，因為莫提提已經在考慮要不要鑽狗洞了，難道她就這麼想離開杜家？
經常看羅曼史小說的人都該知道，女主角逃跑有三個管道，一是後門，二是狗洞，三是爬樹。好吧，她很懷疑杜衡是不是學了奇門遁甲，才能把院子設計到連後門都找不到，至於狗洞，她深刻懷疑這些狗的品德。
地上油膩膩的一片肉骨渣不說，還隨地大小便，太沒有公德心了！她拒絕帶著一身狗屎的味道去見美男。
那麼就只有爬樹了，可是怎麼爬？難道來自未來的各個美人不但學識淵博，碰巧對運動也很在行？但可憐的她卻是一竅不通耶！
正在亂跑，忽然不遠處傳來了一聲聲喧嘩，她做賊心虛的藏起來，緊接著幾個美人走過，吱吱喳喳的似乎在吵著什麼。
「杜公子在哪裡？怎麼不見他來，不是說他最喜歡家奴的嗎？」
「對啊，我不遠千里從岐山趕來做家奴，就是為了見杜公子的。」
「聽她們似乎是從外頭來的，莫提提連忙跳出來問路。
「無名小卒也想看杜公平？哼，我可是堂堂縣令之女。」沒人理她。
「請問後門在哪裡？」
「縣令？我可是知府的千金！」還是沒人理她。
「請問後門在哪裡？」
「誰一直在問後門啊？」幾個美人們不耐煩的一起吼了過去，只看到一個抱著包袱的小小家奴正無辜的看著她們。
「各位小姐，我想出去走走，不知道後門在哪裡呢？」
幾個女人面面相覷。聽說杜府里的下人都是醜陋或是年長者，第一次看到這麼年輕的下人，還是個女人！
「難道你就是傳說中那個勾引杜公子的家奴？」
家奴家奴，怎麼聽怎麼不爽，都是那個混蛋杜衡要她簽什麼賣身契！莫提提臉上青筋微跳，正要表明自己的偉大身份，一個力量卻把她拉到了身後。
「你們在做什麼？」拉她的人正是看不過去的杜衡。
「杜公子，您來了啊。」
美人們含羞帶怯的垂頭，眼角偷看著清冷卻無比俊美的杜衡，可惜他的眼睛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反而直盯著管家。剛才管家攔下他要他去選新來的下人，難道這些就是管家找來的下人？
「這些是陳中堂推薦來的人選，實在是……」
杜衡或許不是落日國最富有的人，但也絕對算是富可敵國，尤其是卓越的藥材供應和遍布全國的醫館分店，難怪有人說過一句話，「閻王要你三更死，判官還要問杜衡」。
這樣的情況下，任何人都希望能和杜家扯上關係，起碼可以保證今後家人絕對不必擔心生病，加上他的俊美非凡，並以短短七年獨自成就這般局面的能力，很多人都想知道他成功的秘訣。
只是杜衡性格怪異不近生人，所以很多人都不知如何討好他，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他喜歡家奴，所以這些千金小姐們才甘心來做下人。
「哇，杜家的工錢很高嗎？還是現在失業率那麼高？」莫提提一頭霧水，直到現在才知道這個被她唾棄的身份有這麼多人搶著做。
杜衡瞪了她一眼。古代的人知道什麼叫失業率嗎？一手抓住她，一邊淡淡的回頭交代管家，「安排這些小姐們住在客房，明日差人送回。」他實在無福消受。
眾美人不依的跺腳，「公子！」
莫提提也不依的大叫，「各位美女們，你們家中有年少而且單身的兄弟嗎？」
這個花痴！杜衡暗自咬牙之餘，口氣也凶了起來。
「管家，快去安排！」
說完不顧美人們的抗議，更不理會莫提提的掙扎，一路把她拖走。
莫提提暴跳如雷。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打擊到我偉大的決心了嗎？」
原本以為杜衡不會反駁，誰曉得他會面無表情的開口，「不以為。」
「……算你識相，那你快放開我啊！」這麼簡單就妥協了，好無聊啊！
他卻冷笑了起來，「我的意思是我不以為你的決心有多偉大。」
「你……」她為之氣結，掙扎著想站直身體理論，但是卻逃不過被人像拖著一袋垃圾一樣的拖著走。
「拜託，放我下來啊！你已經名利雙收，可是我卻還是一事無成，我真的不甘心啊！」她採取低姿態，就希望他還能有點良知。
誰料到，杜衡忽然站住了，然後回頭深深的看著她。「你要的話，我全給你。」
「啊？」
「杜家，神農醫館，全部都是你的。」他眼中閃爍的是不會錯認的熱情，反而把莫提提嚇住了。
他的眼瞼微微垂了下來，「原本這些是你帶給我的。」若沒有她給他的那些書，沒有她給他的鼓勵，或許就沒有今天的神農醫館，終他一生可能只是一個庸碌無名的小鎮大夫。
「可、可是，那多不好意思。」這樣的好運從天上掉下來砸到她，反而讓她覺得受之有愧，只是她興奮的眼睛正告訴他——她很想要，非常想要。
杜衡的眼光柔軟了起來。
「你真的想做商業霸主的話，我可以教你，等教會了你后，你就開始管理杜家的生意。」這樣也省得她無聊到天天想去泡帥哥。
「可以這樣嗎？」她想都沒想的撲到他身上，「你真是個好人啊，我當初真沒白疼你。」
杜衡但笑不語的看著莫提提小鳥一般的亂跳亂叫，千萬家財能換得她如此歡樂也足夠了。
十四年前的莫提提帶給他的是一個夢想，那是一個他從來不敢幻想的世界，原來千年之後，人們的夢想都是可能會實現的，那是一種希望和信心，只要去想去做，所有的夢想都會成為可能。
七年前的莫提提帶給他的是一個目標。苟安的生活固然平靜，像其他人一樣平凡的活著也沒有什麼不好，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一樣東西是只適合你的，而那個才是人一生為之追求的生活模式。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她會再次到來，那是必然的，每當他開始迷茫的時候她就會出現。
「杜衡，不許反悔哦，我們去簽合約！」她生怕他只是說說，索性揪住他的袖子往書房中拖，趁他沒反悔快去擬定一個合約，然後簽約。
他順從的跟她走，卻忍不住提醒快樂到快瘋掉的她。「我們這裡沒有法院也沒有律師，合約有用嗎？」
對啊，這裡只有衙門，他們承認的是契約吧，可是契約怎麼寫，應該不是甲方乙方之類的吧。
莫提提諂媚的對他笑著，「契約你來寫吧！」而且她很懷疑自己寫的字別人看得懂嗎？
掠奪他的家產，契約還要他來寫！杜衡看著一點也不心虛的莫提提，終於明白她的臉皮之厚果然也是千年之後的水平。
「可是我把一切給了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這個……她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可以給他的？不過也因為自己沒什麼可以給他的，所以才可以大方吧！
「你隨便開口吧，只要我給得起的一定給你！」她阿莎力的拍著胸口，一點也不臉紅。
「好，你說的，這個要求先欠著，總有一天我會要的。」
他笑了。只要有這個承諾，她還跑得了嗎？
到了書房，攤開素紙，磨好墨汁，一雙閃爍著期待的亮晶晶眼睛盯著他的手。
杜衡揮袖提筆寫下「契約」兩字，然後慢慢的開口，「現在我把整個杜家轉讓給你。」揮筆再書，他繼續慢慢的說：「經營杜家醫館雖不難，不過你需要很多幫手。」
「你放心，來自未來的我當然天資非凡，管理幾家小小的醫院不成問題的。」莫提提趴在他面前，猴急的等著他繼續往下寫，完全不知道他的視線一直看著她的小小耳垂。
嬌巧的耳上有個精緻可愛的玫瑰型水晶耳環。
十四年前的神算山上，那枚精緻奪目的耳環，美麗得不像是俗世的東西，讓他認定她一定是來自那些書中所描繪的快樂天堂。
她可能不會知道有個貧苦的藥店學徒為了能夠讀懂那些書的世界，是如何努力的讀書認字，可是他每了解一點兒就會開始絕望，這樣的天堂，仙女怎麼會忍心離開？他再也見不到那個會寫著醜醜名字的仙女了。
意外的再度相遇又帶給了他希望，玫瑰耳環他也一直沒有還給她，而她好像也不曾發覺。
「你在楞什麼啊？」莫提提開始抱怨，發覺他在看自己的耳朵，她索性摘下耳環。
「要的話就說嘛，咦？少了一隻，你就馬馬虎虎的收下吧！」
杜衡沒有接過，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后低頭繼續寫。
「想用這個打發我？不用了，這個東西還不至於要我放棄對你的要求。」
她嘿嘿傻笑。這男人也太精明了吧，她的確想著把耳環給他之後就算兩清。
「好了，寫好了。」
她連忙找來他的印泥，自己先蓋上手印，再主動握起他的手也按上。
素白的紙上，清峻的字體配上成對的紅色手印。
不知道千年之後的婚書是不是也是這樣？杜衡想著想著微笑了，莫提提卻還在喜孜孜的看著契約。
「我成了商業女霸主了，想不到這麼容易啊！」
好想對千年之後那些看小說的女生們炫耀，成功就是這麼簡單。
「好了，掌管了杜家，不面我要告訴你，你該做什麼。」
「不用了，不用了。」她連忙擺手，「等我先快樂一陣子再說。」
她才不要現在就開始發愁那些有的沒的呢！
他笑了笑，安靜的坐下來看著她千變萬化的表情，最後她一臉甜蜜的看著他。
「杜衡，你對我真好。」
杜衡微笑。
「但是你知道我對藥材治病什麼的一竅不通，所以……你簽賣身契給我吧！」這樣管理產業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擔心了。
「……」這個女人果然寵不得。
而窗外，管家已經氣到快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