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直至纏綿到筋疲力盡了，他們才分開。

佐丹親膩地在她額上烙下一吻。

「佐丹，我很好奇一件事。」珊琪甜甜地一笑。「為什麼你不和喬伊一樣往棒壇發展？你也是很有潛力的呀！」珊琪仰頭看著他，明媚的大眼閃亮而動人。

「你想呢？」佐丹淡淡地回道。「如果兩個長相酷似的人一起出現在棒球場上，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嗎？喬伊對棒球十分狂熱，表現也很傑出，身為弟弟的我，老覺得像是他的影子，因此，我寧可作個平凡人。」

「看來喬伊給你的影響很深。」珊琪低著頭，忽然說道：「你真的從此不再攀岩了？」

「就讓它和喬伊一同埋葬了吧！其實一開始便是喬伊的主意，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竟會因而葬送生命--」他哽咽得說不下去。

「哦！可憐的佐丹。」珊琪雙手捧住他俊挺的臉龐。「如果你不想談，我們就別再提這個話題。」她將臉貼近了他的臉頰，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痛楚，也為此心疼著。「這一切都過去了。」

佐丹摟緊了她，在她臉上摩挲著，輕聲細語道：「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充滿感謝地道出心聲。「有了你，我才有支撐下去的力量。」

「別這麼說，你自己也很努力。」珊琪柔聲回道。「你真的做得很棒。」

他熾熱的唇滑至珊琪嘴上，舌尖探進她口裡索求更多的肯定。珊琪被那股奇妙的電流觸動，一發不可收拾，他的吻令她如置身天堂，希望一輩子都不要停止……

激情過後，她用手指稍稍梳理一下凌亂的頭髮，睜著迷濛的眼神望向他。

「告訴我，佐丹。是什麼促使你改變生活態度的？」她迫切想了解他的一切。

「你對生命的狂熱。」他不假思索的答道。「對夢想鍥而不捨的追逐。」他輕啄一下她的臉頰。「光是這份單純的執著，在這個混沌的物質社會裡就很難能可貴，就是這點深深打動我，讓我了解自己不能再虛擲生命。」他的眼眶有些潮濕。「那你呢？」他反問道。

「我？」這一問，讓珊琪愣了一下。她能說是因為他給她的感覺很像喬伊嗎？

「因為，你是『J』，我孩提時代的夢想。」珊琪心想，這也算是一部分的原因。

「如果我是騙你的呢？」佐丹突然開口說。

「騙我？」珊琪坐直了上半身，盯著他一會兒，接著啞然失笑道：「不會吧！你記得那麼清楚，不會錯的。」

「萬一是呢？」他的眼神又變得深不可測，那雙淺色的眸子，看來十分不真切。「我和喬伊經常分享彼此的心事，這有可能是我捏造的。」

「你是指--你自己是喬伊？」珊琪笑得有些牽強。「不會吧！那只是在球場上的把戲。」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她的表情讓佐丹不忍心，逐一將她揉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黑髮道；「別擔心，我是在開玩笑的。不管你當我是喬伊或佐丹我都不在意，只要愛我就夠了。」

他捧起珊琪的下巴，印下深情的一吻。

珊琪感動無比，帶著愧疚的心情，她回復以更瘋狂的熱情。

她多希望，能從此停泊在他暖暖的胸懷中--

經過那日的纏綿，珊琪終於聽到自己心中真正的聲音，於是她不再排斥、不再抗拒，搬回了佐丹的住處。

夜晚。

珊琪被一陣細微的聲音驚醒，她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唯一的光線來自半掩的浴室。

不知怎地，有個念頭一閃而過，珊琪想作個試驗。於是她悄悄起身，走到浴室門口。

佐丹背著她，正在刷著牙，似乎沒發現珊琪的到來。

珊琪故意喚了一聲：「喬伊。」

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卻沒回頭。

珊琪鬆了口氣，輕笑著自己實在是無聊又多疑。一般人聽見別人突然叫自己的名字，直覺的反應一定會回頭的，可見他不是喬伊。

而後，佐丹轉身走過來，珊琪想開口說些仟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佐丹像沒發現到她的存在似地與她擦身而過，珊琪退步閃開，以免被他撞個正著。

他的眼半閉著，卻走得很穩，他緩緩走向衣櫃，打開，翻動一下衣裳，也不像在找什麼，就像被操縱的機械人一樣。接著他又走回浴室，當著珊琪的面關上燈，然後躺回床上睡覺。

而他一點都沒看見珊琪！！

珊琪突然間感到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身體久久都不能動彈。

佐丹有「夢遊症」？這事會和他真正的身分有關嗎？

她當下決定，明天一定要去找巴尼問個清楚。

珊琪站在球場觀眾席上，眼前上演的正是全國棒球聯盟冠軍賽。球場上，佐丹仍散發出他獨有的光芒，像只「獵鷹」般惹人注目……這曾是她所熟悉的，為了「他」，她千里迢迢來到美國，放棄了工作，遠離了她所熟悉的生活、親友。

隨著球賽分數增加，她的心情也為之激昂起來。

現在全場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球賽已進行至尾聲，勝負已經很明顯。

珊琪熱淚盈眶，明白了這一次她沒有白來--她所付出的心血沒有白費，所有的犧牲都值得了。她完成了喬伊的夢想，不！也許該是他完成了自己的目標。

她緩緩走向後台，佐丹正被他的隊友簇擁著，他原本頹廢的長發、鬍渣全不見了，徹底變成了一個神采奕奕，像顆發光寶石般的明星，他是一個驕傲的成功者，是獨一無二、無人可取而代之的棒球好手。

佐丹的眼光四下搜尋著，像在尋找什麼重要的東西，終於，他的視線落在珊琪身上，他的興奮溢於言表，他立刻排開眾人奔向珊琪，珊琪也展開懷抱和他緊緊相擁。

這擁抱對佐丹而言是真誠的感激；對珊琪來講，卻多了一分意義。

她的情緒波濤洶湧，擁著至愛的人，才發現自己的生命是完整的。她不辭千里而來，終於找回了她的愛人。

「我很高興看到你又站了起來，喬伊。」她在他耳際輕聲道，溫熱的氣息拂過佐丹耳際，卻令他震撼不已。

他突地推開了珊琪。他的眼神深不可測，透著一絲訝異，他用力抓緊了她的手臂，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你怎麼知道？」

「我去找過巴尼，證明了你身上的許多小動作是只有喬伊才有的--對不對？佐--不！喬伊。」

她的鼻頭一酸，淚水模糊了視線，連佐丹的臉孔都快看不清了，但她就是無法佯裝鎮定。

「珊琪，你在說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佐丹用力搖晃著她的肩頭，指頭幾乎掐進她的肉里。

然而，珊琪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她感到悲憤交加，她最愛的人騙了她，而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愛的是誰了。難堪、屈辱充斥著她的心田，眼前的人卻還不肯坦誠以對，突地，她一揚手，重重地揮下--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結結實實打在佐丹的臉上，霎時，在場所有的吵雜聲全都消失了，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們這邊。

「你知道嗎？你們之間只有喬伊有夢遊症，而我發現了--」她顫抖地道出了她發現事實的原因。

這讓喬伊再也無所遁形。他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為什麼要騙我？你為什麼還要欺騙我？」這是珊琪最無法釋懷的一點。

說完，她掉頭而去，現在她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痛哭一場，再好好冷靜地想一想。

然而喬伊立刻追上去。

珊琪的腳程自然不如他，不久即在走道上被追上了。他一手攔住她的腰。

「珊琪，你聽我解釋！」

「不！不！我不想聽！」珊琪瘋了似地用手猛推他。「放開我！你這個偽君子！原來你一直瞞我，只因為你不肯面對事實。我恨你，我討厭你！放手！讓我回台北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珊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任由珊琪扯打著，怎樣也不肯放手。

「如果你再不放手，別怪我向世人宣布你是個騙子，你真實的身分是喬伊，不是佐丹！」她不死心地使出最後殺手鐧。喬伊果然放了手，一雙深邃的眼眸仍緊盯著她，好像看著獵物般，那是珊琪所熟悉的眼神……她不覺打了個冷顫，有種脫逃不了的預感。

但是，她就是不信邪，立刻拔腿跑開。她心想，喬伊一定怕她揭露他真實的身分而不敢追來。

但沒跑幾步，她忽然覺得身子騰空起來。

他竟然敢……

大庭廣眾之下，他就像扛著獵物一樣把她扛在肩上，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放我下來呀！你這個禽獸！」珊琪拚命蹬腳掙扎著。

無奈喬伊的力氣強大，一手攬住她的腰，令她動彈不得。一路上群眾的驚呼聲不斷，她的臉迅速脹得火紅，像被火燒著了一樣滾燙。

這人想幹麼？當眾搶人嗎？

珊琪惱火著，一時間又無計可施。就在她覺得手足無措之際，人就像沙包一樣，被扔進了球隊專用的小貨車。

「開車！」他喝令司機道。

那名黑人司機好像跟他很熟似地，沒多思索便把車滑入街道。

「放我下去！」珊琪動手想去開車門，卻被他反制在身後。「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地走開的，除非你聽完我的解釋。」

珊琪停住手。「只要我聽你說完之後，你就會放我走？」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沒錯。」

珊琪安靜下來，算是默允。

「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佐丹。」他的神情出現一絲落寞。

這是珊琪偶爾會在喬伊身上發現的，以往她不了解，也一直沒機會問。他的自白引發了她極大的好奇心，她屏住呼吸期待他再繼續說下去。

「佐丹平凡，他一直做他自己，沒有壓力、沒有眾人眼中滿懷期望的那種壓力。也許，所有人看我外表強悍，像沒有事能難倒我一樣，其實那是經過許多的心理掙扎……沒錯！我也一直要求自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也一直以為自己是這樣的人，一直到那次攀岩，我竟犯了最大的失誤--失手令佐丹跌下崖谷。這是我一生所犯過唯一、也是最大的失敗，那件事令我崩潰。我不再認為自己是原來的那個喬伊了，我整個人被那樁事件徹底擊敗。於是我躲了起來，我以佐丹的身分為掩護，逃避我的人生--逃避喬伊的名字下那沉重的壓力--」

喬伊的眉頭糾結在一起，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將雙手壓住太陽穴，看來就像一個脆弱不堪的人，珊琪終於發現他在堅強的外表下，有著極其脆弱的一面。

原來是攀岩那件事深深打擊了他。珊琪想起以前他曾告訴過她；他的人生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難怪他承受不起這麼大的一次失誤。

她錯怪了他。這一切不是他蓄意演戲的。

看他陷入回憶的痛苦模樣，她的心也隱隱刺痛著。終於，她忍不住伸出臂膀將他深深摟進懷中。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你承受了這麼大的痛苦--」她喃喃道，雙手撫過他的背部。

「我以為自己會這樣過一輩子，直到遇見了你……」他抬起頭，以漂亮的碧綠眸子凝視著她，在那裡頭珊琪似乎看到了自己未完成的夢，她人生的另一半。她的胸口如波濤般洶湧不息。

「是你激發了我，喚醒了我的生命力。不知為何，越是和你相處，越能讓我把過去的喬伊一點一滴地找回來--如果要說為什麼，我想那只有一個原因：是愛情的力量，因為愛你，讓我再振作起來，我知道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珍貴的東西，我不能再失去了。」

「喬伊--」他的深情告白令珊琪淚流不止。其實她也何嘗不和他一樣，懷抱著愛情的美夢，才讓她遠渡重洋，不畏艱辛地努力完成喬伊的夢想。

如今證實了他是喬伊，她又找回了失落的那部分，她豈會傻到就此放棄？她為自己剛才想離開的念頭感到可笑，幸好，她留了下來。

她激動不已，傾身靠近他，印下深情的一吻，那感覺沒變，從頭到尾都沒變過，不管他是「佐丹」或是「喬伊」。

她的吻化解了喬伊的愁容，一抹甜蜜溫馨的暖流悄悄爬上了他的心頭。

「我再次贏得了你主動的吻。」

「相信我，你以後會贏得更多。」

語畢，他溫熱的唇立刻堵住她的，那是更霸道、更強烈的需索。

她感到他的狂野、熱情，像要全面佔領她的靈魂，珊琪全身的血液似集中在心田翻攪著，她再也沒有顧忌，弓起身，迎向她的最愛--

兩個身體緊緊交纏著，不留一絲空隙。

「你們要去哪？」

那名司機開車開煩了，一回頭看到兩個纏在一起的身體，不禁輕笑了一下，聳了聳肩膀，閉上嘴巴。

「狄森街。」

喬伊迅速回答之後，又繼續擁吻懷中的佳人，簡直不想停下片刻。

「是的，先生。」

黑人司機迅速轉了個彎，開向佐丹的住處。

在黑熊隊的慶功宴上，喬伊宣布了和珊琪的喜訊。

喬伊的真實身分仍沒有曝光。因為他不想再當強者，他要他的生命仍有脆弱、缺憾的人性面，他要在人生軌道再重新出發，不管如何，他知道珊琪永遠會站在他這邊，互相扶持、共度一生。

兩年之後，他們有了愛的結晶，當然他的名字是一個值得紀念的代表--

一個新生的喬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