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正機場里，一排排等待出關的旅客皆微帶倦容，這時突然有一道頎長的身影獲得快速通關的禮遇，令其他旅客露出羨慕的神情。

高齊，二十九歲，表面上是一名普通警官，實則具有國際特警的身分。他曾處理過不少艱鉅的案子，在警界的豐功偉績足以寫成一本書。

站在機場外頭的他，昂藏的身軀即使衣著輕便仍顯得特別醒目，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自信與氣勢更是讓人無法忽視。

上個月他奉上級的命令前往美國處理一件案子，好不容易才告捷，一口氣還沒喘過來，馬上又接到台灣這邊的消息要他立刻回來。

電話里並沒有交代清楚是什麼事非要他趕回台灣不可，只知道上頭似乎有個處理不了的人物需要他親自出面。

老實說他並不在乎任務有多艱難，反正這兩年他不知已經得罪多少黑白兩道的大人物了，只不過若再這麼招惹下去，看他也別想娶老婆，直接等著被人解決掉好了。

一輛九人座的銀灰色箱型車停在高齊面前，待他迅速的閃進車內后，立即駛離機場，一刻也不停留。

一坐上車，高齊臉上剛毅的線條馬上柔和下來，長途跋涉的疲憊在這個時候終於放鬆的表現出來。

他抬起修長的雙腿擱在右前方的空位上，頭枕著椅背，輕鬆的吁口氣。

坐在高齊身旁一臉斯文的男子，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後繼續看著大腿上的筆記型電腦，認真的輕敲鍵盤。

他叫白子鉉，與高齊同樣是國際特警的一員，不同的是，他只負責調查與案件相關的細節以及分析罪犯心理，至於出生入死的部分向來交給行動矯健的高齊處理。

休息一會兒之後，高齊睜開眼，瞥向身旁的同伴。「說吧，局長要我趕回台灣到底是為了什麼？」

白子鉉嘴角微揚，看著面前的螢幕笑答：「放心，這次絕對不會要你拿生命當賭注，只不過是件簡單的事情罷了。」

高齊挑起濃眉，取下鼻樑上的墨鏡，露出疑問的表情。「什麼簡單的任務？」

白子鉉開啟電腦檔案，然後把螢幕轉向高齊。「就是這個。」

高齊目光移向螢幕，看見左上角的名字，不禁攏起劍眉。

朱毅文？！

白子鉉又在鍵盤上敲了幾下，螢幕上隨即出現朱毅文的相關資料，以及一張特寫照片。

「這個人你應該不陌生吧？」

高齊看了白子鉉一眼；明知故問，對於螢幕上的人物，他當然不陌生。

朱毅文，人稱冷麵朱子，這個外號的由來是因為他所散發出的氣勢極度冷冽，光是從眼前這張照片就可以感受到他的冷酷與倨傲。

朱子與他是大學同學兼玩伴，兩人在校期間感情不錯，孰料幾年之後人事全非，當年的同窗好友如今分處黑道與白道，形成敵對關係。

「局長要我擒住他？」他問了最不想問的問題。

白子鉉看著高齊僵硬的臉部表情，輕笑的搖了搖頭。「局長若真想逮捕朱子，絕對不會找你。怎麼說你與朱子都稱得上是關係匪淺，你認為局長會這麼刁難你嗎？」

「那到底什麼事？請你開門見山的說，好嗎？」高齊的口氣有點不耐煩，似乎不喜歡被人吊胃口。

「我不是說過這次的案子對你來說很簡單嗎？」

「所以呢？」

白子鉉在鍵盤上又敲了幾下，然後將一排資料顯示在高齊面前。「朱子很聰明，他知道怎麼鑽法律漏洞，想要搜集他的犯罪證據並不容易，而這點讓上頭感到相當頭痛。局長知道你與他是舊識，所以希望你出面勸他收斂點，叫他別老是挑戰公權力，至少留點尊嚴給咱們執法的人。」

高齊聽完白子鉉的解釋，蹙起眉心問：「你是說局長只是希望由我勸勸朱子別太狂妄，就這樣？」

白子鉉非常肯定的點頭。「沒錯，就這樣。」

高齊的目光又移向螢幕，看著上頭的照片好一會兒，然後垂下目光，重重嘆一口氣。

要他辦任何案子他都可以不畏不懼，但他卻不知道該以什麼立場、什麼態度面對朱子。

他相當清楚朱子的個性，是朱子選擇的，朱子絕對不會輕言放棄，而不是朱子想要的，朱子也不屑嘗試。想要教朱子收斂目前的行為，可能比任何一個案件都要困難上好幾倍。

雖然兩人過去有深厚的情誼，但是今非昔比，他根本不知道該以何種身分來要求朱子聽從他的勸告。

「怎麼，連你也對朱子沒轍？」

高齊眉心緊蹙。「朱子是個聰明的人，對於法律更是了解透徹，他既然決定了在黑道發展，想要規勸他返回正途，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智慧型罪犯一直是最令警方頭痛的角色，因為對付他們不單單要有鬥志，更要鬥智，偏偏朱子就是這一型的罪犯，而且是個中翹楚。

白子鉉推了推眼鏡，抬頭看著高齊。「前幾天我查到一個關鍵人物，或許你可以試著接洽此人，爭取此人的協助，跟朱子好好談談。」

高齊挑眉，狐疑的看著白子鉉。「關鍵人物？」

「這個人的資料背景雖然簡單，但是與冷麵朱子的關係卻非比尋常，外頭傳說她是冷麵朱子的地下情人。」

高齊一聽，更是感到好奇。「這人是誰？」

白子鉉嘴角上揚，知道自己的話已激起了高齊的興趣。

「別急，我當然會讓你知道她是誰。只是你要先有心理準備，因為這個女人的身分相當特殊，而她的個性也和冷麵朱子一樣冷傲，十分不容易親近，所以若你想要請她合作，可能得花上一番唇舌。」

聞言，高齊興緻盎然的挑眉。他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使朱子漂泊不定的心停駐下來？而且她還有與朱子同樣的個性。

「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把資料傳給我吧！」

白子鉉揚起笑容；以他對高齊的了解，相信高齊絕對會欣賞這個關鍵人物。

＊＊＊

正午，下課鐘響傳遍大學校園的每個角落，沒過多久，笑聲與談話聲便充斥整個校園。

高齊戴著墨鏡，坐在車子里看手中的調查資料。

「黑……澤……雪。」他緩緩念出這名字，再核對資料右上方照片里的容顏，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

黑澤雪人如其名，不但擁有冰雪般的外貌，眉宇之間更是透著一股難以親近的冷淡氣息。

雖然照片中的她刻意戴上一副樸拙的眼鏡遮掩本來面目，但仍無損於她的美麗。這樣的她在卸下白天的身分，換上另一種裝扮時，又會是怎樣撩人的風貌？

高齊撫著下顎，眯起眼睛再一次打量下面幾行敘述文字，她的背景資料很單純，來自單親家庭，母親在她高中時便改嫁他人。沒有任何前科紀錄。

最引他注意的是，黑澤雪的金錢來源在她母親改嫁之後，便全由冷麵朱子供應，未再拿過母親或繼父一毛錢。

這個發現讓他幾度陷入沉思當中。凝視著照片里冷淡的眸子，他實在很難想像一位才二十一歲的女子，是如何擄獲朱子狂妄不羈的心？她的魅力何在？為何她白天是個樸實無華的大學生，晚上卻又搖身一變成了酒樓里的一名風塵女子？

唯有會一會這名神秘女子，才得以解開他滿腹的疑問。

圖書館里慢慢走出三五成群的學生，高齊專註的搜尋著，不一會兒，視線便落在一名獨行的女學生身上。

高齊透過黑色墨鏡瞅著她。她依然戴著一副眼鏡遮掩那雙靈動的眼眸，卻也仍舊遮擋不了她自然散發的冷艷。

確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後，高齊臉上浮現高深莫測的笑意，將手中資料擱置一旁，打開車門，直直朝她走去。

黑澤雪原本低頭看著剛從圖書館里借出來的書籍，敏銳的第六感令她感覺一道灼熱的目光直射著自己，她一抬眸，立刻與對方的目光相接。

她冷淡的目光停留在那張俊俏的臉上不到幾秒，馬上又把注意力放回書本上，明顯的表示出不把對方當一回事。

高齊確定黑澤雪看見他了，從她眸中投射出不屑的眼光便可以知道。即使感應到她的拒絕，他仍繼續朝她邁去，直到站在她的面前。

黑澤雪感覺他擋住自己，略移身軀打算往他身旁繞過，不料對方竟然在她轉移方向的同時，馬上抬起手阻止她的去路。

高齊偏頭看著面無表情的黑澤雪，對她不動聲色的態度感到相當有趣。

「方便借一步談話嗎？」他面帶微笑的問。

黑澤雪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依然不願正視他。「如果我說不借？」

他挑了挑濃眉，輕笑起來。「我只是希望與小姐談點事情，絕對不會耽擱到你太多時間的。」

她丟給他冰冷無情的眸光，隨即繞開他往旁邊走去。對於這種難纏的人她早就有了因應之道，只要漠視他們的存在，識趣者自會摸摸鼻子離開，不識趣者就看他有多少能耐忍受她冷眼對待了。

高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索性跟在她身後，不管她聽還是不聽，逕自開始解說來意。

「我叫高齊，是警方的人，我想跟小姐談談有關冷麵朱子的事，希望你──」

黑澤雪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打斷他的話。「高警官，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他愣了一下。「不會錯的，我確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也是唯一可以幫我說服朱子的人。」

她哼笑一聲。「你也太抬舉我了，我不過是個學生，根本幫不了你任何忙。依我看，高警官還是找別人吧，小女子愛莫能助。」她話一說完，就又掉頭繼續往前走。

高齊笑看她傲慢的態度。「你冷酷的態度是為了朱子而偽裝的嗎？雪兒。」

如他所料，這句話一出口，黑澤雪馬上停下步伐不再移動。

會叫她雪兒的人除了母親外就屬朱子；想不到這個無禮的男人竟然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如此大膽的稱呼她，這實在令她無法忍受。

黑澤雪深深吸一口氣，穩住逐漸高漲的怒氣，然後回頭看著他。「高警官，不管你想要問什麼，請你別隨便喊我雪兒。我跟你沒那種交情。」

他不以為然的往前幾步。「難不成『雪兒』這稱呼也是朱子的專利？而你將自己的美麗隱藏起來，為的也是朱子吧！」

他的逼近讓黑澤雪退了一步，心裡同時響起一道警訊。她發現眼前的男人十分難應付。

黑澤雪抿抿唇，秋波靈轉后漾開一抹冷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也希望你到此為止，別再來纏我，不然你會有苦頭吃的。」

高齊揚起眉峰，挑釁意味濃厚的看著她。「我不怕吃苦頭，只怕美女不給面子。」

黑澤雪冷哼著，臉上儘是嫌惡之色。「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學生，給不起任何面子，高警官就甭再開我玩笑了。」

高齊發現黑澤雪有一對微翹又濃密的睫毛，她在睇睨之間，散發勾人魂魄的魔力，很少男人能不為所動。若是她有心勾引，無疑相當容易蠱惑男人的心。

他臉上仍是保持微笑，向她走近幾步，抬手想要拿掉她偽裝的眼鏡。「你很美，難怪朱子會為你傾倒。」

對於他突然的動作，黑澤雪立刻別開臉後退幾步，厭惡的瞪視著他。「這裡是校園，請高警官自重。」

她的退縮使得高齊半舉的手停在空中，他渾厚的笑聲隨即傳出。「我的確不應該在這裡亂來，應該晚上去店裡找你才是。」

聞言，黑澤雪臉色一沉。

「我還是那句話，不懂你在說什麼。若沒其他的事，我得趕著去上課。」她很快的閃過他身側，朝另一頭的教室走去。

高齊在她踏出沒幾步時，又道出一番令她火冒三丈的話。

「不用上了，我已經替你向教務處請公假，你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都是自由的。」他從口袋取出一張公假單，揚了揚手。

黑澤雪轉過身，迅速的上前搶過他手中那張單子。仔細一看，確定是學校的公假單后，她馬上睜圓了杏眼，憤然的瞪向他。「你以為你是誰，竟然任意干涉我的行動！」

他無謂的聳聳肩。「我雖然只是一名小小的警察，不過若是攸關社會安全，學校絕對有必要提供一切配合，包括借提學生了解案情。」

高齊乘機貪看她生氣的眸子；想不到那冰冷的美眸在揚起怒火時，別有一股誘人的美麗。

「你……」黑澤雪咬著下唇忍住憤怒，幾秒后，浮上一個壞壞的笑容。「正好，我下午本來就打算蹺課，既然你幫我請了假，算是省掉我一個麻煩，謝了。」

她冷笑著將公假單夾進書本里，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一點兒也不理會高齊無可奈何的表情，想讓他嘗嘗踢到鐵板的滋味。

看著她任性的舉動，高齊只是低頭沉穩的笑著。「既然你今天無法將這幾堂課的時間借給我，那麼我只好下次再向學校借人，若下次你還是沒空，我可以再等下下次。反正你的時間寶貴，自己琢磨琢磨什麼時候有空，再約我吧！」

黑澤雪的腳步再度停頓，原本揚著勝利笑容的表情瞬間凍結住。

她知道這名男子今天是與她杠上了，不管她配不配合，他都有辦法控制她的行動，所以她根本無法拒絕他。

「如何，有空了嗎？」

她實在很想拒絕這無禮的男人，不過眼前她似乎是沒有選擇的權利。

黑澤雪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一點后，才緩緩的轉過身子，目光充滿叛逆與不屑。「你真是一個無禮且專制的男人。」

高齊挑了挑眉，滿意的點點頭。「雖然這句話我已經聽過不止一次，不過能從美人口中聽到，仍是感到相當榮幸。」

黑澤雪深吸口氣，並在心裡默念一到十，讓自己的怒氣不至於在這個無禮的男人面前爆發。

「你到底想說什麼，咱們何不直截了當的說？」

高齊挑了挑濃眉。若是她早一點配合，也許現在的氣氛不會弄得如此僵硬。他的腦子裡浮現許多想問的問題，不過最想要知道的是……

「你是怎麼認識朱子的？」

她睨了他一眼。「太久之前的事，忘了。」

「他在外面的事，你清楚嗎？」

黑澤雪往旁邊走了幾步，隨意的說：「沒空清楚。」

「那麼最近他的動向可有跟你說過？」

「沒有。」

高齊因為她敷衍的回答低頭淺笑起來。「黑澤雪，你可以繼續裝傻下去，因為那只是在浪費你的時間，對你絕對不會有益處。」

她冷漠的眸子瞟了他一眼，口氣仍是一貫淡然。「我說的都是實話，信不信由你。」

他沉默了一下，問道：「你要怎樣才肯跟我配合？」

黑澤雪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笑著說：「我現在只是一名學生，根本無法回答你任何問題，你不覺得這個時候問我這些，實在太刁難我了嗎？」

高齊感覺她似乎一語雙關，懷疑的追問：「你的意思是，若我晚上去『翠玉樓』找你，你就肯配合了嗎？」

她眸光由冷漠漸漸轉為柔和，並且輕笑的去給他一記媚眼。「這小雪可就不能保證了，看小雪晚上的心情如何啰！」

高齊被她勾魂的媚態愕愣住了。

他終於看見黑澤雪的另一面，那該是日落西山，月兒高掛時才會出現的風姿，想不到她竟然……

他直直的凝睇著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人人都說你是朱子的地下情人，我想從你口中聽見真正的答案，究竟你和朱子是什麼關係？」

黑澤雪低頭掩嘴淺笑，然後抬起頭，朝他走了過去。

「想知道答案嗎？」她以食指輕輕勾勒他剛毅的下巴曲線，再直直滑到他堅硬的胸膛，毫不矜持的撫弄他結實的胸肌，故意貼近他小聲道：「晚上到店裡來找我吧，我會讓你的所有疑惑都得到答案的。」

高齊的胸口產生莫名緊窒，空氣似乎因為她的接近而變得稀薄，尤其是她狐媚的姿態，更是令他腦子瞬間空白。

她究竟是何等女子，可以有如此能耐教他渾然忘我？

他只容許自己短暫沉浸在她施展的魅力里，而後馬上恢復常態笑答：「我一定會去找你，只要在還沒找到朱子之前，你都是我與朱子聯繫的唯一橋樑，希望你能夠對自己的重要性有自覺。」

黑澤雪看得出他認真的處事態度，此人比一般男人有更高的自制力，這點令她欣賞。

纖細的五指推了他一下，她退開幾步，然後微笑地道：「我等你來啰！」

高齊看著她微笑的表情，即使是這麼簡單的動作，仍足以令男人感到呼吸困難。

黑澤雪丟下深深的一眼后，沒再理會他灼熱的目光，逕自朝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她轉過身的同時，原本微笑的表情在瞬間斂去，換上一貫冷漠的神情。

看著她窈窕的身影漸漸遠離他的視線，高齊嘴角掛著忘情的笑容。

他發現，黑澤雪確實是位不簡單的女人，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潛藏著令人無法捉摸的神秘。

她是那種看了一眼，身影就會永遠清楚刻印在腦海里的女人。

而這個令人難以忘懷的女人究竟是擁有純真笑容的天使，還是充滿勾魂魅力的妖精，答案就等著他慢慢發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