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意漫步穿過花園，她視若無睹的採集著春日裡的三色堇，想到的卻是在瓜衣坡時，他們的屋外也曾有片花園，雖然那不能和居沃斯家奇花異卉的花園比，可是那曾是她和桑德斯的家，那片土地上充滿著他們的回憶。

她多麼懷念在瓜衣坡時那段夢幻般的日子！

回到加爾各答后時間就變得特別慢，雖然她竭力掩飾內心的痛苦，可是她通紅的雙眼卻透露出一切，那是她失眠和流淚所造成的結果。

已經兩個月了，仍然沒有任何消息。

沒有任何桑德斯和瓜衣坡的消息。

當肯恩來時，她都希望他能告訴她瓜衣坡的情況。可是一次又由希望到失望，肯恩的答案的永遠是一樣的，沒有任何來自瓜衣坡的消息。

她真希望自己也能像貝絲奶奶和夏綠蒂那樣充滿信心，可是，當她閉起眼睛，就看見古里那張猙獰的臉，還有鮮血，鮮紅的血不斷從桑德斯身上流出，她睜開眼睛，淚水開始無聲的滑落。

我是這樣愛桑德斯，天啊！她祈禱著——請讓我再見見他。只要能讓我再見他一面，我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取走！

彷佛回應著她的禱告般。「不要怕！」桑德斯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溫柔的陳述著他的誓言；她緩慢的站起來，轉過身，手裡捧著的三色堇全都跌落在地，好像五雷轟頂般的站著，桑德斯，他是桑德斯。微笑的桑德斯。

喂！老天！大白天，她居然作起夢來，這不會是真的吧？她閉起眼睛，既然是白日夢，桑德斯應該會很快消失，可是她再睜開眼，他竟然蹲下身去替她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三色堇。

他把花塞進她的懷裡。「你這樣糟蹋花，貝絲姑婆會不高興的凶」「真的是你嗎？」

她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臉。

桑德斯捉住她的手，貼著他的心口。「當然是我，我告訴你，我會回加爾各答找你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如意就用力投入他的懷中。」桑德斯，我好想你……」她低喊道：「那天晚上我看見你受傷，流了好多好多血……」他捧著她的臉。「我沒有事，那只是輕微的皮內傷，你看！我現在不是什麼事都沒有！」

「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我每天都作噩夢，我好害怕……」「已經沒有事了！」桑德斯輕吻著她的額頭。「古里的亂事已經平定了，瓜衣坡恢復了和平，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如意輕輕哭出聲。「我不要再離開你了，再也不要。」她把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

「我是這樣的愛你，我不能失去你。」

桑德斯輕柔的拭去她的淚。「貝絲姑婆說你聰明得過分，我卻覺得你笨得可以。」他告訴她。「我已經辭去軍職，我不再逃避屬於我的責任，我想安德魯如果有知，看見我這樣也會欣慰的。」他對她微笑，「這都是你的功勞，如意，你讓我走出了從前的陰影，為了你。

我必須堅強、勇敢的去面對我的未來，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走下去？」

如意點頭，然後漲紅著著臉說道：「你居然說我笨得可以！」

他輕點著她的鼻尖。「你本來就是！貝絲姑婆告訴我這兩個月你不知流了多少跟淚，看！瘦了這麼多，這麼多人里就你對我最沒信心，我真該把你捉來打一頓！」

「可是……」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桑德斯就低頭吻住她，和往常一樣，他的吻讓她忘了所有反駁的理由。

當花園一片沉寂時，站在大廳玻璃窗前的貝絲和夏綠蒂全部如釋重負的笑了。「年輕真好！」貝絲微笑的說：「他們兩個讓我想到我和你爺爺年輕的時候也曾愛得這樣瘋狂。

這個桑德斯倒是娶到個好老婆了！」

「對呀！」夏綠蒂點頭。「看得出如意真的很愛桑德斯表哥，我覺得他如果再晚點回來，如意就要去跳海了。」她伸舌頭。「當然，我對肯恩的愛可也不差呢！」

「你這丫頭！」貝絲搖頭。「是不是又希望我把你們的婚期提早一點？真拿你沒辦法！

你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老哥還沒回信，教我怎樣決定日期呢？」

「藍斯哥哥剛託人送信來了！」

「是嗎？他是怎麼說的？」

「當然是越快越好！」夏綠蒂微笑。「他說他已經追回老婆了，過幾天就會帶她來印度。」

貝絲奶奶沉思了一下。「這小子成天就知道胡攪，什麼時候娶妻也沒告訴我，不但如此，居然還把人家氣跑了！」

「奶奶呀！還有更震撼人心的消息呢！」

「哼！還有什麼事會比這小壞蛋娶妻更令人驚奇的？」

「誰說沒有呢？」夏綠蒂朝貝絲眨眨眼睛。「例如您當了曾祖母了！」

「什麼！？」貝絲愣了一下。「你可別唬我呀！你奶奶我可經不起這種玩笑！」

「誰說我是開玩笑的！」夏綠蒂把藏在身後的信拿給她。「證據就在這裡！」

貝絲急急把信接了過來。「老天！這可是我的第一個曾孫子，等藍斯那個壞小子一來，我一定會讓他好好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她頓了一下。「不過我盼了這麼久的孫媳婦和曾孫，不知道是什麼模樣？這還真教人好奇呢！」

「奶奶您放一百個心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個哥哥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

「說的也是！」貝絲心安的點頭，她作夢也想不到藍斯的這個妻子不但對她來說是個驚奇，對現在花園中的那兩個人來說也將是意外的驚喜。

夏綠蒂的婚禮是這陣子加爾各答最轟動的大事。兩萬支白色的蠟燭照耀著教堂，將近百人的管弦樂團奏樂，印度總督親臨致敬，這場婚禮幾乎讓全加爾各答的人都傾巢而出的擠在任何可以看到新娘的地方。

像現在載著夏綠蒂、貝絲奶奶和如意的馬車就被人群阻隔在數條街之外。

「我從來不知道加爾各答有這麼多人！」夏綠蒂嘟著嘴道。

「說什麼傻話！」貝絲替她扶了扶用寶石夾著的真珠皇冠。「你該擔心的是藍斯怎麼還沒到！

「說不定藍斯哥下船后就直接到教堂去了！我猜他是被這人潮嚇壞了！她轉向如意說道：「你很快就可以見到我的藍斯哥了，除了桑德斯外，他是我看過最好看的人，等到了教堂。你可一定要讓桑德斯指給你看哪！」

我是一定會看到他的！」如意笑道：「他要牽新娘定向新郎，沒法看不到呀！」

「對呀！」夏綠蒂伸伸舌頭。「你看我真是大緊張了，連這種蠢問題都問的出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馬車就停在教堂前。桑德斯走過來替她們開門。「你們怎麼現在才到！」害得肯恩以為夏綠蒂要逃婚，出了一身冷汗呢！」

「讓他等等也好！先實習像表哥這樣體貼。」夏綠蒂朝他眨眨眼。「對了！藍斯哥到了嗎！」

「早到了！」桑德斯微笑：「你的嫂子還抱著個漂亮的小藍斯「老天！是男孩……」

夏綠蒂還沒說完，就有個黑髮的男子走向前來。他那種百分之一百男人的英俊，幾乎吸引了教堂四周所有女性的眼光，他是藍斯，夏綠蒂那壞得出名的哥哥。

他低聲和夏綠蒂說著話，夏綠蒂輕笑著，把手輕放在他的手臂上，弦樂團就在此時奏起序曲，接著音樂盛大的揚起，響徹偌大的教堂「你別老盯著著藍斯看，」桑德斯不知何時靠在如意的身旁輕聲說著，「我可是會吃醋的！

如意故意不看他，「吃醋是好的反應呀！而且我真的覺得藍斯好看極了！」

「是嗎？」桑德斯悶悶的說道：「藍斯可有個外號叫邪惡公爵，因為他是那種標準的女性殺手！」

「可是他不是已經被痛宰了嗎？」

「什麼？」

「我聽夏綠蒂說這位女性殺手已經被個偉大的女性徵服。」

「你呀——，」桑德斯拚命忍住笑，只有如意才會在這種氣氛下說出這種話，他的如意是百年難得一見、絕無僅有的中國新娘，喔！不，他想了一下，百年難得一見、經無僅有還是，可是卻不是唯一的中國新娘了，因為藍斯的妻子……「你看！藍斯的妻子就在那裡！」他貼近如意，在她耳畔輕聲說道：「藍斯喊她艾薇娜、是個中國女孩呢！你可有伴了。」

「她在那裡？」如意打斷他，「真是巧，我的姊姊也叫艾薇娜呢！

「是嗎？」桑德斯微笑，「她就在總督的右邊呀！你看到了沒有……」如意朝他指示的方向望去，老天！那是如心呀：此刻的她穿著粉紅色的高腰禮服、方領。長裙、菏葉裙擺，而她那細緻、秀麗的臉龐在繞起秀髮后。更有說不出來的味道，比起從前那溫婉、端裝的如心，如意覺得她不一樣了，因為她的跟中充滿著自信，整個人閃閃發光，讓人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究竟是什麼改變了如心她又為什麼會嫁給夏綠蒂那鼎鼎有名的哥哥！

「你怎麼了？」桑德斯握住她的。擔心的望著她。「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如心！」她輕聲說道：「她是如心，我的姊姊。」

「可是她明明叫艾薇娜！」

「我說過了如心的英文名字就叫艾薇娜。」

「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如意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是說藍斯哥綁架了你！？」夏綠蒂驚訝得喊了出來，居沃斯家大廳中有四雙眼睛——桑德斯、如意、貝絲、肯恩都隨著她轉向她那個斜靠在壁爐旁的黑髮男子。「哥！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呢？」

面對著五雙眼睛的同聲譴責，藍斯只是漫不經心的聳聳肩。

「不是我的錯，是我手下的那些飯桶綁錯人了。」

「再怎麼說當街綁架都是違法的土匪行為。」貝絲奶奶擺出大家長的架式，她望著如意問道：「是當街綁架，我沒說錯吧？」

如意用力的點頭。

藍斯，「貝絲奶奶那雙著名的亞爾貝瑪藍眸眯緊。「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簡單的說，我的一個生死之交在中國被離奇謀殺，為了調查他的死因我去到中國，那裡的人告訴我，他的死因和一個經常和外國人接觸的中國女孩有關。」他吸了一口煙，眼神在煙務中迷離起來。我命人畫張那個女孩的圖像，讓我的手下帶著並且日夜守在天津的江寧衚衕……」「可是我和如心那時才剛從倫敦回到天津，我們和你的朋友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如意喊了出來。

「我現在知道了，」藍斯皺起眉頭，看得出他是個很少承認錯誤的人。「可是那時我一直以為如心就是那個女孩，事實上她們還長得真像，不但如此，還同樣說的一口流利的英語……」「所以你就以為她就是那個謀殺你朋友的人！」如意激動的站了起來，她緊握住雙拳喊道：「天呀！你還對如心做了些什麼！？」

「如意，不是你想的那樣！」抱著小藍斯的如心輕輕的說道，她的聲音就如同她的人般清甜：「我和藍斯在那之後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有痛苦、有淚水，也有甜蜜，最重要的是，我愛上了藍斯……」「既然你愛藍斯哥，那你為什麼要逃回中國？」夏綠蒂突然問道。

「因為我以為他不愛我，那讓我非常痛苦，我是回到中國后才發現自己懷了小藍斯。」

她深情的看了藍斯一眼。「然後他就追來了，追到中國，墾請我的父親讓我們結婚。」

「阿瑪同意了！？」如意忍不住喊了出來。

如心說道：「阿瑪非常擔心你，如意，為了你，他自責不已，就如同你認為自己應該對我負責，阿瑪也認為是他逼走你的！」

「不！不是這樣的！」如意緊咬下唇。

桑德斯握住她的手。「在回英國之前，我會先帶如意去中國，無論如何我會要求她的父親把她嫁給我。」

如心微笑，她輕搖了一下熟睡中的小藍斯。「那正是我希望你做的，好好的對待我妹妹，她可是我們的珍室。」

「我會的！」桑德斯深情的望著如意。「我甚至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呢！」

「這一點我可以證明，這兩個孩子是真的非常相愛！」貝絲奶奶點頭說道：「我相信你的父親一定也會被他們所感動的！」

「說到她們的父親，」藍斯突然插進來。「他……要怎麼說呢？桑德斯待會兒我們到書房密商，說不定我可以教你幾招呢！」

「你們的會商可以等一等。」貝絲奶奶朝大廳中的眾人做個手勢。」我們還有慶祝會要開呢！」

「慶祝什麼呀？」夏綠蒂困惑的問道。

「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呀！」貝絲奶奶的眼睛大睜。「老天！你不會連這個都忘了吧？」

夏綠蒂頓時漲紅了臉，看來她真的忘記了。

「沒關係！」肯思輕吻她的臉。「從今天早上那個盛大的婚禮到現在這種溫馨的家族聚會，我也有混亂的感覺呢！」

連夏綠蒂都找到個疼愛她的丈夫呢！」貝絲奶奶滿意的望著大廳中這三對洋溢著幸福氛圍的年輕人，這讓她想到前些時聽來的中國傳說，想必那個專替人牽紅線的月下老人這次一定跑得很辛苦，想想看！要從中國跑到英國，再從英國跑到印度，這幾千萬里的路也不知他跑了幾天幾夜，不過辛苦是有代價的，看著這些年輕人，就讓人覺得幸福。

「哇—」如心懷中的小藍斯彷彿在提醒貝絲奶奶無意中的疏漏，突然哭了出來。

對了！還有小藍斯，不知道月下老人會將他的紅線牽到哪裡？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人要是撐得久一點，說不定還可以看到呢！貝絲奶奶很奸詐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