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站在陽台上俯瞰台北夜景，石仲浩心亂如麻。

他並不後悔對杜佩雯說出那些話，雖然她受傷的表情令他看了十分不忍，但是他不得不這麼做。女人的青春有限，不應該浪費在不愛自己的人身上……就像他的母親。

他母親花了十幾年的時間，痴痴地等他父親回頭；但最後，她等到的不過是一個冷冰冰、沒有感情的丈夫，還有一座牢似的皇宮。

這樣的人生，在他看來很可悲。

所以，即使明知這麼做會讓社佩雯恨他，他還是別無選擇。畢竟感情這種事情，是勉強不來的。

現在，他只擔心這些話是否說得有些遲了？

杜佩雯離去前的神情，令他感到不安，他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再讓任何人受到傷害，尤其是薇薇……

想到她，石仲浩不禁黯了神色。

明明知道自己的關心對她來說根本就是多餘的，但他還是放不下她。

說到底，他還不是跟母親、跟杜佩雯一樣的傻！……一樣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叮咚叮咚……

一陣急促的鈴聲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隨手捻熄手中煙蒂，他轉身慢慢地踱到房門口。

這種時候，會有誰來找他？

他面無表情地拉開房門，跟著，一團粉紅色的身影衝進他懷中。

「仲浩……」女子嗚咽著。

石仲浩先是有些錯愕，跟著他聞到一陣撲鼻的酒臭。

「你喝酒了！」他小心扶她站好。「女孩子不應該喝那麼多的酒，而且你只有一個人，這樣很容易出事的。」

杜佩雯抬起紅通通的醉眼望住他，表情有些焦急，也有些迷惘。

「仲浩，你沒事吧？……林睿哲他……他沒有來找你麻煩嗎？」她上身倚著他，搖搖晃晃地伸長了脖子往房裡頭看去。

「誰是林睿哲？他又為什麼要來找我麻煩？」

「林睿哲……林睿哲就是薇薇的男朋友啊……你忘了？」說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忽地抱緊了他。「幸好，你沒事……我以為他會來找你……我好擔心，我不應該跟他說的……」

「薇薇的男朋友？」石仲浩一聽，心下開始緊張了起來。

「你剛才跟他見面了？你跟他說了些什麼？」他握住杜佩雯纖細的手臂，用力地搖晃，杜佩薇立刻痛得叫了出來。

「啊！你弄痛我了啦！」

「別扯開話題！快告訴我，你到底跟那男人說了些什麼？」

「我就說……說薇薇跟你在一起呀！……她自己已經有男朋友了，還跑來跟我搶人，本來就是她的不對……我沒有錯！」

「你……」

該死，他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石仲浩綳著臉，先將醉得連路都走不穩的杜佩雯扶到沙發坐好，然後才轉身到廚房倒了杯開水給她。

杜佩雯半昏半醒地接下水杯，喝了一口，跟著又抽噎道：「仲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生氣……既然她搶我男人，那我也不能讓她好過……可是，林睿哲那個傢伙，他竟然不理我……哼，他還以為薇薇對他有多專情……真是笑死人了，薇薇根本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他！」

「別人的事情，你不要多嘴。」石仲浩冷冷地說道。

「我是說真的！」杜佩雯忽地擱下水杯，情緒激動地抓住他的手。「你不明白……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薇薇她，是因為林睿哲的名字……因為他叫阿哲，所以她才決定跟他在一起的……她小時候的初戀情人也叫阿哲，所以，她在聽見他的名字之後，就決定跟他在一起了……」

阿哲？

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聽過……

石仲浩忽地掙開她的手，捂著頭，承受從腦門上所傳來的熟悉劇痛。這種情形已經發生過好多次了，只要他刻意去回想某些事情，他的身體便會跟他抗議。

一旁，杜佩雯仍哭得好慘，繼續說道：「……仲浩，你真的不要我了嗎？薇薇她到底有哪一點比我好？……她有病，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廣

聞言，石仲浩反手握住她脆弱的手腕。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他不想再聽見任何人用言語侮辱薇薇。

他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誰配不上誰的問題，他在意的是那個男人，那個叫阿哲的傢伙！

他真恨，為什麼走進薇薇生命的人不是自己？那個人，他不過是早一步認識了薇薇而已，他有什麼了不起的？竟能讓薇薇愛他愛得如此瘋狂、如此盲目？

「這些話，你也告訴他了嗎？」

「誰？」

「林睿哲。」

「沒有……我沒有告訴他……」她根本沒機會說，他走得太倉促了。

「那他人呢？他現在人在哪裡？」

杜佩雯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才吸吸鼻子，慢吞吞地說道：「喔，他啊……我不知道，他聽完我說的話就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我以為他跑來找你了……」

聞言，石仲浩臉色一變。

那個傢伙該不會是聽了杜佩雯的話跑去找薇薇麻煩了吧？！

「你先別睡，起來，告訴我薇薇的電話！」他搖晃著她，拍拍她惺松的睡臉。

「電話！我想不起來……我要睡了……」

「不行！現在不是你睡覺的時候！」

「別吵……我好睏……」杜佩雯再次揮揮手，趕蒼蠅似的。

然後，她「咚」的一聲倒在沙發上，很快地打起呼來。

該死！

見狀，石仲浩只能拿來她的手提包將裡頭的物品嘩啦啦地全部倒出。

希望，薇薇不要有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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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鐘。

洗過澡，顧採薇隨便泡了一碗速食肉燥面，窩在客廳的軟墊上。

這是她棲身的租賃小套房，八坪大的空間，扣除掉衛浴和單人床墊，還有一個小角落可以讓她隨心所欲的布置成舒適的客廳兼書房。

對於一個沒有享受過家庭溫暖的人而言，這個花了她三分之一薪水所換來的家，已經算是不錯了。

泡麵在她眼前飄著誘人的香氣，她拿筷子攪動了幾下，卻依然一點食慾都沒有。

傍晚石仲浩離去前的神情，令她好難受。

她錯了，她真的很不應該，不應該利用他的善良體貼，更不應該以貌取人，蒙蔽了自己的良心。

他曾經如此真誠地對待她，而她，又回報了人家什麼……

欺騙？謊言？

心裡頭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頭一次，她為了阿哲哥哥以外的男人感到心痛。

情緒低落到谷底的她，早已經沒了胃口，她起身，準備把泡麵拿去倒了，然而就在此時，桌上的手機和門鈴同時響了起來。

採薇嚇了一跳，先抓起手機，然後才匆匆跑去開門。

門外，林睿哲破天荒地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那兒，他對著她笑，可是笑意似乎並沒有傳達到那雙狹長的眼底。

她側身讓他進屋，沒空細想，就忙著接聽電話。

「喂，雯雯嗎？」上頭的來電顯示是她所熟悉的，所以她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然而，對方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開口。「是我，石仲浩。」

聞言，採薇的心臟狂跳了幾下，她緊張地回頭偷看林睿哲，見他似乎沒察覺出任何異狀地打開了電視機，她才又放心地回過頭來。

「你在家裡嗎？」石仲浩問。

「嗯。」

原來，他現在跟雯雯在一起？方才他送她回家之後，就直接去找雯雯了？

採薇心中無端地湧起一陣酸意。

「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透過話筒輕觸著採薇的耳膜，她心微顫，臉頰也跟著紅了。

「我很好，你……你們，現在在哪裡？」

「……在我房間。」

語畢，電話兩端皆沉默了一會兒。

他回答得如此直接而自然，採薇卻聽得紅了眼眶。

為什麼，她的心會痛？

她明知道他和雯雯是男女朋友，出雙入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為什麼她聽了還會感到難過？

莫非……她是真的愛上石仲浩了？

「薇薇？」

「……嗯，我在聽。」背著林睿哲，她悄悄地揪緊發疼的胸口。

「佩雯說，她跟你男朋友見過面了，他們……如果他來找你，我是說，萬一你男朋友問起的話，你千萬要小心回答，知道嗎？」

林睿哲那傢伙的脾氣和修養都十分糟糕，薇薇和他在一起真的很令人擔心。只是，他又能說什麼呢？除了提醒薇薇注意自身安全以外，他有什麼立場要她和那個男人斷絕關係？

他回頭看了一眼在沙發上睡得很沉的杜佩雯，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如果，他選擇了她，事情是否就簡單多了？

電話兩端又岑寂了好一會兒，採薇聽完石仲浩所說的話，只是默默地低著頭，動也不動。

他……就這麼急於撇清他們倆的關係？

為了向杜佩雯證明自己的「清白」，所以，他才打了這通電話是嗎？

「我會小心的……」

她眨眨濕潤的眼帘，命令自己收回不該有的情感。

「我會當作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面，就算有……也是那晚，雯雯介紹我們認識，還有在陽明山上……我們……」她忽然硬咽地說不下去。

聞言，石仲浩的心頭像挨了一記悶棍。

他知道薇薇誤會了他的意思，他想再開口跟她解釋，然而手機里卻傳出一陣奇怪、類似男人的咒罵聲，跟著，電話就斷線了。

石仲浩怔怔地瞪著話機，旋即，一個可怕的念頭竄進他的腦海……

是林睿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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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你竟然在我面前跟那臭小子情話綿綿？！你把老子當成什麼啊！」

套房裡傳來林睿哲發狂似的怒吼。

採薇臉色發白地，低頭瞪著躺在房間地板上，她辛苦存錢買的手機殘骸，和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

他摔了她的電話……她都還沒掛斷，林睿哲就把電話給摔了。

石仲浩一定也聽見了吧？聽見她被罵……

不知道他的心裡會作何感想？他會覺得她是自作自受嗎？

「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杜佩雯的男人？」

身旁，林睿哲咬牙切齒地問道。

他原本不相信的，他以為顧採薇是個單純到不行的女人，所以他對她很放心，沒想到……她竟然……

「對，我是喜歡他，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採薇冷冷地說道，清澄的眸子對上那雙滿布血絲、狂亂的眼。

她承認自己喜歡石仲浩！

直到剛才，她才知道自己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之前，她蠢得看不清事實，但現在她不想再欺騙誰了。她喜歡石仲浩，即使這段感情永遠都不會有結果，她還是會默默地喜歡他……

一旁，林睿哲的表情獃滯了好幾秒鐘，像是沒料到薇蔽的回答竟會如此大膽直接。

「你……你竟然……」

他大口喘著氣，平時罵人就像聊天氣一樣輕鬆的嘴，此刻卻僵硬得吐不出半句話來。他氣得抬起右臂，使出全力地甩了她一耳光。

「賤貨！」

當下，採薇就被那猛烈的力道給震倒在地，她有些茫然地抬手撫著熱辣辣的左頰，感覺麻痹的嘴角似乎滲出一絲黏稠的血水。

見狀，林睿哲也傻了眼。

她流血了——

他咽了下口水，心中不免有些畏縮愧疚起來。

但他一想到杜佩雯的話，心情又更加煩躁！

「幹麼這樣瞪著我？是你先對不起我的！杜佩雯說你搶她男朋友，本來我還不信，沒想到……你還真有臉做這種事情？！你是妓女嗎？朋友的男人你也敢搶，還跟人家搞上床？」

林睿哲愈說火氣愈旺，索性拿腳邊礙眼的小板凳出氣，一口氣踢飛了它。

瞬間，那木製的凳子像沒有重量似地飛起，「砰」的一聲，直直撞上牆壁之後才落下。

採薇被他近乎瘋狂的舉動給駭住了，她瞪著牆角邊幾乎解體的凳子，心中要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你愛怎麼罵隨便你，但是請你不要亂扣帽子！我和他……我們沒有你想的那麼污穢，而且……這只是我單方面的喜歡，人家他已經有杜佩雯了。」她顫抖著說道。

失去知覺的左頰，令她連說句話都很吃力。她回眸，冷冷地看著對自己動粗的男人，心中對他殘存的情誼已經消失殆盡。

夠了吧？

即便這麼多年來，她從來都不曾把心放在他的身上，可是方才那一耳光，也已經足夠彌補他了！

只是，她不希望再有人因為她的愚蠢及自私而受到傷害。她沒有忘了方才石仲浩的叮囑，他不想讓別人誤會，那麼，她就如他所願……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同情你、相信你嗎？」一旁，林睿哲嗤笑。「你這叫活該！誰教你不照照鏡子，你能跟杜佩雯比嗎？雖然你們兩個一樣倒貼男人，不過人家起碼條件比你好。你呢？你算什麼？長得不怎麼樣，又是個孤兒……你以為人家會選擇你嗎？……呸！你在作夢！」

語畢，見顧採薇臉色發白、雙唇顫抖，林睿哲有一種報復后的快感。

要哭就哭吧！反正他說的也是實話。

當初要不是見她長得還有幾分姿色，身材也還過得去，他怎麼可能會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女人身上？說難聽點，搞不好她的親人就是被她給剋死的。想娶她的人，還得具備一定的膽量才行咧！

只是可惜了，這六年多來，他完全沒在這女人身上撈到半點好處……就算有，也不過是幾個索然無味的吻罷了。

林睿哲啊林睿哲，你實在沒用，連一個女人都管不住，你還是不是男人啊你？嗄？你被戴綠帽啦！哈哈哈……

他想起稍早杜佩雯那百般嘲諷的嘴臉，心中更加不爽。

「可惡，老子在你身上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和金錢，今天要是沒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以後教我拿什麼臉出去見人？」

他涎著臉，用視線剝光了採薇的衣服，猥瑣的眼神遊走在玲瓏有致的女性身軀上。

嘖嘖，這種貨色，拱手讓給那個臭小子還真浪費！

他淫笑，「好吧！看在我們交往了那麼多年的分上，只要你陪我一個晚上，那麼這次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以後我也不會再來找你。」

聞言，採薇渾身一震，一張小臉瞬間刷白。她下意識地揪緊有些松垮的睡衣領口，眼底充滿了驚懼與惶恐。

「你……你想做什麼？」無助的感覺，撲天蓋地的襲向了她，她開始往後挪動身子，企圖逃離林睿哲的魔掌。

「做什麼？」林睿哲嗤笑一聲，掀了擋在兩人中間的小茶几，朝她一步步靠近。「顧採薇，你還在那邊裝清純啊？我想做什麼……你會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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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計程車在川流不息的街道旁緊急煞住。

一名身型高大的男子迅速下了車，走進商業區裡頭，一扇微微開啟的金屬大門。

薇薇，你千萬不能有事……

石仲浩不斷地祈禱著。手中那張從杜佩雯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地址，幾乎被他的手汗給浸濕了。

老天，他不曾這麼緊張過！

日光燈管在頭頂散發著微弱的光芒，電梯正從一樓緩緩上升，石仲浩背靠著牆，一顆心跟著愈提愈高。

萬一，薇薇出了什麼意外，他不會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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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碰我！

阿哲哥哥，快來啊！……石仲浩……誰來，誰來救救我？

此刻她才終於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她根本從來沒有愛過眼前這個男人！她愛的人其實仍然是記憶中的阿哲哥哥！她竟然這麼傻……竟然只因為他的名字里有個「哲」字……而這些日子以來，她竟然都不曾了解這個事實……

採薇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林睿哲猙獰的臉孔在她眼前放大，他的雙手扯去她的上衣，侵犯她的身體……而她卻動也不能動。

臉好痛，她全身都好痛，他打她，他竟然打她……她沒有力氣了……

她昏亂地想著，希望這一切都是夢，一個可怕的噩夢！

「……嘖嘖嘖，想不到，我馬子不但身材好，連皮膚都很光滑……靠，實在是太便宜那個臭小子了！」

林睿哲斯文的臉龐扭曲著，慾望以及視覺上的刺激，令他的眼球滿布血絲，他俯身在她耳邊吹著氣。

「放心，我的技巧不會輸給他的，你等著享受好了。」語畢，他用力扯去她上半身唯一的遮蔽物。

「……不！」

砰！

採薇尖叫的同時，林睿哲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他嚇了一大跳，接著他回頭看向身後。

只可惜，他小小的眼珠子甚至還來不及對焦，整個人便已經被撈起，然後應聲飛撞上牆壁，倒在方才他自己端爛的椅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