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該死的傢伙！
石仲浩兩手握拳，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臉色鐵青地瞪著躺在地板上奄奄一息的林睿哲，心中的恐懼以及忿怒久久難以平息。
身後，傳來採薇極其細微的呻吟聲，他聽了立刻轉身，視線落在她半裸的身軀上……
「……不要！」見狀，採薇倉皇地喊道。「不要看我！」
她激動地側過身，背對著他，狼狽她想要抓點東西好遮掩自己裸露的身軀。
絕望而羞恥的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地滂淪落下。
為什麼是他？
她寧可被林睿哲遭蹋到死，也不要他看見這醜陋的一幕呀！
她哩嚶的啜泣聲，撕裂了石仲浩的心。
他飛快地動手脫去外衣，上前覆住她可憐的、輕顫的身子。
「對不起……我來晚了。」
一想起方才那傢伙對她做的一切，他的手還會忍不住顫抖。
這個傻女人！
要是他再晚來一步，那麼她的清白豈不是不保了？
到底，她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才願意忘了那個叫做阿哲的男人？都那麼多年了，再深厚的感情也該淡了，不是嗎？
石仲浩緊抿著唇，漆黑的眸子凝聚著濃烈的情感，和強烈的嫉妒。
夠了！他不要再一次承受這種恐懼。
「佩雯什麼都告訴我了。你真傻，為了一個是死是活都還不確定的男人，你這麼做值得嗎？」他恨不得扭斷她固執的頸子。
「如果……你非要找一個替身，那麼就由我來吧！如果你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你的初戀情人，那你就把我當成他好了……以後，我就是他，你用不著再苦苦找尋他影子……我就是了！」
眼前蜷縮的身子猛烈一顫，採薇慢慢地回過頭。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可是他的話語，卻清清楚楚，無比強烈地震撼了她的靈魂。
佩雯把阿哲哥哥的事告訴他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為了她，值得嗎？
石仲浩沒有回答，他驚駭地瞪著她瘀腫的臉頰，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幽黑的瞳眸瞬間迸出火光。
該死的！
林睿哲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女人？對待他的薇薇？
沒有人可以傷害他的女人！
他忿怒地起身，回頭抓起地板上只剩一口氣的男人，掄起拳頭，狠狠地朝他臉上揮了一拳又一拳。
「不……不要再打了……」林睿哲呻吟著，血水已經模糊了他的臉，石仲浩卻仍然不肯罷手。
從來沒有人可以在他眼前傷了他的人，從來沒有……誰敢欺負薇薇，他就要他死！
塵封的記憶，在他狂亂的腦海中一幕幕地彈跳出來，石仲浩猛然怔住，鬆了手，林睿哲立刻哀叫一聲趴跌在地上。
……是誰？
他捧著彷彿要炸開的腦袋，任回憶凌遲著自己。
那個模糊的身影是誰？那軟軟小小的身子，那天真的笑顏是……薇薇？！
倏地石仲浩瞠大了眸子，旋即咚的一聲倒在地板上。
「阿哲？！……不要！」
下一秒鐘，他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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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哥哥！」
一聲軟噥稚嫩的嗓音遠遠響起。
他緩緩回頭，瞧著那熟悉的、小小身影奔向自己。
「小心別摔跤了。」他微笑地張開雙臂，半蹲著身子，將那沖入懷中的小女生抱個滿懷。
「阿哲哥哥你要去上課啦？薇薇跟你一起去。」
「不行，學校里都是大哥哥大姊姊，你還這麼小，去了會被欺負喔！」晨光中，他揉揉那頭柔亮得不可思議的褐色秀髮，心滿意足地笑著。
如果……如果他的妹妹還活著，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吧！
那一年，在那個不斷下著雨的冬天，妹妹冰冷的屍體被人發現棄置在一個廢墟當中。警察先生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圍了一大群好事的叔叔阿姨，他們指指點點地說，妹妹是被附近一個長年患精神病的男人姦殺的……
當時，他才國小五年級，蹲在頹圮的圍牆外，渾身發著抖，不敢看他們口中的妹妹。什麼是姦殺，他不懂，他只是不明白，那個壞人為什麼要欺負這麼小又這麼可愛的妹妹？
他的爸爸媽媽前不久才死了，連魔鬼都要來奪走他唯一的親妹妹嗎？
不，上天不會對他這麼殘忍！
眼前的小女孩和他妹妹一樣的可愛，他由衷的喜歡她，如果魔鬼搶走了他的妹妹，那麼，薇薇就是天使賜給他的禮物……
「等阿哲哥哥下了課，買糖果回來給你吃好嗎？」他輕拍那粉嫩的小臉頰。
「嗯，我要吃糖果！」
「好，我買你最喜歡吃的水果軟糖。」
「那薇薇在這裡等你，你不要忘記喔！……薇薇會一直等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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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你一定要回來……
眼角濕濕熱熱的，石仲浩眨著沉重的眼皮，想要張開眼睛。
四周瀰漫著淡淡的消毒藥水味，他眉心微蹙，聽見耳邊始終模糊不清的對話逐漸變得清晰。
「醫生，我們少爺沒事吧？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
「……照道理說，以他的傷勢應該是要醒過來了。不過，因為石先生的頭部之前曾經受過撞擊，再加上這次的意外……難保不會對病人的腦部造成永久性的傷害。當然，這是指最糟的情況，我也見過同樣情況的病人很快就康復，甚至因此而恢復記憶的，所以你也不需要太擔心。」
恢復……記憶？！
病床前的中年男子聽了臉色微一變。
他向前來巡房的住院醫師點頭道了聲謝，跟著，便怔怔地望著病床上雙眼輕合、宛如熟睡中的清俊男子。
會恢復記憶嗎？
果真如此的話，那麼他和二太太這幾年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費了？
病房外，一名纖瘦的女子見醫師拿著病歷走出房門，立刻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請問……石仲浩的情況有沒有好轉？」
熟悉的口吻，令男醫師不得不停下腳步。「咦？你又來了？」
這位年輕的小姐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801號病房前，而且問的問題都沒有變過。
「情況和前幾天差不多，不過傷口癒合得很好。」男醫師鼓勵般地對她笑笑。
「你要是真的這麼擔心，就進去看看吧！雖然他現在還在昏迷當中，不過隨時都有可能會醒過來，到時候，有個認識的人在身旁會比較好。」尤其是這麼可愛的女朋友。
「喔……我知道了。」
點點頭，顧採薇神色黯然地退到一旁。
她身上的外傷已經好了大半，但石仲浩至今卻依然昏迷不醒……
那晚，當林睿哲拿著斷了腳的凳子從背後偷襲他時，她的心跳殼乎都停了。
如果……你非要找一個替身，那麼就由我來吧！如果你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你的初戀情人，那你就把我當成他好了。
石仲浩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日日夜夜都索繞在她的心頭。
他怎麼能夠在說了那些話之後，殘忍地閉上眼睛不再看她呢？
她不要他做阿哲哥哥的替身，她更不要他成為任何人的影子！只要石仲浩能夠安然地渡過這一劫，她會試著忘掉阿哲哥哥，她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償還他的感情，只要，石家肯給她一個機會……
臉上淡出一抹苦笑，採薇回頭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石氏，早些年在國內曾經是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即使石家的人如今都已經移民英國，他們在台灣的知名度依舊是非常響亮。
也因為如此，他們的管家在石仲浩受傷住院之後，已經再明白不過地告訴她，這次的意外，石家雖然不想再追究，但是石家未來的接班人，竟然為了一個「身分不明」的女人而被打成重傷住院，這種醜聞，絕對不能讓新聞媒體知道。
老管家的意思，她明白。
他是要她離開石仲浩。像她這種沒沒無聞的市井小民，和石家的人並肩而站便是醜聞，便會讓他們丟臉。
採薇垂下眼帘，低頭默默地走回病房前。
前方，一道火熱的視線燒灼著她，她抬首，驀然對上一雙美麗的眼。
雯雯？！
相較於她的驚惶失措，杜佩雯的表現倒是十分冷靜。
她穿著一襲雪白的及膝洋裝，單薄的肩上披著同質料的小外套，清新淡雅的裝扮令她看起來無懈可擊。
杜佩雯眼色複雜地看著她，玫瑰般的紅唇蠕動了幾下，正要開口說話，石仲浩的病房裡旋即傳來陳管家的驚呼聲。
「少爺，少爺……」
杜佩雯一聽，臉色微變地立刻轉身推開房門奔了進去，而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顧採薇，卻只是動也不動，像被抽離了靈魂。
石仲浩他怎麼了？！
醫生不是說他沒事嗎？為什麼……
他會死嗎？
恐懼和擔憂令她全身虛弱發抖，她勉強移動腳步，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來到病房門口。
她的手才放上門把，耳邊便又傳來陳管家的告誡。
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少爺了……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少爺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地位，只要一個差池，所有的努力便會前功盡棄。如果你不想害了他，就請你不要再來找他了。
不，她當然不想害他！
可是她真的好擔心……她想見石仲浩，只要一面就好了。
冒著冷汗的小手，緊緊地握著門把，就在她下定決心要打開那扇門的時候，病房外的走廊上，忽地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方才的住院醫師去而復返，身旁還跟著兩個白衣護士，一行人匆匆往她這個方向趕來。
「……家屬有說是什麼狀況嗎？」醫生邊走邊問。
「好像是病人恢復意識了。」
護士小姐回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病房門口。
見狀，採薇怔怔地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一條通路，讓醫生以及護士得以順利地進入石仲浩的病房。
恢復意識……
那代表石仲浩沒事了？……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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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光芒，令沉睡多日的石仲浩險些睜不開眼睛。
意識仍在昏沉中，他努力瞠開眼皮，看見病床四周圍了一些人：喜極而泣的老管家、神情憔悴的杜佩雯、兩個監控儀器的護士小姐，還有一名年輕的男醫生。
一室的人影，卻獨獨缺了她，他心中惦記的那個人……
他記起來了，他全都記起來了！包括採薇，包括他的小時候——
「石先生，你聽得見我說話嗎？」男醫師關了手中刺眼的小型手電筒，將它收進口袋。
石仲浩吃力地點點頭，黑色眸子閃爍著異於往常、冷淡的光芒。
他將目光移向床尾那抹白色纖細的身影。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不想看見她。
聞言，杜佩雯臉色一白，一雙美麗的大眼頓時掉下淚來。
「少爺，您才剛剛醒過來，還是多休息比較好……」一旁的陳管家好心地替杜佩雯解圍。
「薇薇沒事吧？她在哪裡？我要見她。」語畢，石仲浩右肘撐著床鋪，就要坐起身來。
陳管家見狀，忙上前攙扶住他。
「少爺，您這又是何必呢？……您昏迷的這段期間，佩雯小姐每天都來探望，這幾天要不是有她，老陳一個人還真忙不過來呢……」
「你有跟她聯絡嗎？她現在人在哪裡？」陳管家的話，石仲浩充耳不聞。他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杜佩雯，看得她心虛。
「薇薇她……」就在門外。
杜佩雯原想這麼說，但是一旁的陳管家卻頻頻對她使眼色，無奈之餘，她只好改口道：「……她在家，如果你想見她，晚點我跟她說。」
聞言，石仲浩點點頭，稍稍放下了一顆心。
「我昏迷多久了？……那個傢伙呢？你們有沒有報警把他抓起來？」
「少爺是說林睿哲嗎？」陳管家面露難色。「其實，這次的事情老爺都已經知道了，他在電話中還特別交代我，千萬不要把事情鬧大……」
「也就是說，那個傢伙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制裁？」石仲浩的語氣頓時轉冷。
因為石家的名聲不能不顧，所以對薇薇施暴並且企圖強姦的林睿哲，今後照樣能夠逍遙法外？
這不就和當年姦殺他妹妹的兇手一樣！只因為嫌犯被判定患有精神上的疾病，所以即使他殺了人，殺了一個天真可愛、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童，法院還是判定他不用負任何的刑事責任。
至於他和他那可憐的妹妹，只能自認倒霉……
「這個……其實林家的人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他們也很希望能在庭外和解，如果可以的話，對方願意讓我們開個價……」
「夠了！」石仲浩忽地大喝。「你們全都出去！」
這一吼，連一旁的醫生、護士也都被嚇了一大跳。
「呃……石先生，請不要太激動。這樣好了，請家屬們先離開，我們現在要替石先生做一些檢查，你們可以在門外等，或者，晚點再過來也行。」
聞言，杜佩雯和老管家互看了一眼，兩人低著頭，默默地退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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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樣騙他……好像不太好。」
病房外的休息區，杜佩雯幽幽地對陳管家說道。
她知道，這一次薇薇差點遭到強暴，全都是因為她大嘴巴所引起的；雖然她不是有心要陷害她，但是，可怕的傷害畢竟還是造成了……
方才，石仲浩看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冷淡，甚至懷著淡淡的恨意。其實不用他說什麼，她自己也早就明白，經過了這一次的事件，石仲浩是不可能再愛她了，她現在只求石仲浩不要恨她就好。
至於薇薇……
早在她發現石仲浩愛上顧採薇之際，她們就已經不再是朋友了，對她，她不想再多說什麼。
「佩雯小姐，我們這不是騙，我們這麼做，全都是為了少爺好。」陳管家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從小看著我們家少爺長大，我明白他的性子……他只是一時被那姓顧的女人迷住了，等過一陣子，少爺身體康復，回到英國，他自然會忘了她的。」
現下最重要的是，別再讓那個女人有機會接近少爺。
過陣子，等少爺接手石氏之後，他會需要一個稱頭的夫人；像眼前的杜家小姐，她的教養和氣質就很不錯，再加上她的父親在台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配他們家少爺是再適合不過了。
至少，他相信二夫人如果地下有知，也會贊成他這麼做的。
「……回英國？」杜佩雯喃喃地咬住下唇。
石仲浩就要回英國了，那麼薇薇她……
……唉，她就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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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原本熱鬧的商業區逐漸暗淡了下來。
九樓的出租套房裡，顧採薇埋首在小山一樣高的文件堆中，纖長的五指，飛快地敲著計算機。
這幾天因為她老往醫院跑，所以工作都被耽誤了；眼看月初又快到了，到時候關帳出了問題，財務報表不能如期出來，老闆肯定又要大發脾氣了。
她伸了伸僵硬的四肢，疲累的雙眼怔怔望著天花板。
好高興，石仲浩他終於醒了。
只是，這是否代表著他也即將回英國去了？
不久之後，石仲浩會正式接掌石氏龐大的跨國企業，到時候，他的終身大事自然會由他的父母親來為他決定。
他的新娘，想必也是某個世家大族的名媛千金吧？
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她會祝福他的。
嘴角淡著一抹苦笑，採薇眨眨眼，坐正身子又埋首工作了起來。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浙瀝瀝的小雨，風一吹，連著涼涼的雨珠子一齊飄進了窗內。
畢竟還只是三月啊！乍暖還寒的。
採薇打了個哆嗦，爬起身準備關窗，然而就在此時，門外隱約傳來極其微弱的咳嗽聲。
那聲音，近得就像貼在她家門板上，採薇一怔，心下不禁有點毛毛的。
這麼晚了，是隔壁鄰居吧？
她悄悄起身關了窗戶，一雙眼睛並且不時地回頭張望著。這房間的大門簡陋得很，金屬制的門板下緣腐地約有三公分以上，小一點的老鼠甚至可以自由進出。
而此刻，她看見那道門縫底下透著一團黑影……很明顯的，有人就站在她家門口。
叩叩……叩叩叩……
毫無預警地，那個人開始敲她的門。
採薇嚇了一跳，一陣寒意悄悄爬上她的背脊。
會是……林睿哲嗎？
想到這個可能，採薇一張小臉立刻唰地白了。冷風不斷從門縫底下灌了進來，她戰戰兢兢地赤足踩過冰涼的地板，站定在玄關前。
「誰？是誰在外面？」她揚聲道，語氣卻明顯地有些抖。
「你、你不說話……我可要叫警察了！」商業區本來就是龍蛇雜處，來的人就算不是林睿哲，只怕也不是什麼善類。
她轉身，正猶豫著該不該打電話求救，忽地，門外的人便有了動靜。
那人輕咳了聲，那聲音低沉得令她有些心慌意亂。「……薇薇……是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