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傑里斯堡近日來花香四溢,幾乎擺不下的各式花兒被分置到各個房間,從大廳、廚房、各間卧室、書房、浴室,連廁所也擺滿花朵,最多的當然要屬晴晨現在正在修養的那個房間——休.葛林.雷尼哈特侯爵的卧房。
自從那次意外后,愛烈德.佛斯特為了表示歉意,每天送來一大堆花,有玫瑰、薔薇、波斯菊、向日葵、鬱金香、桔梗……等,只要是佛斯特家花園裡種的、溫室里栽培的,無一遺漏的出現在晴晨眼前。
晴晨一點也不介意被佛斯特先生的馬匹踢傷這件事,他反倒覺得自己是因禍得福,才能獲得爵爺細心的呵護,他真的覺得現在的自己是最幸福的,因為他只要一睜開眼,就可以見到爵爺;想要什麼,爵爺都會滿足他,他從未曾被人這般疼愛過。
這麼說對肯思.連恩或許有些不分平,但肯思呵護晴晨的機會,完全被主子所獨佔,他的抗議顯然無效,只能隔著房門,傳送希望晴晨能早日康復的心意。
對現在自覺很幸福的晴晨來說,佛斯特先生不停地大獻的殷勤,著實造成他不少困擾。
侯爵每回見到滿室的花,總不忘調侃晴晨一番。
「晴,你的愛慕者真是勤勞,你就別再拒絕,接受他的好意吧!晴,你喜不喜歡花?相信你的愛慕者會為你種上滿屋、滿地的花喔!你要不要考慮成為他的座上佳賓啊?晴……」
侯爵的消遣,最後總引來晴晨不停的抗議。
「佛斯特先生不過是想表達他的歉意,才不是什麼愛慕者!就算佛斯特先生真的別有他圖,晴晨也不會接受。晴晨……晴晨眼裡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晴晨永永遠遠都不會變心的!休……我愛你!」
被逼得赤裸裸地表明心意的晴晨,說完后總紅著一張臉躲進被窩裡,而後被侯爵拖出來,好好愛撫一番……
☆☆☆
「這個大色魔,也不會顧忌一下你有傷在身。」
過度激烈的運動,難免不小心會牽動傷口,扯出一些血絲,難得被放行得以探望晴晨的肯思.連恩,有一次當著睛晨的面,忍不住抱怨。
肯思在他們倆發生關係后沒多久,便察覺了晴晨的情意,那再單純不過的心思,他怎有可能看不出?
還好晴晨不是被強迫的,不然,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他哪管對方是誰,縱使是自己的主子,他也照常翻臉。
怕什麼,只是對不起多年來雷尼哈特家族給予他的恩情,但事情牽扯到晴晨,說什麼他也不能妥協。
大不了只是收拾多年來一點一滴的積蓄,帶著晴晨,父子倆找個地方安安穩穩地過日子,讓爵爺再也找不著,無法再來騷擾他的晴晨。
可……可是晴晨愛上不該愛的人,愛上他們家冷血的主子,他這個做父親的,難道就只能在晴晨傷心、心碎時,借個臂膀讓他能夠盡情地哭個夠?只能這樣無力?
這段註定無疾而終的戀情,先不談兩人都是男的,他們的身分相差如此懸殊,如何見容於世?縱使皆不考慮這些外在因素,爵爺也不可能真的愛上晴晨的。
從很久以前,從爵爺不再是少年無憂的模樣時,便有一個人深駐他的心,怎麼抹都抹不去;雖然他們都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卻都知道這個人導致爵爺再也無法去愛人。不然爵爺與夫人的那段婚姻,也不會只維持到生下少爺后便離異,無法再複合。
肯思只能心疼地看著墜入情網的晴晨,希望他在還能作夢時,多做些夢吧!
唉!好無力。
見晴晨因他那句話而窘迫的模樣,肯思便不曾再對他提起有關他與爵爺問的情事。
☆☆☆
在晴晨傷勢好轉,好不容易可以離開房間到庭院散散步時,肯思.連恩逮到正要從屋內走向晴晨的休.葛林.雷尼哈特侯爵。
「爵爺,可以跟您談談嗎?」
侯爵可以感到肯思想談的不外就是與晴晨相關的事。
「爵爺您愛晴晨嗎?」
問得可真直接。
「我不須向你報備吧?」態度是一貫的傲慢。
「如果您不愛他,請您放過他,晴晨禁不起您玩弄的。」
「這應該要問他,你沒什麼權利過問吧?」
「當然有,我是晴晨的養父。」肯思說得理直氣壯。
「是嗎?」
侯爵連自己親生父母都沒怎麼放在心上,又怎會將晴晨的養父,而且是他不承認的養父放在眼裡;他作勢離去。
「爵爺,請您不要傷害他。」
肯思再度攔下侯爵。
「誰傷害誰?」
一道清澈的嗓音介入他們未竟的對話。
「沒、沒什麼。」肯思並不想讓晴晨知道。
爵侯將外衣脫下,向前披在晴晨身上,「身體還沒好,怎麼穿得這麼單薄地在庭院里亂晃。」
言語中滿是寵溺,讓人有一種他已愛上晴晨的錯覺,肯思不禁甩了甩頭。
晴晨吐吐舌,甜滋滋地接受侯爵的薄罵。
「你們在談什麼?」睛晨好奇地問。
雖然明知肯思不想當著晴晨的麵攤開來講,但侯爵故意扯他後腿,「在談你。」
「我?我有什麼好談的?」
「這可多著啰!肯思他擔心我會欺負你。」
「爹地,不會的,爵爺他對我很好,不會欺負我的。」
不會?那你前陣子怎會傷心成那樣?
爵爺的心思我們摸不透,你這樣被玩弄於掌心,爹地是會心疼的。肯思的眼神泄露無盡的憂心。
「爹地,你不要為我操心,晴晨現在真的很幸福。」
那是現在,以後呢?說什麼肯思也無法放心。
「爹地。」睛晨依偎在肯思懷裡撒嬌,讓肯思輕撫他的頭。
唉!算了,年輕人的事,自己也插不了手,唯一能做的就是當睛晨傷心時,提供休養療傷的臂膀,讓晴晨能自傷痛中復元。
我寶貝的晴晨礙…原本抱在懷中的人兒都還沒抱暖,就又被搶走。
肯思心想,方才爵爺的行為,自己可以將它解讀為是爵爺在吃醋嗎?可以認為爵爺其實是很在乎晴晨的嗎?
自從在一次意外中失去所有家人的肯思,終於再次體會到,為孩子擔憂的父親的心情。
☆☆☆
多次以睛晨病體未愈,不宜見客為由,被拒於門外的愛烈德.佛斯特,不死心地再度造訪傑里斯堡,希望這次不要再在大門前使被守衛給攔下。
被拒絕過多次,難免使愛烈德的腳步有所遲疑,在通過大門守衛后,他在花園中緩緩踱步,心中有一絲企盼,盼自己能在無意中再度遇見那優雅溫柔又帶神秘惑的佳人。
她好美!
被自己無心下所傷的伊人,腦海里一直揮不去她浴在鮮血中嬌弱柔美的樣子,令他在自責不已的鞭笞中由牽挂逐漸轉成愛慕。
啊!好想再見她一面。
穿過灌木圍成的綠牆,映入視線中的亭子里,有一道綽約人影。
是她!他朝思慕念的她。
之前愛烈德曾在腦海中演練過無數次再次見面的場景中自己該說的台詞,如何才能完整的表達自己的歉意,與對佳人的思慕;自己剎那間戀上的心,如何赤裸坦誠地獻給她。
但當佳人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時,愛烈德口拙了。
自己該怎麼登場?該先說什麼?
這樣突然出現,會不會唐突了佳人?
自己穿的得不得體?
在愛烈德躊躇猶豫時,晴晨發現他的存在,疑惑的目光對上愛烈德的眸子。
愛烈德頓時明了,突兀的自己不說些話不成。
他有些趕鴨子上架似地上場,「我……」愛烈德從不知道,自己原來會口吃。
「我……對不起!」
愛烈德突然暴吼似地道歉,並低頭彎腰,雙手奉上一大把鮮嫩的粉紅玫瑰,那花束大到必須用雙手捧祝
看到這態勢,晴晨猜他必定是……
「佛斯特先生?」
「是,是的!我是!」
愛烈德僵硬地揮動自己的肢體,那模樣真是拙斃了。
晴晨被迫收下那束玫瑰花,總不能讓他一直用雙手捧著,那會教自己承受不起的。
晴晨無奈地收下,傷口又被扯痛,冷汗直流,但那廂只顧害羞的愛烈德完全沒發現。
晴晨抱著只要再捧一小段路,等到涼亭椅上就能將它放下,所以自己應能勝任的心態,卻想不到那束花這麼重。
「啊!」病體末愈的晴晨,不支地連人帶花跌在亭前。
愛烈德心急下,粗手粗腳地一把橫抱起晴晨坐到椅上。
「佛斯特先生,可否請你將手移開。」
愛烈德這才發覺自己的手正壓在心上人的繃帶上,他急抽回手,忘記自己仍半抱著佳人,使得佳人突失倚靠,往後跌落。
「藹—」
也不知是誰的叫聲,總之愛烈德拿自己當肉墊,就怕又傷到佳人,可佳人被他這麼一折騰,傷口愈來愈痛。
愛烈德仍痴痴地望著晴晨,看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佛斯特先生?」晴晨被看得十分不自在。
「礙…不好意思。」他趕忙跑去撿起那花束,放到晴晨身旁,又呆愣了會兒。
「真是人比花嬌。」他喃喃自語。
「啊?」
「沒什麼。」
晴晨隱忍痛楚,臉色逐漸轉白。
「我……我來傑里斯堡拜訪好幾次,每次都見不到你,我想你們可能不能原諒我的無心之過,這也是情有可原。我、我一直都很、很想見你……哦,不、不是,我一直都很擔心你……哦,不是!我、我……」
愛烈德低著頭,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不敢望向心怡的人兒,只是一直緊握著晴晨的柔美,捨不得放開;直到他終於詞窮,也察覺為何佳人絲毫沒有反應時,他才抬起臉,發現……
晴晨不知何時早已虛弱得倚著亭柱昏倒了!
愛烈德慌得抱起睛晨往屋內沖。
「睛晨!」
第一個發現他們的蒙希.科瑞,憤怒地發現今早明明身體已明顯好轉的晴晨,現在卻是呈昏迷狀態,必與這大木柱有關。
「佛斯特先生,請你把手移開,你壓到晴晨的傷口了!」蒙希語氣很不客氣。
這個笨蛋,害晴晨害得還不夠嗎?
「請你將他交給我吧。」休.葛林.雷尼哈特侯爵的聲音冷冷傳來。
方才在二樓窗邊看見一切的他,竟忍心讓睛晨虛弱的身子在烈日與粗人的拉扯下再度陷入昏迷,這……難道真是扭曲了的嫉妒嗎?
看見另有他人愛慕著晴晨,真教他心裡如此不舒坦嗎?
兩人轉手間,被痛激醒的晴晨心安地看向侯爵,「休……」身體自動地往他懷裡偎去。
「乖,沒事了。」
雷尼哈特侯爵對晴晨的寵愛與睛晨對侯爵的依賴,這一幕看在愛烈德眼裡,怎不教他心酸,難道他的戀情在還沒開始前便要夭折了嗎?
不!現在死心還太早。
雖然晴晨馬上就被抱離他的視線外,雖然後來他馬上就被管家很有禮貌但又極為冰冷地請了出去,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迷戀一個人,說什麼也不能輕易放棄。
說不定雷尼哈特侯爵對晴晨只是一時覺得東方人很新鮮,沒多久便會玩膩,屆時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收下來。
不論要花多少錢、多少時間,他都願意,愛烈德.佛斯特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
一向習慣倚重金錢解決事物的貴公子,有了錢是萬能的錯覺,相信只要有錢,憑仗著自己的身分地位,只要是他想要的,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
這樣的人,心裡會不會有些空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