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刁鑽搞怪的凱恩少爺被收服了!這不啻是近期內得負責照顧少爺生活起居的傑里斯堡中的眾人的一大福音。
眾人對馴服他的人,可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每每遇到晴晨,總想向他討教幾招,免得哪天又被少爺的炮火給轟到。
雖然大家都很慶幸不用再被少爺的反覆無常弄得疲於奔命,但眾人中卻有一人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前一陣子才被爵爺霸佔的晴晨,現在又被少爺獨佔,他們果然是對父子,行事一樣擾人。
唉!我的睛晨啊!
當晴晨瘦巴巴又不太會說英語時,怎麼都不見有人理他?唯有自己將他當個寶似的,所以晴晨也算是自己一手帶大的,他們怎麼都問也不問一聲地就將他的寶貝兒子搶走!
非常寂寞的肯思.連恩,坐在馬廄前的草皮上,沮喪地虐待草兒們,他泄憤地亂拔一遍,都快將他附近的草地拔得光禿禿地。
「爹地,你在這兒做什麼?」
「啊!晴晨,我就知道你捨不得爹地,還會跑來關心我。」
「爹地,我當然捨不得你埃」
「我們父子還真有默契,我正在想你,你就來找我,我真高興,難得有此機會,我們好好聊聊。」
「爹地,其實……」看肯恩那麼高興,晴晨很不想潑他冷水,可少爺的命令又不能不管。
「晴晨,快坐下來陪爹地聊聊。」
「爹地……」
「怎麼了?」肯思終於察覺晴晨的異狀。
「其實是少爺想騎馬,要我過來通知你準備一下,你也知道少爺他性子急,所以我……」
「啊!我就知道,你被搶走了,那我這爹地怎麼辦。」肯思一臉哀怨。
「爹地,晴晨才不會被搶走,你永遠是我的爹地。」睛晨好笑地安慰正在耍小孩子脾氣的肯恩。
「我才不信,我們父子倆已經很久沒好好地坐下來聊一聊,只剩我一個孤苦老人,夜夜獨守空閨,對著牆壁說話。」肯思抱怨個不停。
「爹地,不然這樣好了,今晚我哄少爺入睡后,我再偷溜出來,與你好好地喝兩杯,看誰酒最比較好,好不好?」晴晨知悉肯恩最喜歡喝兩杯,拿出這招准沒錯。
「當然是我的酒最比較好,就這麼說定啰!」
「嗯。」
「好,那我這就去準備、準備。」
晴晨看著肯恩愉快地離去的背影,心想,為了爵爺與少爺,自己確實冷落了爹地許多,是該好好地陪陪他。
心頭飛過的思緒,又勾起他的想念,爵爺……
晴晨用力甩甩頭,想將腦海里的人形甩去,現在的他該去服侍少爺了。
☆☆☆
還不太會騎馬的晴晨,在拗不過少爺的央求下,請肯恩挑了匹馬廄里最溫馴的母馬,笨拙地、慢慢地騎在少爺的後方,他不敢任馬兒奔跑,只敢跨坐在馬上,讓它緩緩地前進。
還好這幾天天氣都很好,草地一點也不泥濘,馬兒心情好得很。
「晴晨,快來。」凱恩騎在前方,轉身向晴晨呼喚。
「我馬上就來!」晴晨緊張的聲音,僵硬的身體,弄得馬兒似乎也不太舒服。
在林木環繞中,有一大塊草坪,很適合馬兒盡情賓士,凱恩迫不及待地徜徉在此天地間。
微風輕拂而來,混和著草木清新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這樣的大自然有治癒人心的功能,可使人暫時忘卻憂愁、可使人重新振作。
想不到年僅十二歲的凱恩騎術這麼好,他時而放縱馬匹,任它馳聘;時而駕馭著它,以晴晨為中心,繞著圓圈。
運動使凱恩小臉紅撲撲地,開懷大笑的樣子,讓人確信他的確只有十二歲,不像平常為了維持雷尼哈特家族繼承人的儀態,刻意表現的老成,折損了這年紀該有的天真。
終於跑累了的凱恩帶著晴晨來到一處溪水旁,讓馬兒喝水休息。對這一帶,他可比晴晨熟悉許多。自從小時候爹地曾帶他騎過一次后,每次只要他來傑里斯堡,他必會到此處賓士一番。
趁著凱恩心情好,晴晨勸道:「少爺,您不回倫敦嗎?」
凱恩的表情一瞬間垮下來,「連你也要趕我走?」
「少爺,您明知晴晨不會的,但學習知識是很重要的。」
「哼!」
「少爺,您這樣爵爺會操心的。」
「操心?他眼裡哪還有我這個兒子存在。」
凱恩在傑里斯堡已經住了快半個月,早已通知遠方的家人,但祖父母只會派人來催他回去,他想見的父親,至今似乎也故意避著他而還未歸來,他心裡的難過一瞬間湧上。
既然你們都不愛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
凱恩突然往前奔跑,只想宣洩。
他一邊哭一邊跑,自己在晴晨面前總是特別脆弱,淚腺總是特別發達,都是晴晨的溫柔害的,令他忍不住想依賴。
凱恩只顧著往前沖,沒注意到從他眼前掠過的馬兒,及隨之而來的……
「少爺!」
晴長向凱恩撲去,以自己的身體護住凱恩,任飛躍的馬匹踢中他纖細的身軀。
☆☆☆
奉父母之命前來勸獨子凱恩回倫敦的休.葛林.雷尼哈特侯爵,萬萬沒料到他回傑里斯堡第一眼見到的竟是滿身鮮血的晴晨。
他離開傑里斯堡就是不想讓晴晨再擾亂他的心,在他心裡激起無數的波濤。
他的心只會對一個人動情,只能對一個人動心;那個陪他度過每一個單純無憂年少日子的人,聆聽傾訴彼此心情的過往,他再也不會擁有如此單純的愛戀,再也不曾。
他覺得對睛晨掛心是對過往的自己不忠,是抹煞過往的一切。
雖然無奈,他不想也不敢破壞以往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他情願抱著對那位故人的思念終老。
縱使這份思念扭曲了他原本純粹的心,讓他再也無法去愛,無法去愛自己的前妻,無法去愛自己的獨子,無法去愛……
他已經很久沒有心疼的感覺,但晴晨的柔弱令他心疼,卻也令他想折磨他,間接地也折磨自己。
但他絕不許,絕不許別人,絕不許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折磨他的晴晨,還令他浴在血泊里!
雷尼哈特侯爵氣憤得差點痛毆他的鄰居愛烈德.佛斯特——那匹馬的主人,他是羅伯.佛斯特子爵的長子,要不是晴晨的一聲申吟喚回他的注意力,愛烈德可能會躺著回去。
送走醫生后,肯思.連恩才發現,爵爺又如同以往奪走他照顧晴晨的權利,讓他只能在門外望著木門乾瞪眼。
醫生對眾人囑咐今晚是危險期,要多加註意,病人可能會發高燒,一定要常更換冰敷的濕巾及汗濕的衣物,還要小心別動到傷口。
這些重點肯思聽得仔細,但鮮少照顧病人的爵爺怎麼曾注意,他怕爵爺一個不小心,那他的晴晨就……
呸呸呸!肯思不安地守在爵爺的房門外,他的養子又被囚在爵爺的房裡,他唯一的兒子啊!
☆☆☆
「不……」
「晴!晴!」
「不!」不斷散發著熱度的晴晨,從囈語中驚醒過來。
「爵爺?」
「晴,我不是要你喚我休嗎?」
「休,您回來了?」
「是埃」
「休!」
好象要確認眼前的人影不是幻覺,晴晨伸出右手,「好痛!」
「別動,你受傷了。」
但晴晨仍固執地想移動手臂,確認這不是場夢。
他做過太多有爵爺陪伴的夢,他怕極了,怕這又僅是一場夢。
侯爵壓回他的身子,「乖,要怎麼做你才肯聽話呢?」
晴晨醉在侯爵難得展現的溫柔里,要是能夠一直沉浸在爵爺的關懷中,他情願一直生病,一直受傷,「吻我。」
啊!我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晴晨慌得手是無措。
「好。」他輕拂過櫻唇,果然使晴晨安靜下來。
侯爵靠在晴晨臉旁,呵著熱氣,「要不是因為你有傷在身,我馬上就要了你,你要趕快好起來。」
「乖,好好睡覺醒來時我再吻你。」
你要趕快好起來。」
紅彩染紅了原本蒼白的俏顏,「嗯。」
「乖,好好睡覺,醒來時我再吻你。」
「嗯。」
晴晨聽話地閉上眼睛休息,但手卻緊抓著侯爺的衣角,以為這樣他就不會離開他。
☆☆☆
一睜開眼,晴晨急忙尋找那抹深繫於心上的英挺身影。
「醒來了,小懶蟲。」雷尼哈特侯爵依約在晴晨唇上印下一吻。
「這樣的淺嘗,真教人無法滿足,你要快點好起來。」
「休,謝謝。」晴晨如蚊鳴般的聲音,幾乎隱沒在棉被裡。
「你再這麼見外,我就不理你了。」
「不要!」晴晨突地起身拉住侯爵,牽扯到傷口,令他痛得眼淚直流。
砰!
「晴晨!」
昨夜被禁止進入的凱恩.雷尼哈特,終於忍不住推開阻擋的人們衝進來探望晴晨,卻看到晴晨淚眼汪汪地在爹地懷裡哭泣。
「爹地,晴晨是病人,你怎麼可以欺侮他!」
「哦?」一向懼怕他,且一直與他保持一段距離的獨子,為了晴晨,竟對他怒目相向。
「爹地,請你放開他。」
不錯,在盛怒下還記得禮儀,他的兒子還滿值得期待的。
凱恩雖然怯怕,但他更不願看到晴晨被欺負。
「啊!」
侯爵抱起晴晨,避開凱恩的拉扯,引來晴晨一聲驚呼。
侯爵小心地避開晴晨的傷口,戲弄自己的兒子。
晴晨以沒受傷的手摟住他的頸項,自己則靠在他胸膛上,吸取爵爺霸道的男子氣息,看到爵爺難得顯露的玩心,他開始希望自己能常常受傷、常常生病,讓爵爺留在自己身邊。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真的,只要自己能在爵爺的身邊,能偶爾分享一下爵爺的關注,他真的就心滿意足了。
他只是個下人,他的命是爵爺救回來的,他不該再另有奢求。
真的!這樣他就滿足了。像是要說服自己般,晴晨不停地告訴自己。
☆☆☆
「爹地,請你把晴晨還給我!」
「還給你?﹂
「爹地!」
「那我們來問晴晨好了。」
突然被點名的晴晨,抬起他如星子般的大眼,深情地望著爵爺。
感受到他的情意的侯爵,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答案顯而易見。﹂
「啊!爹地,你怎麼可以吻他,你怎麼可以!」
「哦?我怎麼不可以?」侯爵挑釁地又在晴晨唇角輕吻一下,而後又欲罷不能地啄吻他的眼、他的肩、他的頰……
「啊!我也要!」
父子倆一大一小地攻擊晴晨粉嫩嫩的臉蛋,弄得晴晨癢得四處閃避,還引來他銀鈴般的笑聲。
「你們在做什麼!」
韓森太太替晴晨端來她精心烹調的營養食品,卻看見一大一小的主子們正與病人嬉鬧,一時間她也顧不得僕人的分際,這可是他們的寶貝晴晨啊!
「病人需要休息,而且需要安靜,你們倆都給我滾出去!」
「可是病人也需要愉快的心情才會好得快埃」凱恩在房門被甩上后,咕噥一句。
「你怎麼沒像方才反抗我一樣地反抗韓森太太?」雷尼哈特侯爵有些譏諷的問自己的兒子。
傑里斯堡里的僕人,全被晴晨收買,沒一個將心放在他這個主人的身上,是晴晨做得太好?還是他這個主人做得太失敗?侯爵並不很認真地想著。
「爹地,因為我自知理虧嘛。」
父子倆難得地一同坐在餐桌前,享用早點。
啜了一口香醇的黑咖啡,侯爵讚賞地想著,果然還是韓森太太煮的比較好喝。
「你不回倫敦嗎?」侯爵恢復平日的嚴肅,問著獨子。
但經過方才藉由對晴晨的關懷而勇敢地第一次對父親的反抗,及初次發現原來父親不是只有一張嚴肅與陰冷的臉后,凱恩已不再過分懼怕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想表達他的想法,卻拙於言詞。
「不要。」也許是缺乏練習的結果。
「不要?」
凱恩藉由低頭吃早餐來逃避問題。
「你不說個我能接受的理由,我是不會答應的。」
「為什麼我一定得回倫敦?」為什麼我不能留在父親您的身邊?
最重要的是,凱恩仍是問不出口。
「你是雷尼哈特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你必須學習所有必備知識,才有能力管理雷尼哈特家族。」
「我又不一定是唯一繼承人,文生伯伯及詹姆斯叔叔他們會再生一堆小孩,說不定爹地你將來也會,所以我不一定非繼承不可。」
「你想要有弟弟?」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討厭倫敦,每個人都像戴著假面具,逢人便笑,卻從不說真話,只會在背後胡亂批評,如果我一定得學習各種不同知識,也不一定非要在倫敦爺爺奶奶家不可,在這裡不行嗎?」
「這裡什麼都沒有。」
「哪有,我覺得在這兒我可以學得更多,我會更認真地學,而且我會更快樂。」
「真的嗎?你以前也來過這兒,就不見你這麼喜歡這裡?」
凱恩一臉被說中的窘迫。
「是因為晴晨吧?」兒子的那一點小心思,早被他給識破。
凱恩豁出去般地承認:「沒錯,因為只有晴晨會真心地關心我、照顧我,讓我感受到溫暖;他不會像其它人那樣把我當成瘟神,避之唯恐不及。」說到後半段,凱恩語氣開始有些哽咽。
「只有他不會把我當成展覽品,四處炫耀;當成沒有感情的機器,拚命鞭策;或視為拖油瓶,扔下不管!」
凱恩用力拍桌,隨即站起身,「要我走可以,我要帶晴晨一起走!」
凱恩怕自己會沒用地在父親面前掉淚,忽地衝出屋外。
是嗎?原來這孩子是這麼想的,自己真是傷他太深了。
但他的愛全給了一個人,要不回來,心河早已枯竭,再也榨不出其餘的水滴分享給自己的至親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