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端坐在房中和連翹談話的阿葵,驀然打了個冷顫。

「姊姊?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連翹見她神情有異,連忙問道。

阿葵愣了一下,搖搖頭。「沒事,只是突然……有點寒意。」

「寒意?不會吧,天氣又不冷。」連翹詫異的看著她。

「我也不知道。很奇怪的是,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阿葵緩緩地說。「連翹,你感應得到什麼嗎?」

連翹搖搖頭。「姊姊,這已經不知是你第幾次說有不祥的預感,難道真的有什麼事要發生嗎?」她也不禁感到不安。

阿葵憂慮的眸光透過窗欞,落在不知名的遠方。「我只擔心當初母親大人的預言成真……」

「不會有事的,姊姊。就算真的發生什麼事,也有連翹在。」

「謝謝你,連翹。」阿葵點點頭。「對了,你這段時日來,有蘭兒的消息嗎?」

「沒有耶。自從那天葵姊姊你吩咐之後,我曾托一些朋友幫忙留意蘭姊姊的下落,但蘭姊姊就像失蹤了一樣,一點音訊也無。」

「是嗎?」阿葵神情顯得有些茫然。「我一直很想她。有多久沒兒面了呢?我快記不得了。」

「姊姊,原本這話我不該說,但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你還是別見蘭姊姊的好。」連翹遲疑地說。

「我知道你怕蘭兒對我不利,但我想,經過這麼多年,蘭兒的個性應該也改變了不少了吧。我跟她是同胞的親姊妹,彼此之間更無深仇大恨,相信她不會一直與我為難的。」

「但願如此羅。」連翹的表情顯然對阿葵所說的話不抱信心。

像蘭姊姊忌妒心那麼強,連自己的親姊姊都不認的人,哪有可能變好到哪裡去?對葵姊姊來說,蘭姊姊失蹤正是一件好事。

她抬頭望望窗外,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快天黑了。

「哇,原來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呀,我想姊夫應該快回來了,我也要去找硯卿。姊姊,我離開羅。」

「嗯,你去吧。」

連翹走出阿葵的房間,聽府里僕人說,剛才有很多村民來找莊主,莊主大人和杜硯卿都在大廳上,她便信步往大廳走去。

來到大廳外時,村民們都已經散去了,只剩下李琰及杜硯卿兩人在裡面談話──

「阿琰,剛才你跟村民們許下的承諾,會不會太重了點?」

「連你也懷疑阿葵會做出那種事嗎?」李琰一臉不豫,神情陰沉得可以。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奇怪,你怎麼會說出那種重話呢?」

「我相信阿葵。她絕對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庄民們對她的污衊讓我氣憤,如果下次他們再這樣無憑無據傷害阿葵,我也要他們付出慘痛代價!」他鐵青著臉說道。

杜硯卿點點頭。

「看得出來你很生氣,我很少見你氣成這樣。不過,話說回來,村民們怎麼會沒事這出這種謠言來呢?真令人匪夷所思。」

「這事我會查明,還阿葵清白,也免得庄中居民人心惶惶。」

「嗯,我會派人四下暗中打探,遲早會查個水落石出。」

他們談完話之後,各自離開。杜硯卿一走出大廳,就看到連翹站在外面。

「你在這裡做什麼?」杜硯卿笑問道,順手牽著她一起走。

「我來找你呀。你剛才跟姊夫討論些什麼?」

「沒什麼,只是今天有些村民又來吵鬧,因為莊裡出了人命。」

連翹聞言吃了一驚。「有人死了?怎麼死的?」

「目前還不清楚,雖然庄民們口口聲聲說是葵夫人……」

不等杜硯卿說完,連翹倏然甩開他的手。

「我告訴你,如果連你也懷疑我姊姊,我就跟你翻臉!」她一臉嚴肅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麼會懷疑葵夫人呢?是那些庄民這麼說的。我跟莊主會好好的查清楚,絕不會讓葵夫人蒙冤。」

「這還差不多。」連翹高興地說。

「你最近和葵夫人暫時就別去莊裡頭走動,省得又落人口實。」

「我知道,不消你吩咐。」

在桃花庄謠言四起的當下,李府卻傳出一個令李琰欣喜若狂的消息,那就是阿葵懷孕了。

面對自己第一個孩子的即將降臨,李琰的高興自不在話下,因此也對阿葵越加寵愛。

李琰幾乎天天將阿葵綁在身邊,捨不得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半刻。

「葵兒,我好想快點看到我們的孩子。」書房裡,李琰親匿地抱著阿葵,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這事怎麼快得了呢?」阿葵溫柔地微笑。「大夫說現在孩子也不過才兩個月,至少也還要等上好幾個月呢。」

李琰在她香嫩的頰間輕輕斯磨。「我等是無所謂,只是辛苦你了。葵兒,謝謝你為我們李家傳下後代。」

「何必謝我,這麼說不是太見外了嗎?」阿葵笑著搖搖頭。

「不是見外,只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清楚我心裡的感激之意。就連你能這樣日日陪在我身邊,我都覺得應該感謝上蒼。」李琰真誠地說。

「你真的這麼想嗎?」

「嗯。」李琰輕輕執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中。「我會一輩子珍惜你,比愛我自己更愛你。」

阿葵動容地伏在他懷中,心裡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能有這樣的一天,要感謝上蒼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第一次與你見面的時候,我想都沒想過,自己竟會這樣愛上你。」她說。

李琰聞言,微微一笑。

「我又何嘗不是?這一切,也許是命中注定的吧。」

命中注定?阿葵神色不禁微變。

如果他們的相愛是命中注定,那麼命運又是如何安排他們相愛的結果?他們能夠白頭偕老,永不分離嗎?

「我好怕。」她突然說。

「怕什麼呢?」

「我好怕眼前的幸福,終有結束的時候。」

李琰使勁摟緊她,讓她貼在自己懷中,不留一絲空隙。

「不會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我要永遠疼愛你。」

阿葵不再說話,安心地窩在李琰溫暖的懷抱中。

雖然她對不可知的命運感到害怕,但她知道,阿琰是可以讓她全心信任依賴的。就像他深深的擁抱,永遠是那樣地溫暖可靠。

只要兩人有心斯守,相信沒有任何人能夠使他們分離吧!

沉默的兩個人之間,只有幸福的氣息在流轉。

「阿琰,我會不會打擾你太久了,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沒關係,只要有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怎麼可以這樣呢?該做的事還是要做,豈可因我而耽誤。」阿葵笑著離開她的懷抱,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裡?」李琰也不阻攔她。

「我想回房去,替未出世的孩子做些肚兜小襪。」

「這些東西何必勞動你,叫下人去準備就好了。」

「我想自己做呀,我想為自己的孩子做些事。」

李琰笑了一笑,「隨便你吧,只是別太勞累了。」

「我知道。那我先回房了,你也別太辛苦。」

李琰站起身來,又抱著她親吻了一下,才放她離開。

看著阿葵離去的身影,雖然心中猶感到依依不捨,他臉上的微笑也仍帶著溫柔。

阿葵回到房裡,正想從柜子中取出針線,卻發現柜子上放置著一張紫色的花箋。

遲疑了一下,她取下那張花箋──

姊姊:

今夜子時,村南荒屋見。

看了花箋上的字跡,阿葵不禁震驚不已。

是蘭兒?她也來到這裡了!她知道她在這裡,怎麼不直接來找她呢?

姊妹闊別了十幾年,她真的好想蘭兒!知道蘭兒還好好的活在世上,她就放心多了。

乍收到來自胞妹的信息,阿葵高興得難以自已,她一心只希望子時趕快到,好讓她和親妹妹見面。

捱不到子時,阿葵早早就離開李府,前往蘭兒信上約定的地點。

過了一會兒,李琰回到房裡,四處找不到她的人影。

他心裡覺得奇怪,便親自走到杜硯卿的院落,詢問連翹阿葵的下落。

「姊姊?她沒有來找我呀。怎麼了,姊姊不在府里嗎?」

「找剛回房,卻看不到她。」

「軋奇怪,姊姊一向很少離開房間的,這麼晚了她會上哪裡去?」連翹也不禁困惑。

正猶疑著,突然府里的總管跑了過來。

「稟莊主,莊裡的人急著要見你,現在人都在大廳上。」

「我現在過去。」李琰立刻移步大廳。

杜硯卿和連翹相視一眼,也跟著過去。

未到大廳,就聽得廳里一片鬧烘烘。

廳上眾人見到李琰來到,立刻圍了上來。

「莊主,你要的證據有了,快跟我們來。」那群人下等李琰說話,馬上簇擁著他就走。

他們來到位於村南的一棟荒廢的茅屋,庄民們手上的火把將四周照映得亮如白晝。

「莊主,你要的證據就在屋裡,你自己看吧!」

李琰遲疑了一下,不明白眾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但還是在眾人的催促之下,走向那棟茅屋。

剛走到門口,突然一個人影迅速自屋裡閃了出來,與李琰撞個正著。

李琰定睛一看,那人影不是別人,正是他方才遍尋不著的阿葵。

「阿葵,你怎麼……」

還來不及問清楚是怎麼回事,身後驀然傳來一陣驚呼聲──

「又出人命了!狐狸精殺人哪!」

「是老林嬸的兒子,她老人家六十幾歲了,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相依為命,這可怎麼好?」

「可憐喔,真是喪盡天良!」

「莊主大人要替我們主持公道!」

李琰看著屋裡面躺著一個年輕男子,赤裸的身子上滿足吻痕,臉上卻是七孔流血,顯然已經回天乏術,不禁怒火中燒。

「阿葵,你!」

他簡直不敢相信!

「不!我才剛到而已,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李琰眼中的恨意和怒火令阿葵心慌不已。

她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來找蘭妹而已,沒想到沒見到蘭妹,卻……

「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李琰沉重地閉上眼。

「你別誤會,我是來找我妹妹的……」

一語未了,圍觀的眾人已大肆喧囂起來──

「莊主大人要說到做到!你答應過我們的!」

「莊主大人作主!」

「莊主大人殺了她!」

「莊主大人……」

剛離開李府大廳的時候,有好事者順手取下懸於牆壁的弓箭,並帶了過來。現在眾人將那張弓和箭獻上給李琰──

「莊主大人,你說過的。」

「不用你們說,我也會這麼做。」李琰毅然接過那張弓,搭上箭,慢慢對著阿葵。

過去的情意,在他發現阿葵真面目的此刻,已經蕩然無存。

原來她竟是這樣的妖婦,他真是上了她的大當了,他好恨!

他是這樣真心真意的對待她,即使得罪了所有的人,也不肯懷疑她一絲一毫,沒想到……沒想到事情卻不是如他所想像!

「琰,不要!你不要誤會,那不是我……」阿葵急急地解釋。

「葵兒,是你背叛了我。」他沉痛地說,此刻已拉滿弓。

「不要這樣,阿琰,我懷有你的孩子!」

這一句話更剌痛了李琰,他想起獲悉阿葵懷孕之後這段時日的喜悅,不禁泛紅了眼。

他的孩子?真是諷刺啊!

「你確定那是我的孩子嗎?阿葵,你……你太讓我失望!」

「不……」在說話的瞬間,迎面而來的羽箭已貫穿了她的腹部。

阿葵不敢置信地低頭望著貫穿自己的箭。

為什麼不聽她解釋呢?為什麼不相信她呢?阿琰不是很愛她嗎,為什麼?

她緩緩抬起頭,望著李琰的美目含著淚,直流了下來。

「阿琰……」

悲憤交集之下將箭射出去的那刻,李琰心中就已經閃過後悔的情緒,如今看著阿葵帶淚的容顏,更令他痛苦不堪。

親手殺了她,他也不願意啊!然而,是她自己毀掉他對她的信任!

他倏地別開眼。

隨後追來的連翹見到眼前的局面,幾乎崩潰──

「不!怎麼會這樣!」她立刻衝上前去,想扶住搖搖欲墜的阿葵,阿葵卻早她一步倒地。

「姊姊!葵姊姊!」連翹跪在阿葵身邊檢查她的脈象,卻發現她已經連最後一絲氣息也沒有了。「姊姊啊……」

「阿琰,你怎麼會下這樣的毒手啊……」隨連翹而來的杜硯卿見此,也不禁嘆息。

李琰心痛地沉默著,一語不發。

連翹回過頭來看著李琰──

「姊夫,你錯了,你做錯了啊!」她大聲咆哮,情緒失控。

「哈哈哈哈!」

就在此時,眾人身後突然傳出一陣高亢的大笑聲,李琰等人不約而同地轉身相視。

「阿葵?!」眼前出現的人讓李琰瞬間失神。

那是一名五官容顏肖似阿葵的女子,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頭上的釵飾,都和阿葵一模一樣。

那名女子排開眾人,逕自走到阿葵的屍身前方。

「連翹丫頭,葵已經回天乏術了吧?」那名女子笑地問道。

「蘭姊,你……」連翹見到蘭兒出現,立刻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哈哈哈!」蘭兒仰天大笑。「沒錯!是我故意要害死她的,沒想到這樣就成功了,哇哈哈哈哈!」

什麼?難道殺人者不是葵兒,而是眼前這個肖似葵兒的女子?!李琰大受打擊,心裡宛如受到利錐重創一般。

「蘭姊!為什麼你要這麼做?葵姊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你這樣處心積慮要置她於死地!」連翹既傷心又憤怒。

「你問我為什麼?因為我忌妒她,我討厭她!我跟葵是雙生姊妹,跟她幾乎是同時出生,容貌也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她一生下來什麼都有,而我卻什麼也沒有?我憤恨不平!這世上,有我存在就夠了,不需要她!」

「就因為這樣子?蘭姊,你們是親姊妹啊,你可知道葵姊姊多關心你嗎?!」

「不需要。我不要葵的關心,只要葵死,我就很高興了,哈哈哈哈!」

「喪心病狂!我一定要替葵姊報仇。」連翹恨恨地說。

「呵呵呵呵,有本事你就來吧,連翹丫頭!」蘭兒說完之後,隱入黑暗中消失了蹤影。

「可惡!」連翹看著蘭兒離開之後,回過頭來看阿葵。

此時四周圍觀的庄民在知道殺錯人之後,怕莊主遷怒怪罪,早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只剩下李琰及杜硯卿留在原地。

李琰靜靜地跪在阿葵身邊,凝視她死去的容顏。

卻見阿葵的屍體漸漸產生了改變,先是慢慢萎縮,後來覆蓋在衣裳下的身軀竟化為狐形──

一隻毛白如雪的狐狸,身上貫穿著箭,眼裡含淚。

李琰和杜硯卿訝異地轉頭望著連翹──

「這是?」

連翹哀傷地嘆了一口氣。

「姊姊已經死了,我也沒必要再瞞著你們。如你們眼前所見,我跟葵姊姊兩個都不是人。」

「連翹,你在胡說些什麼!」杜硯卿以為她是傷心過度,所以胡言亂語。

連翹不理會他,逕自說道:「我們兩人是修練數百年的狐精,會來這裡,是因為李公子曾對葵姊姊的母親有莫大的恩德,所以葵姊姊來為母親報恩。」

「什麼?」杜硯卿不敢相信耳邊聽到的一切。

「我們姊妹對不起你們的地方,也就只有隱匿身份這件事而已。」連翹望了杜硯卿一眼,神情是無法說明的複雜。

「能跟你們結親,是我們始料未及的福分。姊夫,葵姊姊是真心愛你的;而我對硯卿也是……」

「葵姊姊現在已經死了,我也救不了她,希望姊夫你能不嫌棄我們的真實身份,好好安葬她,我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杜硯卿聞言,連忙上前抓住她,「你要上哪兒去?」

連翹輕輕掙脫他,並向後飄移了一步。

「姊妹一場,我必須替葵姊姊報仇。」

「連翹!你走了,我怎麼辦?」杜硯卿著急地問。

連翹望著他,臉上的神情沉痛而哀傷。

「萬一我僥倖不死,我會回來找你。如果你那時候還願意要我……」話未說完,連翹毅然閉上雙眼,化為一陣風消失。

「連翹!」杜硯卿望著長卒人喊,回應他的卻是一片寂靜。

李琰一言不發地將阿葵的原身抱在懷裡,不介意她的血染紅了他一身,默然踏上歸路。

「葵兒,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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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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