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別人都已開始上班的初七,我還留在這個小城裡,逛著窄窄的街道。這裡似乎看不見翻天覆地的變化,它沒有跟上現代化的節奏,很慢很慢步伐,卻是愜意的表情。
無論在這裡長久生活的人,還是朝外奔去的人,都深愛著這個城市。它有著謎一樣的韻味,深深地牽引著我們。
十字路口安置了紅綠燈,可行人卻不聽它的指揮,三三兩兩斷斷續續地穿插過馬路,這些不守規則的行為也是我們這裡的特色。
這條長長的街道上,或許沒有我認識的面孔,可我知道,他們都是熟悉的臉龐,他們都屬於這個城市的人,在這裡生活了很久很久。我隨著人群一起穿過街道,在街頭的轉角,我現了小學的班主任,她躲避了歲月的划痕,一如當年的青春美麗,只是手牽著一個小男孩。
「鍾老師!」我快步走過去,招呼著她。
「你好!」她仔細地端詳著我。
「你們也逛街嗎?」
「郭淳藍,我想起了,你是郭淳藍,小時候特愛哭鼻子的那個!」她為自己突然想起了我的名字而激動著。
「你還記得我啊?鍾老師!」
「差不多十年吧,你們都長大了,我快不認識了,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鍾老師你才是沒有變,和當年一樣年輕好看。」
「現在在哪裡上班呢?」鍾老師問起我的工作。
「在政府上班。那你們什麼時候開學呢?」
「我早就沒當老師了,你們畢業之後,我教了四年就換工作了。」
「這樣啊?」我好奇她現在的工作,「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呢?」
「帶小孩。」她低頭對小男孩說,「圓圓,叫姐姐!」
「姐姐好!」小男孩仰起稚氣的臉龐,甜甜地叫著我。
「鍾老師,你是說,你現在沒有上班,就只是在家裡帶小孩嗎?」
「小孩的童年特別關鍵,我不放心,就辭掉工作,專心在家帶他。」她說著時,拿出紙巾擦著小男孩的手心。
「挺好的,等他大些再上班,反正你都有豐富的工作經驗。」
「不行了,現在是屬於你們的年代,我停下來好幾年,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麼呢?」
「媽媽,你給我買那個氣球。」小男孩搖著鍾老師的手,指著街對面小店鋪里的氣球,它們被五顏六色地塗著卡通漫畫。
然後鍾老師對我抱歉地笑了笑,「他就愛那些小玩意兒。」
「那鍾老師你先忙,下次我到家裡來看你,你還住政府那邊嗎?」
「前年搬家了。」她拿出一張紙寫下她家的地址,遞給了我。
「鍾老師,再見!」我對小男孩也揮著手,在他的小臉蛋上輕輕地拍了一下。
看著鍾老師牽著小男孩,她用手小心翼翼地護著他過馬路,去給他買他想要的小玩意兒。他們給我留下相偎依的背影,我想她應該是幸福的,應該是她想要的,所以她才這樣的選擇,於是一待就好幾年的狀態。
陳述陽來簡訊問我,省城裡哪個地段的房子要便宜些?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在城西租過房子,我告訴他到處去找找,一定要近的,不然坐公車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
他說,酒吧過幾天就開業了,讓我約上段粒一起去給他捧捧場。
無意中得知段粒也在家,我打電話過去,她居然還在被窩裡,這都快中午了。
「你也太誇張了,起來,出去走走吧。」我催她起床。
「如果你通宵的話,就會感同身受了。」
「是,是,和別人耍得就這麼盡興,回來這麼久,就沒見你聯繫過我。」
「淳藍同志,你可別酸溜溜的,我前天六點才到家的,倒是你,就不知道主動聯繫我嗎?」
「以為你去蔡翔他們家過年呢?」
「已經去過了,於是就回家,還是家裡最萬般溫暖。」
我們商量好,還是在公園門口的快餐店裡碰面,那裡有著我們高中三年的記憶。我傷心地在那面斑駁的牆壁上寫滿了名字,都是我討厭的那個人的;她幸福地摔倒在藤製的鞦韆上。。。。。。
這個轉角離那裡很近,五分鐘不到的路程,我坐在二樓夾層的圓木桌邊等著她。我握著特意囑咐老闆燙些的奶茶,暖著還有些微腫的手指,輕輕地斜靠著貼了許多雪花膜的窗玻璃,找尋著段粒路過的身影。
臨窗的這條街,是縣政府特意打造的商業步行街,寬寬的街道,中央分佈著五個大大的花台,都用長長的靠背木椅組成規整的正方形圍欄著。熱鬧是真的熱鬧,人頭攢動的擁擠,坐在木椅上的那一排排老爺爺老奶奶們,一種透不過氣來的黑壓壓。他們曬著暖暖的陽光,安詳而知足,我在想象,五十年後的自己是怎樣一番模樣?
「就知道你在這裡。」段粒打斷我的思緒。
「也辭職了?在家準備待多久?」我問她。
「也沒什麼,就想換換工作,雖然也才幹了兩個月,酒店推遲著開業,我們一直都在培訓,覺得很沒意思唄。」
「酒店管理一直都比較火。」
「哪是這樣啊,我高估了自己,你看看,我都待業半個月了。」
「那我呢?你又不是沒有看見,兩個多月了。」我拿自己的情況比較著。
「你那不一樣好不好,都是敲定了的單位,等過完年就開始上班,我還漂著呢?原來的會館,讓我回去,覺得不好意思,就拒絕了。」
「省城每個星期,都有一場又一場接連不斷的招聘會,怕什麼,我不對你有信心,怎麼說也對你的專業有信心。」
「就你的嘴倔,」她指著桌上用淡粉色磨砂杯盛裝的奶茶,「你沒喝出這奶茶有問題嗎?味道大大不如以前了,就還剩杯子能吸引人的注意了。」
「勉強下,我們又不是為這奶茶而來的。」
「是,是,我懂,曾經的時光嘛!我沒有你這種心思,生活節奏太快,忙不過來的現在,哪裡還有空閑去回味從前。」
「那你就再放鬆一段時間,放慢節奏感悟生活,遲些找工作。」
「再等,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天曉得,金融危機還會不會更嚴重,就現在工作都難找了,還等以後,就是空事情了。」
「慌還不是沒用,還不是得有步驟地計劃。」我倒好像對自己說似的,安慰著自己開始莫名緊張的心。
「我廣布我的魚網,到處投遞簡歷,只要在招聘網上看著合適的,就點擊送我的簡歷。剛就還有酒店給我打電話,倒是我沒有看上它的。」
「都知道,你要求還是高的,你干這行都快三年了吧。」
「三年都還是小意思,我感覺良好地以為算得上一份豐富的經驗,可是一般稍微好些的星級酒店,好崗位根本就沒法進去。」她突然來了熱情,「準備什麼時候結婚?不說我了,說說你吧。」
「最近大家動不動就上來問我這個問題,」我反問著她,「難道我臉上寫著,我快結婚的字樣嗎?」
「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嫁人吧!」
「那也是你先,還記得當時你拋棄我,搬座位時,給我的字條不?」
「都是胡弄你的,你記憶力真好,還放心上呢?」她笑我的當真,接著一種堅決不吃虧的語氣,「再說了沒房沒車,就把自己嫁了?我才不幹呢?」
「兩個人一起奮鬥,豈不更有感覺?」
「我可不想那麼累,那樣女人很容易就老了,臉上一大堆雀斑。」段粒摸著自己白皙的臉蛋,「哎呀,我可不想要。」
「所以你們家蔡翔就很符合要求,他比你早出來闖了幾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真愛?」
「那你覺得什麼才叫真愛?」我想聽聽她的說法。
「有未來的,可以結婚的,永遠在一起的。」
「你是覺得與蔡翔沒有未來嗎?」
「我只是類比了一下。」
「你們不也見過父母了,肯定也是好事將近啦。」
「沒有,我沒有帶他來我們家,我覺得我們之間還很不穩定,不像你和你們家的呢?」段粒拿著吸管不停地攪著手中的那杯奶茶。
「你辭職與蔡翔有關係吧?」我肯定我的猜測不會錯的。
「或許,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在工作上,我們總有很多的分歧,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這是辦公室戀情常常會遭遇的尷尬,避開或許就好些了。」我借從雜誌上得來的信息安慰著她。
「可是酒店讓他去參加在上海舉辦的為期八個月的晉陞培訓。。。。。。」說完這句話,她朝窗外獃獃地望著。
「既然你都辭職了,那你也去上海。」
「真有說得這樣容易就好了。」
「所以這就是考驗你們愛情的時刻。」我覺得她會一同去,從上次見他倆的濃情蜜語來判斷。
「愛情是禁不住考驗的,它並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偉大。」
「你會去的,對不對,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敢愛敢恨的女子!」
「淳藍同志,你是幸福的,你有自己的真愛,你們朝夕相處,哪裡會明白我現在的糾結呢?」
我只是笑了笑,對,這就是每一個人不同的煩惱。當一份感情開始慢慢沉澱的時候,你就會去追尋一些其他的東西,注意力會從感情上移開。於是我不認為自己的生活就如她口中稱讚的那般。
真實的生活,我沒有對段粒說,並不是不夠交心,我就想保守一個不為大多數人知道的秘密,不受別人想法的干擾,自己一個人還堅定些。如果周圍的人得知,我的生活與大家很不同,就會激切地來詢問,一片鬧哄哄,打斷平靜,怎還能潛心去面對,輕易地就敗給了環境。
伴著越來越高的音量,只剩下彼此口乾舌燥的沙啞。我們都太年輕,不曾褪去象牙塔里書生的痕迹,一顆幼嫩的心還沒有轉換看世界的眼光。
「你很愛他的吧?」我問她。
「我到覺得暗戀一個人的那種感覺很純,你覺得他有些喜歡你,可是又不夠肯定,好奇妙。」
「我也還記得第一次牽手的心跳,第一次被摟在懷裡的溫暖,第一次親吻的羞澀。。。。。。」
「是不是同一個人,給我老實交代!」她的話真的很破壞氣氛。
「有點情調好不好?」
「拜託,我沒有問你的第一次那個,就已經很照顧你了,好不好?」
「那你很體貼?」
「他雖然不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可是我想要他是最後的那一個!」段粒動情地說著。
「那這一次就好好衡量,握住自己的未來吧!」我拉起她的手。
我們約定著,要為彼此祝福,說了好多好多的親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