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天後，我和段粒在車站不期而遇，她去送省城打工的堂妹。客車載著我離開這裡，我們匆匆地告別，囑咐對方要時常保持聯繫。

剛出收費站的站點，我就收到李詩詩來的簡訊，她告訴我，她乘坐下午兩點半的火車離開，回老家去。看看時間，或許我還來得及去送送她。當長途客車抵達省城的客運中心時，我立馬奔赴火車北站，在三樓的候車室里找到她的身影，哪怕是一片茫茫的人海，一樣可以輕易地現她。

就像我從來都只寫純藍的筆一樣，她只穿淡紫色的衣服，她就只愛這一種顏色，她的型也絕對是復古類的，兩條長長的辮子，非但沒有俗氣，給她增添的全是別緻的氣質。

「怎麼這麼突然？也開始學我了？」我問她。

「昨天查到考試成績，我沒有通過，所以決定要離開，就立馬跑來這裡定好車票。」詩詩毫不掩飾她的喜悅。

「難怪你在龍興寺的時候，拜得那樣虔誠，就連貼在牆上的菩薩畫像也不錯過，當時你就打好了主意，要許這個願的吧？」

「你還是有點小聰明的嘛。」

「我的勇氣是雷炸過來的。」我擠坐在她的位置上，「那你的呢？」

「本命年已經夠倒霉的，就不差這一件事了，否極泰來，況且這就不算壞事，對吧？」

「回去幹嘛呢？都安排好了？」我知道她沒有我的衝動。

「在那邊聯繫了一個私立學校的高中部。」

「所以你早有預謀的，早就計劃好了，就巴望著考試不通過？」我猜測著。

「當然不是，我一樣盡了很大的努力去面對。」

「騙我吧？你做事一貫的全力，都去哪裡了呢？」

「你明明就看出來了，還非要我說出來，討厭得很。」

「所以對你表姐就開得了口了，不用再擔心會傷害她們的好意。」

「是吖，我也知道表姐是一片好意，可她並不了解我，替我決定我不想要的，她認為好的，卻並不見得就適合我。」

「恭喜你終於跳了出來，匆匆忙忙沒給你買禮物，可我還是有驚喜。」然後我搗鼓著我大大的背包，「我最愛的醬香排骨送給你了，留給你在車上吃。」

「我想要一個人獨立去面對，哪怕會碰得滿身都是傷，我也願意，這就是青春給我的資本。」她聞著保鮮袋裡的食物，開心地接過去。

「認同你的觀點，絕對支持你！當初辭職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想的，非常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我要走了，藍，我終於要離開了！」她激動得擁抱著我。

「擺脫了煩惱，好好去拼拼吧。」我拍拍她的肩膀。

「可以自由自在了，像小鳥一樣飛，飛！」她鬆開雙手，然後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好好去飛吧，詩詩。」對她全新的生活，我和她一樣充滿了信心。

「一切都重新開始，全新的。」

「好好的，我替你高興。」我示意她朝窗戶那邊看，「是不是開始檢票了？」

「沒，還有二十分鐘，那是另外一列開往南京的火車。」

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不捨得她離開，最近老是重複著離別的場景，短暫的，長久的，本已熟練得好似家常便飯，可我還是傷感起來，因為她是李詩詩。

「幹嘛呢？你幹嘛呢？可不許不高興。」詩詩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我。

「是很不爭氣啦，畢業的時候，我都沒這樣難受過。」

「向上看，朝上，那樣眼淚就不會流下來。」

她這樣一指點，我的眼淚反而啪啪地掉下來，抬手去不斷拭擦，它們很不爭氣地落過不停。

「你想想，我多快樂，不再有透不過氣來的壓抑，不再處處小心翼翼的謹慎，所以祝福我的春天就要來臨了。」

「那我的春天呢？遠還是近呢？」

「你最近怎樣呢？都寫了多少東西？下次給我傳傳你的成品，給我看看。」

「你們封我囈語派大師，我想我真的還算對得起你們的封號，所以你當然還會是一臉茫然的表情。」我岔開話題，因為我知道我根本就沒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文章來。

「看來你低估了我這半年來的人生體驗，它雖沒留下什麼，倒是讓我的感悟力直線地上升了一大截。」她的話真是印證了那句名言：存在即是合理的。在當時看來難以承受的苦悶與低谷都過去的時候，回頭來看，它總會給我們一些寶貴的東西，或許是財富，或許是歷練。

「都在進行中，可似乎又看不見進度，慢得很，有那麼些惱火。」

看看自己最近的狀態，繁忙得糟糕地把創作早擠到了一旁，不聞不問，想起的時候才去搭理一下，沒空的時候，就直接跳過這個環節。

「你覺得時間是怎樣一回事？詩詩，它太神奇了！」我感慨著。

「快得一塌糊塗，想想我們不過才剛剛新生入校，實際上，我們都畢業快半年了。」

「我想著一天真的可以做很多事情，可是什麼都沒做，就過去了。」

「是這樣的，每一天的進度微乎其微，加在一起的時候會是豐盛的。就好比你寫字，一天一千，十天不就是一萬？」

「說得這樣輕巧，每天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來把它給擠掉，我呢？又總是很輕易地說服自己的內疚了。」

「想想一百天的時候，是不是很可觀呢？」

「只看得見自己離得越來越遠。」

「你什麼意思呢？我可是從你身上得到了啟，不要告訴我，你真實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消極，好不好？是不是要給我潑冷水呢？」詩詩遞過一瓶礦泉水給我。

「我不渴，你自己喝吧。難道我就不可以有起伏嗎？」

「當然可以有，只是你的狀態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悲觀？」

「沒有啦，波折，你懂吧，就是思想上的波折，過了也就沒事的。」

「我們都想要掙脫某種附在身上看不見的枷鎖，努力地，我們都要堅持，有時候並不是我們預想地那麼艱難。」詩詩拿自己的事例說出最真實的感悟。

「所以你可要加油！」我鼓勵她。

「我們一起加油才對，小藍！」

「是啊，那我們什麼時候才會見面呢？」

「應該在你的婚禮上了。」

「那我趕快結婚，定在明天，你來不來？你就不用走了，再定別的時間。」我鬧著玩，一副沒正緊的模樣。

「誇張了，小藍，你還嫌我不夠累嗎？看看一大堆的行李，就快讓我沒命了。」

「你表姐她們就不會來送送你嗎？是生你的氣了吧？」

「她們正忙著辦補習班呢，根本就忙不過來。」詩詩理直氣壯地對我說。

候車室里的擴音器重複地播報著火車的時刻表，不斷提醒著嘈雜的人群，不忘記自己的行程。

「趁著現在還沒開始檢票，就讓小紅帽先幫你拎進去，等會人擠人可夠你瘋的了。」我看著這堆讓人彷徨的行李，「你搬家嗎？」

「只裝了幾件簡單的衣服，就夠這個季節換洗，」她拉開旅行箱給我看，「其他的等著郵寄，沉的東西主要是一些土特產。」

「這麼遠，你還不忘記帶土特產，只你這麼細心。」她對朋友的一心一意，我是最清楚的。

「總不能白來了一趟，人家旅遊去了，回來的時候不都有紀念品嗎？」

「可你根本就不是來旅遊的。」

「所以就對了！」

「那我的紀念品呢？」我伸手向她要。

「你就是這土生土長的，好不好？」她朝門欄附近的一個小紅帽招手，「小紅帽，小紅帽！」

「我們就真的只有再見了，但願不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小藍，我也朝自己的新生活去了，我們都要快快樂樂的。」

「當然！」我擁抱著她，祝福著她。

「我走了，你早些回去。」詩詩揮手向我告別。

「好好照顧自己，換了號碼就立馬聯繫我。」我看她被小紅帽帶領著，走進通道，消失在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