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半小時后,鄒阿姨從庫房回來,只我一個人坐在書桌旁,她絲毫沒有意外,賀叔叔在鋪面來去匆匆的度,她早就摸透了。
她還要在鋪面等著驗收剛訂購的貨物,我就先準備回去做飯。路過轉角的那家小店面,是如潛表嬸家開的,我像往常一樣問候著:「姨!」
「回家啦!」她隨意地說著。
「恩!」我應答著,繼續朝前著。
「她是哪個?」我聽見剛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女人好奇地問著她。
「賀如潛的對象。」她解釋著我的身份。
「哦,就是她!」
「對,你很好奇嗎?」
「她在哪裡工作?」那個女人繼續問著。
「聽說還沒上班。」
「啊?沒工作啊?」那個女人似乎很吃驚的語氣,接著猜測道,「誰介紹的?」
「大學時候耍的朋友。」
我就在隔壁很近的一家菜鋪里買菜,她們倆的談話聲,我可以很清晰地聽見,儘管她們以為自己已經放低了聲音。
「她還比不上我家侄女!」那個女人這樣說道。
「幹嘛拿你家侄女比呢?她又不是這裡的人。」
「那她是哪裡的人?」那個女人真還來勁了。
「具體哪裡的,我倒還一時想不起來了,是南邊的丘陵地帶的。」
「家境怎麼樣呢?」
「只聽老鄒說過,她媽媽是醫生,她爸爸是工人,你問這麼清楚,是要幹嘛?」
「真是沒得比呢?我侄女的爸,就是我妹弟還是市常委里的。」
「你說的哪跟哪呢?別把我弄糊塗了。」表嬸不解地問著她。
「你聽我給你說,我家侄女和賀如潛就是高中的校友,比他低一屆,她以前就喜歡他,去年見他回來工作了,就讓我主動去說說,可是他拒絕了。」
「如潛這孩子是挺優秀的。」表嬸誇讚著如潛。
「他怎麼就選了這樣一個對象?怎麼看,怎麼不如我們家侄女。」那個女人嘖嘖地繞著口舌。
我提著裝滿蔬菜的環保購物帶,再次路過表嬸的店面,那個女人就閉上嘴不說話,我能感覺到,她打量著我全身上下,那直愣愣的目光好似要看出個究竟一般。待我走過後,背後又響起了她的說話聲。
「居然輸給了這麼一個人。」那個女人的話明顯透出不屑。
「她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很懂禮貌。」表嬸對她說。
「大姑娘的,沒個工作像話嗎?」
「聽說剛辭職不久,準備在這裡找份工作。」
「真沒工作的話,就太差勁了!」那個女人非要補上一句。
晚上的菜被我炒得一塌糊塗,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一團糟糕,餐桌上,我提議倒掉它們。鄒阿姨和如潛都對我說,沒關係的,味道還可以。
我怎麼就讓剛偷聽來的話,影響了自己的心情,那句「沒工作」就像一根針扎進了我的心裡。那不過是無聊的婆婆大娘之間的八卦,我在計較什麼。她們是不會懂的,我也根本不需要她們的懂,隨她們嚼舌根去。可她們也不曾搬弄是非,我明明就是真的還沒有開始工作。
那種語氣里的鄙夷,我一下就感受出來,越來越想不通的我真想此刻就衝下去,告訴她們,我並不是她們說的那個樣子。可是我拿什麼來證明呢?用什麼來否定呢?
我很用勁地刷著碗筷,然後很用勁地敲著鍵盤,寫字寫字,卻沒有讓自己平靜下來,只是越寫越煩,重複地修改著面前的一段話,直到變成自己也看不懂的面目全非。
如潛要和我說話,我也不搭理他,就好像他得罪了我似的,給他一副很難看的面孔。我很想拋開下午聽見的一切,忘了,都忘了吧,我也很想給他說說此刻我的情緒。
可是從何說起呢,好似一切都只是我的敏感,我自己也有些站不住腳跟了。可我分明就感覺到了,假不了的。
如果要去改變,也絕非是一時的,工作需要等待時機,創作的成果更是一段漫長的時間。我最初的打算,半年真的太短了,一個剛剛開始爬的人,半年就連一個熱身的運動都還不夠,我怎麼就天真地想著要出成果了呢?
「潛,你會不會嫌棄我沒有工作呢?」窩在一個被窩裡,我摟著如潛的脖子,輕聲地問著他。
「你看看你的腦袋瓜子里,都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難怪創作不出呢?」
「我問你呢?」
「當然不會,我羨慕你都來不及,我真想哪天可以拍拍**就走人,不用再蹲監獄了。」如潛替我拉了拉被子,蓋好我的肩膀。
「別人卻不會這樣想,背後就說閑話呢?」
「說,等別人說去,怕什麼?」
「可我覺得難受。」
「誰說你了?你換換思維想想,不正好激勵你的創作嘛?非要給他們看看,你的能力,不是嗎?」
「就是!」我的情緒輕易地就受他的感染,往往負面的也是一樣。
「再說了,上班的人,有幾個不是在混日子呢?」他指著自己。
「開始覺得每天準時上下班,其實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說著胡話。
「清理掉腦海中的垃圾。」
「現在倒好象是――我想跳進那個圈子,而你想拚命跳出來。奇了怪!」
「那你去替我上班,如果可以互換就好了。」
「可以嘗試一下。」
「看看你,說說,你還真當回事了。還是在夢裡吧,夢裡可以無憂無慮地互換。」
「迷上這個遊戲了嗎?」我問他。
「你定要堅持下去,說說就算泄過了,明天起床還是一樣地看書,寫字。」他換了一副語氣,「乖了,睡覺了。」
上個星期天家婆報名參加一個老年舞蹈班,每個星期的周二下午上課,我們讓她上完課就到這裡來吃飯。
今天她和如潛一起高高興興到家的,她上課的地方離如潛的單位很近,就在單位門口等著他一起回家。
「我孫兒就是不錯,跟他們單位的那些人比起來,真是一表人才。」剛一進門,家婆就對著我們誇讚起如潛。
他是她唯一精心照顧過的孫兒,所以對他有特別的感情,關於這一點,無論誰都看得出來。她身旁的如潛只是朝我們笑了笑,朝卧室走去,脫下公文包,換了一身居家裝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媽,吃飯了!」餐桌旁的鄒阿姨招呼著家婆,也叫上我們一起。
「等上你們老賀再吃。」家婆對鄒阿姨提醒著。
「他,一年就沒見他在家裡吃過幾頓飯,我們吃,不用等他。」
「家婆!給。」我雙手捧著飯碗,向家婆遞去。
「長順他們老兩口難啊,兒女幾個昨天打起來了,不曉得因為什麼,冤家啊!」家婆喜歡說說別人家的事情,卻都是我不清楚的人和事。
「他們家好像一直都不太和氣。」這些事情,只有鄒阿姨可以和她說上幾句,我和如潛遞了個意會的眼神。
「主墳埋得不好,風水先生都看過了。」家婆說出她得來的準確消息。
「媽,你的風濕最近怎麼樣了?」
「貼了藥膏,晚上都沒那麼痛了。」
「家婆,你的牛奶喝完沒有,等會我和小藍去市再給你買一箱。」
「還有,哪裡喝得完。」家婆對如潛的孝順很滿意,「我孫兒就是好,小時候就很乖。」
不管家婆與如潛是否在一塊,如潛總會成為家婆說的話題中心,關於他,她總有稱讚不完的,每說一次,都是對他的大大滿意。有時候我能夠幸運地得到愛屋及烏的一點寵愛。
「今天我和跳舞的那些人聊天,就說起我孫兒在地稅局上班,她們個個都說好得很。」家婆的臉上掛著洋洋得意,「聽你爸說,你還不想要這個工作?鐵飯碗,多不容易。」
「家婆,吃這個!」如潛朝家婆的碗里,夾了一塊軟軟的紅燒肉。他不可能對著一個已年過七旬的老人,說出他那些想法。
「現在工作難找得很,我看電視上說,今年的大學生都不好找工作!難得很!」家婆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深有體會一般,說完這話,她斜著眼瞟了瞟坐在如潛身旁的我,然後重複著,「難得很啊,還是我孫兒的工作好啊。」
「恩,就是!」我笑著應答。
「小藍,你辭職大概三個月了,工作是不好找吧?」她又接著說,「你可要勸勸如潛,別提什麼辭職,你就用你親身的體會說給他聽聽,他還不信。」
關於工作,哪怕外面形容得再難,我一直都認為那是普遍的情況,因那些找不到工作的大多數人,才把整個就業率給降低了,根本就不意味著,每一個人找工作都是不容易的。
我不認為自己會是那大多數中的一個,關於這一點,我有絕對的信心,曾經的經歷就是最好的明證,也是我相信自己的依據。
還記得在我們畢業那年,班主任給我們的警醒:要大家都有認識,工作不好找,要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在男生就業率普遍高於女生的班級里,我成為第一個簽工作的人,而且還是一個讓大家羨慕的不錯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