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較量
7o.
寶根嫌自己屋裡仄逼,桌子小,借用了季師傅家的客廳,在八仙桌上吃飯。寶根邀請季師傅一塊入席。
經過一番推讓,父親和季師傅坐在上,對過是銀鳳媽和我母親,寶根和春英同坐,我和銀鳳、金桃三人一條凳。
寶根拿出兩瓶新買的「洋河大麴」。父親是看到白酒眼裡就光的人,微笑著客氣說道:「中午談事兒呢,還喝酒?」寶根邊開瓶蓋邊說:「『無酒不成席』。金龍說您只愛喝白酒,所以沒拿啤酒。」「少喝一點,我陪趙老師。」季師傅笑著說,「我也不喜歡喝啤酒,三瓶兩瓶不抵事,沒勁。」
給母親和銀鳳媽倒酒,不讓。於是男的喝白酒,女賓一律喝桔子水。
酒桌上有季師傅,氣氛還真是活絡了許多,勸酒勸菜很老練。兩杯酒落肚,到揚州后一直沉默少語的父親臉上明顯活泛起來。他用筷頭點著寶根、我、銀鳳和金桃,笑著對季師傅說:「這幾個都是我的學生。」季師傅驚訝地說:「哦?趙老師真是桃李滿天下啊,為這個就值得喝一杯!」
於是兩人幹了一杯。
春英端著桔水敬父親:「趙老師,你是寶根的老師,也就是我的老師――我敬您一杯!」
父親笑眯眯地又喝了。
寶根問:「趙老師,我老表張春生你可能也教過吧?」
「教過,教過。」父親說。接著問:「咦,怎不把他一起喊來吃飯?」
「他在荷花池做生意呢――我晚上喊他過來玩,見見老師!」
母親在桌上和銀鳳媽輕聲交談,這時插上一句:「寶根,我們一來就給你添麻煩,生意也做不成了。」
「不礙事,不礙事!生意天天有得做。你們到揚州,做學生的應該盡地主之誼嘛,再說我們這裡有個家。」寶根回答得相當客氣和順溜。我想,人結了婚後,待人應酬就顯得成熟許多。
桌上就我們這張凳上不怎麼說話,只管聽和吃。銀鳳看金桃喜歡吃揚州特產鹽水鵝,把一隻鵝大腿搛到她的碟子里。
「寶根和春英都是厚道人。」季師傅遞根煙給父親,換個話頭,「你這次來就是為兩個伢子的大事的?」
父親點上煙,眼看著桌子上,沉默了十幾秒鐘,緩緩回答說:「是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按理說伢子虛歲二十一了,不上學的話在農村裡談人都嫌遲了。金龍從小聰明,我和他媽又慣他,性子拗,去年差幾分沒考上不肯復讀,溜到了揚州。春節回去后經他媽動員,答應下半年再去縣城復讀,繼續考大學。他考得上的,稍微凝點神就考上了――就差個幾分。要去復讀、考大學的人怎麼能談對象呢,我和他媽接到信都懵住了,不敢相信……」
「是啊是啊,」我母親接過口說,「他爸爸接到信一夜不曾睡得著,說伢子去復讀,考上了還要念三四年,耽誤了人家閨女咋辦。昨天他被鄉里請去寫材料,今兒一早我們就乘汽車趕過來了。我們來看伢子倒底怎麼了,怎麼做這種糊塗事的?」
桌上一下子都懵了。母親說過這話臉上顯得很不自在,父親仍看著桌上的菜,憋著勁抽煙。銀鳳媽臉變得刷白,筷子懸在空中。寶根和春英吃驚地看著我。我扭頭看銀鳳,她眼裡霧起了淚水,瞪著我,顫著聲音問:「金龍,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還要去上學?」
我一瞬間血直往頭頂上涌,大著聲說:「你們這是說什麼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