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干人等安頓下來,自然少不得要吃飯,於是留下兩個侍衛在客棧看住東西,其他人一齊去城裡的酒家,我、許安和沈光在雅間,其他侍衛就在外面坐了三張桌子,點些酒菜,我叫許安和沈光不必拘束,只管來吃。
正飲得三兩杯酒,卻聽得外面一陣嘈雜,卻是一隊衙差收稅。
只聽店老闆哀求道:「公差大爺,小店該交的稅,那是分文不少都已經交過了的呀,怎麼又要交稅?我們是小生意,稅多了交不起啊。」
只聽見為的衙差說道:「今天的稅可是不比尋常,皇上如今就駐蹕在咱們登封,傳下聖旨,要收這『脂粉捐』和『扈駕稅』,好給隨駕的娘娘們花銷,打賞隨行的侍衛,你若不交,便是抗旨。」
我在雅間里聽得,心中不由起了怒火,我何曾下旨收過什麼『脂粉捐』和『扈駕稅』?我強自壓下怒火,再看許安和沈光,也都是面有怒容。
店老闆兀自在苦苦哀求,那衙差們已經不耐煩,剛才說話尚屬客氣,如今已經是蠻橫起來。食客中有看不過的,小聲道:「加捐加稅,還要不要我們小老百姓活了。」只聽得一個衙差大喝道:「是哪個傢伙活膩歪了,想造反嗎?」
我的這些侍衛,好歹也都是七**品的官,聽到他們胡扯什麼打賞侍衛的「扈駕稅」,已經是心中有氣,如今見得衙差耀武揚威,更加是按捺不住。一個坐在外面的侍衛說:「說說話也算造反嗎?」
那幾個衙差見有人說話,立刻圍了過來,為的更是撩開我雅間的帘子:「看你們都不是本地人,幹什麼的?」
許安答話道:「我們是去嵩高山上香的?」
「上香?如今皇上就在嵩高山,你們去幹什麼,怕是圖謀不軌吧!」
侍衛們本是怒火中燒,只是因為我先前說過,不得暴露身份,只能強自忍耐,此時見幾個衙差竟在我的雅間外提著刀,哪裡還敢怠慢,全都站起身來,有幾個性子急的,已經亮出了腰間的短刀。
那衙差一見我們手中有傢伙,又是人多勢眾,哪裡還敢再問,全都跑出店外,口中喊道:「有反賊啊!」店中的食客也剎那間跑了個乾淨。
我只好苦笑一下,帶人出門,沈光摸出一吊錢扔在桌上,店老闆和小二早躲了起來,哪裡還敢收錢。
出了門,有侍衛建議大夥出城,沈光道:「尚有夥伴和東西在客棧里,須得通知他們才好。」許安則說:「只怕城門一時已經不易出去。」
大夥走得一會,便聽得遠處一片叫喊聲:「休要叫反賊走脫了。」
許安勸大家走遠些,有侍衛說:「怕他做什麼?我等只要亮明了身份,看他們敢怎的。」許安說:「只怕有膽大的,見事情敗露,橫豎脫不了干係,故意把我等栽個反賊的罪名,未必不敢做出忤逆的事情。」我心中一凜,此番到登封,除開一干隨行人員,確實無人知曉,許安所說,倒真是不無可能的。
「那該如何?」我急切問道,想自己在這近一年裡刻意避美色,修德政,無外是想躲開那橫死之禍,今日若真如許安所說,豈不冤枉?
許安倒是不慌不忙:「地方官府,必是已經封了四門,先去適才的酒家捕人,尋不著人,便會城中搜捕。我等且先回客棧,官兵尋來,還需些時間,侍衛們儘力護得皇上周全,能拖幾時便拖幾時,實在不行,只要皇上無事,就先冒作反賊讓他們擒了,地方官為了邀功,必向上報,反而有了轉機。登封城外不遠入山路口,有護駕禁軍三百駐紮,只需派人設法潛出城去,引軍救駕,來回不過二十里。」
我點頭稱善,沈光已經說道:「爬高攀牆,正是微臣的絕活。」
於是一切安排妥當,沈光出城去請救兵,我們則匆匆趕回客棧。
約過了兩刻的時間,客棧外一片喧囂,大隊衙差和官軍搜了過來。我和許安躲在樓上房中,侍衛們把守住樓梯、窗口、屋頂等各處要害。
登封不過小縣,駐軍有限,把守出城各處通道,已經去了一半,剩下一半,又分作兩隊搜捕,此時的衙差和官軍不過五六十人,見狀卻也不敢衝上來,一個為的小軍官在樓下喊道:「大膽反賊,還不束手就擒。」
我在房中不禁搖頭嘆息,自己堂堂大隋皇帝,卻被食大隋俸祿的官軍當做反賊,實在是滑稽。
許安怕我憂心,在旁說道:「把守四門的官軍必是不敢輕動,所來者至多百餘,侍衛們多半是堅持得住。二十里路途,沈光腳快,至多一個多時辰,皇上不必擔憂。」
我的援軍尚未到,樓下的援軍已經先到了,不過正如許安所說,一百二三十人的樣子。為的軍官下令進攻,只是客棧地方小,人多反而施展不開,十幾個官兵欲從樓梯上來,雖然只有四個侍衛把守,身手豈是普通官軍所能比,又佔了地利,幾下就把那些個官兵打下樓梯去。若不是他們奉命不可出手太重,這些官軍不死也得成殘廢。
一個七品縣令被一堆衙差護著,仍然叫官兵們往上沖,可是官兵卻不聽他的,只看那小軍官的臉色。軍官也不理會縣令,只是叫官兵守在原地,而衙差們叫的雖然響亮,卻不敢靠前。
如此僵持了將近一個時辰,期間有些官兵試圖從屋頂過來,也都被侍衛們打退。那軍官看來是不耐煩了,大聲吩咐:「搬柴草來,放火燒了這座屋子。」倒是縣令叫喊著阻止:「燒不得,燒了就請不到功了。」一些官兵已經去取柴草。
我在房中聽到,心中不免焦急,真要一把火燒過來,豈不是連屍都找不到?卻又不敢暴露身份,只怕那縣令聽到,不會阻止,反倒要讓衙差幫忙。
正焦急間,就聽得一陣喊聲,大隊人馬就到了客棧門前,十幾個衣甲鮮明,裝備遠較先前官兵優良的官軍進了屋子。
縣令和軍官以為來了援軍,縣令慌忙上前向為的將軍行禮,而那軍官猶在對樓上大喊:「大隊官軍來了,反賊還不快快下來……」話尚未說完,將軍已是一聲大喝:「拿下。」一個平民裝束的武士一腳將那軍官踹倒在地,不是沈光是誰。
「末將護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我和許安走出房間,在幾個侍衛的簇擁下走下樓梯,官兵和衙差早已經丟了兵器,跪倒在地,再看縣令和軍官,已經被捆成兩個粽子,癱軟在地。
我當夜就在登封縣衙開審,這案子並不複雜,登封縣令假傳聖旨貪贓枉法。我當堂宣判:登封縣令斬立決、家產充公;參與收稅的一干衙差只是脅從,誤將聖駕認作反賊也算事出有因,杖三十,剝奪公職;軍官奉縣令之命「剿賊」本無過錯,但我惱他歹毒,竟然要放火燒屋,當堂杖四十,革職;其他人等不予追究;所貪「稅賦」歸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