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等卓文君醒過來,眼睛能見物已近中午,刺眼的陽光在他長長的睫毛下烙出一片陰影。卓文君發出小小的呻吟聲,感覺到自己嘴裡都是腥氣,鼻間滿溢的血味沖得嚇人,太陽曬得他頭好重……好想吐!
他慢慢地爬起來,慢動作放映都比他動得快,掌心有東西……這是什麼?藥丸!?看了一下四邊,跟之前一樣,都是死人,屍體都還在該在的地方,除了……狄錯月。
卓文君踹了一下橫倒在腳邊的屍體,看看自己有雙穿了白鞋的腳,自己哪時變了裝?
小人!李仁死的樣子有點不唯美,頸大動脈被狠狠地截斷,還被自己的毒害得臉色發黑,死得這麼慘,真是……自作自受。
卓文君用不太靈光的手拆下蒙面布巾,把握在手中的藥丸吞進肚,他可不希望自己下一秒又魂歸離恨天。沒錯!他現在是狄錯月,一個剛剛才在他眼前拿武器和別人互砍然後轉眼間被毒死的古人。
既然狄錯月和人干架的本事很不錯,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很大俠地掄起劍來和人互砍,噹噹賞金獵人什麼的?想是這麼想,但是他一不是學武的,二不是混江湖的,人生地不熟,還沒和身體培養一點感情怎麼拿劍和人互砍?
刀劍不長眼,萬一自己砍到自己那不是衰死!?
這絕對不是個好點子。
不過看狄錯月輕而易舉地在天上飄過來飛過去的,著實讓卓文君有一點心動。輕功,已經絕跡的頗久的古代神秘武術,聽起來就金光亂亂閃、瑞氣亂亂噴。
找哪天他也來跳一跳,說不定真的可以和狄錯月一樣強,畢竟身體之前還是人家的,沒道理換了魂技術就差了。
現在滿地死人……死人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屍變……呃!不對,他也是屍變,很可怕……呃!不是啦!可怕的是活人才對,這麼多人窩在此地亂砍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萬一跟李仁同夥的人來了怎麼辦?
一邊動腦袋想有的沒的,一邊深怕被「前」狄錯月的死敵追殺,卓文君決定在屍體裡頭亂翻亂疊,找出一具看起來和狄錯月差不多身型的人,忍著滿肚酸水將臉用剛剛被自己解下來的蒙面布隨便包包再換上從自己身上脫下的衣服,拾起狄錯月重得要命的劍狠狠地朝李仁戳上十幾二十刀再插回李仁身上,算是替狄少俠出一口氣。
如果現在有火就好了,還可以毀屍滅跡。
卓文君朝自己剛剛翻出的一堆有的沒的中尋找,蒙天垂憐真讓他找出包在油紙里的火種,李仁的劍派上用場,尋了把小一點的刀往劍刃上用力磨擦,忽略刺耳的聲響,利用磨擦生成的高溫把火種點燃,往堆出來的屍山一扔。
小小火焰蠶食般吞噬一具具的屍體,魚目混珠之下,假設有人尋來也不會知道到底狄錯月死了沒,畢竟古代應該還沒有辦法依齒模和遺骨的樣子判斷出此人是誰。
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狽,找水洗洗是當務之急。匆匆忙忙扒了套沒破的衣服,包了包翻出來的贓物,卓文君頭也不回地走離了大火熊熊的殺戮之地。
幸好,走了段不算短的路,密林子里就有一條不深的小河,他不但可以清理順手牽羊得來的衣服還可以洗個冷水澡,趁著晾衣服的時間,他把扒來的所有東西全擺出來。
看起來很值錢的金葉子十七片、碎銀一小包和面額五百萬兩的銀票一張,一定要留著!金錢不是萬能,可是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除非卓文君想找死,不然說什麼都不能跟錢過不去。
什麼雜七雜八的各色藥丸一把,不知道用途的葯不能亂吃,管它是什麼大補、小補、治病、強身或是拿來以毒攻毒的,全扔到河裡去。
一個火紅剔透的龍型玉佩,這是狄錯月綁在頸間的東西,看起來連他這種不識貨的都覺得肯定很貴,上頭刻了「帝」字,搞不好沒錢時可以賣,留著。
油紙包的九個火種和一小撮鹽,好象會有用,留著。卓文君突然想念起打火機來,方便省事又便宜的打火機如果拿到古代來賣,不出三天他一定比皇帝還富有。
一柄短刀,看起來普普通通,砍起東西卻很順手,輕輕一劃雙手合抱的樹榦和樹根就分了家,看得他目瞪口呆。因為巨劍插在李仁身上不能帶走,所以他決定把刀子留下,可以拿來防身還可以狩獵的利器他正缺乏。
狄錯月長得真可愛啊!看「狄錯月」一張精緻娃娃臉,簡直就是美少年這三個字的代言人。可惜真像普通的古代人,身無長物,沒有筆、沒有PDA也沒有行動電話,連叫信鴿的哨子都沒有。
水裡頭那個搖來晃去的影子是前狄大俠留了一頭烏黑長發的倒影,狄錯月會綁頭髮他可不會,卓文君對著水面發獃半晌,決定至少剪一半,等干后直接把它綁起來,簡單省事,看起來也像清純少年。
在還不確定自己會不會使出什麼功夫之前,本著不張揚主義的卓文君決定,他還是噹噹平凡老百姓比較保險,橫豎現在沒有身份證這種東西,只要他一口否認死撐到底,再有天大本事也無法證明他是誰。
打理好一切,他決定離開這無人的荒郊野外。
這裡到底是哪?有沒有可能是中國?
聽人家說中國地大物博,「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沒去逛逛怪可惜的,而且他也沒去過北京,趁此機會去遊覽也是不錯的事。
雖不知道是哪個皇帝當家,不過天高皇帝遠,不關他的事,在天子腳下晃晃踩踩腳印不犯法吧!
從此之後,十三歲出道,三年闖出名號,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月修羅」、大俠級身手的狄錯月,就這麼陰錯陽差被卓文君改造成一介灰衫、身家清白、什麼都不會,四處爬爬走的無辜少年。
有誰知道從沒有人煙的「鬼地方」,沒有任何交通工具,靠著兩條腿走到有人的地方需要多久嗎?沒想過這個問題吧!卓文君全身上下都是灰塵地坐在大樹底下嘆氣,這塊大陸的「地廣人稀」簡直是要了他的小命,日升日落,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走路!
卓文君並不是方向白痴,靠著太陽和樹的年輪還有夜間的星,他傻瓜似地朝北方走了一個月,而且很神奇地半個人都沒遇上。他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真的就這麼靠兩隻腳走到北京去吧!萬里長征也不是這麼個征法。
怎麼辦呢?來人啊!
「咦!孩子,你是哪來的啊?這裡外人不能隨便進來的啊!」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蹦出來,強行將已經走神到天外的卓文君給拉回人世。
「小子,你快走吧!小老頭我可以當成沒看到你。」叼了根旱煙斗的矮小老頭子肩上擔了兩擔柴,身後又背了一大捆柴好心地說。
「噯!老爺爺,這是哪裡啊?我是在我家後山追兔子,兔子沒追到反而迷了路才走到這裡來的,不知道往哪才能走出去。」卓文君連忙想了個別腳理由。
總不能告訴這位老爺爺,他一個月前還「不是他」的時候,在林子的南方跟一伙人火併,甚至到最後還放火燒屍吧!
這位老爺爺看起來沒有九十八也有八十九,萬一他真的說了實話,不把一個月來好不容易才遇到的「第一個」交談對象給嚇成死人才怪。
「呵呵呵!這座林子可是帝君親賜的全國排名第十大林場,也是關內第三大的獵場,在裡頭迷了路當然是走不出去,連小老頭我這大半輩子也才把林子走完二十次。算你運氣好,因為南邊突然來了陣火燒山讓你有機會遇上我,如果你遇上的是那些不濟事的笨瓜,現在你八成和他們一起在林子里瞎逛。」小老頭笑眯了眼。
「老爺爺,請你帶我出去吧!我可以幫你擔柴。」做人要「互相」這卓文君是懂的。
「小子倒是挺有禮的,看你這麼瘦弱……扛得動嗎?爺爺我可是背柴背了一輩子,烏沉木可沒有看起來那麼輕。」老爺爺瞅了他一眼笑道。
「我也沒有看起來的那麼文弱啊!」卓文君馬上接著說,力氣大的不一定是猛男,猛男不一定力氣大。
「你很有趣啊!就讓你背吧!如果不行了就說唷!」頭一次遇上那麼想幫他背柴的可愛孩子,初生之犢不畏虎,就讓他試試。
「好!」卓文君試了一下重量,對這副身體來說好象挺輕鬆的,他俐落地將捆好的烏沉木擔好。
「噫!看不出來……孩子,你還真的挺有力氣的,走吧!跟著我。」背著柴的老爺爺說。
兩人邊走邊聊,直到太陽將西沉才到老爺爺住的地方,卓文君拚命地東拉西扯套話,好不容易才讓他知道現在是驪朝。
出了密林,順著石頭牆走了老遠,不知為什麼,古時候的莊園的周邊領地好象寬廣得不可思議,這面石頭牆簡直長到會蔓延至地平線的那一頭。
正當他疑惑地問時,老爺爺很自豪地告訴他,方圓百里之內除了「蕭瑟居」,根本沒有任何村裡,而且他很幸運地被「蕭瑟居」的大總管救到,值得慶幸。
慶幸?
卓文君簡直要暈死過去,他的目標是繁華都城,而不是這個沒有近鄰的郊外大別墅。
「那……請問一下,首都,就是最熱鬧的城,離這裡有多遠啊?」忍不住,卓文君的心裡浮上想溜的意圖。
「都城啊?嗯……不遠,只有八百里,騎快馬只要一個月就可以到了。」總管爺爺眯著眼沖著卓文君笑。
一聽到老爺爺總管說的長篇大論里冒出這裡離都城「只有」八百里遠,騎快馬一個月可到時,當場僵掉的卓文君就死了上驪朝首都去看看的壯志雄心。
開什麼玩笑!八百里很遠……很遠,簡直是遠到不可思議。
要卓文君靠兩條腿這麼走去,沒死也快了,更何況他身上的金葉子和碎銀子還有那張銀票淪落到英雄無用武之地,在這裡卓文君不但沒辦法買東西也不可能逛街什麼的,別說買馬了,連食物都沒人賣,蕭瑟居的一切都是自力救濟,達到與世隔絕的地步。
所以,自認倒霉的卓文君只好硬著頭皮裝暈,撞壞了蕭瑟居一張木桌,弄得自己看起來很像那麼一回事後,強裝失去記憶,暫時棲身在蕭瑟居當老爺爺總管的手下,所有的人都當他是十一、二歲小孩子他也不澄清,反正他也不知道狄錯月的年紀。
一個月就在與世無爭的情況下溜走了。
卓文君從生澀到熟悉,漸漸地掌握生活的緩慢步調,沒電的世界總是無聊,唯一慶幸的一點是他的作息時間慢慢地變得穩定,而且與周遭的人全建立起良好關係。雖然積習已久改不過來導致早上依然是爬不起來,不過目前人氣指數旺得不得了,老的寵、小的纏、男的罩護、女的照顧。
夜半無眠,卓文君坐在跳了半天才沒從另一邊掉下去的屋頂上看月亮,突然有種想笑的情緒,難不成大神就是想到他會就這麼平淡的老死在這裡才說希望他別後悔啊!
今天月亮真大,大得像要掉下來似的。
好無聊喔!他……有點想家了。
咦!有東西飛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降落……停在他身邊。
一隻好可愛的鴿子,肥嘟嘟的,朝他示好般靠過來,卓文君伸手摸摸它,真乖巧伶俐,還不怕人,鴿子咕嚕咕嚕地叫了幾聲。
呵呵!這提醒了他一件事,他的晚餐沒吃飽。
以卓文君之前在林子里為了自己的肚皮練出的抓兔子、捕野鳥身手,不到一小時,深夜無人的廚房裡飄出烤肉的味道,雖然有一點太油,但是有了佐料添味后的烤鴿簡直美味無比,吃飽了自然好睡,卓文君馬上將剛剛在想的家給忘記。
第二天天才剛亮,通常沒有大事發生的蕭瑟居突然人聲鼎沸起來,衝過來衝過去的腳步聲如奔雷一樣將他吵醒,能當大俠的聽力總是比較好,幾公尺遠的悄悄話在他耳里已是如大吼大叫。
怎麼了?卓文君翻過身將被子往上拉全身蜷成球狀,不想管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等他睡足了再說。昨晚他把鴿子吃干抹凈,還特別將羽毛骨頭什麼的全清理得乾乾淨淨,扔進不曾熄過火的大灶里,忙到很晚才回來睡,怎麼睡不到幾小時外頭就這麼熱鬧?
「小文,你醒了沒?小王爺、老王爺夫人和遙平郡主來了。」外頭傳來跟他同寢房的小僕阿保粗魯的拍門聲。
人高馬大的阿保,雖然粗手粗腳但是心腸很軟,老是將他當小弟弟對待,一個月的相處讓阿保知道卓文君早上很難清醒,所以也就儘可能地讓他多睡一下。
「嗯!?噢!我馬上……馬上……起來。」沒睜眼的卓文君朝外頭喊。
「快一點,我們要到門口排隊迎候,再慢你會來不及啦!」阿保衝進來,直接將他從被窩揪出來,扛在肩上,把卓文君外衣一抓往外跑。
「噯!你……這樣我會想吐啦!」被扛的卓文君睡眼蒙眬地掛在阿保肩上說。
「再讓你慢慢來,你一定會遭殃的,總管爺爺叫我先來扛你比較快。」孔武有力的阿保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小文真輕,比他挑回來的烏沉木輕太多了。
「為什……么……我會……遭殃……啊?我想睡……想睡極了。」肋骨被撞得生疼的卓文君又快陷入夢境。
「別睡啊!你不知道王爺和老王爺夫人倒好,但是那個鎮東郡王府的遙平郡主就難伺候得很,什麼排場啦!規矩啦!她的點子比牛毛還多,人還沒能嫁進門就當自己是主人,只要她跟來就成天對我們頤指氣使。你醒來!別睡!」阿保加快自己的腳步叨念。
蕭瑟居的大門口排滿所有奴僕,男女有別地分立兩邊。
「奶奶,小文哥哥來了!」被廚房裡專管做點心的糕點婆婆拉住的小孩子眼尖地叫道。
「啊!快,我拿了塊酸棗凍,小文別睡,嘴張開。」糕點婆婆強塞了一大塊凍糕進卓文君的嘴裡。
「唔!酸死了!」被強烈的酸味一激,卓文君馬上半清醒過來。
「小文手伸直,快快快!」糕點婆婆還順手自阿保手裡拿過外衣,迅速套上卓文君。
「小文你頭別動啊!我馬上把你頭髮紮起來。」在一旁的女僕也快速地用手裡的木梳三兩下將卓文君打理整齊。
「醒了吧!小文,站這邊!」負責打掃書房和主人院落的男僕們將被女眷整理出爐的卓文君拉過來撐著,與撐住卓文君的阿保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地將卓文君當夾心就定位。
嘴裡咬著酸Q有嚼勁的酸棗凍,卓文君心裡吐著苦水,真佩服這群古人,他還真是被抓到要害,為了讓他清醒他們也不吵也不抱怨,反而是以行動力來讓他屈服,就算他再累也清醒了。
眯起眼睛往前望去,什麼馬車?連只螞蚱都沒有!
從林子飄出白霧狀的山嵐,天也才蒙蒙亮,當人家奴僕的可真是辛苦,卓文君心裡叨念,他還沒親眼看過皇親國戚長什麼樣子。算了!就當是排隊等著看珍奇動物。
記得幾年前,日本凱蒂貓剛盛行,他也曾為了女朋友徹夜去排隊,但是很不幸地他居然歪倒在路邊睡得很熟,等到他清醒,麥當勞已經把當天所有的凱蒂貓賣完,他什麼都沒買到,剛剛交往兩天的女朋友也告吹,不過,也算是難得的排隊經驗。
日頭上升到樹頂,等了半天,卓文君已經無聊到蹲在地上捉螞蟻互咬,其它等得不耐煩的孩子們也蹲在地上看得入迷。
兩隻黑螞蟻互咬第二十七回合,連周圍的年輕小夥子也加入無聊的行列,甚至為螞蟻取名、搖旗吶喊助陣起來。
好不容易,聽到遠遠地馬嘶聲傳來,卓文君拍拍褲角衣服,早知道他們會這麼晚到,他就在床上賴到平常他習慣起來的時間。
雜沓紛擾的蹄聲和馬車車輪的聲音,間或混雜了人聲,卓文君的耳朵有條有理地分析了一番,慢慢朝蕭瑟居駛來的,除了護駕的十二騎兵,還有三輛馬車。
卓文君頓時很佩服狄錯月有練過的耳朵,這麼遠就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是在逼你,只是你的年紀已經到了,人家同仁王府和同德王府的郡王們都成親了,他們不是你的好兄弟嗎?你呀!就不能讓我安心嗎……」
一個很有朝氣的婦人聲音叨絮著,卓文君感嘆,這叨念聽起來真有那麼一點像他遠在二十一世紀的媽。
「……我又沒說不娶!」
另一個有磁性的男低音傳來,聽起來懶洋洋的,有如大提琴拉起D調卡農的聲音,渾厚而動人心弦。
「……那……表哥,你的蟒袍要綉龍凰或是鴛鴦呢?表哥……」
拔尖的女子嗓音話,故意裝出嬌滴滴的媚聲,聽起來就像拿鐵叉劃過不鏽鋼鍋子,卓文君不禁捂起耳朵抖了一下。
「……我娶媳婦穿的蟒袍關你什麼事啊!?」
那男人的聲音百般無聊地應道。
「……當然有關,人家要開始動工嘛!」
年輕女子的聲音更加尖銳嬌嗲起來。
「小文你冷嗎?怎麼發起抖來?」站在卓文君對面的女僕擔憂地問。
「沒事,只是剛剛覺得怪怪的。」卓文君回答。
自己耳朵太靈的生理問題是旁人無法了解,而且也愛莫能助的。
「……你瞧瞧!你瞧瞧!你表妹又乖又聽話,人又長得好,而且她這麼喜歡你,你還有什麼不滿呢?你如果沒有心儀的對象,就當先和曉菁培養感情,回京里再向你表舅舅提親……」
婦人的聲音又響起,雖然語氣平和,但是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娘,我已經說過千萬次了,我和曉菁不是這種關係,過去不曾有,現在不會有,將來也不可能有……」
原本懶洋洋的男低音語氣變得強硬,他是認真的。
這時代真亂,近親相奸會生白痴,他們難道不知道嗎?卓文君搖頭嘆氣,真是可憐的男人!
「……姑姑,沒關係的,我知道表哥只是害臊,我可以等的……」
聽起來就是你一廂情願,人家都表明拒絕了,還自己編夢安慰自己,卓文君嘟嚷著。
「……菁兒,姑姑就知道你貼心,比你那不孝的表哥好,你別擔心,姑姑挺你喔!」
婦人安慰起那個愛作夢的女孩,怎麼聽怎麼像連續劇,真是沒創意。
「小文,你在說什麼?什麼什麼?嘰嘰咕咕的?」站在前面的男僕轉過身來問。
「啊!?啊!沒事,那兒有隻鳥飛過,挺可愛的。」卓文君回神。
鳥?
哪兒?
眾人伸長脖子望著樹林,他們站在這裡半天了,他沒看到什麼鳥飛過啊!
正當大伙兒納悶著,王爺一行人已經抵達,果然是十二騎兵和三輛馬車。
卓文君跟著大家低頭恭迎主人的到來,總管爺爺極為喜悅地跟在跳下車的王爺身後,稟報近年來烏沉木的收益和蕭瑟居的近況。
老王爺夫人因為旅途勞累,所以被女眷簇擁著先進蕭瑟居休息去。
十二名騎兵很有規矩地下馬,將駿馬交到馬夫手裡,騎兵個個身上穿鎧甲、腰間配長刀,很神氣的樣子。
身為人家的奴僕,總不能光站著看熱鬧,卓文君跟著其它僕人將欣鈈斷埋R車。
「真討厭!又來這種不熱鬧的鬼地方,要不是為了表哥我才不來。」
卓文君搬著木箱,卻聽到那個年輕女孩子在馬車裡的細微抱怨聲,心裡對這一廂情願的女孩子有了一絲好奇。
「不滿意你可以回京里去,沒人攔著你,跟屁蟲。」
抬起另一個箱子,耳朵又接收到正在聽取總管演示文稿的王爺低低的、諷笑著的聲音,卓文君抬頭望向那個站得老遠,照理說絕對不可能會聽得見,而且背對著馬車頭也不回的王爺,剛剛的話……
難道耳朵好、能聽到遠方聲音的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嗎?他還以為狄錯月天賦異稟練成耳力非凡,原來王爺也是,甚至有可能比他還好。
突然地,總管爺爺和王爺同時轉頭看向卓文君,王爺那一瞬間變得勾人的眼光帶著不知名的笑意,讓吃了一驚的卓文君趕忙繼續搬箱子。
是錯覺嗎?剛剛好象被「電」了一下,卓文君毛得全身的汗毛全豎起來了,這跟王爺一定有關。
卓文君開始對站在蕭瑟居門邊的王爺起了興趣,他知道王爺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好說話,他可能是典型的「兩面人」。
王爺並不算魁梧,目測約一百七十多公分近一百八十公分高,身上的肌肉看起來也不多,文人式的身型。
低垂著的是雙眼皮、很中國式的飛鳳眼,劍眉星目、挺直的鼻樑配上適中的薄唇湊成還蠻順眼的長相,手長腳長的,束起的黑色長頭髮很整齊,看起來並不是流里流氣、敗家子型的紈褲子弟。但這長相配上那雙帶著精光的眼……若是從政必是惡臣,若是從商必是奸商,若是為夫必是賤夫。
因為是貴族,相信這位年輕王爺念的四書五經不會比別人少,搞不好還是當代知識分子。上長著繭,除了筆繭外還有長期握刀或劍磨出的繭,可見他的身手應該不靈光,有沒有可能會和狄錯月一樣好,他就不知道了。他說話的樣子表情極多,如果他現在不硬撐出嚴肅的表情,他是個很愛笑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才把王爺「掃描」一次的卓文君就是知道。
梳妝整理了半晌,遙平郡主總算願意下車。
哇啊啊啊!長得真是……「驚天動地」。卓文君腦中閃過好久以前念過的課文「……忽有一巨物拔山倒樹而來……」,那身材之「爆」,足以讓所有「網路恐龍」全升級變回「普通人」。
看起來側面就有「五十、四十、六十」,更別提卓文君和她正面衝突。
才搬起兩個箱子轉過身,馬上看到一張恐怖的大臉,當場讓「嬌小」的卓文君不自覺輕功一使,傻楞楞地抱著箱子嚇退十幾步,只差沒跌倒在地上。
簡直就像……一頭「美國棕熊」一樣!
一百五十多公分高,據目測估計至少有一百公斤重,約十來歲的圓滾滾小妹妹。繁複的宮髻挽在頭上,插滿一堆眩目的金步搖、銀珠花;呈現出紋路的奶油色雙頰,上頭抹了紅咚咚的妝,故意畫成「小圓點點」的眉很突兀地長出細細的尾巴,看起來像很滑稽的兩個「逗點」,剛好將小小的眯眯眼襯托出來;額上畫著幾瓣有點歪斜的蓮花,火紅血色的厚唇,突出的雙下巴讓滿月的臉變得更圓滿;雙臂肥腫,戴著金環、玉環的手腕圓乎乎的;香粉大量地灑在身上,造成她每走一步就引起一陣煙霧;身上的衣服除了內裳,繞了一層又一層全是薄紗,看起來像極了……端午節的粽子。
卓文君半晌講不出話來,見鬼似地站著。
只見她皺皺「兩顆」畫得濃黑的「圓點點」說:「無禮的僕人,看見美女就傻了啊!?真是獃子!果然和都城裡的不能比。哼!姑丈也真是的,居然用這種草包當僕人!千萬別暗戀我,我是郡主你高攀不上的。」
美女!?長得這樣還敢說自己是「美女」?這時代、這天下其它的美女全死光了嗎?「美女」!?他是有聽過「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之類的俗語。
可是這位自稱「美女」的小女生也太神奇了吧!是這朝代的審美觀有問題嗎?
聽男僕們閑聊說驪朝的審美流行認為女子一定要豐腴才美,越胖的越美,蕭瑟居里的女眷們也是胖胖的,臉圓圓的,個個看來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可是,再怎麼豐腴也不至於超過到這種滿出來的地步吧!
看她那個樣就是「有可能會把婆家吃垮」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家庭才能供養出這樣的女兒?成天把她綁在椅子上填高熱量食物?
還說什麼「千萬別暗戀我,我是郡主你高攀不上的」,亂亂講!他卓文君雖然老是被拋棄,但他還是有選擇性的,他可以為此發誓,若他卓文君對郡主有一絲妄想,就讓他被雷劈一百次,單憑狄錯月的外貌擺到外面去絕對不可能「滯銷」,小小一個卓文君也是很有道德,不會把狄錯月送進「熊口」里當祭品。
卓文君總算是了解為什麼小王爺對他曉菁表妹的「關係」,「過去不曾有,現在不會有,將來也不可能有。」,「帥哥與迅猛龍」的童話愛情故事根本「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要是真演起來保證絕對會被所有人唾棄。
不過,現在卓文君只是蕭瑟居的小小奴僕,不能和主人階層翻臉,忍氣吞聲成了他此刻的最大考驗。
「郡主大人有大量,全是小的不好驚擾了郡主大駕,人家都說美女是溫柔寬容,而且善待下人的。還沒見著郡主之前,小人就已經對大家口耳相傳的郡主神往已久,所以一不小心才會看著郡主看到傻掉。今天小人既唐突又魯莽,還蒙天下第一美人郡主原諒。」卓文君搜尋著腦中的字句。
沒錯!卓文君心裡的確很想看看傳說中惡名昭彰的刁蠻郡主長什麼樣,還被郡主的臃腫給嚇到傻掉,所以他說的都是真的,不算是假話。
古裝戲里是這麼演的沒錯吧!
好話誰不聽,大頂的帽子扣下來后,既能壓住郡主的氣焰又能綁她的想法。
灌灌迷湯對他來說又沒什麼損失,而且搞不好還可以為他免去一場無端的災難,卓文君心想,他就當是舉手之勞、日行一善、積積陰德也好。
遙平郡主頓時變臉,眉開眼笑,臉上的粉漫起一陣薄煙,從來沒人這樣誇她,聽起來真舒服。
「哼!跟你這種人計較有失我的身份……算了!我這麼美怎麼會為難你?下回別再這樣了,聽見沒有。」被「天下第一美人郡主」的稱號迷暈,遙平郡主趕蒼蠅似地揮揮手一副施恩的樣子離去。
「是是是是是……」卓文君裝卑微謙恭地說。
看著她晃進蕭瑟居,積成小山似的黑線,直直地落了卓文君一頭一臉。
「哇哩咧!從來沒看過這麼肥的女生,嚇死我了!像這麼『水仙』的人著實需要關進『兇猛野獸區』才不會嚇到別人。」卓文君喃喃自語。
話才說完,一聲悶悶地嗤笑傳進耳里,卓文君馬上轉頭探看,是他神經太過敏感吧!剛剛好象有人……算了!
「小文,你還好吧?我被你嚇了一大跳,怎麼一個沒注意就給郡主欺負了?真是!郡主又刁又蠻,聽說在京里還曾用鞭子打過小婢,你那麼瘦,萬一被鞭下去怎麼得了。」一個搬完箱子后趕忙跑出來的小男僕說。
「沒事!我也嚇了一身冷汗呢!」卓文君笑說。沒錯!是被郡主的長相嚇的。
「你沒事就好,以後離郡主遠一點知道嗎?她不是我們這種人能惹得起的。」一個伯伯級男僕也走過來摸摸卓文君的頭。
「我會的。」卓文君綻出乖巧的笑容。
一道帶著探索意味的視線閃過,停在他們身上三秒,卓文君又敏感地朝四下張望找尋。
「怎麼了?掉東西了嗎?」伯伯級男僕關心地問。
「沒事,大概是太陽大,眼花了一下,轉頭看看四周就好了。」卓文君不喜歡被人監視的感覺。
「我們把東西搬完就吃飯去,都正午了呢!」小男僕望望耀眼的太陽。
那道視線的主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