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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風大廈的三樓「尋香咖啡廳」是香江的名流專座,高貴雅緻,鬧中取靜,在俗世顯得出塵卻又渾然天成,每日來此品味世界各地名產咖啡的賓客如雲如織。
午後兩點才去「尋香」叫了一客西式點心,我始終不大習慣中餐的口味,所以刻意避開飯局來這兒享受一下高級西點師特製的黑森林蛋糕。一口爪哇咖啡下肚,遍體升溫。
「陳碩?你在這兒倒悠閑啊。」美妙的聲音、美妙的身材乍現眼前,竟是徐秀芳,「不打擾吧?」
「坐。」我淡淡一笑。美人雖賞心悅目,可但凡是鄭耀揚的人,從今天起都要防著點兒。
我揚手為她叫了一份精美的甜點。「我吃過了。」她溫柔地笑著,右頰有個多情的酒窩,之前都沒注意到,「不過,我對甜點一向沒什麽抗拒力。」
「我也是。」調個姿勢倚在靠座上,禮貌地注視著她那雙似水的眼睛,她無疑是個強韌神秘的女人,但眼睛內一片溫和,這很難得,我承認這方面鄭耀揚很有眼光,他喜歡器重的人恰恰都是我鍾意的類型,所以我與他勢必起衝突的原因是由於我們相像。
「聽說耀揚讓你入董事會了,能在這麽短時間裡取得他信任的──你絕對是第一個。」大概只有所謂的紅顏知己才會這樣解釋情人的「網開一面」,鄭耀揚對付女人有一手。
「所以,你特地來恭喜我?」
「是該恭喜的。」
恭喜我因她情人的額外開恩而未被立時三刻處死?想籠絡我還是警告我不得而知,但我也不會天真到以為徐秀芳對我現在的處境全不知情。
點心送上來,她立即吃起來,食物相當可口,她的動作全無拘束又不失優雅,像個孩子似的,這麽多面的美人,很難讓男人不動心。
吃完整塊草莓蛋糕她才抬頭說:「半小時前我約了客戶在這裡談業務,都沒敢吃甜點,想不到現在居然能從帥哥手裡騙到一頓,真好。」
「那就多吃點兒。你──跟鄭耀揚很親密吧?」我不知道為什麽猛地問出這樣無禮又突兀的問題,這並不像是我會做的事情,但我就是這麽問了,就好像用手指去抹擦沾在她嘴唇上的奶油一樣,完全不受控制的舉動。
美人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但隨即低低回答:「噢,是啊,我們是情人,當然……我不可能是他唯一的女人。那你呢?有沒有在這兒找到意中人?」
不知話題怎麽就繞到這上頭來了,她一定注意到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對那個人用尊稱。
「我?如果我是他,你會是我唯一的情人。」我笑了,「不介意我這樣說吧?」
「不不,毫無疑問,被你這英俊的男人表彰肯定,是件最榮幸不過的事情。」她嘴上說著,但明顯神色黯淡了不少,我知道她不是在生我的氣,而是想起了她那個不專一的鄭耀揚。
其實,我也知道,換個立場,我也不會是什麽好情人,在曼哈頓我照樣有娜娜露西珍妮,最狠的是拒絕了莉蒂亞,她跟了我三年,我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直到她提出結婚,我卻沒打招呼就飛到香港了。說到底,男人都自私。
靜靜坐著,我聽見她輕輕嘆了口氣,釋懷似的,語氣中又透出大姐本色:「不怕承認,耀揚對女人而言有致命吸引力,男性氣息很強,女人會自動貼上去,明知道不會有結果。我也夠傻,他曾說過一句:如果哪天他要結婚了,他會選擇我。」她停了一會兒,又看著我說,「我信了,雖然這句話距離現在已經四年,我還是信他。這樣的男人會許下這樣的承諾已經不容易,我不想讓他難做。他討厭累贅,一旦成為他的累贅,就不能再輕鬆退場。」
「為什麽會跟我說這些。」我難得溫和。
「是你先問起來的,而且我想說。對著你,好像突然之間沒什麽障礙了,不像對著他,明明很親近,但感覺上卻很遠。除了耀揚,我徐秀芳沒有其他弱點,所以也不怕說。」
我笑了:「我也相信,要是結婚,他一定會選你。」
「呵呵,陳碩你這個人挺有意思,任何時候都像個鎮定自若的局外人,什麽事情才能讓你變色?什麽人才能打動你?」
「你能啊。」
「你真可愛。」她站起來,在我額角吻一下,「先走了,以後再找你聊。其實,耀揚對人很好。」
暗暗搖頭:真只有你會這樣覺得。
再聰明的女人等真正愛上一個男人後也會變得奇蠢無比。
突然想抽根煙,這裡是禁煙區,我就讓waiter結了賬。
「先生,一共四百六十八港幣。」
遞出去五百:「不用找了。」
「非常感謝。」
剛拿起外套,電話響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從那頭傳來:「陳碩?到香港這麽久,怎麽一直不來找我?」
呵,戰鬥要開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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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往四周環顧,邊壓低聲音邊向門外走:「我現在一天起碼有十八小時被跟蹤,而且除了電話和洗手間沒有被裝監控,其他場所無一倖免。過了這陣子,我才能去和你接頭。」
「他媽的,姓鄭的那小子這麽拽,也忒不給老爺子面子了。」
「可能也是被惹急了,總得忍著他,不能過早打草驚蛇。」
「拿到什麽資料了嗎?」
「有是有,但還在研究取證,找著確切突破口才行。」
「你單方面估計他有多少黑市生意?」
「少說也有個三四成,否則,鄭耀揚在商界不會這麽吃得開。」
「這跟我想的一樣。他與一些政府高官都有往來,商場上有些頭面人物只要有牽扯的都罩著他,姓鄭的供著一幫世子呢,暫時還搖他不動。可也不必太過忌憚他,外線,有我來正末撐著呢,到時給他個響巴掌,轉頭還得讓他求你。」
「看一步走一步,等待轉機。」
「陳碩,張董最信任你,你可得掌握分寸,給他個好的交代。」
「我知道,來叔。」
「能用上的,都別浪費。」這是他的結語。
可惜我不是女人,只有硬碰硬這個辦法。
我來香港的目的不單純,要對付鄭耀揚,讓他的爪子和牙齒變鈍。顯然,他對敵人的行動有所警覺,是只高度警惕的獅子,有人要侵犯他的領地,他定要將其驅逐出境。
上專用電梯回自己的辦公室,在門口問起:「朱莉,董事局例會是本月幾號?」
「陳經理,是下禮拜十九號,星期三。」
「好,我知道了。謝謝。」
「不客氣,還要咖啡嗎?」
「不用了,今天已經一肚子咖啡。」
朱莉微笑:「好的。有需要叫我。」
在座位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撥內線給鄭某人:「我是陳碩,我──有個請求。」
「什麽時候跟我這麽客氣了?」聲音里有笑意。
「我的辦公室不是公司過道,應該不需要加攝像頭。」
「你要搞陰謀?」他也直截了當。
「你一定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
「這樣吧,搬到我隔壁吧,去和張冀雲換個辦公室。」這人存心要找出嫌隙來。
「沒有這個必要,不過是拆個攝像頭,不必拆整個房間。」
「就這麽定了,你五點前搬過來。我看你其實也沒什麽東西要搬。」
真沒想到他會使這招!如此理所應當,自然得讓人以為真是他不經意間做的決定。
還是硬生生吞下其他的話,沈著臉衝出去讓朱莉幫忙整理一下。漂亮秘書聽了我的命令,也是一臉震驚的樣子:「現在?」
「對,現在。」
四點半就看到張冀雲踏進來,他看見我陰著臉坐在皮椅里不動,微微一愣:「咦,陳碩,你怎麽還不上去?瞧我,家檔都過來了。」
「不好意思,給你添大麻煩了。」我只好站起來。
「什麽話!人事調動常有的,在宙風這一點兒都不稀罕。我不曉得搬了幾次了,可不敢有意見,只要別是撤我的職,搬哪兒都沒所謂。看看哪,嘖嘖,這兒比上頭風水都好,寶地寶地啊。」居然有心開起玩笑來,還果真東瞧瞧西摸摸。
這時候的張冀雲顯得神經很大條,只有我知道他是諱莫如深的人,突然他轉身看著我說:「住哪層不是關鍵,主要是鄭哥重視你,想拉攏成業的一級助理人才陳碩,那才是目的所在。」
這樣說最不傷脾胃,我也只好聽過算數,誰不清楚鄭耀揚對我恨得咬牙。
「知道波地和芳姐從哪兒來的嗎?」張冀雲猛地插上一句。
我心突地一跳,腦內有根弦綳得越來越緊,然後──斷了,緩緩接上話:「成業?!」
「聰明!所以,我們不是敵人。」
成業集團的先發陣容原來這樣強大,這絕對是我始料不及的。奇就奇在這麽久,我從來不知道張守輝手下有過波地和徐秀芳這等人物。看來,張守輝這一搏已經純粹是為鬥氣,而鄭耀揚要的──是征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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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訝異,張守輝在面對了得力助手陸續背叛的真相後,何以還認為我陳碩是他最後一擊的重量級砝碼?我不是徐秀芳這樣的美女,脾氣也很難控制。唯一的解釋是:他認定我意志堅決,不像其他人那樣容易倒戈。
我是鄭耀揚新盯上的獵物,除非我臣服,否則他不會罷休。可這一次張守輝也不再手軟,誓要將這逆孫收服,對我來說,值不值得、能不能換回我要的,還沒有定論。
直到我搬到大廈頂樓──鄭耀揚所在區域,並不能說非常不滿他這樣的安排,凡事有得有失,他也很冒險,制住我的同時,也方便我抵住他,雙方都不自由,說來,他還吃虧點兒。
發現兩個豪華辦公室的中間由一堵公共牆隔開,牆上有扇門,從這邊跨到那邊不過一秒鍾的工夫。就目前這種狀況而言,我對鄭耀揚是佩服之至。
眼睜睜看著他瀟洒地跨過我與他之間的界線,一身非正式的深黑,怎麽也掩不住的銳利不羈的眼神:「朱莉給你的資料還滿意吧?」
「一來就要搬上搬下的,還沒來得及看完。」
對我的刻意嘲諷他只是冷笑一聲,不以為意在對面的沙發坐下。
「我不管你是哪裡來的或是誰派來的,人在這兒了就得給我宙風辦事,想調查我、想挖我角,可以,只要你夠本事。」
他有驚人的迫力和氣勢,但在我陳碩面前,他的話似乎說得太滿了。
「我的確是在為宙風工作。」
「最好是。」他接起手機,「阿原?」
我看見鄭耀揚的表情隨著電話那頭的陳述而逐步陰寒,瞳孔漸漸收縮,眉頭皺起來──嗜血的前兆。
從頭到尾,他只說了句:「我過來。」
看來,他有麻煩了。我納悶,竟有人比我還快一步?
他的腳在越界的那一瞬間,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站起來跟上去,他並沒有阻止。
有時候我很摸不透他,他常常給我接近他的機會,一個人面對敵手時,不可能十件事都不露絲毫破綻,所以,我認為他是故意的。可能之前就是有人被他這種似是而非的信任攻破心防,這種老套的心理戰,對我是不管用的。
我坐在副座,觀察鄭耀揚開車的速度並沒有超常,保持在六十碼之內,見紅綠燈還是從容地停下來。
趕到醫院,看他親自擺平了來做筆錄的警官,請走了聞風而來的媒體。刀械群毆傷及數十人,第二天我才發現,居然沒有一家媒體報道此事,警局亦無人來調查追究,宙風的勢力由此可見一斑。
我在人群中看見曾偉祺,他朝我遞眼色,滿臉幸災樂禍,沒有人會認為傷員中他也有份,但他的確是其中之一。
叫黃令申的過來彙報情況,急怒攻心的樣子:「鄭哥,威虎幫那幫崽子看灣仔那片地盤出了岔子,就藉機來風運酒廊找楂,兄弟們沒防範遭了暗箭……」
鄭耀揚打斷他,聲音蘊含著鎮定人心的力量:「阿原已經跟我講過了,目前到底有多少人受傷?」
「16個兄弟傷了。那幫崽子真是狗急跳牆,大白天就操家夥殺紅了眼,超仔右側肋骨骨折,頭面、建明腦震蕩,細菌、大華最慘,被挑了腳筋,其他人雖是輕傷但拍片結果沒出來前都不知道有沒有後遺症。不過,已經照地哥的咐吩,安排了最好的醫療人員進行救治,專款也已經撥下來了。」
辦事效率果然神速。我聽鄭耀揚說:「我要掀了威虎幫。」
我到右手綁著繃帶的阿祺身邊,低聲詢問:「你怎麽會被牽連?」
他嘻嘻一笑:「走狗屎運嘍。」
「媽的,你正經點兒。」
他閑閑搭話:「宙風通過政府,合法收購了灣仔那大片地興建高尚住宅,按鄭耀揚的作風,他最擅長以黑制黑,順便收颳了鄰近幾片街面的生意,沖了不少街頭勢力,威虎幫的幾個賭場也在內,他們眼下風頭正勁,見不得宙風這樣囂張,就藉機到宙風旗下最有名的酒廊鬧事,風運下午不開張,但兄弟們大部分是事先到的,也沒防範,正好方便他們下手。」
再問一次:「你怎麽會在那兒?」
「本想找人敘舊唄,誰曉得會這麽倒霉。」
「原來你認識波地?」我知道波地是著名風運酒廓的主管。
「嘿,一猜即中哪,不得了。那小子真走運,當時居然人不在,等咱們遭殃了,他才趕到,現在正急著要將功贖罪呢。」
「你沒跟我提過你認識波地。」
「不提你不也知道了嗎?」他朝我無辜地眨眨眼睛,全世界大概只有眼前這個大男人做這種動作我不會吐(大概是習慣了),看我無動於衷,他只好說了,「其實在美國,我跟他共事過,倒有些了解他的為人,想找他聊聊,不過是好奇像他這樣的忠僕怎麽會搞叛變。難道──你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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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我並不像曾偉祺那麽好奇,好奇通常會招來惡運,看他的結果就知道了。想人生順暢一點兒,最好收斂好奇心。
我說:「我會推薦你去國家地理雜誌工作,在這裡,簡直是浪費人才。」
他笑了,用那隻還完好的手臂撞了我胸口一下。
趁沒人注意我,在出口處撥電話給來叔:「幫我查查威虎幫。」
來叔似乎早就相熟:「這個幫派是群正宗的流氓,不怕死敢拚命,老子見他們都得讓著點兒。」
「他們盯上宙風了,如果繼續讓他們發揮不怕死精神,對我們不完全有利。」
「噢?!有這種事?什麽時候?」
「剛剛在風運酒廊,大致是為灣仔的地盤。」
「你覺得威虎幫不能利用?」
「不,跟幫亡命之徒合作太冒險。不過,直覺在這整個收購計劃上,宙風倒可能會留下漏洞,我就不信那些官員沒收過宙風的好處,暗路行不通,我們可以走大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逼著政府不得不插手查問這事兒,讓銀行和各經融公司因此封死宙風,到時,鄭耀揚肯定會回去投靠老爺子。」
張守輝這次就是要鄭耀揚失去宙風。老頭子已經失去耐性,收不了那就毀了,很符合他的本性。
我一個人沒有這等能耐,但有來正末這隻老狐狸和眾多隱匿的狠角色協助,難保他不會提早掉入這設好的陷阱。
與威虎幫來硬的未必有好處,事實證明之後幾天,宙風的大面積報復行動並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雖然沖了他們的賭場和夜總會據點,但頭目卻沒逮到,無疑,這是一批狡猾至極又能屈能伸的罪惡集團。
但我沒有想到,倒霉的事會這麽快臨到頭,當然還有主角鄭耀揚。
即便是最好的防衛系統和保鏢也不能保證主人的安全,何況鄭耀揚通常喜歡獨來獨往,那天好死不死拉我做了墊背。雖然暫時驗證,他沒再派人跟蹤我了,但如果那天有人跟蹤,可能也不會陷入這種孤立無援的尷尬境地。
這是襲擊事件發生的第四天晚上,從公司出來,在停車場正好遇上鄭耀揚,我們對望了一眼,沒打招呼也沒點頭,完全像兩個陌生人,自顧自上車,自顧自發動,不知為什麽,他對麗月宮的專用套房情有獨鍾,我則要折回海景別墅休息。
有一段同方向的路要走,他在前我在後,他無意甩掉我,我也無意追逐他。事情就發生在一剎那間!前方大燈一閃,巨型光束蒙了我的車窗,一片模糊,有人惡意擋道!
我緊急踩煞車開窗探出頭去,鄭耀揚的車已經被一群重型摩托團團包圍,機車聲嘯嘯,凶神惡煞的一夥。我想他們就是威虎幫的人了,敢大白天砸店,也就敢大黑夜劫車,完全合情理,他們是認真跟宙風卯上了。
一個壯漢走到我車子旁邊,用力拍我的車頂,粗聲粗氣地喝道:「小子,識相的快滾,大爺饒你一命,否則,連人帶車地給你掀嘍。」
「你們想對我的老闆做什麽?」
這一聲鎮靜的質問,過後有些後悔,我很少後悔,這算是其中一件。
「他媽的,還有膽認!」我也被包抄了,壯漢打開車門,使勁想將我拖出來,可沒想到我腕力這麽大,一時拖不動,他暴跳如雷,直接用家夥頂我的腦袋。
「操!下車!信不信老子現在就轟了你?!」
我信,所以我下了車。
雙手被反剪,並用粗繩給捆了個結實。我聽見他們咒罵鄭耀揚,並狠狠揍了他兩拳。他最討厭被人打臉,但這一次,沒來得及反擊已經被十來人用槍口制住,我和他畢竟不是超人。
本來,我可以逃的,但這次不下決心和他一起死,我將來的日子怕是難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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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漢粗魯地拉扯著我,鄭耀揚自始至終都沒有顯出狼狽的樣子來,我想這種情況他並非第一次遇上了,他仍高高在上的眼神顯然激怒了綁架者,一路上,他與我都受了皮肉之苦。
很老套的情節,被蒙上眼帶到類似防空隧道的黑漆漆的場所,地上有些濕氣,真懷疑是不是在路面下,曼哈頓常有這樣的地下水管,也聚集著一些無出路的混混。堂堂威虎幫要是被逼到地下,做了水管里的臭老鼠,而且罪魁禍首落在他們手裡,難怪使盡下三濫的手段。
「死小子你帶種哪!」一個精瘦的男人邊鼓掌邊從黑暗裡走出來,三十齣頭,細眼睛里的陰狠藏也藏不住,我想他就是頭目齊虎了。這個叫齊虎的外表無害,行事卻異常狠辣。
「這些日子你這樣對待我的兄弟,你說說,我該怎麽回報呢?還以為宙風大老闆鄭哥怎麽難請呢!想不到這麽輕易就隨兄弟們來了。不是說宙風的防禦能力是全香港最頂級的嗎?怎麽鄭哥連個保鏢都不請?莫非是請不起?」周圍一陣轟笑,齊虎的眼睛突然盯上我,「找這麽個傻瓜盯梢,難道鄭哥沒聽過中看的東西都不中用嗎?」
他扯住我頭髮,快意地說:「四喬,我看這小子一進來,你就一副捨不得下重手的樣子,一會兒就賞給你玩吧,別忘記擦屁股。」
一個渾身肌肉的家夥走出來,滿臉淫笑:「就知道老大明白我的心意。」等齊虎一讓開,那肌肉男就一步跨上前,重重擒住我的下巴端詳,「很久沒碰到這樣的貨色了。」媽的,我噁心得想吐,完全出於本能,腦子沒反應過來腳已經朝那家夥的褲襠狠命一踢。
慘呼,人應聲倒地,當然,我也沒占什麽便宜,被一幫人狠揍一頓,直到視線模糊頭昏腦熱,我才聽見鄭耀揚說了第一句妥協的話:「別傷我的人,有什麽條件,你們提。」
「前一天我不過還了點顏色,後一天你就一下搗了我五個場子,還讓我半數兄弟進了監獄保健室,這筆帳老子會不跟你算!」齊虎發泄似地重擊鄭耀揚的小腹。
「我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他強忍著痛,「如果,你今天殺了我,你的處境會更不好,我保證。」
只有鄭耀揚這種人質才會敢在這種情況下威脅綁匪,而且──起到了作用。
「你,你以為我不敢動你?!」齊虎一把揪住鄭耀揚的領口。
「你敢,但要是真動了,你也不想活命了。這你比我清楚。」
與宙風作對,最終是一個死字。
周圍的二三十個人都緊張地議論起來,他們也在衡量情勢風險。
齊虎的聲音抖了一下,已不如剛開始這麽鎮定:「那你有什麽好的建議,能讓我們雙方都好過些?」
我聽見鄭耀揚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有。你放了我,我放你一條生路。」
「干你娘!」又吃了一拳。
同時,有個染金髮、神情猥瑣的人走到齊虎跟前,在他耳朵唧咕說了幾句,他立即面露邪門的欣喜,誇獎道:「不錯,這倒是個辦法。多虧四喬也好那一口,否則你這豬腦袋怎麽想得出這種餿主意來。」
轉而叫人對著我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我渾身打個機靈,伴著激痛清醒過來。
「臭小子,剛才給你臉不要臉,還敢當面傷我兄弟,現在想到個法子讓你贖罪,明天,跟你老闆在這兒上演一場好戲,也算是將功補過。」
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被拖到其他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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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有一天,他們都沒有動我,被縛著手靜靜躺在有些陰濕的地板上,胳膊有些麻痹,因為沒有吃喝,身上雖都是些皮外傷,但體力仍沒辦法恢復,還好打慣了,不至於不堪一擊。
不過,也不會天真到以為折磨就此結束。我身上的通訊器──腕錶也被搜了去,打消了聯絡外界的念頭。
我陳碩沒想到會死在一幫混混手裡,當年在曼哈頓黑街赤手空拳都不至於淪落。又想到鄭耀揚,他此刻一定比我更不平。虎落平陽被犬欺,不變的真理。
到晚上,聽見看守我的三個家夥在那兒嬉笑打諢:「老大讓我們十點帶他出去。」
「這下可得被整死了。」
「活該,跟姓鄭的那王八蛋一起,誰會不倒霉!」
其中一個可能受鄭耀揚毒害最深,出不了惡氣似地上前補我一腳,結果被人拉開:「哎,別揍他,老大說,讓他留點力氣,別到時影響了A片效果。」
「什麽?!A片?限制級的?露幾點?哈哈哈……」笑得彎下腰,「虧老大想得出,哈哈哈,我不行啦,我等不及要看好戲啦……哈哈哈,你們看地上這個,看那張臉就知道是靠婊子養的。」
對他們的污辱,我全不理會,我唯一關心的是他們接下來要怎麽整我,其實大致有些猜到了,只是不敢細想而已。
殺頭的時辰到了,我被推到隔間,十來號人立著,都一副嘲弄的嘴臉。
我朝鄭耀揚看過去,他深深閉了閉眼睛,待再睜開時,我已經不能從中看出任何情緒。
「好了,我期待已久的好戲開演了,攝像機架上來,吉仔,記得要拍得清晰到位使觀眾都流鼻血喲。」齊虎噁心地叫囂,一時間滿屋子人鬨笑起來。
突然,鄭耀揚開口了,聲音並不響,但壓倒了所有人:「你們都出去,我就照做。」
「到這時間了,還想跟老子談條件!」齊虎大怒。
「我認為我還有這個資格。」
是的,他有。否則,啪!覆巢之下無完卵,威虎幫再不用出頭。
「好小子!你別想耍花招,吉仔,你留這兒好好盯著,這種戲碼老子看著都起雞皮疙瘩,你們要是不給我演滿一個小時,別怪老子用非常手段。」
因為老大發話,眾人也只得敗掃出去。
那個叫吉仔的邊調攝像機,邊在旁邪笑:「要是沒感覺,我這兒有葯。」
「不必。」他冷冷回絕。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還沒有齊虎了解鄭耀揚多,他不服軟,也不會因受辱而自殘,他天生有一種不屈的固執,一種可怕的固執,所以不怕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
我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們要抓鄭耀揚的把柄,以此來保全自家性命或是獲得在其他國家東山再起的機會。齊虎不是傻子,他不相信鄭耀揚會輕易放過他們,他需要有堅實的保障,鄭耀揚到底是名人,他的性愛醜聞無疑是最有價值的保護傘。
我成了其中不大不小的角色。
此時,鄭耀揚的一隻腳上拷著鐵鏈,我卻是全身無束縛。裡邊是攝像機,外邊是槍。我深呼吸,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慢慢向鄭耀揚的方向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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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準備好了嗎?」他靜靜地凝視我,說了這麽一句。
媽的,我在窮緊張我承認,還伴有輕微恐懼,這種情緒對於我來說還是很陌生的。對他笑了一下,如果那也算笑的話:「為什麽我跟你之間總會重複這些奇怪的對話?」
「可能我和你命中注定要做一次。」到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開玩笑。
跟他只有一尺距離了,他說:「在劫難逃。」
我想我那時的表情一定很可笑,最後不曉得哪跟筋搭錯,也調侃說:「你綁著腳呢,我上你吧。」
「什麽?」他終於也苦笑。
「是你答應他們的,我沒有。」
「這種話說出來,你不怕天打雷劈?」
「對著男人,我沒感覺的。」
「那我能幫什麽忙?」
相信全世界人的性愛前戲當中,我和他這段對白可算是最悲壯經典的了。
「喂,你們羅嗦個屁啊。還不快乾,浪費膠片哪。」
「閉嘴!」這時我倒和他很有默契地同時向那人吼去,唬得那個叫吉仔的一愣,臉憋得通紅,剛想開罵,就被鄭耀揚頂回去:「如果有意見,你可以滾出去。」說完,用力拉我一把,我整個人貼到他胸口,因為飢餓,那一股衝力使我再次眼冒金星,他用口深深堵住我。
頭一次,我不過是微微掙扎了一下就妥協,他鄭耀揚都不怕出醜了,我怕什麽,這種狀況就算叫你吃屎,你也未必有辦法。
我閉上眼睛,第一回體驗到渾身酸痛卻仍被對方吸儘力氣的虛空感,我想將他想成莉蒂亞或是別的漂亮女人,但沒用,他唇舌間霸道的力量完全沒有女人的感覺,淡淡的甚至是已有些熟識的煙草味攪得我心煩意亂。
氣喘著推開他:「不能……換一招?」
「不想換……因為這招管用。」同樣急喘著又一次壓上來。
他知道我最不情願和他接吻,他偏來,可見其惡劣本質已經到達某種程度。腦部缺氧,唇與唇相抵觸兩不相讓,他突然重重吸我的舌頭,又咬我的上唇,轉而再攻擊我的下巴,沿著我的面頰到達耳根處,感到一股潮熱的氣流鑽入耳朵,然後是鄭耀揚低啞沈靜的輕語:「張冀雲一會兒就到……」
我內心一陣顫抖,動作明顯僵硬,等消化了他的提示語,立即主動用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和腰側,埋首在他的肩頸間:「還要多久?」
「嗯?」他一聲低吟,暫且算他是詢問,我重複一次,「這樣……還要多久?」
「十分鍾……再撐十分鍾。」渾濁的輕語。
我感覺到他的舌頭在舔我的耳廓,媽的,說是演戲,有必要這麽逼真嗎?我在他肩頭咬了一口,沒有出血,但傻子也應該收到了這個警告。
說實話,對於這樣的耳鬢廝磨相當不習慣,以往跟哪個妞兒也不會這麽玩,雖然情況特殊,也不算太噁心,但對象是鄭耀揚……
他顯然是自尊自大的人,看我咬他一口,還故意用力吮吻我右耳下一寸的地方,存心要在那裡留下痕迹讓我難堪。
可惡!他已經發現了──我的敏感區。
「喂……」渾身一陣輕顫,「你,適可而止。」
「不!你準備怎麽辦……嗯?」他的右手從我背後探進去,滾燙的手掌與我的背脊相磨擦,我頓時遍體生涼,力道剎那流失。
這簡直他媽就是調情!
但面對鄭耀揚這種老油條,如果你按常理應付,肯定是行不通的,這點,我已經領教過多次。
十分鍾,如果真只有十分鍾的話,我想我會很感激。任這野蠻男人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本來遠遠超出我陳碩的容忍度,襯衣已經被扯到手肘處,可心理上在瞬間有了化學效應,腦子裡蹦出來正末那句「能用上的,都別浪費」。
「你有反應了。」他突然停下來動作盯著我的眼睛,無所遁形。
是的,我有反應了,是我刻意的縱容和許可導致的局面。如果說是鄭耀揚的手法太高超無不可,就算我是性冷感也不一定抵得住他的挑逗。可我知道,如果眼前換成別人我有把握把持得住,但他是鄭耀揚──我最重視的對手,看他為我做這些可恥的服務令我心理上產生一種愉悅,一種壓制不住的興奮感,我不得不承認那一刻我享受著這種感受,很新鮮很刺激,如果我願意換個角度看待他的舉動,而不是一味覺得自己是受辱方,那種行為的確是享受──看對手一步步邁入陷阱。
也許早就應該找到一個平衡點,來終結這場不利於自己的衝突。
過去我太在乎鄭耀揚這種具有攻擊性毀滅性的行為,現在我覺得不用太在乎了,他或許只不過想藉機撕我臉面,看出我討厭男人間的接觸,所以他故意如此,他就是這樣的人。他需要在開戰前佔據主導位置,如果事情真步步如他所願由他操控,他反倒沒多大興趣了。
既然他能大大方方在賊窟里表演性愛大戲,我這小人物又有什麽好介懷的。如果這能使我達到目的……再者,給他了,他不一定要,鄭耀揚就是這樣的男人。
我想,經過這次生死事件,我會學聰明些,抗拒只會延緩事情的進度。好,大家儘管來使自己的招。
18
「是啊,我有感覺了,你呢?」刻意藐視地朝他下面瞥一眼,「原來光用說的。」對於女人來說,他是個沒有貞操關的爛情人,對於我來說,他是個可以挑起我血性的好對手。
對於我態度的轉變,他略略一驚,冷淡的眼光順勢燃起來,接著──笑了:「陳碩,你可別後悔。」
扯過我的手,去碰他那裡,嘖,真的硬了。
「要不要假戲真做?」他又湊到我耳邊。
我比他更輕:「你想讓宙風的兄弟一起看你的笑話?」
「不是我,是我們的。」他停一下,「不過好像──來不及了……」我也聽見外面有動靜。
門就在這時砰一腳被人踢開,那個在攝像機旁看我和鄭耀揚早已看呆的傻蛋吉仔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全沒了反抗,看到宙風的人馬風馳電掣地闖進來,臉唰一下比紙都白。
張冀雲守當其沖,我早猜到他不簡單,黑路出生的人鋒芒掩都掩不住。
一時間,同時衝進屋的八九個兄弟顯然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鄭耀揚還摟著我赤裸的上半身,脖子上是暗紅的吻痕,他則半裸著胸膛,褲子拉鏈開著……看來──我有必要作出些表示。
輕推了他一把,從容地拾起地上的襯衣穿起來,直到一連串動作完成,回頭看了眼鄭耀揚,他居然一動不動倚在牆上,比我還悠閑。
終於,他拉上褲子拉鏈,從空中接過張冀雲扔來的鑰匙開了鎖鏈,將遞上來的槍別在後腰上,這才蹙眉優雅道:「怎麽那麽慢?」
「堵車,老大。」張冀雲搞笑地回答。
眾兄弟好像給自己的大驚小怪找台階似的,嘻哈一笑就解了適才的尷尬。我跟在人群後方走出去,猛地想到錄像帶,又折回去從攝像機上取下。
就算是接吻撫摸已經夠刺激精彩了,何況主角是鄭耀揚和──另一名身份不明的男人。
看來宙風來了百來號人,裡外包圍這個潮暗的地方,哼,果然沒有勞駕警署。
齊虎死都不肯跪在地上,雙手被宙風的人從背後剪著,他挺腰怒視鄭耀揚:「算你狠!居然這樣都能搬救兵來。老子栽了,但你別有一天再落到老子手裡……」
「還敢臭嘴!」一個兄弟上前抽了他一巴掌。
「哎。」鄭耀揚笑著阻止,「人家到底也是老大,別太過分啦。」說是這樣說,自己走過去,一把糾住齊虎的頭髮,「別擔心,我不但不會殺你,還會給你機會再出頭,去美國、義大利、巴西,只要你夠本事混得下去,任何地方我都不會派人堵你,只有香港!香港是我的。只要你守信,我不會對你不利,錄像帶……」他回頭在人群中巡視一圈,最後停在我身上,「陳碩,錄像帶給我。」
我一怔,不清楚他的意圖,但還是走過去遞給他。
他接過,下一個動作便是塞到齊威手裡:「拿著,你的護身符。希望你也能實現對我的承諾,一走了之,永不回頭,我會幫你安排。但今後,如果有一天讓我在香港看到你,後果自負,就算是你的影子也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嗯?齊虎,你到底不是老虎,更不會有貓那麽好運,永遠記住:你,只有一條命。」
是的,惹毛了鄭耀揚,會慘得與一隻棄家犬無異。
其實殺一個人很容易,放一個人後仍可要其死便死卻需要實力,也要冒很大的風險。生殺只在一念間,還免費給一次絕處逢生的機會,這種事只有鄭揚耀做得出來。
齊威除了慶幸能撿回一命,別無選擇,他憤憤地歪著頭不作聲。
「你不說話,就算答應了。」然後若無其事地回頭看一眼張冀雲,「這兒你處理,我先回去,都一天沒洗澡了。」他總有辦法在緊要關頭曝出驚世駭俗的言語。
半數兄弟壓著威虎幫的人魚貫而出,我隨人流一言不發地跟上,才發現這裡不過是個地下倉庫。
我聽見鄭耀揚在那頭吩咐:「大張,你去科技部,讓他們聯絡一下總署,我車上的定位系統需要更換,縮短訊號發布時間,12個小時太長了,差點兒被小流氓幫派整死。」他不諱言吃過的虧。
「是,鄭哥,我這就去辦。」剛要走又停下來,「鄭哥,你受傷了,要不要我打電話給成醫師,讓他來給你做個全身檢查。」
「這點小傷要是有事,我鄭耀揚死了百來回都有了。」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眼光銳利地向我掃過來,「呃……不過,去叫他來也好。」
他突然朝我走過來:「讓阿明開車送你回別墅。」
「不用。我可以開車。」經歷這樣驚險的苦肉計後,取得他鄭老闆的這一聲關心,代價太大,我陳碩消受不起。不識相地走開,不顧身後那道殘酷視線灼傷後背。
不過跨入車門的那一刻,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鄭耀揚,我要轉換策略陪你玩,我拖不起了,要速戰速決。
19
事情並沒有想象那麽糟糕到底,不過回想起來還是會心有餘悸。回到海景別墅,當冷水衝上身時,皮膚上熱辣辣的痛感才再次提醒我一切都曾真實地發生過。腰部有大塊瘀青,左頰靠近下巴處稍有些紅腫。
我纏了條浴巾回卧室時有人按鈴。放下手裡的膏藥出去應門。
看見來人我笑了笑:「你的消息倒靈通,還第一時間趕到受害者房裡搞慰問哪?怎麽就沒見你第一時間出現在案發現場救人?」打趣他,轉身到小吧台倒杯白蘭地,「要不要來點?」
曾偉祺不客氣地接過:「你的意思就是說,我是專門扯人後腿、替人收屍的行家。」
「你謙虛。」
「嘿嘿,怎麽就給逮去了啊?還說我衰,我看你比我更衰!」阿祺在對面蹺起二郎腿戲笑,「別跟我說你是捨生取義,說來說去,你跟鄭耀揚有什麽義可言。」
「他要是死了,張董會放過我們?」
「所以啊,這回的綁架讓我緊張得掉毛。」
「總要有人當墊背,讓他單刀赴會似乎不大說得過去。」我緩緩喝一口酒。
「話是沒錯,可你陳碩可是從來不肯做墊背的人哪。」看我不響,他自覺無趣地轉移話題,「來叔找過我,聽到你和鄭耀揚被威虎幫擄去,也是驚得老命都快沒了,派出數百人在全香港進行地毯式搜索,警方都以是黑吃黑事件,樂得坐享其成。不過,最後還是被宙風搶個先,你可能也知道了,鄭耀揚車上有追蹤器。」
「他比我想象中更精明。」
「所以說要劫人就別劫車。威虎那幫崽子臨到頭了卻是腦殼壞死!」
「有必要去見來叔一面了。」
「有什麽新計劃了?」阿祺也是個敏感的人,想瞞著他單獨行動恐怕有困難,看他眼裡的焦慮日益濃重就知道了。看來目前原地踏步的形勢把他也逼急了。
「不算什麽新計劃,就是這趟綁架鬧劇給我了些啟發,宙風再強,卻防不了名不見經傳的組織,宙風在明,那些小幫派在暗,因為沒有太多顧慮,所以無孔不入防不勝防。」
「你準備重操暗街舊業?」阿祺訝異地挑眉。
「你很了解我,必要時無不可。」
「陳碩,你有把握讓鄭耀揚不會再盯緊你,干涉你的行蹤?」
「我自會想辦法。」
「以前你從不打不保險的仗。」
「那是沒有遇上好對手。」我笑笑,「去和廖京通通氣,到時候你陪我去見來正末。」
「行。對了,那個廖京,聽到你們失蹤,人都快瘋了。」
「廖京雖然衝動,但拳頭很有說服力,有機會我一定要他大大出力。」
鈴聲又響,阿祺嘲笑:「今天你這兒可真是人氣超旺啊。」
門外居然是面無表情的鄭耀揚和一個陌生男人。
「陳先生你好,我是私人醫生成彼得。」那矮小的中年男人友好地伸出右手,「我來幫您看看傷勢。」
這個「不必」倒是怎麽也說不出口:「謝謝。」
看了眼鄭耀揚:「坐。」
「你在喝酒?」
「是,白蘭地,有問題?」
醫生笑了笑,表示無大礙:「只要別喝太烈的。」
阿祺竟然這時候插上一句:「聽說酒可以化瘀止痛。」
「並不完全科學。」成醫生溫文回禮,鄭耀揚不動聲色地掃一眼阿祺。
各自在沙發上落座,鄭耀揚始終不發一言,隨手拿起我放在茶几上喝過的酒杯,一仰而盡。他做得那麽自然,好像我跟他有多麽熟稔似的,我也裝作沒看到。
他嘴角也添了若干彩頭,但不嚴重,看來也是個耐打的人。趁陳醫生幫我檢查腰傷時,鄭耀揚突然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有如帝王般用手指輕捏住我的下巴。訝異於他的這個舉動,我微微皺眉。
他旁若無人地低聲說:「怎麽這兒都腫了……」麽指指腹輕輕擦過我的嘴唇,很突兀。再俯身到我耳邊展現他拿手的曖昧功夫:「我決定以後回海景來睡,那我們以後就同路了,至少可以在停車場打個招呼什麽的,省得你認為自己無辜,老是被我連累。一個屋檐下,你多少可以平衡些,總不能讓你千里迢迢趕過來只為著吃虧。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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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你。」我冷淡地回答,完全是為了顧及房間里另外兩個人的感受。
回頭瞥了眼阿祺,他臉色已經不大好了,顯然被鄭耀揚這種無聊舉動攪渾了,那個成彼得倒一副事不關己渾然不知的樣子,看來又是個聰明人。
「那──」鄭耀揚低頭,臉幾乎貼上我的,「明天見。」
他不是神經特別大條才不分場合做出這類莫明其妙的行為,甚至在麗月宮他也是不柔和的,我不知道他對待自己的女人是不是也會這樣,永遠不允許自己鬆懈,像只蓄勢待發的猛獸,隨時會來個反撲,非常危險。我們雙方都發覺了,他只是單純喜歡看我陳碩出醜!
看我被整得灰頭土臉,他鄭耀揚就渾身舒爽。看來是太久沒有出現好玩具供他消遣了,我屬於自投羅網型,沒有辦法避免衰事,但風險始終與機遇並存。
有時候我還真覺得他任性妄為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但有資本的人總是任性妄為的,視他人如草芥,總覺得自己是不敗的神,鄭耀揚也不可避免會犯這樣的錯誤。可他發起瘋來,倒跟個孩子有得一拼。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感覺,他商界的對手、為他頭疼的政府官員、逃難偷生的齊虎、還有他的外公張守輝,凡吃過他苦頭的人沒有一個敢輕視他。
日子沒算錯的話,兩天後就是宙風董事會了,朱莉告訴過我:19號星期三。我一直記著,這不是個成熟的日子,但足夠我調查摸底分清派系。
我的傷第二天就消腫了,留下淡色的紫紅印跡。還是準時到公司,讓鄭耀揚看我不順眼可不是初衷,我希望他能儘快習慣我這號人物在面前長期出現,最好能習慣到忽略我的一舉一動。毫無疑問,這比要取得他的信任更難。
在頂樓豪華辦公區的皮椅上坐下,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一口,蹙眉,呵,人換過連咖啡都會走味,什麽都是不可靠的。
今天一早我就沒再看見那漂亮秘書朱莉,代替她的是一個清純甜美的女孩,不禁駭笑,這個鄭耀揚花樣不少,可能我不該辜負他美意,選擇和這些女秘書進一步相親相愛會不會更好?
「喬安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幫我換一杯黑咖啡,我不太喜歡摩卡。」
「噢,真不好意思陳先生,我給您再沖一杯。」
「麻煩你。」
我並不是太挑剔的男人,事情越大越不挑剔,但有些事我會計較,比如咖啡。
那雙公共牆上的核桃門有了動靜,我知道門後面不會是鄭耀揚,那敲擊聲有序而柔和,而且門並不上鎖。
我過去開了它,嘆笑:「怎麽會是你呢?」
「不歡迎?」她展現一個顛倒眾生的微笑,居然也像鄭耀揚那樣摸上我的下巴,不過纖纖玉手要舒服許多,「喲,好些了吧?別怪我昨天沒來看你,成醫生說你沒事,我才不來打擾的。」完全不提綁架的事,輕描淡寫的處理方式,更顯其大家風範。
「我是粗人一個,哪會那麽矜貴!你要是樂意,可以再多打我幾拳,絕對仍然完好無損。」跟徐秀芳開玩笑。
從那道門跨過來那叫「愛烏及烏」,她為那個男人做的的確夠多了,為愛情,可以使當初的背叛變得合情合理。這些優秀的先發船隻被鄭耀揚的軍艦擊翻,殘骸又被他巧妙地拾起,改裝成自己的羽翼,真正高明。
由這個啟示得到了靈感,我預備走一招險棋:
決定從現在起,我要裝出一副對鄭耀揚心生異樣情愫、愛恨交加的樣子,以博取他某種明確的態度。這會導致兩個結果:一、先是不冷不熱,慢慢又對我敬而遠之,但也無意將我趕出宙風。二、順勢輕佻作弄,並有意在眾人面前羞辱,實則對我無可奈何。
無論哪種,都可以讓他從心理上疏遠我,我是男人,而他是鄭耀揚,他不會允許自己因為不明不白的醜聞引火上身。等這個方案成功,我即可出去利用來正末的勢力實行我的B計劃。
其實要讓任何女人相信我愛上她並不是難事,但要讓鄭耀揚相信我在經歷種種暴露本性的事件之後,還會無緣無故違反常理地愛慕上他,那就很沒有說服力了。他不是傻瓜,亦不是美女,這種完全不可能又不合邏輯的世紀笑話,要逼真演起來可不容易。但沒有人知道,我的另一個特長就是演戲,在成業集團我成功扮演過不少重要的角色,所以張守輝更加器重我。嘖,來了,真正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