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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們還是決定將9號地塊新項目的產品說明會提前,藉此機會,由我進行樓盤的總體功能介紹,再由兩位政府高層人員和鄭耀揚對這個工程的各個環節建設進行推薦說明。
我們也已經預料到之後的記者自由提問時間可能會遭遇種種「突髮狀況。」
兩天後,記者招待會現場──
果然在說明會過後一小時的「自由提問」單元,就有港報記者站起來,他先提了些關於項目前景的常規問題,再就技巧地拐到另一個話題上了:「鄭先生,最近有些報刊對您的私生活關注良多,您覺得這是否會拉動連鎖反應,產生一些不良的後果?」
「我不明白你說的不良指的是哪方面?」鄭耀揚相當從容地作答,他的強勢使全場頓時安靜下來,「在座前來聆聽新項目說明會的朋友,多少是來評估宙風的實力和項目本身的?又有多少是來估測總裁的私生活對這個項目到底有幾分影響的?」
在場很多人都笑起來。
那個記者有點難堪,一時不甘,矛頭又指向我:「那陳先生怎麽看?您覺得最近的報道對您有影響嗎?如果是無中生有,為什麽二位都不對外界表達自己的立場?」
我環視全場,微笑道:「那我也冒昧地問各位一個問題:在座有幾位是經常關注報紙娛樂版面的?」場內開始有議論聲,但沒有人回應,「大家既然不屑將這個嗜好說出來,又何必在意這個版面寫過什麽。本港有無數社會公眾人物深受其苦,如果是為茶餘飯後增添樂趣,本著宙風服務公眾的宗旨,我本人倒也樂意犧牲。」
全場又響起一片笑聲。
一個幹練的女記者站起來:「敢問陳先生,您的言下之意是否表示──您和鄭先生確實不只上下級或朋友關係這麽簡單?」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一臉驚奇地盯著台上相距有三米距離的我們。
鄭耀揚這時突然插進來:「請問,這位小姐是《×周刊》派來準備為我們做精彩後續報道的嗎?」
「不是,我是《人物周刊》的記者。」
他點頭笑道:「那我們很願意回答你的問題。」
我沒想到鄭耀揚這時候還有心情發揮幽默,但現場氣氛是一下緩和許多,他朝我的方向看過來,眼神異常閃爍,我知道他的意思,可──真的沒問題嗎?
我定了定神:「我們通力合作的這五年,彼此就是對方最大的支持,很多事都是默契使然,但工作上不會摻入私人感情。」
鄭耀揚這時接上來:「我不打算迴避媒體的問題,陳碩是宙風最得力的理事,也是我人生中最信任的人,我不希望大家將眼光盯牢我們的私生活,宙風對外從來都是以實力取勝,但如果說公眾的好奇心一定要負責滿足,我也可以告訴各位──我很幸運能夠遇上陳碩。」
場內轟一聲喧嘩起來,聚光燈和相機閃光燈一下撲過來。
我轉頭望著他,有些震驚。心裡猛地一松,但隨之而來的聚光燈壓力讓我知道,這一句半明半暗的話有多麽驚天動地,其實也從來沒有想過,我和他的關係會明朗化到這種程度。接下來,看來要天翻地覆了……
「陳先生,您能談談感想嗎?」
「之前二位一直對感情生活避而不談,是否另有隱情?還是打算採取某種模糊的默認態度引導公眾?」
「名人感情生活的曝光都勢必會引發一連串的反應,你們是否真如外界所言,有其他更親密的關係?」
「你們今日的特別澄清,是否是迫於近日媒體的壓力而做出的無奈之舉?」
「鄭先生,您會否擔心輿論會將您今天的這番言論斷章取義?」
「請再談談你們之間相互的信任是建立在什麽基礎之上的?能具體說明嗎?」
…………
記者會由主持人宣布結束,但問題和閃光燈還是沒有停的跡象。保鏢和會場安全人員護送我們離場,我們剛踏入酒店休息室,馮鵬飛就打電話進來了。
「媽的,你們搞什麽啊?」他在那頭惱怒地嚷嚷,日語都罵出來了,我還從來沒聽他用這種語氣跟我說過話,「這個記者招待會還不如不開!」
「辜負了你的好意,很抱歉。」
他繼續發飆:「我不要你抱歉,你們還真會臨時起義!這到底是你的決定還是他的?外面人又不是笨蛋。」
「壓不住只能把它釋放出來。」邊說邊望了眼鄭耀揚,他正被財務總監纏著逼問剛才是幾級狀況。
馮鵬飛突然不作聲了,隔了幾秒鍾才放低聲音道:「陳碩,我只是有點驚訝罷了,我沒有想到你們……」覺得逾矩又打住,輕輕苦笑了一聲,「不知道,你們的脾氣怎麽能合這麽久,我真服了。」
「這算是批評吧?」正說著,看見鄭耀揚已經朝我示意跟保全人員出去。
「你們這樣天不怕地不怕,遲早會出事。」
「我們出得事還少麽?也不差這一件。」我自嘲,尾隨人馬出了休息室。
馮鵬飛已經作結:「我會想辦法引導輿論方向,不至於偏離要點造成不利於宙風的報道,你們自己把握形勢,必要時只有見鬼說鬼話了,商場上可沒有半個把柄好讓人抓。」
「多謝。」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對馮鵬飛已經沒有偏見和反感了,很多事他為我做得無可挑剔,我再如果拒人於千里似乎不通情理。
看我掛掉電話,秘書艾薇上前來,遞給我一本薄冊子:「剛剛招待會上,有意向客戶留下了聯絡方式,其中有馬來商業協會代表,要不要及時跟進?」
「讓招商部調查一下客戶資料再確定。」
「好。」艾薇的職業笑容相當有殺傷力,她常常擔當一些以一敵十的差事。
等我們全體坐進酒店的商務車,鄭耀揚上了第一部,我跟上,艾薇突然靠到我身邊輕聲問道:「那是真的嗎?」
「什麽?」
「你和董事長這麽英俊,站哪兒都好看,本來就挺讓女性浮想的,有這麽個緋聞更加吸引眼球,也不是壞事。」這位大小姐真性情流露,想不到也是這麽震憾。
「嘿。」我真是哭笑不得。
她看我搖頭自己先笑起來:「女人是不是都應該受到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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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車上下來,回到宙風,一幫人聚到會議室對今天的說明會前奏內容進行了討論。我和鄭耀揚分坐在會議桌兩頭,只有在建議相觸時,眼神才作一次短暫的交流。
經過剛才那一幕,我也感覺到董事會有一些人在暗中觀察我和他的反應了,關於那番模稜兩可的言論,他們的心底也存有困惑和不解,大概也是認為這種事發生在鄭耀揚和陳碩身上很不可信。
可有事的,發生就是發生了,我也並沒想過要去躲避。
「記者會上……」營銷總監遲疑地開口,「是不是我的理解力有限……」
「有問題嗎?」鄭耀揚一臉平靜地看著對方,「你認為這會對項目對宙風有影響?」
「不會。」
「那就行了。各位還有什麽問題嗎?」他環視一圈,沒人發言,「OK,散會。」
回到他辦公室,我去取自磨咖啡:「你剛才怎麽不給人說話的機會?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有嗎?」他自己也笑起來,「大概是不想讓內部軍心渙散。」
「耀揚。」我走到他辦公椅邊上,「我們不會走錯吧?」
「走錯你就停了?」他伸手攬住我的腰,要拉我下來與他接吻。
「喂。」我笑著一把掙開他往後走兩步,「把手頭的幾個方案先搞定,我現在是真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要是成業那頭聞風而動,還不清楚能不能應付得來。」
「我們能做到。」
「是,你能。」我笑著退出他的辦公室,「汶萊那個合同我一會兒讓艾薇送過來給你,晚上回去討論。」
「晚上可別叫我停。」
「去你的。」我用力關上門。
傍晚,正準備回去,就接到一通莫明其妙電話的疲勞轟炸。
「嘿,臭小子!有沒有搞錯?我剛剛在大街上表演追逐遊戲哎,就是因為你早上胡說八道闖的大禍!你的良心不會不安嗎?」一開始他就大聲嚷嚷,「你知不知道我這個玉樹臨風的大男人當街被人拉住採訪,真的很難看哎。還有,都是美女也罷了,可還有很多四眼男追著我滿大街跑,在那兒猛照相,我就火大!香港沒有肖像權的嗎?我今天出門都沒有洗頭啊,形象都被破壞了好不好!」
我皺起眉,沒聽過這麽聒噪的男人:「你他媽說什麽?」
「喂,你還惡人先告狀!」他怪叫起來,「現在是你搞得我很沒面子到處受氣,你就不能表示點歉意?你小子只會給我找麻煩!」
「你說反了吧?」
「好好,我承認,我承認行了吧?我過去是有不對,經常給你找麻煩,但你也犯不著這麽報復我呀?」他還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我雖然習慣了打打殺殺,出盡風頭,可是這樣被人當街追著攝像,目標還是太明顯了,這樣做人很累的。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這做大哥的難處?我還有小弟哎,混黑社會的上報紙頭條,麻煩很多的……」
「你有完沒完?」我打斷他,「要發牢騷,我沒這個閑工夫。」
「哼,你這個兄弟真不友愛。」
「你別裝嫩。」我單手捋起袖子,耐下性子握著話筒,「有什麽目的,說吧。」
「真聰明,到底是我的兄弟,有悟性啊。」他在那兒嘖嘖稱讚,「給你三個選擇:離開宙風加入豪門;離開鄭耀揚跟我去當大哥;離開香港去紐約。選吧。」
「你是存心來浪費我時間的?欠揍!」說完,就隨手撂掉電話。
隔五分鍾,鈴聲又響起來,我還是接了。
那邊已經開吼:「你他媽敢掛我電話?從來沒有人敢掛我電話!你現在就這麽拽嗎?」
我若無其事地又一次掛掉電話。呵,這幾年,他還真成了十足的瘋子。
開車回去,一路眼皮就在跳了,到家門口,就看到不遠處停著一輛火紅色的極地跑車,我立即飛身下車衝進花園,遠遠已經望見一身火紅裝束的陳僅和一臉嚴肅的鄭耀揚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視,我真感覺頭痛了。
一陣悠揚的口哨響起,陳僅站起來,走到我旁邊,一把勾住我的肩膀:「男主角回來了,真帥,世上居然有和我一樣帥的人。」
「你穿著戲服到我這裡來,到底想幹嘛?」我不客氣地打量他那一身招搖的紅,這大概就是社會上說的「騷包男」,這身打扮不用有新聞,上街照樣有人拍照,跟猩猩似的。
「鄭耀揚,是不是因為陳碩這麽有個性,你才喜歡他,嗯?」他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我無法想象他們之前有過哪些驚天動地的對話,情況肯定是不樂觀的。
「你他媽不找點事情難過是吧?」我搖頭,一下用手肘撞開他,他捂著肚子退了幾步,一臉痛苦地指著我。
「陳碩。」鄭耀揚表情似乎有些困惑,「你怎麽會有這種兄弟?你之前可沒有形容過,我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喂!姓鄭的,你什麽意思啊?」有人馬上來勁了,「都是你把陳碩給帶壞的,他以前可聽我的了,你不讓他尊重我也算了,最可惡的是──你居然還拐他!拐他到性取向都模糊了,你開心啦?你有成就感啦?算你狠!把我兄弟迷成這樣,我早就看你不爽了。陳碩,你怎麽會替這麽個家夥打掩護的?你看人不是一向很準的嗎?視力不是一向很好的嗎?怎麽會上他的當?他在利用你!」
我不想他繼續在這兒丟人了:「你電話在哪兒?」
「幹嘛?」
「我好打電話讓你那些小弟來參觀他們大哥罵街的醜態,不收門票的,最好順便能帶你離場。」
「你!」他瞪著我,又望望鄭耀揚,最後目光還是停在我臉上,「你不跟我走,你會後悔的!」
「以前的你可不會勉強我。」
「以前的你不是現在這麽情深意長的樣子,我看著都噁心!」他指著鄭耀揚,「你遲早被他連累,這家夥是事故體!」他一甩手,憤憤走出屋去,邊走還邊吼,「到時別說我沒提醒過你,跟個男人這麽混著,沒意思的,你應該比我清楚結果,你能跟他一輩子?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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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鄭耀揚是真被激怒了,還是故意惡作劇,總之,他接下來的行動連我都覺得挺意外。他走兩步上前,一把摟住我的脖子,手臂的力量不容置疑,在接收到我略帶驚異的詢問眼神之後仍沒有絲毫改變主意的意思,當兩唇觸礁,一陣溫熱的衝動直撲而來,我身體不禁僵了僵。
陳僅是邊嚷邊回頭,第一時間看到這一幕,立即消音……然後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準備走的那人又瘋狂地折了回來。而這時,我已經用力將鄭耀揚的身體擋開,我無法想象接下來的糾紛會怎樣不可收拾。
看來這兩人還真是不合拍呢,我閉了閉眼,開始有頭疼的預感了。
「姓鄭的!」陳僅暴跳如雷,這一吼可謂是驚天動地,「你他媽在干什麽!你敢動陳碩?啊!你敢這麽動他?!」
阿僅踩著沙發靠背就這麽直闖過來,對著我們的方向就是一記橫踢,鄭耀揚用手臂生生地擋下來,他淡淡地瞪著對方,嘴角有些玩世不恭的冷意,這種表情只有他發怒的時候才會有,我心裡一驚,他已經開口說話:「你憑什麽那樣講?你認為自己有資格管得著陳碩?」
阿僅怒火衝天,老拳直往對手身上招呼去:「你還這麽囂張?媽的,你再碰他試試看!我一定揍死你!」
鄭耀揚一時也沒想到對手這麽粗魯,於是也從擋到接,從接到反擊,最後兩人你一拳我一腳鬧得不可開交。
「夠了!」我喝斥一聲,「你們住手!」本來想看他們就這麽打下去,打死一個倒清靜了,但怕傢具損壞嚴重,於是決定上前去拆架。這兩個大男人,怎麽說也都是當老大的人,居然這麽沒頭沒腦就打起來了,我真是佩服之至。
「你幫他?」看我先替鄭耀揚擋開一拳,阿僅睜圓眼睛像仇人似地瞪著我。
我冷酷地宣布:「如果你們還有大腦的話,就停手,我保證事後絕對不會好心替你們叫救護車的。」
鄭耀揚優雅地撣了撣上衣,不屑地悶哼:「我可沒想跟他動手,是他自己討打。」
「你這家夥!你本事下星期單挑!」阿僅看我一臉陰沈已經有些忌憚,但言語上也不肯吃虧,「你不用得意,別以為陳碩會一直跟你混,他遲早會走的。」
大概是說到硬傷了,耀揚的臉瞬間凍住了,目光直接掃到我這裡:「這得問陳碩,輪不到你。」
阿僅向我逼近幾步:「我是沒想過你會同個男人……更可惡的還是這麽一個混蛋!你再替他擋拳頭,一定會出事的!我知道你跟著他就沒太平過……」
我直視他,沒有猶豫:「阿僅,現在我有我的生活,你可以輕蔑可以鄙視,但沒有權力阻止。」
他仍呼呼喘著,但眼神已經恢復冷靜,不愧是身為大哥的男人,嬉皮笑臉只是他的另一面,暴力和氣勢才是他雙重人格的最佳面:「現在的局面已經一團糟,你自己想清楚,他對你完全沒好處的,我還是隨時等你回來。」他轉身走到鄭耀揚面前,用中指指著他,「你,不要自以為是認為陳碩是你的,他不屬於你,你最好搞清楚。要是你連累他,我第一個不放過你。原來還想跟你做筆交易呢,幸虧陳碩沒答應,我真是昏了頭了,找他媽十個越南佬也比你這家夥可靠!」
鄭耀揚朝我看了眼,然後對陳僅說:「我沒有想過要控制陳碩,現在想控制他意志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你有種就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說完,阿僅轉身就走,這回倒是異常乾脆。
這時,只見管家正慌張地取冰塊過來,問鄭耀揚傷著哪兒了要給他敷,他抹抹嘴角:「沒什麽,他可沒還能耐打得傷我,哼。」之後一伸手拽緊我的手臂上樓梯,「我們需要談談。」
「他威脅過你?」一下拖我進他的房間,抵上房門就問。
「沒有。」然後輪我提問,「之前你們談了什麽?」
「你肯定不喜歡聽,所以我不重複。」他並沒有靠得我很近,但專註地凝視我,「你不答應和他做買賣,是在為我考慮?」
「我只是不想再冒風險,阿僅搞的是軍火,我們不碰那個很久了,現在的宙風已經不需要通過冒險賺錢。」我一直看著他的眼睛。
「不答應他和不向我提起是兩回事。」
「你以為我喜歡看你們兩個人表演打架?真他媽沒勁透了。」
他突然輕笑:「那瘋子是匹野狼,亂咬的,我是自當防衛。」
「他跟我可是一個血統,你說話小心點兒。」
他舉起手表示不再爭論這個話題,迅速轉移重點:「阿鼎來過電話了,有眼線把今天的記者招待會盛況在成業轉播了,那幫元老人馬聞風而動,接下來的交鋒勢必沒那麽容易了。」
「通訊太發達,對人並不是完全有利。」
「還能開玩笑說明心理健康穩定。」他捶了我肩膀一下,走到吧台倒了酒,又回頭示意我過去,「來,陪我喝一杯,慶祝美國之行提前。」
「你能確定自己的心理也是健康穩定?」
「當然。如果你願意陪我喝酒……」看我走近,他邪笑著攬住我的脖子仰首灌了一口,又順勢把酒往我嘴裡喂,濃烈的酒精刺激著味覺,嘴唇染上情色,舌尖沾上麻痹人神經的挑逗,有液體從嘴角溢出,濕了頸項和領口,人也開始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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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自願喝的。」我淡笑著盯著他。
「是嗎?」他的舌緊接著曖昧地舔著沾濕我頸口的暗紅液體,又抬起飽含暗示的眼睛,「還敢說不是自願?」
粗重的喘息在無人的寢室中顯得格外清晰,肌體糾結的紋理,因為昏黃的燈光而泛著誘人的光澤,他緩緩解開我的上衣……
大戰到半夜,鄭耀揚隨手拾起枕頭就砸我身上:「喂,我餓了。」暗示事後體力消耗厲害,需要補充能量。
「你在撒嬌嗎?」
「陳碩,說話小心!」他哼笑,「聽說你學過幾道粵菜。」
「什麽意思?」我笑,居然打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
「馬莉告訴過我,你會做,別鬧情緒,快,去做。」他踢踢我的腳。
「神經,我不幹。」我坐起來,「要不,早上的牛排你做?」
「OK。」
立即成交,我也沒想到他這麽乾脆。
「喂──」我叫住正往浴室去的鄭耀揚,「什麽興緻導致你這麽反常?」
他回頭:「怕去成業太久,吃不到好的,美國菜出名的難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一聽,有點卡住,心裡莫名煩躁起來,我想成業那頭現在是全部戒備,就等著鄭耀揚去撞槍口,我想保護卻插不上手,這幾天發生的事,其「副作用」都在後頭累積,暴發起來真是不可預料。
暫且拋開顧慮,跟他半夜三更下樓「開工」,其實平時都不靠近廚房,偶爾回去太晚不想麻煩幫傭,就自己上手做點簡單的夜宵,以往在曼哈頓過單身生活的時候,也會試個披薩什麽的,只是後來沒了這種「機會」。
鄭耀揚是真的很少動灶台,不過他做東西不難吃,只是不輕易踏進廚房,他稱其為「絕對隱私」。有時候看我做三明治,也只是環著手靠在門框上觀摩。
「能不能點菜?」
「今天只做沙拉。」我套上一個圍裙,動手切起已經洗好的蔬菜來。
鄭耀揚一直似笑非笑地站著看我:「刀功不錯。」
「不幫手就少廢話。」
他走到我身後:「我還真是第一次看你在廚房這麽一本正經呢。」從背後吻我耳朵。
「你有常看見我在廚房嗎?」用手肘撞開他。
「不常見才稀奇。」他湊上前問,「這什麽?」
「意式醬拌田園沙拉。」我回頭,「檸檬汁沒有。」
「怎麽?想偷工減料?」
我不客氣:「記住你的任務──牛排。」
「現在已經是早上了。」他轉個圈把橄欖油放在我手邊,「前不久購下的C&Z遊艇也被大肆炒作了。」
「意料之中。」
「知道他們用什麽做標題嗎?」他揚眉,「大紅字:遊艇見證濃愛。」
「他媽的。」我笑罵,隨即有些好奇,「你怎麽記住的?」
「隨手翻到,噁心了半天。」
我樂了,把圍裙扯來上套他脖子上:「OK,輪到你,我去等著吃。」
「全世界就你陳碩嘗得到我的手藝。」
「榮幸。」淡笑著瞥他一眼,晃出去坐到沙發上,突然想起重點,就沖廚房喊了句,「三分熟!」
「你乾脆吃生的。」裡頭笑著嚷回來。
「哇啊────」這時,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在前方樓梯上響起,穿著浴袍的馬莉直衝下來,來回瞪著廚房裡的鄭耀揚和架著腿的我,「是我瘋啦?還是外頭下紅雨啦?耀揚成新經典好男人,主內主外十項全能,全世界女人都要為他瘋啦,媽呀,肯定是我夢遊,是幻覺、幻覺!陳碩,是你嗎?是你的力量改變了他,那是愛的力量!」她誇張地張開手臂。
我忍無可忍掩面裝聾。
揚揚臨行前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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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莉腳步啪啪快速奔到我跟前,雙合合十:「拜託噢,傳授一下秘訣,怎樣馴服一個成功男人,讓他甘心為你下廚房?」
「我也拜託你,離遠點,回自己房間繼續睡覺。」我淡笑著抱起雙手。
「喂喂,陳碩,太不夠意思了吧你!」眼珠一撥眼珠就轉移陣地,「老天,耀揚啊,你這一手還真是深藏不露哪!來來,賞我一塊嘗嘗鮮。」
「馬莉,半夜三更你矜持一點,別把管家驚動了,以為有高明的賊突破了重重保安系統。」鄭耀揚捲起袖子走出來。
「我承認我是賊,而且偷的就是你手底下那兩塊牛排。」
「要吃,自己進去做。」
「陳碩陳碩!」馬莉大聲告狀,「你看耀揚偷懶!」
鄭耀揚若出其事地走到我旁邊:「明天周末,去學校看陳揚。」
「嗯,好。」我站起來,想去廚房接收爛攤子。
馬莉笑著拉住我:「服了你們,你們當過家家啊?日理萬機倆帥哥爹,小陳揚真是有福氣,今天我來做這頓牛排吧。」說著倒真往裡面去了。
鄭耀揚在這時用手攬了我的腰,問出一句令我震驚的話:「陳碩,你有沒有想過把陳揚帶去美國?」
我停頓幾秒,嚴肅地回頭看他:「你認為現在這個時機夠成熟嗎?費斯特的認可我不稀罕。」
「你希望她有母親。」他一針見血地提出。
我嘆口氣:「莉蒂亞是同我提過幾次,但沒有強求,費斯特仍不是個容忍度高的家族。」
「你們在說小陳揚的去留?」馬莉探出腦袋,一臉恍惚,「你們要把她送到她媽媽那兒去?」
「馬莉,你有發言權。」鄭耀揚很平靜地徵詢她的意見。
馬莉茫然:「我不知道……也許是對的,她很需要母親,但她還那麽小,換環境我怕……」她擺擺手,「雖然我一直帶著她,但她是你們的女兒,這事要慎重決定。」
鄭耀揚下了道指令:「陳碩,如果你下得了決心,這個學期就替她辦休學,帶陳揚去美國見她母親。」
我有些煩亂地撥了撥頭髮苦笑:「原來我沒想讓你替我作這個決定。」
他輕輕抱住我的肩,在我耳朵道:「你倒也有猶豫不決的時候。」
「你調侃我?」
他吻我的耳側:「怎麽?不服啊?那要不要上樓再戰分一分勝負?」
「你瘋了。」我不置信地瞪著他,自覺地把頭往後閃了閃,他卻先一步摟住我的頸吻了過來。
「啊!」
一聲驚呼之後,我和鄭耀揚又一齊看向廚房門口的腦袋,同時警告:「馬莉!」
「OK,OK,我什麽都沒看見。」然後她轉過頭,兩秒鍾後背著我們在原地激動地大喊,「我看見啦我看見啦,終於!天哪,真不可思議,陳碩和鄭耀揚,天哪!」
他笑道:「這丫頭才是瘋了的那個。」
「你老實點,她就正常了。」
他輕拍我胸口一下,笑著坐到沙發上,絲毫無自覺。
三天後,鄭耀揚召開過董事局會議之後,便帶上兩個保鏢直飛美國,整個行程都很低調,成業方已經獲得消息派人接應。
我負責留下來參與金融大廈的開工奠基典禮,這個項目宙風一直很重視,為了顯示作為開發商的誠意,特意邀請到港內各路政府高官、商業名流和業界代表。在那天晚上的雞尾酒招待晚宴上,我幾乎被鏡頭和閃光燈封殺,一時間,陳碩是宙風「首席代言人」和作為董事長「親密夥伴」的訊息傾巢而出,再無處掩蔽。這其中的人,有驚疑有探測有估摸有考量,大家各懷心思地從領導者的個人身上評定宙風的實力,撇開私事不談,他們暫時對我們無可挑剔。
應付完記者和高官,一個轉身,一道素雅的身影撲入眼帘,梁敏儀端著高腳杯緩緩向我踱過來,我並沒有自動迎上去,只是在原地等她過來。
她淡淡道:「港人很給宙風面子,這個項目將前景無量收益不菲。」
「承蒙吉言。」我點點頭,與她碰杯。
她猶豫一下,還是轉到主題上來了:「他……離開香港了?」
「剛走。」
「你們……」突然又停口,竟然些許不知所措,「我是說──有些事讓人很吃驚,特別是發生在你們身上。」
「有些事,只須換一個視角,也不見得那樣難以接受。」我笑了笑,坦率表明態度。
「之前我……在你們面前有些失態,見笑。」大概就是指之前她對媒體報道的「控訴」。
「你一直很高貴優雅。」我執起她的手,拉她入舞池,「是我要向你道歉。」
「不不,我知道他之所以選擇你在他身邊的原因。」她一臉釋然地輕輕一笑,「沒有人可以像你這樣奪走全場人的眼球,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讓人望塵莫及的男人,優秀耀眼又懂得內斂大氣的行事藝術,沒有人可以抗拒你。」
「你的讚美才是令我吃驚的事。」
她的舞步很流暢:「不可否認,此前我就害怕你,你會讓人有挫敗感。」
「我不知道自己這麽可惡的。」
「呵。」她笑了,大方地將頭靠在了我的肩頭,像那天和鄭耀揚在房間里親密擁舞一樣,只是現在,觀眾一致將驚異的目光投過來,對於這位何夫人身邊的至親厚愛,大家對她的了解不會比對我的少,他們的驚奇可以理解,但當時,我和她居然都不甚在意,這個世界上的誤會實在不差這一件。
一曲舞過後,她向我道別:「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我希望,你和他都能獲得自己真正想要的。」
「謝謝你,敏儀。」這是我頭一次這麽稱呼她,她微微一怔,笑著轉身而去。梁敏儀這樣的出身,賦予了她一些別人沒有的氣質和魄力,但同時也約束了她的本能,她始終不會為爭而爭或甘心為誰而活,可我是欣賞她的,懂得把握分寸感的女人比很多男人都勇猛。
就在晚宴臨近尾聲時,我的一位親信助手急步走過來,將手機遞給我,俯身道:「陳總,美國有緊急電話。」
「喂,阿鼎?」
「陳哥……鄭哥失蹤了。」
「什麽?!」我的心劇烈地抖了一下,「給我說清楚。」
他的聲音已經非常急促慌張:「今天上午鄭哥和貼身保鏢出門,中午有消息來,保鏢被人半路做掉了,是職業狙擊手乾的。鄭哥失蹤,我們幾小時全力搜索,對方顯然有備而來……」
再鎮定的秉性,也不禁驚怒交加,我能猜到那一刻我的臉色有多難看,我鐵青著臉打斷他:「我只想知道他目前的下落!是否安全是否活著!還有,對方他媽是哪幫混蛋!」
「鄭哥下落不明,對方沒有任何訊息傳來,我們……」
「不能等!去找張守輝,要快。」我邊拉開領結,邊衝出會場,保安人員奇怪地目送我離場。
「我們已經稟報老爺子了,他也正派出人馬搜尋。」
「找到鄭耀揚,不惜代價。我要他沒事,不管對方他媽是誰!」我的雙目已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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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電話給秘書:「艾薇,幫我訂紐約的機票。」
「呃?日程表上沒有安排……」
「立即,OK?」再加上一句,「此次出行不要讓第三者知道。」
「好的。」利落的員工是不需要額外吩咐的,雖然需要隱瞞的過程十分困難。
我驅車回宙風,然後立即陷入一種高度的沈思狀態,我不能坐等。在香港,我就算是動用一切能動用的力量也是鞭長莫及,孤軍奮戰行不通,也不能找不可靠的聯盟。
想起一天前,鄭耀揚與我通過的最後一次電話,他說了成業那方面的形勢。張守輝頭腦尚清晰,只是行動已不便,但無可否認,成業內部已開始漸漸分裂,老頭子一日不在朝上,就很難像以往那樣全面掌控大局。加上前不久,張守輝董事會的最大同盟嚴氏倒戈,成業頓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騷亂。
成業集團的組成其實很複雜,這五年來,張守輝因為全面參與黑市生意,已有部分股份被在美的幾個有勢力的華人組織瓜分,所以成業的開拓外表看似很順利,內部卻已分歧不斷,張守輝一倒下,場面不可收拾。
現立的遺囑很有可能被推翻,有人掌握了成業高層部分的犯罪資料。幾年前的張守輝不會這麽不小心,可現在,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很可能──這就是失控的開始。
鄭耀揚決不能成為這場內戰的犧牲品,我決不允許有人動他!
邁入耀揚的辦公室,我在他的椅子上坐下來,努力冷靜再冷靜,但心底深處那把好多年都未曾燃過的熊熊怒火就這樣瞬間爆發,我無法抑止惡劣的情緒,也無法鎮定地面對這個攸關生死的問題,我真的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煩躁地拍了下桌子,我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來回徘徊。
最後,播出一個號碼:「你們老大在嗎?」
「你是哪位?」
「轉告他,陳碩找他。」
「你等會兒打來,老大在游泳。」
我按住額頭:「快他媽叫他上岸!」
「小子,你拽什麽拽!你算哪根蔥,要是得罪我們老大,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對方說著啪一聲掛掉電話。
我把手機扔進皮沙發,點起一根煙,望著窗外繁華的夜景。鄭耀揚,別讓我失望,無論如何要挺住!
現在是非常時期,宙風有好幾個項目在做,決不能出亂子,風聲一走露就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最近媒體非常關注我們,稍不慎重就可能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在事情沒明朗前,一切仍要以宙風大局為重。
可矛盾也就在這裡!怎樣進行調查和搜索,有點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在暗街留下退路。
電話這時候響起,我重新拾起來,是陳僅回話了。
「喝,難得難得,居然主動打電話給我呢,親愛的碩碩,你可真大牌,居然凶我手下,太不給我這老大面子了吧。」
「你這混蛋,大半夜遊什麽泳!」我直接切入正題,「紐約你有多少人?」
「怎麽?」聽出我的焦躁,他收起戲謔,「有什麽大麻煩了?」
「幫我打通所有你能夠利用的通道。」
「這算是請求還是威脅?」
「不管是什麽,你必須照做。」
「有你這樣霸道的兄弟真不幸。」在一個深呼吸後,他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鄭耀揚失蹤了。」
「在紐約?!媽的。哪幫混混這麽猖狂?」
「對方有職業狙擊手,絕對不簡單。」
「你有目標嗎?」
「華人幫派嚴氏。」
「那些人沖什麽而來?」
「成業集團的股份佔有額,掃除最大的障礙。」
「死過人?」
壓抑住心中一閃即逝的恐懼,我閉了閉眼睛:「一個保鏢中彈。」
「他們來真的。」他也不得不下結論,「看來這次踩到地雷了,你能肯定是嚴氏乾的?」
「我只是懷疑!」情緒一下不受控地暴發出來,「我他媽不知道,不知道!媽的!他們要是敢動他,我一定掀他們的老巢!媽的!」
「陳碩,陳碩!」陳僅在那頭喊我,「你冷靜一點,冷靜。」
我按住額頭,踢開椅子:「告訴我,你有沒有把握派人手?」
阿僅語氣無奈:「我沒這麽大權力,在美國,我上頭也有老大,沒有擅自行動的特權。」
「從小到大,我沒有求你過。」
他沒作聲,然後問:「那個人對你來說比任何人都重要是吧?」
「是……」
「好,我幫你。」他乾脆地收線。
之後馬不停蹄飛往紐約,連日的焦慮也使阿鼎熬紅了眼,他滿面愁容和內疚地看著我,我知道很多人這幾天沒睡穩過,我到的時候距離失蹤事件已有三天,那頭仍杳無音訊,我完全亂了,已經可以確定對方不是為了要贖金,而是為了破壞。
我不知道阿僅是怎麽做到的,總之他的承諾兌現了,紐約各處都布滿了「豪門」的眼線,最後目標果然落在嚴氏家族的當權者、張守輝的合夥人嚴庭筠那裡。我暫且沒有去見張守輝,在沒有獲得確切線索之前,製造一切可能會有的衝突和誤解都是沒有意義的。
那天晚上九點,終於收到一個電話,阿鼎幾乎是沖著進門把電話遞給我的。
「心情如何?」一把從容卻也異常冷酷的聲音傳入耳膜。
「你們想怎樣?」我人一下鎮定下來,幾天來最鎮定的一次。
「我們想怎樣?哈,我們可不是壞蛋,只不過是想測試一下社會傑出精英的耐性和意志力罷了,而且看來,他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呢。」
他的語氣和談話內容令我噁心,心頭髮毛,於是口氣強硬地回擊:「你們對他做了什麽?我警告你,不管你是誰,什麽目的!我都要提醒你,不要做過頭。他有任何差池,你絕對得不到你想要的,不管是什麽,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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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他媽是誰?敢跟老子這麽說話?」對方的聲音升起慍怒,但語速卻仍不緊不慢。
我預感遇到了真正棘手的敵人,不能再同他廢話下去:「到底要怎樣才放人?」
「聽你口氣好像是可以全盤做主的人,看來外界的消息是真的呢,哈,那可太有趣了……」陰狠的謔笑划入耳朵,異常刺耳,「你可能不知道,我要找的談判對手就是你──操控宙風的另一隻翻雲覆雨手,陳碩!」
我的心隨著他的揭謎的深入漸漸發麻:「說吧,你的真實目的。」
「目的?你還真是心急哪。這幾天你冷靜高效的搜索行動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知道你和我手裡這位客人的關係非同尋常,所以──有那麽一點好奇和衝動想要進一步認識你。」他無恥的笑聲擴散開去,伴著刺骨的寒意,「這就是為什麽我沒有找張守輝直接談判的原因,就不知──我是否能有這份榮幸呢?」
單純是對付流氓幫派的一次瘋狂冒險,勝算機率會很大,但眼前這個顯然不是那類「常規」,遇見這種隨心所欲作惡並抱有強烈破壞欲和侵略心的狂熱分子,你無法清晰地掌握對方的行動脈絡,而在目前這種危機狀態下,任何失策都會導致致命的後果,我不能出錯,一步都不行。
「好。時間,地點。」我盡量保持清晰的思路,我明白現在自己絕對不能亂,「還有,我需要先確認人目前是不是安全。」
「行。」那男人冷笑一聲,「你很會談條件,果然是陳碩,這種時候還能這麽乾淨利落。」
「我要求和他通話。」
「誰?你說誰?」他裝瘋賣傻。
「鄭耀揚。」我有耐性和他耗,「你必須先讓他跟我說話,並且讓我知道他目前沒有受傷,否則,之後的溝通中可能會造成的不必要的阻礙,就不是我能保證的了。」
「哼,還真是個難纏的家夥呢,看來你的確如外界所言,手段和技巧一流。」
我只當他的話是放屁:「你也何不幹脆點?如果超過一天,我不一定能控制好局面。」
「你在威脅我?哈!令人大開眼界哪陳總,你的姿態未免太高了吧?不過,我不是個不好說話的人,你既然答應合作,我自然也不能對你的請求置若罔聞。」他停頓一下,「一小時後,我再打來。還有──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重視這個人,呵……因為我沒法想象兩個大男人之間能有什麽肉麻的私情。不過,最後說一句,你的出眾表現可一直要貫徹到底啊,別讓我失望了。」
雖然對方已收線,但我握著聽筒的指關節肯定發白了,深呼吸後一轉身,看見一旁焦急萬分的阿鼎,他一對上我的眼光就忍不住沖了上來:「陳哥,他們……」
「一小時後才能得到他的音訊,情況不樂觀,他們要的結果超出我們的預計。」
「那些王八蛋真應該下地獄!」阿鼎重重捶了下牆壁。
「有個狠角色在幫嚴氏幕後操作。」
「不是嚴氏的人?」
「不,恰恰相反,他是隱藏在內部、擁有特殊身份的……」我托額沈思片刻,揚手道,「阿鼎,把嚴氏的人員資料調撥一份,我要找出這個人。還有,看看能不能查到這個電話的來源。」
這一個小時之中,我又一次聯絡上陳僅,讓他暫時先撤開部分人馬,不要太驚動敵手,顯然,他們對這些來歷不明的追蹤高手非常忌憚,現在惹毛他們,鄭耀揚就有可能吃苦頭,我不能冒險。
儘管告誡自己多次要鎮定應戰,但是仍有一種莫名的不安佔據心頭,這種無法掌控局勢的無力感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走進洗手間沖一下臉,想讓自己能更清醒些,但這兩日幾乎不眠不休的疲憊和心理壓力令我體能消耗得很厲害,鏡子里映出充滿倦意但又高度戒備的表情,腮邊已現出青色的胡茬,本來總是帶著冷靜研判意味的眼神竟也有些迷茫了,我苦笑一下:陳碩,你有多久沒看到自己這麽落拓的樣子了?等把鄭耀揚要回來,還真得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陳哥,電話來了!」阿鼎在門口叫道。
我砰一聲推開門,三兩步跨過去接過聽筒,當那個熟悉而可惡的聲音再次響起時,我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還以為你會時刻守在話機旁等我的消息呢,怎麽還會開小差?不是在使什麽詭計了吧?」
「他人呢?」我隱忍著,只想快點聽到我想要的。
「他正在我旁邊,非常好,正如你所料,毫髮無傷,這個答案你滿意吧?」
我一字一句地說道:「讓他聽電話。」
「你們只有半分鍾,一秒都不會多,我數著呢。」
接著,我聽到了他,鄭耀揚的聲音,是他!
「陳碩……」
「你現在在什麽方位?」我心跳頓時如擂鼓般激烈。
「小子!注意你的問題!」旁邊突然有人插話,我立即知道他們裝了擴音器。
「我沒什麽問題,頂得住。」他聲音中的虛弱和疲勞任傻子都能聽出來,老實說,我當時感覺一陣絞痛。
「頂得住什麽意思?他們對你做了什麽?」我語氣中急切的擔憂完全掩藏不住,這些天,至少要讓我知道他們對他幹了些什麽勾當,我非常非常惱火。
「別追究了,我沒事。」他緩慢而沈靜地對我說,「他們馬上會放我走的。」
「這也算是承諾?」
「不,是事實。」
「好,鄭耀揚,我相信你,如果你自己救不了自己而食言,不用他們動手,我會親自找到你算賬。」
「你……已經在美國?」
「我還能在香港坐得住嗎?」
「總之,我會保護自己──」
電話在這時已經被人奪走:「精彩啊精彩,簡直可以媲美好萊塢商業片,不過是限時聊天,所以,一定要結束了。如果不是我多心,真不得不懷疑你們之間是在打暗號呢。但是我告訴你們,沒用,所有手段統統沒用!」那個男人突然大笑了一陣,「陳碩,你是不是很緊張,啊?放心,我把你朋友照顧得很周到,出不了事。況且,這只是一個警告,只是警告而已,別妄想查到什麽,因為不會有結果。三日後,我就會把鄭耀揚送到你在紐約住的酒店,記得不要換門牌號碼噢,否則,送錯地方,可別怪我們疏忽大意誤了你回香港的班機。」
我的眉皺起來,剛剛憑著與耀揚的默契,我已接收到一個準確的訊息:對方最終會把他送回來。但他們這樣快地說出來,還是令我很意外,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不會只是一個警告,絕對不會!他們派了狙擊手,並且綁架了宙風的龍首、成業舉足輕重的繼承者,現在居然說這只是一個「警告」!媽的。
「你們不準傷他,三天時間,希望你們能守信用。」
「大家都是做生意嘛,當然要誠信。還記得,我說過想進一步結識你嗎?我可不是開玩笑。」
「相信我,你也是在玩火。」
「燒不著,因為我站得遠,哈哈哈……」
放下電話,我陷入極度的混亂當中,怕鄭耀揚出現在我面前時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了,他今天的反應非常猶豫而奇怪,我不知道他背後是不是被人用槍抵著,事情絕對不簡單,他仍很危險,這我能肯定。我坐下來,把手埋進手心,阿鼎嘆口氣,默默地走開,他知道我這個時候需要的只是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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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天,我幾乎不能自持,國內向我報告宙風近幾天的項目進展,我也是聽得心不在焉,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不「專業」。沒有鄭耀揚更確切的消息,我根本無法若無其地繼續工作。我完成不能相信他們會善待他,一定有更多不可預知的事情正在醞釀當中,只恨自己不能及時破解那些密碼。
午夜時分,坐倒在地毯上,斜倚著陽台的落地門框,各類揣測的恐懼仍在心裡盤旋不定,側頭看著窗外燦爛的夜景,心跳徒地加速,按捺不住急沖胸腔的躁亂,我把頭擱在手臂上一動不動很長時間。
大概還沒有誰有機會看到我這副頹廢茫然、束手無策的樣子,真是他媽不好受!慢慢端起手邊的咖啡,才一口就覺得苦得難以下咽,也許從現在起,我應該多一個加糖的習慣。
這幾十個小時里,我反覆回想著鄭耀揚給我那幾句台詞,沒法推斷出其中的涵義,這讓我十分不安和懊喪,明知道一切都只是陰謀的一部分。他們不惜派職業殺手拿下他,此時,又從中得了什麽好處才會這麽輕易放掉他?他們要的是什麽?雖然不外乎是權力、金錢,但並不清楚他們只要其中的一樣,還是全部,沒有什麽陰謀會留下仁慈的餘地。
第二天我就決定去見一個人,一個我以為永不再需要正面交鋒的人──張守輝。
經過兩道關口,才進了他的特護病房,他半躺在那裡,並沒有外界傳得那樣病態,他的眼神仍然透著精光,不過少了幾分冰涼的殺意。
我沒有坐下,只是走到床頭邊,我們都打量著彼此,誰都沒有選擇先開口。
最後還是他忍不住破了戒:「耀揚有消息了?」
「難道還能期待有好消息嗎?」這個時候了,沒必要再含蓄。
「是我的疏忽。」這件事上,張守輝比誰都清楚始末,「不該牽涉到他的,原是想向外界發出一個訊號,但這次,我顯然錯了,錯估了那幫人的狼子野心,他們全是群不守江湖規矩的敗類!」
我嚴正表明立場:「不會就這麽簡單了結的,如果耀揚出什麽事,我會同他們拼到底!就算陪上宙風也在所不惜。」
張守輝突然激動起來:「宙風是耀揚親手打拚的基業,不是你陳碩一個人的!」
「沒有鄭耀揚的宙風根本沒有意義!」我的態度算不上很好,「張董現在承認宙風的價值了?想當初你可是千方百計讓人去搞破壞呢,那時候的宙風在你眼裡可是一文不值,如今,你的無故饋贈和沒頭沒腦的慷慨把我們全拖下了水!難道你就沒有更好的控制勢態的辦法了嗎?」
「我動用了一切後備力量去搜索耀揚的下落,只是這一次,對手太狡滑──」
我憤憤打斷他:「你當年用在別人身上的手段可比這厲害得多,沒有綁架犯不狡滑的,這個世道有人存心想作亂,沒有什麽力量可以阻止!但是凡事都要有代價,鄭耀揚明天會被送回來,如果有什麽差池,我絕對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不惜一切代價,我說到做到!」
他的眼神越來越冷:「陳碩,你總是在想著顛覆,你和耀揚在一起本來就是大錯特錯的事,我至今都這樣認為。成業董事會前幾天還把你們的作風問題搬上檯面來討論,公開反對耀揚的繼承權,我的老臉往哪裡擱,你們想過沒有!」原來最終,張守輝最在乎的,還是那點面子。
我俯下身子盯著他:「有些東西一旦建立就很難改變,如果你還能為他做什麽的話,就趕快想辦法把那群敗類弄出成業!這場仗,誰都有可能輸得一敗塗地,我不希望輸的那方是你。還有,我可不管你的面子掛不掛得住,我只在乎鄭耀揚是不是沒事!」
他斬釘截鐵地說:「耀揚是我外孫!」
「好,我相信你。」我挺起身體,倔強地走了出去,在跨出病房的那一剎間我回頭道,「如果我能夠離開他,我早就這麽做了,之所以沒有做,是因為他需要我在左右,今天要是我失蹤,他同樣會盡其全力。」
回到酒店,我撤走了在周圍埋伏、行跡明顯的保鏢,獨自坐等。晚上十二點鍾才過,門鈴就響起來,我警惕地穿過客廳貼到門上,門外站的是兩個黑衣人,來了!我慢慢開啟房門,直視這兩張木然的面孔。
其中一個首先說:「陳先生,我們老闆一向守時守信。」
「人呢?」我表現得儘可能淡定。
另一個男人打了個響指:「老闆暫時不能親自來見您,不過鄭先生我們已經帶到。」這時,有另兩個人架著昏迷的鄭耀揚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憔悴令我心驚,抑制不住陣陣焦慮,我一臉鎮定地說:「你們誰能解釋一下?」
「請放心,來之前,我們為鄭先生下了點鎮定劑,無礙,一小時後就會醒來。」
我踏出幾步,一把接過鄭耀揚下沈的身體,掃視他們一圈:「麻煩各位轉告你們的老闆,我極度不滿他的這種卑鄙做法,如果真有誠意,就別再耍什麽花招了!到頭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們相望一眼,面色陰沈地後退兩步,離開。
我把鄭耀揚放倒在卧室的床上,他完美的面部線條似乎更加深刻了,不羈的黑髮凌亂地佔據著像是微鎖著的眉心,筆挺的鼻子還有令人安心的呼吸,柔韌的嘴唇緊緊閉著,卻仍溫熱,看起來異常無害安詳,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謝謝天,他還在這兒!我半跪在地毯上,用手指感受他臉上的溫度,摸索到他的左手,湊到嘴邊深深一吻,指尖的淡淡煙草味已經黯然,我只是想反覆確認他的存在,這種失而復得的過程我沒有把握再鎮定面對一次或數次。
緩緩解開他的襯衣檢查,並沒發現明顯的傷痕,略略放心。站起來,撥通李醫生的電話,不消半小時,人已經趕到。
「抱歉,這個時候把你叫來。」
「陳先生,看得出您現在非常疲勞,建議您現在就去休息一會兒。」接下來,他為耀揚做了體檢,然後總結道,「目前看來,鄭先生一直也未能得到良好的睡眠,精神高度緊張,導致肌體出現疲乏癥狀,不過能夠在短期內恢復,別太擔心。血樣我需要回醫院化驗後再報告結果,總體看,他的情況沒有大礙。」
「謝謝。」
醫生一走,我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當中,那些人抓了耀揚想幹嘛?
「嗯……」空氣中有了些許微妙的振幅,低啞的呻吟溢了出來,他醒了!
鄭耀揚此時的神情帶著一股極度慵懶的性感與頹廢,我踱到他面前淡淡一笑:「還好你沒打算睡到天亮,否則我準備用冷水來潑醒你。」
「陳碩……」他慢慢捂著頭坐起來。
我把毛巾遞給他,蹲下來,認真地看著他:「感覺怎麽樣?」
他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這幾天,真他媽要被他們搞死了……」
29
他輕握住我的手,仍是那熟悉的溫度,我想問他這些天發生的事,但始終提不出問題,心到這時候才來得及顫慄,自己長期樹立起來的堅韌城防使一切強烈的振蕩餘波都被提前深掩在平靜的外表下,不會輕易顯露,可這一次,我看著鄭耀揚在面前,那劫後餘生的疲倦,那強忍恥辱的堅強,都令我的冷靜偽裝崩塌。
把臉埋入他手心,久久沒有反應。
「喂……別這樣,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有人要我好看,怎麽能讓他們如願?」他靠過來試探我,「對不起──」他猛地用另一隻手臂攬住我的肩膀,讓我貼近他胸口,「陳碩,我保證以後不會讓自己再次掉進陷阱出不來。」
幾天來,我是動過無數可怕的念頭,也一直拚命說服自己放鬆,這過程真是從未有過的痛苦。抬起頭苦笑:「這種事再多兩次,先倒下的估計是我。」
他像小孩子似地吻了我的鼻尖,把毛巾覆在額上:「他們不是要我的命,只是想擊垮我。」
我就知道!眼睛都快充血了:「嚴氏現在他媽根本不把張守輝放在眼裡!」
「窮凶極惡的一幫暗匪,後頭有人撐著,什麽都敢做,根本逮不著他們。」他又躺下來,似乎真的疲了。
我從柜子里取出一份資料:「有這個人嗎?」
「不,我並不知道,連與你通話的時候,我也是被獨立帶到監控室里,那人是通過室內同線接聽的。」他看著照片重新坐起來,「你──怎麽會想到是他?」
我簡要地說明此人的來歷:「繆君凱,綽號狐毛,這幾年有好幾宗案子是他乾的,專門處理嚴氏內務,從來不親自露面,黑鍋都讓別人背,是頂級的幕後黑手。我懷疑就是這個人在幫嚴氏操作。」
他竟然笑了:「陳碩,你的語氣像國際刑警。」
「跟你在一起久了,就算不具備刑警的判斷力,也有刑警的直覺。」
「你的幽默感也是跟我在一起久了的緣故?」
「鄭耀揚,如果你到現在還能這麽悠閑,我有必要提醒你目前的狀況。」
「相信我陳碩,我相當清楚,只是──只是──不想氣氛太緊張。」他優雅地張開手臂,「看,我不是回來了麽?」
我嘆一口氣,過去輕輕攬住他的頭:「可我們不能等著敵人自動現身。」
「我知道。」他抬起手捏住我下巴,「你的臉色可不怎麽好,是不是沒睡過覺?」
我反倒笑了:「你當我超人啊?一個多禮拜不睡覺。」
「但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
「什麽?」
「沒有我,你睡不好覺。」
聽出他的話外音,耳根不覺一熱,我不知道這時候他還有興緻調侃我。
「OK,敗給你。」我退開,從旁邊拾起一條薄毯丟到他腦袋上:「該睡的人是你,醒來再說。」
「真體貼。」他的笑有點不懷好意,在我走出去泡澡之前又叫住我,「他們能這麽早放我走,也有外界施壓的原因。」
我回頭:「他們嗅覺倒靈敏,馬上聽到風聲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渠道。」他的眼睛突然閃亮地盯著我。
「感謝那個與你水火不容的陳僅吧。」
他表情一下緊繃:「你不是答應他回豪門當保鏢了吧?」
「他可不敢同我談條件。」我笑著甩門出去。
阿僅,不知道他怎麽樣了,這次,可能真的「連累」到他了。這時候,看來應該撥個電話去慰問一下。
「啊──你這臭老弟,他們都已經放人啦,你又來煩我幹嘛?不會是又要差遣我去做什麽沒人肯接手的倒霉事了吧?」我還沒開口,對面已經開始聒噪,「我現在可成了豪門的重點監視對象,徹底完蛋!我都快抓狂吐血啦。老弟,你為一個外人,不惜手足相殘也就算了,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神經極限,吩咐這吩咐那,真的──很過分。」
「很過分嗎?」
「很過分!」
「那是我……忘了說謝謝。」
「哈!」那頭乾笑一聲,「相親相愛的兄弟,還一樣英俊瀟洒,我就不同你一般見識了。以前你不來找,我以為你是故意甩我,所以就主動來找你,找著你,你卻丟我一個大包袱背,我真後悔自找麻煩。啊對了,我要問你,如果哪天我也失蹤了,你會不會像鄭耀揚失蹤這麽發狂啊?手下都開始傳我有戀弟傾向了,為你派的任務,老大都快做不成了!」
雖然受不了他的亂言和玩世不恭,不過這次,是我欠他情,多少給他點面子:「總之,謝了,沒有必要,不會再讓你麻煩。」
「喂,小碩碩,你別過河拆橋啊,你要補償我的,我要是因為越權調動這件事被上面罰,做不成老大,你要負責養我!」
「好,我負責。」我的頭好像又疼起來。
「成交,我們果然是患難見真情的好兄弟啊。」
剛掛斷電話,門鈴就響起來,我一下又高度警覺,門口站著酒店服務生:「陳先生,有十來個人在樓下大堂,說是要進您的套間例行保護。我們不確定情況,所以上來向您確認一下。」
這時,他身後著裝筆挺的男人跨前一步:「陳先生,我是成業集團的代表維森,奉張董之命來保護鄭先生和您的安全。」說得真好聽。
「留下三個,其他人離開。」這是我惟一可以做的妥協。
他猶豫一下,點頭:「好。」
請進三位不速之客後,我開始預備全面徹查這宗綁架事件的幕後主謀,就算是嚴氏的長老,我也將運用一切力量與之抗衡。
在這之前,我的確是需要補眠,誰知一放鬆,竟然睡了五個鍾頭才醒,然後到主卧去探視鄭耀揚的情況,他仍在沈睡,我站在床頭凝視他,莫名感覺他的鼻息有些微弱,心裡一陣不安的騷動。
我又單膝跪下來,突然想喚醒他:「耀揚?」
這時手機有來電,我連忙接起:「李醫生?」
「鄭先生的化驗報告出來了,血樣中有毒素,顯示有被注射過高純度毒品,他們每次注射的頻率和劑量都很到位,控制得很精準,會上癮但不足以致命……」
不──不!這幫混蛋!
30
我強作鎮定,拚命抑住在胸膛極速闊散的恐懼:「他目前──是否需要強制戒毒?」說最後四個字的時候,我的心彷彿被人生生捅了一刀。
「如果進行短期的強性脫毒,沒有專業醫護指導,光憑意志恐怕……恐怕不是常人可以辦到的,當然,適當的藥物治療可以減緩過程中的痛苦。」
我心亂如麻,在床沿坐下,把鄭耀揚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裡,緊緊的。
「李醫生,相信張董已經同你交代過局勢了,如果現在送他去醫院,需要絕對保密,可這根本不可能。」
這正是那幫人想要達到的罪惡目的!宙風的領導者、成業的繼承人、商界的新興王者被關在醫院,接受戒毒實驗,這樣的社會新聞必然轟動,並能夠最迅速地傳播,波及面之廣、影響之深,怕是沒人能夠預料和估算。而那幫混蛋的陰謀和卑鄙伎倆都會在這場被他們自編自導的好戲里矇混過關,假象取代真實,黑手抹煞清白,到時,他們甚至可以站出來,明正言順地挑撥牆頭草一般的成業高層和社會中立人士,獲得大多數人的支持,因為對於一個沾毒的領袖,沒有一個人願意冒險去信任或是投靠,勝負不用分就已經揭曉。
我終於明白敵人賭的是什麽了,他們想要對手獲得「徹底的摧毀」,甚至遏制住任何反擊的餘力,並且總能保持埋伏在後方的有利位置,隨時準備侍機來個殲滅戰,武器就是輿論壓力,他們不會放過一點腥味,要讓鄭耀揚不能翻身,失去一切外在依靠,包括張守輝。
我暗忖,除非耀揚在近日仍可以不動聲色地壓住蜂擁而來的狂瀾,否則,我們不但會敗下陣來,而且會掛上恥辱的印跡,被大多數同業敬而遠之。眾所周知,毒品是魔鬼,被它擊垮輕而易舉;戰勝它,若要徹底,機率渺茫。
拋開一切雜念,深呼吸,道出真正在意的事:「據我所知,沒有一種戒毒藥劑是絕對安全的,李醫生,絕對不能損壞他的身體。」
「如果不送戒控中心,就給他一個安靜獨立的場所,酒店顯然不行,還有,需要找人24小時特護,其實──就是監督,再有毅力也有挺不住的時候。」
我重重閉了閉眼睛:「我會親自料照他。」
「陳先生,這件事你一個扛不住的,相信我,你需要至少一名醫療助手。」
「我知道。謝謝你。」
「我現在將病歷報告帶來,與你商量一下治療計劃,也想親自詢問一下鄭先生的經歷。而日後,每天都需要有人將他的軀體各器官狀態做好醫療記錄,我會定期通知進行例行的X光胸部透視和心、腦電圖檢查。」
這簡直是打仗,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掛上電話,看了眼尚陷入昏沈的耀揚,站起來,出去吩咐剛來的保鏢,立即幫我找一幢適合療養的公寓。
為了不透露更多消息,我只通知了阿鼎來幫忙。隨後打電話給張守輝,讓他把那三個人也弄回去。我向他分析事態的利弊,他也意識到越少人知道越安全,現在也的確是他顯示誠意的關鍵時候,畢竟,他單方面的希望令外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當中,我最後只聽見他用蒼老而疲倦的聲音反覆叮囑我:「陳碩,不能讓耀揚沈下去,絕對不能!」
我俯身去感受身邊人的鼻息,從小到大,我沒有向外界袒露自己情緒的習慣,任何事情都是默默忍受,困難、悲哀甚至折辱,可是因為這個男人,我常常會表露一些很不尋常的情感。這幾年讓我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我從來沒有產生過這麽強烈的依戀和保護欲。
一陣輕微的呻吟使我立即驚醒,我緊張地看著他,輕聲確認他的反應:「還好麽?」
他睜開眼,表情實在不輕鬆,微皺的眉心,乾澀的嘴唇,我知道,他開始發作了,六小時,不過六小時就開始了新一輪折磨。
他的開場白令我心驚:「靈魂被什麽東西控住了,我感到噁心……」
幾乎是惡狠狠地接上的:「你把我的心偷走了,耀揚,你要把靈魂給我。」
他虛弱地笑起來:「陳碩,你從來沒對我說過那麽浪漫的話,哪裡刺激到了?最近是不是常看文藝片?呵,不過,我還真喜歡聽你說情話。」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把靈魂賣給任何人任何東西,沒有什麽可以控制你。」
他的瞳孔縮了縮,慢慢坐起來:「他們這招可真夠狠的。」
「能挺過去嗎?」
「能。不過……」他朝我靠過來,「你得吻我,讓我有點力氣啊。」
我用力扯住他的衣領,給了他一個溫柔至極的吻,輕巧地舔著他的上唇,他張開嘴,引入我的舌進去與他纏綿翻騰,我擁住他的肩膀,他突然輕呼一聲。
「怎麽?」我的神經一剎緊繃。
「渾身酸痛。」他的汗已經順著額頭下來了,眼睛卻仍專註地看著我,「來,再吻我。」
這一次,我沒有動:「你不會被他們擊潰的,我一定可以讓你脫險。」
「我相信。」他微微點頭,一把抱住我,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停毒的先兆癥狀就是邪犯經絡肌表,流淚流涕,渾身不適疼痛。
突然,他放開我低下頭,把臉埋進自己的右手掌心,另一隻手猛地推開我:「陳碩,你現在可以走開了,出去。」
我緊迫地盯牢他:「告訴我,你哪裡難受?」
「你出去!」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
「你快出去!」他抬起頭沖我吼起來,「馬上出去!我不用你盯著!」
「我要幫你。」絲毫沒有退讓,「讓我和你一起面對。」
「不,你出去就是幫我。」他用儘力氣趕我走,眼神里全是壓抑的痛苦,「太難看了,我不想你看見我這個樣子,你出去,讓我自己熬……我能行。」
「你需要我在旁邊。」
「不!」他無力地搖頭,一臉難受,我第一次看他這麽脆弱,「你出去,把門關上,關緊,不要讓我出去,你也不要進來。算我求你!」
他的眼眶紅了,淚流下來,我從來沒看過他哭,一時怔住,心像被人翻攪過一樣,他吸了吸鼻子,扭過頭倔強地不肯再看我,雖然知道流淚只是癥狀之一,他也不想讓我看見他的無助。我知道接下來會迅速轉入中期,病症會更明顯,情況也會更惡劣,我已經能預見前方的狂風暴雨。
「我留在這裡,算我求你。」讓我和你一起承擔,像以前任何一次一樣。
他抹了抹臉,聲音低下來:「我只是不想你看見我這樣……」
「你需要有我見證你的毅力,鄭耀揚,你不會輸的。」
「如果我輸了,你會不會揍我?」
「會,狠狠地揍。」
「陳碩,把我綁起來。我怕我再過一會兒要衝出去,快,把我綁起來。」他居然也想強性脫毒,這不可能成功,但我們都想嘗試一下。他身上已經濕透了,英氣的臉龐現在布滿對抗的堅毅,眼神閃著掙扎的火苗,嘴唇緊抿,被汗浸漬的劉海使他多了幾分孩子氣的脆弱,也像一頭被竹籠圍攻的獅子,倦怠卻仍然頑強突圍。
我抽出軟皮帶,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