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沉重的氣氛哪!清清有點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苦笑道:「雪姨,你對未來的生活可另有打算?」
「我……我能另有打算嗎?」花如雪想要微笑,卻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意。她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又抬起頭來說:「我是寒不英的遺孀,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我,就怕我出一點差錯,丟老幫主的臉。」
話中有話,是不安於室羅?
清清一笑。
「雪姨,我想義父也是心疼你的,你們紅顏鶴髮,年紀相差甚多。」
「什麼意思?」花如雪謹慎地望著她。
「如果你沒有其他打算,『寒不英的遺孀』是可敬的身份,誰也不敢欺負你;若是你另有打算,那麼你已經是自由身,天涯海角,什麼地方都可去得。」
「真的?哦,其實我對亡夫的思念不變,一時哪能想到其他?」花如雪心裡偷偷雀躍著,原來她的命運不如自己想的悲觀,或許,她可以大膽要求幫主作主將她改嫁給夏居正?
當然,不能操之過急,要一步一步來。
看她神清氣爽的離去,清清這才吐出一口大氣,再也沒有比聽人發牢騷更難受的事。難道,這就是「幫主夫人」的工作?
叫人牽來馬匹,她馳騁至小松林一帶,沿著河邊跑馬精神爽利。
知曉自己武功不如人,她更勤學苦練掌法與劍法,直到夜色悄俏降臨。
上弦月像一隻玲瓏的小船蕩漾在遠方的山頭,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王之鐵回到住處,用過晚膳,笑睇嬌妻道:「聽說雪姨來找你聊天?」
「是啊!」清清乘這機會提醒丈夫別忘了叫陳真言和張經略去說媒。
「這事簡單,我會跟他們兩人說,但不保證成功。」
「只要盡了力,對雪姨也就有交代,畢竟她將花少傑視同親生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她有點頭疼道:「我很不願意教她失望,可是明擺著,夏銀秋看不上花少傑。」
「姻緣之事難說,你也無須為他人煩憂。」他對她招招手。
「過來讓我抱抱,看今天有沒有煩惱瘦了。」
清清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已經很習慣了。
「還好,沒瘦。」他輕咬她的耳垂,她怕癢,格格笑著往他懷中躲。嬉鬧一陣,兩人很自在的相擁私語。
「雪姨也可憐,老夫少妻,又不得扶正,怪不得她心裡悶。我只好安慰她已是自由身,禮教的束縛套不到她身上去。」清清斟酌著說。
「雪姨可是另有打算?」他眉峰微皺。
「她當然不會明說啦,只是,我總覺得她好像在試探我,我也不好明問。」
他沉默地摟住妻子,撫弄她的長發,可是她感覺得到他的心不在焉。
「鐵哥,」她輕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你在想什麼?雪姨的事讓你困擾嗎?」她仰頭望著他。
「我在想,義父曾對我提過的某些事。」
「什麼事?」她更好奇了。
「義父說雪姨嫁他之前,曾有過情人,所以他不能將她扶正。」
清清張口結舌,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來。
「不會吧?如果她另有心上人,怎願意嫁給垂老之齡的義父?」
王之鐵笑了。
「因為他是幫主。」
清清嗤笑,「幫主」兩個字又不能帶給女人幸福,繼而又想到,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她一樣渴望五湖四海到處雲遊,絕大多數的女人只求生活安逸,能過舒服的日子就好了,因為沒有謀生的技能。
她沉默了一會,才道:「義父也太小家子氣,既然結為連理,雪姨在婚後也真心待他,這樣還不夠嗎?他有本事創下一片輝煌基業,應有廣闊的胸襟,除非……」她心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不會吧?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雪姨的舊情人,是『天龍幫』內部的人?!」她一字一句,很謹慎的說:「鐵哥知道他是誰嗎?」
王之鐵輕喟道:「義父一生剛強好勝,當然不會說出坍自己台的話,即使最信任我,也不曾說那個男人是誰,我也不敢追問。」
說的也是,這種瘡疤是男人最在意的,不要命了才去揭穿。
「義父好強,又怎會說出雪姨婚前不貞之事?」
「那是他老人家臨終前對我說的,就是要我明白,在他死後雪姨若肯守規矩便罷,如果恃寵挾恩想要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教我不必理會。」
「唉,男人的心眼還挺多的。」清清沒想到老男人也這麼彆扭,都快死了仍放不開心中的疙瘩。
「鐵哥,你可有打算?」
「沒有。」回答得很乾脆。
「那雪姨……」
「假使她有意再嫁,我不會幹涉。當然,她若想替義父守節,『天龍幫』會給她應得的地位。」
「還好,你沒有反對她再嫁,那我也不算亂出主意說錯話了。」
看她吐吐小舌的可愛模樣,王之鐵忍不住想逗逗她。
「清兒,若有一天我先死了,你會不會再嫁?」
「你不該這樣說的!」她斥責道。
「我想知道答案。」
她緊緊抱住他的腰。
「當然不會啦!」
王之鐵伸手托趄她的下巴,俯下臉道:「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清清,一起老,一起死,誰也別丟下誰,嗯?」
「好啊!好啊!如果不能一起死,我先死好了,我怕寂寞……」
「噓,別胡說。」他更用力的抱緊她,索求她的吻。
夜色如水,好柔,好柔。
幫中大老要為花少傑作媒這件喜訊,花如雪只說了一半,興奮的情緒便被無情的打斷了。
「不必了!」花少傑以不同以往溫和的暴烈語氣道:「姑姑,你不必再為我操心了,我決定離開這裡,行走江湖,行醫救人。」
「為、為什麼?」僵窒了一下,花如雪急道:「你在這裡大有可為,何苦出去受風霜之苦?你又何忍拋下姑姑一人?」
「我不想留在這裡傷心。姑姑,這裡是你的家,自有人照顧你;我長大了,是該出去闖一闖,老是寄人籬下,難免受人瞧輕。」
「誰瞧輕你了?」花如雪驚問:「是夏銀秋嗎?」
花少傑別過臉去,默認了。
他沒辦法忘記,當他鼓起勇氣向佳人表白,得到的卻是極為不屑的冷嘲熱諷。他想逃開這一切,逃得遠遠的。
花如雪感到無比凄涼,像一個人被拋棄在孤島上。
家……少傑說這裡是她的家,在一間華屋裡死氣沉沉的活著,連個陪她吃飯的人都沒有,也算一個家嗎?
當夏居正如一隻偷腥的貓兒,興緻勃勃的前來,從背後一把擁抱住她,她沒有以往的芳心悸動,反而有股郁怒積在胸中,需要狠狠地發泄出來,否則她會抓狂!
「雪兒……」他濃濁的嗓音飽含情慾。
「走開!」她尖吼一聲,掙開他的雙臂,霍然轉身面對他,狠狠地注視著。就是這個自私自利、妄自尊大的男人毀了她的一生,如今,他的女兒也將要毀掉她的少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