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師兄！師兄!」在確定南熒皇軍全數退去后，紫湘慌慌張張地沿著山路邊跑邊叫喚，生怕唐行風已遭遇不測。

天知道南熒皇軍居然兵分兩路，她還以為她已成功地挽救了唐行風的性命！

不過方才躲在山崖間窺視皇軍動態的她，其中並未發現南宮漾月的身影，所以他們應該還沒被發現。

既然如此，他們在哪兒呢？

「師兄！師兄！」她又高聲呼喚，忽地腳踝被人一抓，因而跌倒在地。

「你怎麼又回來了？」唐行風笑道。

是師兄！紫湘趕緊從地上爬起，回眸的瞬間看到他緊擁著南宮漾月，不禁酸溜溜答道：「怎麼？不高興看到我啊？」「不會不會，我很高興看到紫姑娘！」南宮漾月說道，對她綻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見到她的笑容，紫湘滿腹的牢騷不覺咽下喉嚨。

唐行風已察覺到紫湘的不對勁，可他也不說破，僅將南宮漾月擁得更緊。「不曉得皇軍什麼時候又會回來，我們還是快走！」他轉移話題。

「說得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先下山再作打算。」紫湘點頭附和。

商量妥當，紫湘走在前頭，唐行風則將飽受驚嚇的南宮漾月抱起，跟在後面。

「行風哥哥，我們要到哪兒去？」她抬眸望向他，一臉天真問道。

唐行風停住腳步，低頭對上她詢問的眼眸，一時間竟發怔。面對這樣的她，他說不出「不知道」三個字。

「行風哥哥，到底要到哪兒去？」南宮漾月不懂他的掙扎，又問道。

唐行風驀地湊近她的臉，深情款款問道：「漾月，你信不信我？」

「我不叫漾月，我叫嫦娥。」

她的回答使他愕然一笑，對了，這是他為她取的名字。「那麼嫦娥，你信不信我？」

「信！」南宮漾月想也不想便答道。

「那就跟我走，我要一輩子擁住你，永遠不放手。」他許下承諾。

這時紫湘越聽越不是滋味，她回頭嬌嚷：「師兄，再不快點走，就要當野狼的食物了！」

隨著夜色漸漸深沉，四周已傳來模糊的狼嗥聲。

唐行風聞言立刻邁開大步，不一會兒便追過紫湘。

☆。☆。☆。☆。

不久，一輪皎潔的明月從山後緩緩升起，伴著微涼的夜風，悄悄地將光芒投射到旅人身上。

第一次感到這山如此大，唐行風開始懊悔自己竟忘了坐騎，只顧著一徑向前走。

就在這時，南宮漾月忽地靠在他胸膛上，像只小貓似的摩擦撒嬌。

「怎麼了？」

「我餓了。」南宮漾月用極細微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我忘了準備糧食。」唐行風一臉愧疚，他不在意自己挨餓，可她卻餓不得的。

他忍不住責備起自己的疏忽，居然連一點糧食都沒帶出來。

「忍著點吧，待會兒就能下山了。」走在後頭的紫湘沒好氣地回道，她有沒想過她是被師兄抱著，根本不用走路耶！

「閉嘴！」唐行風吼道，又溫柔望向南宮漾月。「乖，我腳程比較快，你先和紫湘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他望向不遠處透出的微弱光芒，想必那是山上的人家！

「不要，我要和行風哥哥在一起。」南宮漾月將頭靠得更緊，經過今天一連串的驚嚇后，她只想和他緊緊相偎。

紫湘哼了一聲，「嫂子討厭我，咱們快走便是。」她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多管閑事，早知道就不走這一趟了！

「沒有，我沒有討厭你……」南宮漾月一時慌張，連話也說不清楚，眼淚已撲簌簌落下。

「紫湘！」唐行風心疼地摟著她，一雙鷹眼兇猛地盯著紫湘。

「對不起嘛！」紫湘真拿她沒辦法，只好道歉。

此時天空的滿月被烏雲遮蔽了一角，光線暗了下來，一陣強風吹襲而來。

南宮漾月不禁縮了縮身子，將頭埋進唐行風的胸膛。

「很冷嗎?」他撫上她冰冷的小手，趕忙將外衣解下，覆住她的身子，再從口中呼出暖呼呼的氣，為她暖手。

「行風哥哥！你真好。」南宮漾月呢喃著。

「這是應該的。」唐行風含笑回道，繼續為她暖手。

就這樣過了半晌，他們僅顧著沉浸在兩人世界，一點也沒察覺紫湘早已快步走遠。再抬頭時，有道身影佇立在眼前。

「紫湘，讓你久等了，我們……」

「漾月。」一道徹骨的寒冷嗓音喚著。

四目相接的瞬間，唐行風見到那人的眸中閃著冷肅的殺意。

「你是誰？」他將南宮漾月放下后，擋在她身前問道。

「南宮漾日。」男子的聲音依舊冷冽。

這時，天上的雲氣散開，露出整個滿月，皎白的月色照亮了南宮漾日的臉孔。他臉上的線條俊朗深刻，不過他眸中帶著的陰沉卻教人為之一顫。

「你就是南宮漾日？」唐行風咬牙恨道，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奪去了哥哥所愛，並害他喪命！

南宮漾日不再理會他，視線越過他的背後，望向如受驚的小鳥般縮著身子的南宮漾月。「漾月，過來！」他命令道。

即便是有明亮的月光，南宮漾月依舊沒有認出他，她雙手環在唐行風的腰間，纖弱的身子兀自發抖。

「別怕。」唐行風撫上她的手，溫柔說道。

從他們的動作中，南宮漾日隱約猜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劍眉不覺一蹙。「漾月，你就是為了這個男人才不回宮的嗎？」

「行風哥哥，他在講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南宮漾月緊靠著唐行風的背低喃道。

「別理他，我不會讓他帶走你的！」唐行風承諾，不過他說得相當心虛。一方面是因為傷口隱隱作痛，使他無法靈活運用右臂；一方面是眼前的南宮漾日，一看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輩。

面對這樣的敵人，加上此刻又不見紫湘蹤影，恐怕他是輸定了。

當看清楚對方的模樣時，南宮漾日的眉頭蹙得更緊。他分明就是個平民，哪裡配得上身決公主的妹妹？

為了她的幸福，即使他倆再相愛，他也要帶漾月回去。

「漾月，過來！」他走近了些，伸手就要抓過南宮漾月。

唐行風隨即抽出腰間的劍橫在身前，企圖阻擋他。「想帶她走，得先過我這關！」他堅定的咬緊了牙。

「你？」南宮漾日嗤之以鼻，也抽出佩劍迎向他。

霎時，雙劍相交時濺出點點火花。兩人的勁道皆相當沉猛，居然將彼此的虎口震得微裂。

「哼，看來你還有點武功！」南宮漾日冷冷說完后，加快了使劍的速度。

唐行風絲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阻擋他的每一招。不過，隨著南宮漾日越來越凌厲的攻勢，他的右臂又疼痛起來，運劍的速度便逐漸遲緩、不靈活，若不是閃躲得好，恐怕此刻他已經一命嗚呼。

「壞蛋，不要欺負行風哥哥！」南宮漾月忽地大喊。

「漾月?」南宮漾日心裡一驚，瞬間閃神，唐行風那薄而鋒利、長度不及三尺的劍已像磁鐵般吸住他的劍，並順著劍身削向他的手指。

然而唐行風的攻勢卻顯得遲滯，因他並不想傷害南宮漾日，僅只是想守住南宮漾月。

「你不砍了我的手？」南宮漾日挑挑眉毛，即便是他手下留情，他也不會領情！

「你走吧，我……」

見他猶疑，南宮漾日突地反擊，霎時，唐行風鋒利的劍居然攔腰斷成兩截，斷劍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孤線，隨後便落到遠處。

「你輸了。」南宮漾日的語氣依舊是冷酷無情的，他以寒得徹骨的眼光注視唐行風，劍鋒直指他的心窩。「不想死的話，便讓開。」

就算是他以死威脅，唐行風仍直挺挺地站著，一點也不想讓開。

「快讓開！」

南宮漾日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正準備將劍尖送入唐行風的胸口時，南宮漾月驀地沖了出來，以身子擋在他面前。

說時遲那時快，南宮漾日迅速將劍抽開，以免傷了南宮漾月。

「不准你殺行風哥哥!」在危險解除后，南宮漾月立刻轉身抱住唐行風，以身子保護他，一邊斜睨著南宮漾日。「壞蛋，你是大壞蛋！」

「漾月，你不認得我了？」南宮漾日終於察覺到她的異狀，他疑惑問道。

「壞蛋，行風哥哥的手昨天受傷了，你不要乘機欺侮他！」此刻的南宮漾月著實不認得他，繼續罵道。

「漾月，你聽我說，他是……」

「壞蛋，大壞蛋!」

南宮漾日一面聽著他倆的對話，一面默默思索，過了半晌忽地開口：「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

「即使她不認得我，我還是要帶她回去！」南宮漾日宣示般說完后，有些粗暴地揪住南宮漾月的臂膀，將她扯到一旁。

唐行風默默地看著他的動作，並不是怕他的劍，而是因為心虛。

南宮漾月本就是南熒國的公主，應該回到宮裡的，是他自私地佔有她，不讓她走。

南宮漾月死命掙扎著，她不想走啊!「行風哥哥，救我！」她回眸瞅著他，眸中充滿恐懼。

「壞蛋，放開我！」

這情景使唐行風無法退讓，他立刻舉起手中的半截斷劍。「南宮漾日，把漾月還給我！」他一邊嘶吼，一邊舉劍向南宮漾日衝刺過去，以往他總是以精妙的劍術致勝，從不曾用如此同歸於盡的搏鬥方式。

一切只為了她，在這庸俗的塵世間，他惟一想要守護的人。

「渾小子，你當真不要命了？」南宮漾日一個轉身，將南宮漾月推得老遠，轉身迎向攻擊。

雙劍再度相會，濺出的火花依舊亮眼，不過唐行風不願退讓了，他要南宮漾月留在他身邊。「沒有漾月，我不如一死！」他堅定說著。

「是嗎？」南宮漾日雖然冷漠，但眼前這名男子的深情令他心弦為之震動，甚至自嘆弗如。「你真的非要漾月不可？」

「當然！」唐行風答得相當乾脆。

南宮漾日突然停下攻勢，向後退了幾步，可他手中的劍依舊高舉，眸中閃爍著疑惑的光芒。

該不該讓妹妹留下呢？如果她愛上的是這般愛她的男人，或許會是幸福的。

他將劍收回劍鞘，開始思索。

「行風哥哥！」眼見兩人爭執暫告一段落，南宮漾月即刻奔回唐行風的身旁，靠在他肩膀上抽抽搭搭地哭著。

「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沒有保護你。」唐行風溫柔地撫上她的秀髮，柔聲安慰道。

「沒有，都是那個壞蛋不好，欺負行風哥哥。」

「乖，我們先走吧，你的肚子不是餓了？」

「嗯。」

唐行風就這樣一邊扶著疼痛的右臂，一手攙著南宮漾月，緩緩走向方才見到的山上人家。

南宮漾日望著他們的背影怔忡，他們看起來是相當幸福的一對。他猶疑著，自己究竟要不要拆散他們？

他抿緊唇，視線先是停在南宮漾月身上，又移向唐行風。

看到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鶉衣百結，自己的妹子又似乎瘦了不少。

不行！他不能讓自己的妹妹委屈地待在一個平民身旁，憑她公主的身份，她應該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慢著!」他以寒冷的語調說道，「我有說你們可以走了嗎？」

唐行風心頭一揪，他放開南宮漾月後回過頭來，一雙如猛鷙般的眼眸狠狠地瞪著他。「南宮漾日，你到底想怎樣？」

「帶走漾月。」南宮漾日慢慢一個字一個字出口。

「你休想！」唐行風重新舉劍沖向他，但見他與適才不同，一點抵抗的意思也沒有，任由他將劍抵在咽喉間。

他的冷靜使唐行風納悶，他是看準他不可能動手嗎？「南宮漾日，你為什麼不拔劍？」

「你叫什麼名字？」南宮漾日的聲音如同一池清澈的泉水，一點波瀾也沒有。

在生死交關之際，他怎會問起他的名字？「唐行風。」唐行風回答時心中有些不踏實。

「你身為平民百姓，配得上南熒公主南宮漾月嗎？」南宮漾日說得既輕鄙又蔑視，他斜睨著唐行風，哼了一聲。

唐行風頓時無語，僅能沉默以對。

「我問你，漾月跟著你，能夠像在宮裡一樣享受榮華富貴嗎？瞧你讓她穿的衣服，瞧她瘦成什麼樣子，你說，她跟著你真的會幸福嗎？」

唐行風回頭瞟了一眼南宮漾月，又望向南宮漾日，眸光無助且茫然。

「你說不出來是嗎？讓我代你回答，漾月跟著你只有吃苦而已！」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唐行風拿劍的手忽然無力垂下，斷劍墜落於地。

「識相的話就滾開，我要帶漾月回宮。」

聽了他的話后，唐行風果然默默退役，讓出一條路來。

「漾月，跟我走吧。」南宮漾日走向她，語調溫柔。

「不要！」南宮漾月相當驚恐，她匆匆跑到唐行風身旁，揪住他的衣袖。「行風哥哥，救我！」

她本以為他會擁住自己，將自己護在懷中的，不料他竟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扳開，並將她推向南宮漾日。「跟他走吧。」他吩咐道。

「啊？」南宮漾月一怔，身子一軟，連站也站不穩。

唐行風本想上前攙住她，但為了逼她走，他故作冷漠的姿態。「你走吧，我已經受夠你了！」他言不由衷。

「行風哥哥，你討厭我？」

「對，我很討厭你，你快走！」唐行風背過身子，不忍再見她心碎的表情。

就在這時，南宮漾日揪住她的臂膀。「漾月，我們走吧。」不待她回答，他便將她抱上馬背，策韁準備離開。

馬兒開始賓士的時候，南宮漾月又高聲大喊：「行風哥哥，我不要走！」

唐行風心如刀割，可他咬緊牙關，叮囑自己千萬不能回頭。

「我愛你!」

只聞南宮漾月的叫喚聲在風中越飄越遠，越來越細微，直到完全聽不見，他眼眶頓時一酸，忍不住墜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