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醫院的急診室里，瀰漫著一股消毒藥水味，有些難聞。

「舒服多了吧？」施矗駿咧開大大的笑容，看著項騰寅一瞼慍色，仍是不怕死地說：「你女朋友很擔心你，一直守在外頭沒有離開，我真是羨慕你交到這麼好的女朋友。」

項騰寅有股衝動，想要拔掉手上正在注射的點滴，然後直接揍施嘉駿幾拳，但一轉念，又覺得這是件白花力氣的事，索性作罷。

「檢查報告出來了，你有輕微的胃潰瘍，不按時間進食就會得到這樣的教訓，而且平時你的工作壓力太大了，胃也因此出毛病，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剛才和伯母通過電話，她好像已經替你向公司請一段長假。」

「什麼？！」項騰寅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這也是好事，能休息的時候就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才有力氣再衝刺，沒聽過一句話嗎？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項騰寅認為施嘉駿現在絕對是在說風涼話。

「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你剛替公司敲定一樁利潤豐厚的交易，還有什麼工作要做？雖然你是公司的經理，但是也沒必要微到事必躬親吧？」

施嘉駿笑勸道：「給一些新進職員機會表現吧。」

「我要回公司工作。」

「你堅持也沒用，反正伯母已經替你請長假，就算你現在回公司去，也沒有工作可以做。」

「該死！」項騰寅低聲咒罵，認為一切都是況宇瑤造成的，他絕對要她付出代價不可！

「你沒事了，要不要叫她進來？她一直很想知道你的情況。」施嘉駿一邊填寫病歷表，一邊說道。

「這個女人到底想怎樣……」

項騰寅真的覺得頭痛死了。

「她纏著你？」施嘉駿挑高一道俊眉問道。

「算是。」

每天都來煩他，趕也趕不走，簡直像揮不去的惡夢。

「你這麼討厭她？」施嘉駿笑了笑道：「不過我覺得她還挺清秀的，只可惜不合我胃口，要不然我就替你解決她。」

「解決她嗎？」項騰寅臉色一沉，心底慢慢浮現了主意。

施嘉駿突然停筆，將目光移到他臉上。

「你……想要對付她？」

「只是想要整一整她。」

施嘉駿將病歷表扔到一旁的桌上，雙眼驀地一亮，興緻勃勃地看著項騰寅，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心裡的打算。

「好像很好玩。」

「當然好玩，整一個令人厭煩的女人，不失為一件有趣的事。」項騰寅揚唇冷舌。

「初次見面，她撞了我的車，我不和她計較，到她的餐館吃飯，又平白無故被她訓了一頓，現在甚至每天送飯來公司給我，當探監嗎？簡直莫名其妙！我應該給她一點警告。」

「怎麼整？」

「你去告訴她，我的檢查報告是食物中毒。」

「沒這麼嚴重吧？」施嘉駿蹙起眉頭。「明明就是你自己不按時進食，還推說食物中毒。」

「你廢話很多耶。」

施嘉駿點點頭道：「好好好，我去講。」

他走到急診室外，向況宇瑤解釋項騰寅目前的情形，不料況宇瑤的反應卻讓施嘉駿嚇了一大跳！

「什麼？！」她驚呼道：「食物中毒？！他要不要緊？」

「呃……他──」

等不及施嘉駿開口，況宇瑤逕自走進急診室里，直接來到項騰寅身旁，一臉憂心忡忡。

「你還好吧？」她關心地問。

項騰寅一改冷淡的態度，勉強笑了笑道：「這沒什麼。」

「對不起，這全都是我害你的。」她難過地說：「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食物中毒，我很注意料理過程的衛生，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總而言之，真的很對不起。」

況宇瑤真的感到過意不去，竟然害他必須進醫院打點滴。

「道歉，沒有用，我人都已經倒下了。」項騰寅故意引發她心底更多的歉意。「我現在這樣子，怎麼工作？」

「我、我該怎麼補償你？」她忐忑不安地問。

項騰寅佯裝深思，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乾脆由你來照顧我，直到我的身體復原。」

「我來照顧你？」況宇瑤用食指指著自己，不怎麼明白他的意思。「我要怎麼照顧你？」

「到我家當幫傭。」

「嗄？！」

「咳咳！」聞言，施嘉駿當場嗆了一口氣。

這麼過分的要求，也只有項騰寅這個沒人性的傢伙才說得出來。

「你叫我去你家當傭人？」況宇瑤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次，心想也許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沒錯。」項騰寅給的答案卻是當肯定。

「我……」況宇瑤眼底盛滿猶豫不決。「沒有別的方法嗎？」

「現在除了接受照顧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恢復健康。」他淡然道。

況宇瑤仔細一想，覺得他說話也滿有道理的。

他因為吃了她作的便當而食物中毒，她本來就應該擔起照顧他的責任，既然他都開口要求了，她又怎麼能拒絕呢？

而且她除了盡心照顧他之外，還能補償他什麼呢？

真是太糟糕了，如果讓海叔知道這件事，她鐵定又會挨罵！

「好，我可以照顧你，直到你恢復健康。」

項騰寅在心底揚起一抹陰笑，這個笨女人已經踏進他的圈套里了。

「拿紙和筆過來。」他朝嘉駿說道。

施嘉駿將手上的筆和便條紙遞給項騰寅，只見他在上頭寫了一個住址。

「這是我的住處。」

況宇瑤收下便條紙，心裡還是充滿不安。

「那我的工作時間是？」

「照顧一個生病的人，還有分時間嗎？」項騰寅明確、坦白地說：「我要你住進我家。」

「什麼？！」她震驚地看著他。「這、這怎麼可以呢？」

「你不就近照顧我，怎麼叫做照顧？該不會我需要你的時候，再抒電話通知你趕過來吧？」

「呃，當然不是。」她苦笑道：「你說得對。」

因為愧疚，所以況宇瑤根本沒有辦法反駁他說的話。

他會變成這樣都是她造成的，無論有什麼後果，她都必須承受，否則她會良心難安。

「我先回家告訴我家人一聲。」她答應他的要求。

況宇瑤心裡亂成一團，只希望項騰寅能平安無事，根本無法察覺這是他惡作劇始端──

※※※

況宇瑤踩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裡，整個人沒力氣地跌進沙發里，一想到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就覺得頭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況敏薇從外頭回來，一看見況宇瑤無精打采勉生在客廳，心裡頭就覺得一陣怪異。

「姊。」

「你下課啦？」

「嗯。」況敏薇走到況宇瑤身邊坐下，好奇問道：「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耶。」

況宇瑤忍不住嘆氣道：「我害賓士男食物中毒。」

「天吶！你好狠喔。」

「我？。面對妹妹的指控，況宇瑤實在是一頭霧水。

「就算你再怎麼氣他不懂品嘗食物、不尊重你的專長，你也不能叫他吃有毒的食物吧？」

「什麼跟什麼嘛！」況宇瑤大聲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他食物中毒好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喔。」

況敏薇點了點頭，誤會這是姊對付賓士男的手段之一。

「他還好吧？」

況宇瑤嘆了口氣。「一點都不好，他必須在家休養，不僅暫時不能工作，還乏人照顧。」

「這麼慘？」

「嗯，所以我決定要去照顧他，直到他復原為止。」

「這是應該的，你愁眉苦臉幹嘛？」況敏薇似乎很樂觀。

「不過他要我住進他家。」

「呃……為什麼？」這一點她可就不明白了。

「他說如果我不就近照顧他，就不算照顧了。」

「他想要你二十四小時服侍他嗎？」況敏薇─針見血地指出。

「不是服侍．是照顧。」況宇瑤糾正道。

「都一樣，都是一個人服務另一個人。」

況敏薇說的也滿有道理的。

「總之，我先將店裡事情交代一下，這幾天你下課之後，就代替我到店裡幫忙。」

「可以，不過我要去看醫生的時候就愛莫能助了。」

況宇瑤看著況敏薇，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後便起身回房去了。

「姊，你幹嘛對我嘆氣呀？」況敏薇不明所以的對著她的背影問，卻沒有得到回答。

※※※

「打擾了。」

這是況宇瑤踏遭頤騰寅的住處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他不悅地看著她。

「我因為整理行李，所以這麼晚才過來。」

「進來。」

他住在一棟高級華廈里，整個屋內寬敞明亮，約莫六十坪的空間，透過純熟細膩的巧思，營出優雅及令人激賞的新古典主張的氛圍。

無論在空間的品味、機能、及整體的鋪排上，都相當具有質感及美學。

進入玄關，左手邊是大客廳、右手邊為視廳區、盡頭處則是餐廳，這種十字型的安排，將公共空間劃分得到好處，並以不同質材來配置界定，提高格調。

「你自己先熟悉環境。」

「喔。」

在項騰寅的允許下，她可以在他的住處隨意走動，並且好好地欣賞他所居住的地方。

客廳主牆面以西卡蒙木作壁板．對稱的手法將空間鋪述出絕佳的風采，餐廳主牆面以深色木板來烘托壅體不凡的氣韻，展示櫃內貼明鏡來增加空間延伸感。

「你家好漂亮喔。」她由衷讚賞道。

項騰寅倚著門框，靜靜地看著她一臉可愛的笑容，心底居然莫名地漾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笑得燦爛，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會說話似地眨呀眨，輕易地擄獲他的目光。

他並沒有發現自己正定定地凝視著她，專註地打量她的外表，全部的思緒都繞著她轉動。

「你家人呢？」

她回過頭來問他，心底相當好奇他的家庭背景。

況宇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知道有關於他的一切事情，也許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吧！

不過用這兩句話形容她對項騰寅的心情，似乎又不對勁。

她並不將他看成敵人呀。

「我自己一個人住。」

「那你的家人呢？」

如果她記得沒錯，他有一個妹妹叫千秋，長得很漂亮，很可愛，她們兩人見過面。

「這是我自己買的房子。」他其實並不想和她解釋這麼多，讓她知道自己這麼多事情幹嘛？

可是莫名地，他竟然對她實話實說。

「喔，我明白了。」她笑了笑道：「不過如果是我，一定會選擇和家人住在一起。」

項騰寅覺得應該切入主題了，再和她廢話下去，恐怕又是沒完沒了。

「我很愛乾凈。」他準備展開惡整她的計劃，第一步就是：「我每天要親手打掃這間房子，不過因為我現在身體狀況不佳，這些都要由你來代勞，希望你不是一個懶惰的女人。」

這些真是鬼話，平時他忙著工作就沒時間了，哪來的閑功夫去打掃家裡？他一直都是請鐘點女傭來家裡打掃。

況宇瑤乾笑道：「我當然不是懶惰的女人。」

她說得很心虛，平時家裡的雜事都是況敏薇在做，舉凡拖地、洗碗、洗衣服等等的家務事，都是況敏薇一手包辦。

而她呢？就是負責煮好吃的晚餐，犒賞況敏薇對她的照顧有加。

其實也不能怪她不做家事，白天她要經營餐館，每當打烊回到家裡，都累得像一隻狗似地，哪裡還有力氣去打掃家裡呢？

不過既然是她害他食物中毒，她當然會全心全力替他做事。

「你放心吧，我會任勞任怨，當作是對你的賠罪和補償。」她真誠地笑：「請問我的房間是哪一間？」

他好像都忘了她手中還提著一袋行李呢。

「這一間。」

他指向身後的卧室。

況宇瑤點了個頭，提著行李走進他所指定的房間里，整間卧室的設計空間，讓她的雙眼在剎那間刷亮起來。

暖色調揮灑的主卧室，以簡雅俐落的比例分割床頭主牆，搭配作工精緻的床頭櫃、梳妝台，和臨窗舒適的皮革沙發座椅，流瀉一室馨雅雍華的優質卧眠風情，更衣間以橫條木為門，更增加了空間質感。

「哇！這房間也好漂亮喔。」

項騰寅對她真大方，竟然給她這麼漂亮、寬敞的客房。

「我先將行李放好。」

地走到衣櫃前，打算將行李放進柜子里，不料一打開衣櫃，裡頭竟然掛滿男人的衣服。

「嗄？！」

她嚇了一跳！提著行李往後退了一大步，好像衣櫃里會撒播出毒菌似地可怕。

「這、這些衣服──」

「我的。」他簡單明了地回答。

「呃……你的衣服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她的問題，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的疑問真好笑，這裡是我的房間，我的衣服當然掛在這裡，」他將一切解釋得理所當然。

「這是你的房間？！」

「沒錯。」

「你不是說這是我的房間嗎？」

「也是。」他面不改色地答道。

「什麼叫也是？孤男寡女，怎麼能同處一室呢？」她的反應激動，真想拿腳下穿的拖鞋扔向他那張俊臉。

「你想想看，如果我半夜人不舒服，難道還會有精神力氣，跑到另一間房間通知你嗎？」

項騰寅的說法讓她無話反駁。

現在他是病人，而她是就近照顧他的人，這所謂的「就近」。應該就是這麼近吧。

她在心底說服自己。

但是不安的感覺，不斷侵襲著她的思緒……

「我還是覺得不妥耶。」

她一臉苦哈哈的表情，覺得這樣做也不對、那樣做也不對。

「你到底有沒有照顧我的誠意？」他的語氣漸露不悅。

「當然有！」

如果她沒那份心意，就不會答應當他的女傭，還住進他家照顧他了。

「既然有，就廢話少說。」

項騰寅故意表現出疲累的模樣，天曉得他現在精神好得嚇人。

「我知道了。」

沒辦法i誰教自己害他食物中毒，基於良心和那份歉疚感怍祟，她只好答應他的要求。

看著她一臉無奈的表情，項騰寅在心底漾開了笑意。

她的反應很直接也很可愛，這樣戲弄她還滿有趣。「你的行李可以放在左邊的衣櫃。」「謝謝。」她點了個頭，將行李放置好。

「還有問題嗎？」看著她一臉欲言又止，他反問。

況宇瑤看著他，有點尷尬地問：「請問我睡哪裡？」

「我睡床上。」

他的回答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她愣了愣，又問了一次：「那我睡哪裡呢？」

這裡只有一張床，他是主人又是病人，當然睡床上，既然他睡床上，那她呢？

順著項騰寅的長指一指，她看見了──

「沙發？」

「不滿意嗎？」

「呵呵。」況宇瑤乾笑兩聲，道：「怎麼會？」

算了算了，不要和他計較這些，一切都是她自討苦吃，無論什麼磨難，她都必須欣然接受。

而且只是睡沙發而已，又不是叫她睡釘床？

她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已經不早了。

「都快十一點了，你先就寢吧。」況宇瑤有點手忙碉d亂、不好意思地說：「我想洗完澡再睡覺。」

「你現在應該先打掃房子。」

「現在？」她訝異地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再看向他。「不過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

他提醒她：「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很愛乾凈，每天都必須打掃房子。」

「我知道，可是現在已經──」

「今日事、今日畢，不要有第二句廢話。」

他存心整她，但況宇瑤並不知道這是他的惡作劇，單純地相信他真的有嚴重的潔癖──

唉！她能說什麼呢？

一切只能依照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