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邵樂冷著一張臉,半點也不想和這些所謂的世交交談。
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舉著香檳,啜了一口,笑嘻嘻地問:
「怎麼,今天有沒有看中意的對象啊?這裡女孩子這麼多,你可要好好挑選,選一個手臂粗一點的,將來好有力氣每天替你推輪椅啊!」
「我不需要。」邵樂簡短回答。
「不需要?是不需要老婆嗎?」另一個帶著可笑領結的西裝頭男子立即插嘴:「但是伯母怎麼還告訴我妹妹,只要你喜歡她、娶她過門,嫁妝可以不要,聘金只會多不會少?聽到這些我還當你學那些鄉下人,用錢買老婆呢!」
「他今天這場宴會的確是辦來買老婆的啊!」又一個開口,接著幾個沒水準的人笑成一團。
「我父親說,念在他與你爸爸相交多年的份上,就算送一個女兒給你們邵家也無所謂,但就可憐我那個妹妹了,一聽說相親的對象是個坐輪椅的,就哭了好幾夜。」
「唉,我姐也是。雖然都三十歲人了,但一知道這回來相親的對象,便明白表示即使嫁不出去,也不給個站不起來的人當老婆。」
「什麼,站不起來?你姐是嫌人家哪裡站不起來?」
「我哪知道她是說哪裡站不起來?」
「我看是每個地方都站不起來吧!」
未繁慢慢地靠近邵樂,他聽著那些穿著入流的年輕公子哥兒嘴裡道出不堪的雙關語,心裡頭覺得這些人實在有夠無聊。拿人家的病來開玩笑還自以為幽默,真是低俗到極點了。
「邵先生,要不要我推你過去吃點東西?」未繁撞開邵樂身旁礙眼的人,站在他的身後低頭輕聲問了一句。
「你來做什麼?」邵樂瞪了未繁一眼,聲音不是太高興。
「拿你的薪水,自然來做事。」未繁回答。
「小喜呢?你去顧好小喜,別來煩我。」邵樂不希望自己的窘況被未繁看見,他希望自己至少還能在未繁面前留有一點自尊。
這些人怎麼對他他都無所謂,他可以應付。未繁過來是在幹嘛,看他可憐同情他所以來解圍嗎?
邵樂心裡升起怒意。他並不需要別人同情,更不需要未繁的。
「剛剛看見他和一群小朋友玩在一起,放心,有幾個保母陪著他們。」方才在二樓居高臨下之時,未繁早就已經看清楚小喜的狀況。他現在比較擔心的是邵樂。
「這位是?」無聊人等再度開口。
「我是邵先生的新管家。」未繁眯著眼,不太愉快地回答那些人。
「新管家?幫忙推輪椅的嗎?」那些人又笑了。
「來來來,邵樂,喝杯酒吧!」有人拿了一杯紅酒過來:
「當是慶祝我們這些朋友那麼久才又重新聚首。你也知道,我們大家都忙得不得了。Joe忙著給他老爸管理醫院;Denny整天搭飛機當空中飛人搞房地產;Mark留守歐洲分公司很久沒回台灣;我呢結了婚之後,老婆二十四小時黏著不放人,連去公司開會她也要跟著,現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今天要不是伯母這麼用心辦了這個宴會,可能我們幾個也都沒辦法見面呢!」
未繁不太喜歡這種炫耀式的對話,這些人真的讓他滿臉黑線。
「我已經戒酒了。」邵樂說。
那杯紅酒就這麼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對方手伸出來了沒理由縮回去,邵樂也不打算接下,只是任對方這麼端著。
「不是吧,只不過是一杯薄酒,又喝不醉,你怎麼連這點面子也不給我?」對方有些不愉快了。
「我不喝酒。」邵樂重申。
「拜託,才這麼點而已,算飲料都不為過吧!」
「沒錯,你也不看看今天是誰知道你缺個老婆,就把姊姊妹妹帶來任你挑。憑吃這麼大虧這點,你不應該敬未來小舅子一杯嗎?」
這些無聊人士說話鹹中帶刺,未繁都快聽不下去了。
「我沒說過要由她們當中選,這些全是我母親的主意。你們可以把自己的姊姊妹妹帶回去了,我連一眼都看不下去,遑論挑選。」邵樂正色回答。那些女孩他連看都不想看,也沒有興趣。
「腳都殘廢了,講話還那麼傲!」無聊人等中,有些人因邵樂不客氣的答話而動怒了。
「我們今天可是看著陸琪和你父親的面子才來,你別太過囂張,以為坐輪椅的有資格挑人嗎?現在是人家挑你,可不是你挑人家!」
「腳殘廢又怎樣!」未繁握著邵樂輪椅的手一緊,沖著那些人的臉,劈頭就說:「你們這些人站在人家家裡,講話一點都不懂客氣,邵先生的傷關你們屁事,會走路的就了不起嗎?你以後出門小心點,最好都不會被車撞到再也站不起來,等你站不起來以後還能說出這種話,要怎麼說你再來說!」
「未繁,」邵樂臉色一變,吼了句:「給我閉嘴!」
未繁氣呼呼的還想繼續講,讓邵樂這麼一吼,竟轉而瞪起邵樂來。
「我說錯了嗎?」未繁朝邵樂吼了句。
他實在不懂邵樂是怎麼一回事,就這麼任人用言語羞辱,也不反擊。有錢人的兒子女兒就不能得罪嗎?邵家的錢也不比這些人少吧,邵樂性格原來是這麼委曲求全的嗎?
「呦,是怎麼了,怎麼大家火氣這麼大。」眾多低沉男聲中,突然冒出了一陣優雅慵懶的磁性嗓音。
未繁抬頭一看,驚訝得不得了,就連到了嘴邊的那些罵人話語也震驚得全吞了進去。
他家『姊姊』妮妮居然來了,他沒眼花看錯吧?
妮妮穿著一襲改良式中國旗袍,肩上披著粉紅色皮草,腿上的開叉一路開到了腰間,露出粉白嫩嫩的冰肌玉膚。
他那張著裝妖艷的瓜子臉蛋上,有雙理智深邃的大眼,臉龐不經意流露出萬種風情,妖嬈卻不做作。婀娜多姿前凸后翹的曼妙身段,配上淡淡的醉人微笑,一出場講不到兩句話,眾人的眼光就紛紛放到了他身上。
原本紛亂熱鬧的宴席也因此而沉寂了一陣子,眾人回神后,才又對妮妮品頭論足、議論紛紛。
「我以為你沒空來。」邵樂望著妮妮,既是驚訝又是喜悅。他不知道多久,沒看見這個人了。
妮妮走到邵樂輪椅邊,慢慢地蹲下,雙手扶著輪椅手把的邊緣,杏眸悠悠望向邵樂,微笑地說著:
「就算再怎麼沒空,也一定要為你來一趟。」
妮妮蹲下時大腿旁的開叉分得更開了,旁邊一群男人看得差點噴鼻血,也不知道這個美女旗袍底下還有穿東西沒有?
「但是你工作很忙。」邵樂說話時收起了方才的尖銳,語調也溫和許多。
「我為你請假啦,一天少賺個一兩百萬也沒差多少,在我心裡,自然是你比較重要啊!」妮妮說著,傾頭露了個微笑。
這個微笑不僅迷倒邵樂,也迷死了周遭一大堆男人。
未繁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連忙在手臂上東搓搓西搓搓。實在太恐怖了,妮妮怎麼能自然而然說出這麼噁心八拉的話來!果然在酒吧當媽媽桑的,口才高人一等,說謊也不眨眼的。
「阿樂,我們上樓好不好?這裡人太多了,空氣好悶呢!」妮妮用撒嬌式的語氣說著,聽得人骨頭都酥了。
「嗯!」邵樂點頭。
妮妮笑了笑,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邵樂身後,握住輪椅把手,而後看著旁邊不停搓著手臂似乎很冷的弟弟未繁,用平緩的普通語氣說:
「你呀,還是一樣愛惹麻煩。等會兒拿些吃的送上二樓去,我們不下來了!」
「挖咧,語氣差這麼多!」未繁簡直傻眼,明明對邵樂就溫柔得掉渣,怎麼喊他的時候卻像在叫泊車小弟。
妮妮呵呵笑了兩聲,留下風情萬種的回眸一瞥,推著邵樂,兩人優雅地進入電梯間。
未繁嘖了一聲,走到自助吧台旁,拿了個托盤,擺上好幾個碟子,跟著拚命夾一些高熱量的菜,要獻給他無時無刻都在減肥忌口的『姊姊』。
轉身上樓時,看見角落的紅酒。他伸手一抓就是四支,跟著迅速爬樓梯往二樓走去。
***
進到邵樂房間之時,那兩個人已經聊天聊得忘我。
未繁不想當他們之間的電燈泡,搬來一張小桌子將餐點和酒杯擺好,幫忙開瓶倒酒以後,拿了一罐想喝的紅酒便迅速離開了。
「剛才實在麻煩你,其實你不需要那麼做。」臨走前,未繁聽見邵樂這麼說。
「都這麼久朋友了,你想我會看著你被人欺負不理會嗎?」妮妮的聲音不像之前的那樣嗲,但仍掩不住幾許女性柔媚。
「他們是邵家的客人,不能得罪。」邵樂說。
「你啊,到現在還是這麼為別人想,怎麼都不替自己打算打算?就算把他們全趕出去,那也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的態度太差勁,一點教養也沒有。」妮妮說著。那口吻聽起來也只是單純地在幫自己的好朋友抱不平,沒有任何曖昧成分。
未繁偷偷瞧了一眼邵樂,只見邵樂神色溫和,和平常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
原來妮妮只要釋出一丁點好意,邵樂便會這樣歡喜上半天。
看著他們兩人相處的情形,未繁不禁搖起頭來。「冤孽啊……」他小聲地說著。
回到自己房裡以後,未繁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他開了紅酒以口對瓶直接喝,因為樓下有陸琪請的鐘點傭人看著場子,他也不用下去。
「怪獸哥哥!」門突然被打開來,小喜歡天喜地地拿著一把糖果衝到他床上,跟著把糖果全放到他懷裡。「老公公給糖糖,小喜糖糖給怪獸哥哥。」聖誕老公公今天真的來了,他拿了一包好大的紅色袋子在樓下派糖果。因為怪獸哥哥沒去拿糖果,所以他幫怪獸哥哥拿上來了。
「給我的啊,小喜好乖。」未繁笑著摸了小喜的臉一把。
把糖果分給未繁以後,小喜接著又跑了出去。
「很晚了你不睡覺又要去哪裡?」未繁問著。
「小喜企找老公公啦!」小喜跳啊跳地,消失在走廊上。
未繁拿著酒瓶走了出去,隨著小喜的身影,他看見邵家在聖誕夜請來派糖果給小孩們的聖誕老人。
小喜很高興地站在聖誕老人腳下,仰頭望著頭髮鬍子白花花、肚子圓滾滾的聖誕老人,又跳又叫地說:「糖果──糖果──」
被請來裝成聖誕老人的工讀生很盡職地又掏了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出來,大廳里平安夜的音樂輕輕響著,原本無趣的宴會直至此,才有了聖誕節的氣息。
「老公公、老公公!」小喜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差點忘記了。「哥哥的腳腳勒?老公公,哥哥的腳腳勒?」
第一次在聖誕夜出來打工的工讀生尷尬地站在原地,對於僱主小孩冒出的奇怪問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小喜把糖果塞進衣服每個口袋裡,接著拉著聖誕老人的紅色禮物袋子用力搖晃,天真無邪的口吻說著:「小喜是乖寶寶,小喜乖,老公公給小喜腳腳好不好,姊姊說哥哥有新腳腳,可以和小喜去外面玩──」
工讀生顯得局促不安,他認為或許是自己的糖果給的不夠,所以拚命地從袋子裡頭掏出糖果來給小喜。
糖果越拿越多,小喜身上所有口袋都裝滿了,工讀生又再拿一把給他時,他生氣地推開對方的手開始大吵大鬧。
「不要這個──」小喜尖聲叫著。「哥哥的腳腳啦──不要這個──」
原本還有些吵雜的宴會因為小喜的吵鬧而稍微安靜了下來,小喜不停跳著用高分貝的音量尖叫,這也讓當場的賓客皺起眉頭。
「帶小喜上樓去睡覺。」陸琪走了出來,指揮了兩名傭人帶她的小兒子上樓。才一會兒沒看著而已,小喜不知又在鬧什麼彆扭,這孩子八成是跟他哥哥太久了,性格也扭曲。
傭人將小喜整個抱了起來往樓上去,根本不顧小喜的意願。小喜受了悶氣,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拚命地捶打抓著他的人。
「腳腳啦──腳腳啦──」小喜哭得厲害。
未繁見狀連忙下樓把小喜抱了過來,他都已經夠粗魯了,這些傭人的動作居然比他還粗魯。
「好了好了,火星人我們該回火星睡覺了,地球人是聽不懂火星話的,你就別哭了。」未繁拍著小喜的背,將他帶回樓上,送進房裡。
「腳腳……」小喜不停嗚咽著。「小喜不壞壞,老公公給小喜哥哥新腳腳……」
「對,小喜不是壞孩子。」未繁邊喝著酒,邊哄著小喜入睡。
「老公公沒有腳腳……」小喜哭得鼻涕流得滿臉。
未繁拿了張面紙讓小喜擤出來。他猜測可能是有人曾經告訴小喜,聖誕夜裡聖誕老人會送每個乖小孩禮物,所以小喜才會那麼強調自己不是壞小孩,聖誕老人必須送禮物給他。
而小喜想要的禮物,便是讓他不良於行的哥哥擁有一雙新的腳。他希望能和哥哥一起到外面去玩。
未繁接著輕聲地說:「那是因為有太多人都想要禮物了啊,聖誕老公公每天都得要送禮物,大家都在排隊,所以還沒有輪到小喜啊!」
「哪一天有小喜的?」小喜聽見未繁這麼說,眼淚慢慢地也停了,期待又疑惑地問著。
「只要小喜一直都很乖,總有一天小喜會收到禮物,哥哥會有一雙新腳腳的。」未繁拍著小喜的背,柔聲哄騙著床上這個還不肯睡覺的小孩子。
「真的嗎?」小喜問著。
「真的。」未繁笑著。
跟著未繁又講了小喜最喜歡聽的那個聖誕節故事給他聽,直到小喜睡著了,未繁才拿著已經喝空了的酒瓶回到自己房裡。
未繁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他躺回床上,將棉被捲成一團抱進懷裡。懷裡有東西摟著,總覺得如此才能有安心的感覺。
又累又倦的他覺得腦袋空空的,閉起了眼,開始有些影像在腦海中閃了過去。
原本已經乾涸的靈感,又悄悄地被找了回來。好像在做夢,又好像不是。他看見了一架載著禮物的雪橇從天空中掉了下來,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聖誕老人坐在雪地上。
聖誕老人轉過頭來對他說,他的腿因為剛才從天空中落下而跌傷了,他的麋鹿也因此死掉了,他再也不能送禮物了。
而那個聖誕老人的臉,未繁覺得好面熟、好面熟。
好一會兒他才想起,原來,那是邵樂。
***
「未繁……未繁……」
房間里的電燈被打開,原本的黑暗一鬨而散。未繁舉起手遮著眼,突如其來的刺眼光線讓他眼睛有些不習慣。
「未繁、醒醒,起來一下。」妮妮不停拍打著未繁的臉頰。
「什麼事啦!」未繁沒好氣地說道。睡得正好,莫名其妙幹嘛叫人起床。
「凌晨三點了。」妮妮改換搖晃未繁的肩膀。
「你也知道三點,三點我要睡覺,明天六點還得起床上工。」未繁喃喃說著,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阿樂在輪椅上面睡著了,我一個人沒力氣搬不動他啦,你來幫我把他搬到床上去。」妮妮拉著未繁的手,硬是把他從床上拉起來。
「騙笑ㄟ……你一個大男人會搬不動七十公斤的東西……」未繁嘴裡念念有詞。
「你說什麼?」妮妮抓著未繁兩邊臉頰,狠狠地就往左右開拉。
「痛痛痛……」那錐心刺骨的疼,讓未繁睡意都散光光了。
「快點,我還要回去店裡上班!」妮妮揪著未繁的耳朵,一路把他扯到邵樂房間里去。
小桌子上紅酒瓶倒得亂七八糟,邵樂臉紅成一片和關公沒兩樣,房間里瀰漫著紅酒香味,連妮妮身上也都是那種味道。
「你們是喝了多少啊?」未繁呆了呆。
「那三瓶喝完以後,我又叫人拿了六瓶上來。」妮妮說。
「邵樂不是不喝酒?」
妮妮掩嘴輕笑了兩聲。「你以為你姊姊是什麼人。我和他一起喝,他再多都能喝!」
「喝到醉成這樣子……」未繁搖了搖頭。
「好啦,快點幫手。我沒那麼多時間。」
他們合力將邵樂抬上床以後,妮妮坐在床沿看著邵樂,跟著從手提包里拿了一包煙出來,點了火就抽。
未繁手伸過去,很自然地接過妮妮手上的煙,深深吸了一口,讓尼古丁驅散他腦袋裡的瞌睡蟲,之後又將香煙還回去。
未繁發現煙嘴上頭沾了妮妮的口紅,鼻子也聞到口紅香。他伸手往自己的嘴唇抹了抹,發覺方才吸煙的時候,嘴巴讓妮妮的口紅給沾上了。
坐在妮妮身旁的他呼一口氣,問道:「今天怎麼想到要來?」
「在客人那裡聽到風聲,說這次是要幫邵樂相親,想一想還是來了。」妮妮邊抽煙邊說道。
「聽見人家相親就跑來,你這樣太對不起你老公了吧!」未繁打趣地說。
「你亂講些什麼,我只是怕這個呆小子被欺負。」
「被欺負?」未繁覺得自己聽見了一個好冷的笑話。「拜託,他長得這麼兇狠,誰敢欺負他。」
「我才要拜託你一下,和他相處了都快一個月,怎麼你還不瞭解他。」妮妮抽了幾口煙接著說:「阿樂的為人和他外表根本是兩回事。」
「我要瞭解什麼?」未繁搔著頭。
「阿樂原來性格很好很善良的。我們讀高中,他還能走的時候,看見路邊要過馬路的老人家,他會主動去牽他們過馬路。」妮妮邊抽煙邊說著。
未繁呆了呆。「老人家會被他的臉嚇到吧!」
妮妮噗哧一聲笑出來。「沒錯。」他接著又說:「阿樂就是這麼一個可愛的人,他對所有的同學都很好,又會幫我們寫作業,又會請我們吃東西,反正一切你想得到的,他幾乎都會做。」
「我還是覺得『可愛』這兩個字用在他身上,這個詞跟那張臉,實在差太多了,這根本讓人無法串聯起來。」未繁猛搖頭。
「他真的很好的,不然我也不會和他朋友一做就是這麼多年。以前同學音訊早就斷光光了,就只有阿樂還在聯絡。」
妮妮說話的時候未繁縱使不以為然,還是努力地聽著。
「如果不是那場車禍改變了他的一生,你現在看到的他,也會和我以前看到的他一樣。現在的他有些改變了,說話不像以前溫和,他的心因為受傷而漸漸封閉,所以才會這麼不近人情、不喜歡靠近人。」妮妮說著:
「其實再一點時間,他就能接受你了。阿樂的本性那麼善良,只要你事事順著他,他不會對你太壞。」
為了弟弟和邵樂能和平相處,妮妮苦口婆心地說著。
「你知道,只要人內心扭曲,就連你倒一杯水給他喝,他也會以為你放了砒霜要毒死他。」想起這陣子邵樂對他的態度,未繁還是免不了念了幾句。
「沒這麼嚴重吧!」妮妮笑了笑。
「好啦、好啦,你說的我有聽進去了。三點半了,你要走就先走吧,剩下的我來收拾成了。」未繁說。
「那我先走了,掰掰。」妮妮將煙蒂給未繁,朝他揮了揮手說再見,帶著愉快的心情離開了。
妮妮走了以後,未繁將煙蒂扔進紅酒杯里,伸了個懶腰,接著把房間簡單清理了一下。
睡夢中的邵樂動了一下,手臂壓到擺放在身邊的床鋪遙控器,德國制的高級床墊嗶嗶兩聲以後緩緩震動起來,連遠紅外線功能也打開了。
未繁發現出了狀況連忙停下整理桌面的動作,沒多想便跨上床鋪,伸手將邵樂壓到的遙控器拉了出來。
將震動開關與遠紅外線功能關上以後,他好奇地瞧了遙控器一下。原來這張床墊還有上升下降調整角度的功能,真是太神奇了,有錢人不愧是有錢人,連一張睡覺的床都可以這麼講究。
「敬之……」
底下有人發出了聲音,未繁瞥了眼,嚇了一跳,原本正在睡覺的邵樂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醒過來,邵樂慢慢爬起身,一隻手撐著讓上半身離開床面,用那雙帶著酒意的迷濛雙眼,痴迷地看著他。
「對……對不起,邵先生……我立刻就下去。」未繁差點沒被邵樂嚇死。他是以為邵樂睡熟了,才爬上他的床拿遙控器,沒想到邵樂竟然會轉醒。
「敬之……」
邵樂嘴裡念著喜歡的人的名字,將原本打算下床的未繁一把攬入了懷裡,甚至還將頭埋在未繁頸項,深深聞著他耳後髮絲的味道。
未繁瞬間雞皮疙瘩爆起,他聽見邵樂在喊妮妮的名字,急忙說:「邵先生,我哥已經回去了,你抱錯人了。」
邵樂肯定是喝酒過量腦袋打結,才會把他誤認成妮妮。雖然他跟妮妮同一個老媽生的,長得本來十分神似,但是現在一個是公的,一個是母的,兩者根本早已天差地遠。
「敬之你不要走……留下來行不行……」邵樂溫柔的語氣,聲音直接吹拂入未繁的耳孔里。
那陣濕熱的的氣息讓未繁打了個冷顫。「我的耳朵很敏感,拜託你別在我耳朵旁邊吹氣!」他最不喜歡人家碰他耳朵了。
「那我不說話……你留下來……」
未繁從來沒聽過邵樂用這種聲音說話。他言語裡帶著甜膩,雙手固執而小心翼翼地圈住自己,像怕弄壞什麼心愛的東西似地剋制著力道。
未繁知道邵樂是把他當成妮妮了,這樣的情感,邵樂只會用在妮妮身上。
然而被邵樂從後面抱住,雙手又被鉗制,未繁根本找不到施力點可以著力,無法從邵樂懷中掙脫開來。他掙扎了兩下,對現下的情況有些惱怒。
邵樂空出了一隻手,慢慢地解開未繁的褲腰帶,滑進內褲中,握住了未繁雙腿間垂軟的分身。
未繁深吸了一口氣,敏感的地方突然被捉住以後,邵樂的手開始上下移動,撫弄著內褲底下的敏感地帶。未繁從腰際開始發軟,丹田整個無力,他拼了命地想從邵樂懷裡離開,卻被捉得更緊,似乎整個人要被揉進對方懷裡那種感覺,身體與身體相接的地方連點縫隙也沒有。
「混帳邵樂,你搞錯對象了!」無法忍受這種對待,未繁曲起手肘往後猛力一撞,哪知道自己方才也多喝了些酒,現在渾身軟趴趴的沒什麼力氣。
邵樂受了撞擊只輕輕悶哼了聲,接下來加快了自己手裡的動作,淫靡的聲響在房裡微微響起。
從來沒被別人如此對待的未繁差點瘋掉。他以前只幫自己的小情人這麼做過,還沒嘗試過被別的男人握住,和之前的對象分手后已經半年沒有接觸外人的體溫了,壓抑許久的慾望被這麼一碰,雖然只是個陌生男人,但快感老實地從股間傳回腦袋,讓他渾身發顫起來。
「媽的……邵樂……」未繁咬牙切齒地喊著,聲音卻帶了點煽動慾望的喘息。他費力地想將邵樂的手扳開,卻發現怎麼做都徒勞無功。
未繁知道這個人醉糊塗將他誤認成另一個人,他用所有殘存的力氣抵抗,但邵樂平日滑輪椅所鍛鍊出來的臂力卻也不是開玩笑,任他怎麼拉扯,就是無法掙脫。
未繁以腳後跟使勁踢著邵樂的脛骨,邵樂痛得微微皺起眉頭,曲起腳跨入未繁雙腿間,讓他沒地方可使力。
邵樂吻著未繁的後頸,用力吸吮混合著嚙咬。跟著舌尖繞著他的耳廓舔舐,將舌頭伸入他的耳孔里。
啊──未繁打了個冷顫。
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被邵樂這麼一弄,未繁的下半身立即硬了起來。
未繁既尷尬又憤怒,整張臉都燙紅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讓個男人弄到勃起,而且這個男人還把他壓製得死死的,讓他完全無法動彈。
他可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向來都只有他弄人,沒人這麼對他過。陌生但卻熟悉的快感攪得他腦袋一團糨糊,整個人被摟住小心翼翼卻又不容掙脫的感覺令他十分不舒服。
「放開我,別再摸了。」未繁半點都不想被邵樂道成對待,身體卻逕自起了強烈反應,這讓他屈辱得不得了。
邵樂手握成拳不停摩擦著未繁的分身,他感覺到自己手裡的東西逐漸膨脹以後,戲謔地更加深自己的動作。
從前方慢慢地撫摸,玩弄著兩個囊袋,跟著他繞過前方,游移在肛門與陰囊後方那處敏感的肌膚,用足以讓懷裡對方感受得到的力道滑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