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扶洛以主人之姿款待孫氏母女在府中做客，甚至親自陪著她們母女兩人在府中散步閑聊。

敏兒當然也跟隨在側，雖然心裡有股悶悶不樂，但見到扶洛滿臉笑容的表情，她便無法拒絕招待孫表姨和表妹一事。

仔細想想，扶洛一定是為了她才款待孫表姨和表妹，這份心意也值得她欣喜半天了，不是么？

「我可以叫你扶大哥么？」孫芊芊的臉上漾著羞澀的笑容，刻意和扶洛走得親近。

「有何不可？」他笑。

孫芊芊開心地說：「扶大哥！你人真的好好哦！待人又親切！我以為當大官的人，都是一副難以親近的模樣，沒想到你卻如此親切，有點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辛芊！」孫表姨佯裝不悅道：「你這丫頭怎麼對扶大人這樣說話呢？太失禮了！」

「我……」孫芊芊知道娘的意思，便故意流露出委屈的神情，母女兩人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無縫！

「不要緊。」果然，扶洛開口替孫芊芊擋話道：「我看得出來，芊芊的個性屬於直來直往、天真爛漫，我很欣賞她的個性，不管她說什麼我都不會介意，你可不要怪她。」

「是，多謝扶大人寬宏大量！」孫表姨答謝道，早已因為扶洛護衛芊芊的舉動而笑得合不攏嘴！

「扶大哥！你真的欣賞我的個性么？！」孫芊芊像抓住重點似的，巴眨巴眨著充滿驚喜的眸子問道。

「確實很欣賞。」

聽見扶洛肯定的回答，孫芊芊心裡當然是樂不可支！然而敏兒的心卻像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一下！十分不好受。

他是在說客套話么？

可是從他的表情看起來和語氣聽起來，並不像是虛應的話……

敏兒的心裡開始產生猜測與不安，她無法叫自己冷靜吸收扶洛對芊芊的稱讚。

「我也很欣賞扶大哥的個性，既有風度又有修養！傾慕扶大哥的姑娘一定很多吧？」在孫芊芊眼中，完全看不到扶洛差勁之處，因為她早已被他迷得七葷八素！「你成親了么？」

孫芊芊突然這麼一問！讓敏兒震驚了一下——

芊芊是否有什麼企圖呢？

她真的好想把心裡的話說開！但是一看到孫表姨有意無意投射而來的警告目光時，所有的話便統統吞回肚子里了！

她不敢惹風波！更不敢讓任何人不開心……

這就是她的個性膽怯、懦弱！

此時此刻，敏兒徹底地討厭起自己的個性！是從小到大生長的環境和娘親的教育方式讓她變得軟弱，不敢輕易說出內心的話！

「還沒。」

「為什麼呢？」不僅是孫芊芊開心得到扶洛這個回答，連孫表姨也徑自暗中叫好！

「緣分未到吧！」他模稜兩可地說。

緣分未到……

他覺得緣分還未到么？

他呢？有一天她會變成他所指的像分么？

敏兒不禁略感失落地垂下眼帘來，即使心中有再多的疑問，問不出口就得不到答案，或許她有勇氣問了，他也未必會給答案吧！

她感覺自己的心思愈來愈複雜了……

「扶大哥所等待的是緣分？」孫芊芊想也不想便勾上扶洛的手臂，雙頰漾著淡淡的緋紅，興奮地問道：「那我有沒有機會呢？」

「芊芊！」孫表姨有些緊張地低呼。

但是孫芊芊哪裡會去管娘驚愕的表情！她一心一意只想知道扶洛對自己有多少喜歡而已！

敏兒不知不覺地握緊手中的絹帕，像在極力壓抑什麼似的，努力保持平靜的模樣。

面對芊芊如此強烈的攻勢，敏兒早已經亂了方寸！也沒有把握扶洛會作什麼回答了！

「機會是很難說的，就是因為不確定，所以才叫機會，你說呢？」扶洛沒有點明，但是也說得夠清楚了！

言下之意，便是人人都有機會成為他的妻子！

敏兒的神情已轉為黯然，本來，她以為自己在他心中已經是最特別！沒想到豐芊的出現，會讓她了解了他的心意竟然如此難捉摸！並非被他善待、受他寵護，就是他的惟一緣分——

「敏兒，怎麼了？」扶洛不經意地看見了敏兒怪異的神色，」時之間並沒有思及太多，只以為是她身體不適。「是否著涼了？你的臉色有些難看，我請大夫來替你診脈吧！」

「不、不必了！」敏兒趕緊拒絕道：「我確實有些不舒服，但是回房歇息就行了。」

她希望他能陪她回房，離開芊芊身邊！

無奈敏兒從未出現過的小小心機，卻被城府深沉的孫表姨一眼看穿！她立刻接話道：「既然你身子不適，讓表姨陪你回房歇息吧。表姨有好多私底話想與你聊聊呢！」

「這……」敏兒頓時語塞。

她看著扶洛，心裡尚存著一絲希望，但是他卻點頭同意了孫表姨的提議：「你們姑侄兩人就回房好好敘敘吧！我繼續帶芊芊到府中的其他後院逛逛，稍晚再一同用膳。」

「謝謝扶大人！」孫表姨立即復謝道。

敏兒無語地看著芊芊挽住扶洛的手，雙雙離開了她的眼前，心中彷彿受了創傷一般！好疼好疼……

為何他會忽略了她眼底所流露出的情急眸光呢？

是無心么？

敏兒與孫表姨回到寢房，一進門，孫表姨便惡狠狠地瞪向敏兒！連珠炮似的罵道：

「你這個死丫頭是什麼居心呀？竟然想來破壞我家芊芊和扶大人相處融洽的氣氛？！難道是怕芊芊搶了扶大人的心么？哼！你還看不明白呀？扶大人已經很喜歡芊芊了！就算你處心積慮想破壞也是沒用的！」

敏兒無助地搖頭說道：「我、我沒有——」

「沒有怎麼樣？沒有想破壞芊芊得到扶大人的寵愛么？哼！少睜眼說瞎話了！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幸好我及時識破了你的心機，還促成了扶大人和芊芊獨處的機會。」

孫表姨慢慢逼近敏兒，將她逼到了牆角。

邵敏兒和邵娘這對母女的性子實在太像了！都是一樣軟弱好欺負！才能任她逞囂——

「我告訴你！等會兒用晚膳時，你就借口人不舒服想休息，不要在一旁礙眼！知不知道？」

「我……」敏兒一句話也不敢反駁，其實早被孫表姨凌人的氣勢嚇得說不出話來！

「芊芊註定是當官夫人的命，而你呢？呵！大不了和你娘一樣，只是一時受寵的歌妓罷了！」

轟！猶如平地一聲雷震驚了敏兒的思緒——

她終於完全明白了！

孫表姨前來扶府，並不是因為對她良心過意不去，而是為了讓芊芊能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

芊芊註定是當官夫人的命……而她只是一時受寵的歌妓？！

不！她不要——

敏兒的手腳漸感冰冷，心底也竄起層層寒意，究竟是因為外頭的天候太冷冽？亦是孫夫姨的話令她膽寒呢？

月色高升，冷風拂拂。

敏兒獨坐窗檯，滿心寂寞地望著窗外的夜空，感到陣陣的酸楚猶如浪潮般不斷從四面八方朝她湧來！！

有股想落淚的衝動填塞她的胸口，她不想失去扶洛的愛，卻又無能為力同芊芊爭奪，只因為她不知道如何爭奪、更不知道從何爭起！

咿呀一聲！房門被推了開來。

「怎麼不點燈呢？」

扶洛從門外走進，為暗沉的房內燃亮了一盞油燈，四周光亮之後，敏兒也趕緊忍去了眼底的淚光。

「我就知道你還沒睡。」他笑著走近她，先是伸手拭探她額際的溫度，才在她小嘴上印下一吻。「還覺得身子不適么？」

她輕搖了搖頭。

「丫環有沒有送晚膳過來？」

她點了點頭。

晚膳是送來了，但是她卻食不下咽，於是只好讓丫環們原封不動地又端回了廚院。

看她一臉心事重重，扶洛不禁蹙眉。

「我不喜歡看你眉頭深鎖，有什麼事儘管告訴我，別獨自悶悶不樂。」他將她的身子攬進懷裡。敏兒想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十分乾澀，原來她已經沉默許久！也忍受了滿心寂寞許久……「你……今晚用膳愉快么？」

「嗯。」他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和芊芊很有話聊，她是個很單純的姑娘，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不會拐彎抹角。」

聽見他對芊芊有如此不錯的印象，敏兒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你這麼喜歡她？」

「不討厭。」他對許多姑娘都是如此，只要看得順眼、言語投機，都能成為他的紅粉知己。

敏兒輕輕掙開了他的擁抱，徑自走到圓桌旁，一手按在桌案上，全身上下頗感無力。

「你命人送她們母女倆回孫府么？還是親自送她們回去呢？」她竟然計較起來了！

她在心底不斷告訴自己——

千萬不可以失態！

但是一股嫉妒的火焰卻熊熊燃起！讓她忍不住地脫口問他。

「我沒送她們回去，我請她們在府中多做客幾天。」

剎那間，她的心像是被狠狠震蕩了一下！她的理智也已經無法繼續維持冷靜下去！

扶洛從身後抱住她，將下巴抵在她的肩窩細細摩搓，帶著挑逗意味兒。「怎麼不說話了？」

他將孫氏母女多留在府中幾日，是為了體貼她的心境，尚未找到她的生父之前，她們是她在京城裡惟一的親人，如果有她們陪伴在她身邊，或許她會快樂一些

他是這麼設想的。

但是她卻不領好意，衝動地轉身推開了他！一雙瞠大的眼眸甚至帶著微微的怒氣！

「你這是在做什麼？」扶洛略感訝異地看著敏兒，對於她表現出的薄怒不得其解。

她提足了滿心的勇氣，深吸幾口氣，才噙著淚水開口道：「我以為你對我是一心一意，沒想到……你卻如此多情！你給予我的，是否只是你情感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呢？」

天曉得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番話！她以為自己會隱忍一切痛苦，但是卻因為過於愛他！竟然讓她勇敢地計較起來！

「你對我與對待豐芊，哪裡不同呢？在你心中，她也有機會成為你的夫人，是不？」

扶洛平靜了心緒，明白敏兒話里的意思，神情忽然變得峻冷！語氣也低沉了許多：

「你在嫉妒芊芊？不滿足我對你付出的？你也想從我身上得到其他人想奢求的？」

「我、我的確是嫉妒芊芊！但是我沒有不滿足你為我付出的！」她不知不覺提高了反駁的聲音。「我也不想這樣，但是看到你和她有說有笑，甚至舉止親昵……我的心猶如刀割！好痛好痛……」

她坦白地說出心裡的感受，以為他能體會、了解，卻沒想到他竟然只是回予一抹冷笑。

「你說這些，是希望我怎麼做？從今以後為了你，不再接近任何一個女人么？亦是，你以為自己是我今生惟一的所愛？」他的冷笑，像是在嘲諷她的無知與天真——

他是故意這樣傷害她！因為他不喜歡女人在他面前爭寵！他喜歡她，所以他才要給她一點教訓！讓她學會真正的寬宏，如此一來，才能成為他心中完美無瑕的女子！

「不是的！」

她想解釋，但是他並不給她機會！用力地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惶恐的臉龐拉近眼前——

「原來你借口身子不適，事實上是為了表現出你心中的嫉妒？呵！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他甩開了她，因為力道過猛，她整個人被摔到了地上！

「啊！」痛叫一聲，她又趕緊抿著唇忍住疼楚，眼眶周圍已經沾上霧氣，隱忍的淚水也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扶洛不悅的原因，純粹是因為失望——

「我以為你的柔順乖巧，不會懂得明爭暗鬥的心，但是你卻和一般在我面前爭寵的女子沒什麼不同！一樣會嫉妒！一樣懷有城府！」

「我愛你！所以我想獨佔你！這樣錯了么？！」她淚聲俱下地說：「我嫉妒、我自私都是因為我大愛你了！」

「你真是錯得離譜！」

扶洛帶著冷絕的神情轉身離開！門板重重地被合上，仿如他將她拒之在外！她的無助和憐弱，在漫漫長夜一再反覆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