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疾迅賓士的馬車在進城之後，仍然不減其速，直到一間葯堂大門前才停歇，駕馬的男人身長偉拔，有凌人的氣勢，他下了馬車，從馬車上抱下一名受傷的女子，大步大步跨進了葯堂內。

「大夫！大夫！」他焦急喊道。

「來了！來了！趕快往這邊請！」一名年逾半百的老先生快步走來，指引他將患者抱至內房歇躺。

莫離直直走往床榻，小心翼翼放下鴛鴦，見她已經陷入昏迷的狀況，不禁愈加心急如焚！

「她中了鏢毒，我有幫她吸過毒血，你快幫她清毒！」

老大夫拿來銀針，在火上燒過之後，細細探入她傷口處的邊沿，再抽出一看，銀針果然泛黑呈暗色。

「她到底中了什麼毒？要不要緊？只要能救她一命，無論要花多少銀子都無所謂！」

老大夫安撫他道：「閣下請先冷靜，為醫者必定傾心相救，老夫立刻命人替這位姑娘清洗傷口。」

大夫轉身交代了一名少女幾件要事，隨即走到外頭去研究銀針上的毒性。

莫離伏在床案上，咫尺望著她，審視著她發白的臉色，心裡產生愈來愈多的不舍。

他沒有想過要她以命相救，但是她卻老是不顧一切似地，只要能夠助他脫離危難，她總是一馬當先擋在他前頭。

一開始，他都是一副保護她的姿態，但是為何到了最後，都是她在為他盡心儘力？

冒險取赦天玉也是、捨身救他也是……都是她在為他拋命！而他又能為她做些什麼？！

「你一定要平安無事……乖乖留在我身邊。」

是愧對吧，讓他對她說出了挽留的話。

「莫大哥……」她的夢囈，依然是喚著他。「莫大哥……莫大哥……」

「我在這裡，在你身邊。」他握住她的手，試圖給她依靠的感覺，要她不再深感惶恐。

她像是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一般，在昏迷中，卻逐漸露出放心的表情，完全信賴他。

「聽到了么？要勇敢的活下來！千萬不要有任何差錯，等回府之後，我會厚賜你！」

厚賜……

她不要什麼厚賜，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好了……

她救他，不是為了得到報酬，她救他，是因為她深愛著他啊！所以她能不顧一切替他做任何事。

她不要厚賜，她只想好好待在他身邊，分享他的快樂、分擔他的憂愁，這樣就足夠了。

「公子，請讓開，我必須替這位姑娘清理傷口。」一位少女端著一盆清水走到床邊，徑自蹲下身來，伸手捲起鴛鴦的衣袖。

莫離退到一旁，但是目光仍然沒有離開鴛鴦，他要清楚記下她為他所受的每分痛苦！

少女在解開傷口處的衣布后，小心地用清水擦拭鴛鴦的整條手臂，赫然發現在她手腕的上方，有一條長達三寸的痂疤，一眼便可看出是新傷口，此時，少女不禁懷疑起他們這一男一女的身份。

如果只是平凡人，會中暗器又滿身是傷么？

他們肯定是江湖中人吧！

少女靜默地替鴛鴦清洗完傷口，腦中的思緒從頭到尾轉個不停，若是她沒有記錯，這陣子城裡的客潮會突然涌多，也是因為傳言遙山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至寶，所有人都是為了至寶來到他們這小城鎮的，不知道名滿天下的四大帝爺以及他們的四大總管是否也對至寶有興趣？

如果能，她真希望能親眼目睹四大帝爺和四大總管的廬山真面目，因為她崇敬他們好久了。

少女收拾著手邊的工作，捧著水盆緩緩旋身站起，在抬眼看見莫離一張俊魅的相貌時，竟然倒抽了一口氣。

剛才她沒看清楚，現在平靜過後，已經看仔細了他的俊顏——

這個男人生得真好看，若不是她尚有姑娘家的矜持，早受不了他的魅力而投懷送抱了！

「敏兒！」老大夫從外頭走了進來，看見女兒失常的目光和神態，心裡自然明白怎麼回事兒。

但是目前救人要緊，老大夫並沒有多留意心思在女兒身上。

「爹。」敏兒含羞地收回眷戀的目光，雙頰緋紅，趕緊捧著水盆退下，不敢多留一刻。

老大夫走到床邊，手裡拿著一瓶藥粉，在鴛鴦暗紅的傷處輕輕灑下，她糾結著眉心，似乎有些痛苦。

「閣下已經替這位姑娘吸過毒血，現在老夫也替這位姑娘上了解毒粉，已是無礙，閣下可以寬心了。」

「多謝大夫。」莫離從包袱中取出一錠銀子。「這是葯錢，等她恢復身子，我會再付謝禮。」

「閣下何必如此見外，四海本是一家，我們也算是有緣，等姑娘清醒后，這銀子再算吧。」老大夫客氣回絕了厚禮。「老夫姓費，剛才那位少女是小女敏兒，敢問閣下高姓？」

「敝姓莫，單名一個離字。」

莫離？！「嘎？你是——」

四大帝爺為東方皇宇、南宮焱、北庭缺月、西門無常四位大爺，他們身邊的四位總管，堪稱傳奇人物！四人的名號威震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算他只是個大夫，也聽過這個名字！

「莫非閣下是東方府的莫大總管？」費大夫戰戰兢兢地請教，手心裡直發著冷汗。

「正是在下。」

「嘎？！」費大夫一驚，急忙說道：「老夫真是失敬！還請莫總管原諒老夫的無禮。」

「您言重了。」

這可不得了！沒想到他們這種小城鎮會來了一位這麼了不起的人物！如果將這消息傳出去，不難想象將會造成什麼樣的轟動。

敏兒躲在門外，早將父親和他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就是她崇敬的四大總管之一——莫離。

這是一個好機會啊！她要抓住這個好機會，飛上枝頭變鳳凰！

在鴛鴦休養的數日里，敏兒乘機纏住了莫離，有事沒事便拉著莫離聊天，就是不肯讓他去看鴛鴦。

她當然不知道鴛鴦和莫離之間的關係，不過就算他們是夫妻，她也有辦法拆散他們這對同林鳥！

為了達成目的，她可是最毒婦人心，她的心機可以非常深沉，沉得叫人摸不出端倪。

她伸手敲了敲門板，隨後推門而入，看見莫離和鴛鴦兩人獨處一室，她心裡便不是滋味。

「莫大哥！我切了水果給你吃。」她將一盤鮮嫩的果肉放在桌案，上前拉過莫離。「這水梨多汁，很甜哦。」

鴛鴦看著敏兒，心裡不以為意，她揚著微笑，一臉和善，因為她從來沒想過敏兒會打從心底與她為敵。

「你快吃嘛！」她撒著嬌。

「謝謝你的好意，先放著吧。」他轉過頭問鴛鴦。「你要不要吃水果？看起來蠻好吃的。」

「嗯，好啊！」

「呃……」聽見莫離要拿她切的水果給鴛鴦吃，敏兒心裡更加不愉快！但是她又能說什麼？

不過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竟然大大方方地享用別人的苦心，哼！她可是為了莫離才勞動自己的雙手耶！

「好吃么？」

「嗯！好甜哦！真好吃，你也吃嘛！」鴛鴦順手拿起一小塊水梨便喂進莫離口中。「怎樣？」

「真的很甜、很有水分，你多吃一點。」莫離笑了笑。

兩人一來一往喂著對方，儼然是一對親密佳侶。

敏兒站在一旁，簡直快看不下去了！莫離突然回頭看著她，笑道：「謝謝你，很好吃。」

她忍不住紅了雙頰，吞吞吐吐道：「呃……好吃就好，我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可惡！她怎麼會這麼沒用？

不行！她一定要讓莫離愛上她！否則，她永遠也出不了這座小城鎮、永遠也見不了大世面！

只要她能夠嫁給莫離，就有機會見到其他三位總管，甚至還可以見到四大帝爺呢！

她怎能放棄？她絕不能輕言放棄！「莫大哥，我爹說有事找你商量，正在葯堂等你。」

「哦，」他思忖了一會兒，對鴛鴦道：「我先去看看費大夫有什麼事，你好好休養。」

「嗯。」她點點頭，非常聽話。

等莫離離開房內后，敏兒的態度突然來個南轅北轍大轉變，恐怕連她自己都認不得自己！

「哼！」她氣憤地拍案坐下，怒火騰騰的樣子。

「你怎麼了？」鴛鴦老實的個性被敏兒這麼一拍案嚇了一大跳！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她知道敏兒是費大夫的獨生女，個性十分平易近人，對人總是有說有笑——雖然鮮少對她。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見她一臉不開心的表情呢？

「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么？」

敏兒沒頭沒尾一句指控，轟得鴛鴦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根本不明白她所指為何？

「請問……我有哪裡做錯了？」

鴛鴦覺得，如果自己真的有做錯事，一定要勇於認錯，千萬不要當個縮頭緒尾的小烏龜。

「你可知道這水果是我一早上市場買的，費心地清洗、削皮，是要給莫大哥吃的！沒想到莫大哥不想吃，而你卻大口大口吃起來了！真不客氣啊！」她諷刺道。

鴛鴦終於明白了敏兒的意思，而她根本沒做錯任何事情。「原來你喜歡莫大哥……」

敏兒一聽鴛鴦說中了她的心事，立即惱羞成怒，對鴛鴦說話的語氣和態度更是劍拔弩張。

「要你多嘴！我喜不喜歡莫大哥，關你什麼事！」她生氣道，也不曉得自己是為什麼如此失控。

但是由她的表現，鴛鴦更明白了她的心思。

的確，莫大哥長得英俊瀟洒，哪家姑娘對他不動心？而她只是臉皮厚了點，才主動黏上他，

像敏兒身世這麼好的姑娘，就算心儀的對象在面前，也只能維持欣賞的心情，不過，那才是大家閨秀的風範，是她學不來、裝不來也比不上的，而莫大哥不正是喜歡懂禮節的女子？

「如果你喜歡莫大哥，於我而言多多少少有些關係。」鴛鴦苦笑道，神情中有股落寞。

「為什麼和你有關係？難道……」敏兒毫不客氣地瞪著她，一副興師問罪的勢架勢。「你是他的妻子？」

「當然不是。」她心平氣和地道：「莫大哥的妻子怎麼可能會是像我這樣的女子？」

「聽你這麼說，你應該看過他的妻子吧？」她滿心好奇地走近鴛鴦身邊。

能從敵手身上探知多少消息，都是十分可貴的，她當然要努力挖掘秘密！

鴛鴦搖搖頭道：「他還未成親，但是他心裡已經有了一位任誰也無法替代的女子。」

「你這是在羞辱我么？」敏兒十分地生氣，她覺得鴛鴦分明是在暗示她不自量力！

「不！我沒這個意思——」

啪地一聲！敏兒撒潑似地在鴛鴦臉頰甩上一巴掌！

「你、你怎麼打人呢？！」鴛鴦措手不及之際，只能大感驚愕，不明白一個看起溫柔婉約的姑娘怎麼會不分青紅皂白動手打人？

「誰叫你看不起我！」

「我沒有啊！」

「你有！你說他心裡早已經有一位任誰也無法替代的女子，那你留在他身邊做什麼？你是他的誰？憑什麼只有你能留在他身邊？剛才你說那些話，是為了要讓我打退堂鼓吧？哼！我才不會放棄！」她怎麼可能捨棄這麼難得的好機會！「我知道了！」

她圓瞪杏眼，一手戟指著鴛鴦，像要揭穿她什麼陰謀般。「你一定是居心不良吧！說！你對莫大哥有什麼企圖？」

鴛鴦簡直是忍無可忍，覺得她真是太無禮及太胡鬧了！

「你再胡說八道下去，我會生氣的。」她發出警告的聲音。

「生氣就生氣，你以為我怕你么？」敏兒不客氣地伸手推她，非常放肆，壓根不將她放在眼裡。

「你……你別這樣！我真的會生氣！」

「呵！我好怕呀！你生氣啊！快點生氣啊！」

「你——」鴛鴦終於因為受不了她的挑釁出手擊退她！

「啊！」敏兒沒想到她會真的回手，一時站不穩地跌坐在地，痛叫出聲。「你打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正想下床扶起敏兒，房門忽然被打開，莫離和費大夫從外頭走了進來，第一眼便看見這種叫人誤會的情況——

「嗚……爹！莫大哥！她動手打我！」敏兒起身撲向莫離的懷抱，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淚，好不可憐！

鴛鴦當場就愣在原地！萬萬沒想到做賊的人反喊抓賊，還喊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得她都想伏首認罪了！

「別哭了，有什麼事慢慢說。」莫離不著痕迹地拉開敏兒的貼近，一雙內斂的眸子始終凝視著鴛鴦。

「人家只是告訴她，這盤水果是我特地為你切的，她就不知道發什麼瘋似地，對我又打又罵！你看……」她捲起衣袖，不知廉恥地露出細嫩的粉臂。「我的手都被她打傷了！」

分明只是微紅一塊而已，她怎麼能說得這麼驚天動地呢？鴛鴦不禁蹙眉，深感疑惑。

「你說呢？」莫離目光沒有離開鴛鴦，淡然問向她。

鴛鴦沉默了會兒，像是在思慮一些事情，最後她坦承道：「我的確打了她，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她承認她動手打我了！」敏兒大聲重複她的話，就怕莫離沒聽見似地。「打人的人本來就是不對，不肯道歉就算了！還狡辯什麼不是故意的，哼！聽了更叫人生氣！」

「對不起，我不該打你。」鴛鴦毫不諱言地賠不是，態度十分坦然。

不等敏兒回應，費大夫搶先開口道：「姑娘不用委屈道歉，敏兒是老夫的親生女兒，她從小是什麼樣的個性，老夫十分清楚！一定是小女得罪了姑娘，在此，老夫代替小女向姑娘賠不是。」

「爹——」

「你閉嘴！還不趕快下去！想繼續在這裡丟人現眼么？」費大夫生氣大喝。

敏兒不依地賴在莫離身邊，不服氣爹竟然不幫她！

鴛鴦看著莫離，只想等他說一句話，不管誰冤枉她，只要莫大哥願意相信她就夠了！

莫離僅是笑了笑，淡然道：「我相信你不是好惹是生非的人。」

這句話，並沒有刻意要說給旁人聽，他定定看著她，這一句話，是說給她聽的

敏兒惱羞成怒，泣不成聲地奔出門外，覺得丟盡面子。

鴛鴦露出淺淺的笑意，她心裡真的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