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深人寂，在鴛鴦的寢房外，出現兩條鬼鬼祟祟的人影，透過月光，可以看清楚是一男一女。
「敏兒，這樣做真的好么？」男人長得獐頭鼠目，雖然表情中透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但是也相同有著忐忑不安。
「你怕什麼！我說沒問題就沒問題，怎麼，平時你不是最性好漁色么？現在卻這樣怕事。」
「這不一樣啊！我雖然喜歡和姑娘翻雲覆雨，但是我玩的全是怡紅院的女人，這次你是叫我來當採花大盜耶，如、如果被人發現，我十條命也不夠賠！」這個男人叫阿川，十分膽畏的模樣。
「我不是告訴你了么？等會兒一進入房裡，就用手捂住她的嘴，先對她恐嚇幾句，再對她上下其手，她只是一個女人，再大的力氣也比不過你是個男人，等她放棄掙扎和抵抗之後，你快點完事、快點離開！她哪裡知道你是誰，而且也不會有人想到是我唆使你這麼做的，放心好了！這件事簡直是百密無一疏呢！」她惡毒地計劃著。
「真的么？」
「真的、真的！你快點去啦！」她將他往前推去。
既然莫離這麼寶貝那個女人，她就要用最殘忍的手段摧毀她！讓莫離想要寶貝她也深感無力！
誰叫鴛鴦要和她爭呢？怪只怪鴛鴦不自量力！
另一方面，阿川仔細想一想，也覺得可行，何況敏兒又告訴他，對方是一位國色天香的女子，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猶豫？
於是惡人壯起膽子，悄悄地推門而入，躡手躡腳地摸黑來到床邊，他忍不住搓揉著雙掌，露出好色的模樣。
當他正要朝床上的美色伸出魔掌之際——
「是誰？」
鴛鴦從睡夢中醒來，察覺出昏暗中的異樣，她立即大叫。「你是誰？！」
阿川沒想到她會突然醒過來，心裡頓時一驚！想也不想直接用雙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鴛鴦奮力抵抗著，但是仍然掙脫不了他的壓制，於是她胡亂地扭動身子，不停拍打床板和牆壁。
「你安靜一點！老子辦完事就走！你再吵、我就讓你死！」阿川心慌意亂地罵著。
其實他心中正在後悔，不應該答應敏兒干這種勾當，現下可好了，人醒了，他也逃不掉了！
「混帳！我該怎麼辦？乾脆一不作、二不休！」阿川橫了心，一手抵在她的頸子，企圖將她掐死！
「唔——」鴛鴦痛苦地張大瞳眸，再也無法忍受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她反掌回手，欲將掌氣送上他的胸膛。
碰地一聲！兩扇門板被踢了開來！
來者竟然是莫離！因為一心始終掛懷著鴛鴦和敏兒之間發生的過節，於是一整晚一直在鴛鴦房外徘徊，沒想到恰巧被他親聞敏兒惡毒的詭計！幸好他及時出面，否則鴛鴦豈不是慘遭魔爪了？！
他一手擒著敏兒，大步跨進房內，出掌揮開了阿川的身體！
「啊！」
慘叫聲響起，阿川被一股強烈的掌氣掃到牆上，接著又重重地摔到地上！敏兒看了，忍不住冒著冷汗。
阿川痛苦地在地上打滾著，莫離將敏兒推開，箭步上前一把拎起阿川，雙眼盛著滿滿的憤怒。
「你是誰？夜半時分在這裡想做什麼事？」他冷著聲音逼問。
阿川早已嚇濕了褲襠，顫抖抖地回著話：「我、我叫阿川……來這裡是、是為了——」
「說！」莫離大聲怒喝。
「嘎？！」阿川禁不住驚嚇，大哭出聲。「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敏兒要我這麼做的！」
敏兒刷白了臉，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逃才好。
「她叫你做什麼？」
他非要問個仔細不可！
「她要我……當個……採花賊……」阿川邊哭邊說出了敏兒的陰謀，極力證明自己的無辜。「……大爺！請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敢了！以後我也不敢再去娼樓了！」
阿川一臉痛定思過的悲慘模樣，只求莫離能大發慈悲，原諒他的愚昧。
「我一定會痛改前非！一定會！」
莫離甩開他，轉身瞪向敏兒——
「莫、莫大哥……」敏兒害怕地往後頻退，手扶著桌沿，心驚膽跳地說：「那是他胡謅的！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更何況我跟鴛鴦姑娘無冤無仇，怎麼有可能害她呢！」
敏兒矢口否認。
阿川錯愕至極，連忙開口對質。「敏兒！你怎麼可以撇得一乾二淨？！這明明是你跑來唆使我這麼做的！」
「住口！你到底是誰？我、我根本不認識你！」敏兒別過臉，像是不屑看他，事實上則是心虛不敢看他。
「他是阿川，你的青梅竹馬，你怎麼可能不認識？」費大夫從外頭走了進來，長嘆一口氣。
「爹？！」
「伯、伯父！」
費大夫走到敏兒面前，揚手重摑她一巴掌！哀莫大於心死地說：「爹沒想到會教出你這種女兒，我以為你即使再任性，也是懂分寸的，但是這一次……你實在太過分了！」
費大夫大聲斥責道，敏兒掉下了眼淚，因為惶恐、也因為後悔……
費大夫又重嘆了一口氣，看向莫離，拱手道：「莫大俠，是老夫不會教子，你若要怪罪，就怪罪老夫無能吧！」
如果莫離真的要怪罪，這裡將會在下一刻變成廢墟——被殺得片甲不留！
但是他不會動手，畢竟費大夫對鴛鴦有救命之恩，他向來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絕不會混為一談。
「哼！」莫離冷哼一聲，迅速走到床邊，執起鴛鴦的手緊握在掌心中。「你沒事吧？」
鴛鴦搖搖頭，看了費大夫一臉自責的表情，以及敏兒、阿川哭得淅瀝嘩啦萬般後悔的模樣，她心軟了。
「莫大哥，別怪他們了。」她開口替他們求情道：「我知道敏兒為什麼要這樣做，我能體會她的心情，所以我原諒她對我所做的，你也不要生氣了，你要知道，你一生氣就變得好可怕！我不希望你生氣。」
莫離疏開了糾結的眉心，冷冷地對身後的三人怒喝一聲。「滾！」
不一會兒，房內只剩下莫離和她，他們靜默以對，最後，他才問她：「你知道敏兒加害你的原因？」
鴛鴦點頭道：「知道。」
「什麼原因？」
「原因……」她抬起水亮的眸子望著他，有點心痛地說：「原因就是，她和我一樣，都愛上了你——」
莫離心中仍然存在著震驚，驚訝的不是因為知道敏兒的心意，而是鴛鴦對他的情意……
她還是這麼喜歡他么？在他翻臉無情、讓她受了重病大傷后，她仍然始終如一地愛著他么？
這……有點令他不敢相信，因為他認為在遇到這麼多事之後，她一定恨透了他才是！她不應該還喜歡他——他對她是這麼無情啊！
「明早，我們就啟程回東方府吧！反正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耽誤下去就不好了。」
她想拋棄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不管是多麼傷人的事，都決心讓它變成回憶，除非她再想起，否則過去將會永遠只是過去，對她已經沒有絲毫意義，對他也更沒有存在的必要。
「莫大哥？你幹嘛一直看著我？」她也回視著他的目光。
「剛才……如果我晚來一步，你……」很有可能已經遭遇狼爪！思及此，他就忍不住感到惶恐，
為什麼惶恐？為她的安危擔心害怕是為了什麼？
他在乎她是不？！
「如果你沒來救我，我也會奮力抵抗，而且我有武功，必要時，我可能會錯手殺了他。」
她不太會控制自己情緒在慌亂時的內力，或許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置人於死地。
「我寧願你殺了他，也不願你受到任何傷害！」他說出令人意外的話，讓她的情緒又激動起來。
「莫——」
他傾身吻住她！一手壓在她的後腦勺，深深地將她推向自己，讓彼此的唇瓣有更深入的接觸……
他的吻蜿蜒而下，在她的頸間留下一處處的紅痕。
「莫大哥……」雖然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擁抱對方，但是，現在她這麼清醒，倒有點畏懼。
他定定地看著她，心中有股「失而復得」的深切感觸，為什麼這樣的感覺會因為她而產生呢？他真的無法想清楚，也許……就是因為不知不覺間，被她的天真所吸引了，所以在她遇到危難時，他無論如何也放不開她。
「你害怕么？」他溫柔地問她。
說不怕是騙人的，但是她愛他，不管他怎麼對她，她就是無怨無悔地愛著他，同樣的，也能為他奉獻一切！
她順勢窩進了他的胸膛，將自己的耳朵貼靠在他的左心房，聆聽他厚實的心跳聲。
天未全亮，莫離已從市集雇來一輛馬車，鴛鴦收拾著簡單的行李，站在葯堂外等候著。
當馬車緩緩停住后，莫離掀開簾幔小心地扶她坐上馬車。
「且慢！」
費大夫和敏兒從葯堂里奔了出來，父女臉上皆是滿滿的歉意。
「莫大俠這麼快就要離開這了？」費大夫是惜英雄之人，若不是發生了昨晚的事，他一定會強留他們兩人多作客幾天。
「打擾你們這麼多天，感謝費大夫相救，我們身有要事，不得不離開。」鴛鴦和氣道。
莫離一臉冷漠，沒有開口的意思。
「那……就祝兩位一路順風了。」費大夫深感惋惜地道離別。
敏兒提足了勇氣，才敢看向莫離，她深知自己的愚昧，但是，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莫離不殺她，或許算是厚德了。
「鴛鴦……」敏兒看著她，誠心地道歉。「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以後我會三思而後行，不會再有這種惡毒的念頭了！昨晚……真的很抱歉！我好後悔、好後悔——」
「我不怪你，我不是說了么？我能體會你的心情，所以你對我所作的一切，只要你懂得悔改，我也沒什麼好追究。」她笑了笑。「我會當你是朋友，在我人生旅途上一個意外的朋友。」
敏兒感激地掉下眼淚。「對不起……」
在費大夫父女的目送下，莫離放下車幔，馬車揚塵而去，逐漸離開了這座小城小鎮。
馬車上，鴛鴦開心地偎在莫離身邊，一臉享受幸福的模樣，她以為莫大哥已經屬於她一人了。
她以為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報……
突然，莫離伸手拉開了她，也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這是原本她想努力靠近的距離啊！
莫大哥怎麼又推開她了？
鴛鴦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也許莫大哥只是不習慣和她太過親昵，她也要有分寸才行。
她天真地說：「離開東方府這麼久，終於要回府了，希望赦天玉真的能救念眉姑娘一命——」
「一定會的！」
莫離忽然大聲搶話，如此激烈的反應讓鴛鴦頓時失笑，也因此清醒了她美麗的幻想。
他還是惦念著念眉，心裏面最關心的人，始終都是念眉、不是鴛鴦……是不是呢？
她似乎又將自己推入一個殘酷的事實里，她不想承認這會是真的，但是事實卻一直在強證著。
「昨晚，我已經是你的人了吧？」她勉為其難地問出。
他偏開了目光，眉宇間有著耐人尋味的掙扎情緒。
他在猶豫什麼？明明情不自禁佔有了她的身子，為何此時此刻仍然感到迷惑而不願面對呢？
莫離在心裡質問自己，但是根本沒有答案，一切都沒有答案
「我承認，昨晚是我失控了。」
失控了？！
莫大哥竟然用失控來解釋他們之間所發生的種種？！
鴛鴦有些錯愕、有些……心痛！畢竟，她已經認為他接受她了，沒想到最後仍然是她在自作多情！
「現在我沒心情和你深談我們之間的事，等回府之後，再說好么？現在我滿腦子都在想念眉的事，實在沒有辦法再分心思考你的問題。」他坦白地說道，絲毫不掩飾。
她感覺自己真的受了傷……不是身體上的傷痛逼得她想掉眼淚，而是心裡的酸楚讓她哽咽。
但是她不能哭！因為她一向都是開朗、堅強的，她不能這樣就掉下眼淚，莫大哥會覺得她太軟弱了。
「你很喜歡念眉么？」
莫離思忖了會兒，道：「我說過，她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無論如何我都要救她。」
鴛鴦頷首道：「不單單是為了報恩，對不對？」
他怔了怔，因為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想過，一心一意救念眉，是為了報答葛家莊的恩情，亦是他與念眉之間真有兒女私情？
他真的不曉得，但是他相信他對念眉確實有感情因素存在，因為她是他第一個認定為妻子的女子——
見他不語，鴛鴦心裡也明白了，只是她不知道這樣的明白，會教她一顆心如此難過！
這次她所付出的不僅僅是愛意而已，還包括了她全部的希望和人生！她是用生命在愛他呀！
她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心意仍然到達不了他的身上呢？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么？」
她看著他，眼底和心裡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如果他再次無情湮滅，也許她就沒有多餘的勇氣再纏著他了。
「如果，我也恰巧需要用赦天玉來救命，你……會用赦天玉來救我么？」她的聲音不太穩定，如果他肯仔細聽，一定可以聽出端倪，但是偏偏他疏忽了！是無心么？
「你不會需要的，赦天玉是至寶，只有赦天玉才能救念眉一命，你這麼健康，何必用這樣的問題來庸人自擾。」
他只當她是在找問題胡鬧脾氣，根本不當一回事。
面對鴛鴦的黯然神情，他甚至覺得很無奈，現在滿心煩惱著念眉的生死，他真的不想多惹是非。
「回府後，我會納你為妾。」也許真的委屈她了，但是他目前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鴛鴦征愣愣地別過臉，望向簾幔的方向，心像是被撕裂般，每一寸撕裂聲都是如此清晰回蕩在耳際，又鑽痛了心……
她是妾，妻呢？念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