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孫弄月可以對天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出現在她眼膠會令她如此感動過,真的!只除了此刻,在這個緊要關頭上,就在她正滿心殷切期盼的當時,他——出現在她的眼前。

而這個教她感動非常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鄭子禹!

此刻的他,穿著一襲儼然是侍衛身份才合宜的服裝,手持一把鐵制的馬頭刀,表情依舊淡漠冷峻,顯然不屈的佇立著,全身自然地散發出一股身為侍衛該有的魄力與肅穆氣息。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是在她腦海中第一個閃出的念頭。

突然,孫弄月想起這可能就是他目前正在進行的任務。有了這一層認知,她領悟到自己必須小心在不使他真正身份曝光下求教,否則隨之而來的後果肯定會不堪設想。

在飛奔抱住他的同時,她心思細膩地快速運轉,腦中所有杜撰完成的合理解釋也順勢成形,她知道自己該怎麼應對了。

猶如溺水之人驟見浮木般,鄭子禹看著她奔向自己,並死命地緊抱著他不放。

一張細緻的臉蛋完全埋在他的胸腔中,然後,一陣女性的清新香氣撲蓋住他全身。就在回摟住她之後,隱約感覺得到她緊張急促的脈動逐漸趨於穩定緩和,莫名所以,他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欣慰之情。

他正想開口詢問,但緊跟著孫弄月身後而來的費栩那雙下流猥瑣的目光在在說明了一切。

該死!她怎麼會落入費栩的手中?鄭子禹心中暗暗詛咒著。

「相公!」孫弄月欣喜的叫喚,教所有在場者登時傻了眼。當然,也包括鄭子禹本人在內。

不過,驚愕歸驚愕,他仍是未將情緒表現在臉上,一如往常的嚴峻表情——他在意會出她的用心之後,也順應她的即興演出,十分自然地摟住了她。

多麼機智靈巧的女孩,在這危急之時,她竟如此蘭心蕙質地為他現處狀況設想,真不簡單!

費栩無法置信地望著眼前相擁的男女,居然這麼巧!他心中開始懊惱悔恨不已。

「她——真是你……」費栩仍不甘心地想尋求真確、肯定的答案。

「稟少爺,她是屬下的內人。」鄭子禹拱手作揖的同時,孫弄月順勢躲到他身後。

費栩冒起了無名火,氣憤到手的小美人兒居然就此落空!她甚至連一點甜頭都尚未嘗到,就平空多出了一個礙事者,他怎會甘心?

「那——既然她人都在這裡了,就讓我這個當主人的好好招待一番吧!這也是應該的,你說是吧?」費栩自是不願放手。他耐住性子暗示鄭子禹識相點,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鄭子禹感覺到身後的人兒抱得他更緊了,他冷冷地開口:

「不必了。」

他知道這句話伴隨而來的後果,混進費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當然清楚費栩腦筋里打什麼主意,也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何種『下場』——皮肉之苦在所難免;即使任務失敗也絕不能泄露身份,否則只有徒增城主的麻煩罷了。卧底一旦被揭穿,扯出了鉅龍城等相關的蛛絲馬跡,事情發展只會更加複雜而已。

「放肆!」費栩藉題發揮,想乘機整治這個教他無法得逞的小小侍衛。「竟敢如此無禮!來人!把他抓起來,打他們五十重棍,給我好好教訓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如此倨傲無禮。」

孫弄月畢竟還是太單純,她沒想到情況會急轉直下變成如此。費栩擺明是欲加之罪,但追根究底仍是她害了他。

「別打我夫君。」她擋到鄭子禹身前,臉上毫無畏懼之色。「要打就沖著我來好了,我願為他代為受過。」麻煩是她惹出來的,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成為代罪羔羊。

「娘子,聽話!彆強出頭。」鄭子禹強烈警告意味的眼神盯著孫弄月,以柔聲卻不容置喙的語氣說。

「真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呀!」費栩爐火衝天地看著他們,訕笑譏諷道:「我聽說恩愛夫妻都是患難與共,今天本公子倒想見識見識,來人哪!把他們兩個都給我抓起來,重重的打,打滿五十重棍為止……」費栩狂笑不已,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們被押進牢里穩固的木籠中,胸口的鳥氣頓時消去不少。

費栩一下令,幾名高壯的家丁毫不留情地開始揮棍,鄭子禹當然不容孫弄月受到絲毫的傷害,他將她揣入自己寬大的懷抱中,以自己的身軀擋下棍棍無情且沉重的刑罰。

「你——」孫弄月因他周密的保護錯愕怔忡住了。他將她壓在身下使她動彈不得,但也因為如此使她完全免於重棍加身,她因他義無反顧的舉動深深動容,他……竟是如此維護她!

每一棍都結實地落在他的背上,這皮肉疼痛難當自是毋須多言,所幸鄭子禹長年累月所練就下來的強健體魄對這區區刑罰還挨得過去,但望著身下的她擔憂萬分的小臉,忍住痛楚,他勉強自己擠出一絲笑意。

「別擔心。」他安慰她。

總算,漫長磨人的刑罰終於結束,費栩命人開了牢龐,在看到鄭子禹不支倒地而稱足心意之後,才率眾家丁揚長而去。

在終於等到四下無人之後,鄭子禹才忍著背傷吃緊的疼,緩緩地起了身;起身時,身子還有些微搖搖欲墜。

孫弄月扶住他,望著他背部血跡斑斑的傷痕,不禁紅了雙眼,既是內疚又是心疼道: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強忍住哽咽的哭聲,她關切地問:「你撐得住嗎?」

「不要緊的,我還挺得住,別擔心。」鄭子禹明白她的歉疚心情,逕自運功調息,「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裡。來,抱住我。」眉宇間明顯可見的痛楚神情雖表露無遺,但他仍刻意忽視背上的噬疼,注意著四下的動靜。

孫弄月不再贅言,依他所說的緊抱住他,接著感覺到地縱身一躍,輕鬆地離開了費府內院。

過了片刻光景,在鄭子禹借力使力的輕功飛縱之後,兩人雙雙在城郊外的一間小竹屋前落腳。

察覺出耳邊呼呼而過的風聲倏然停止,孫弄月將緊埋在鄭子禹胸膛里的小臉抬起。望著他的瞳眸中,有著緊張后的興奮與好奇;她不明白,有反抗能力的他根本就犯不著逆來順受,但——

「剛才你明明可以反抗或先行離開,不需要忍受他們這麼可惡的對待……他們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的對手。」她道出了心中的疑問:「為什麼要任由他們打你呢?」

「費栩不過是想出出氣罷了,我若是不順他的意,恐怕事情只會愈鬧愈大。這次的任務失敗也就算了,倘若我沉不住氣而出手了,這樣我的身份一定會暴光的,我只是不想再增加是非而已。費祝那老頭雖然蠢笨了些,但他的細心還是不可忽視,懂嗎?」他輕描淡寫解釋著,心知冰雪聰明的孫弄月能夠了解。

「你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的性命。」她道出自己的見解,有些不以為然和——心疼?

「你是指方才的刑打吧?」他淡然飄忽的笑意不易察覺,但她還是捕捉到了。「那又何妨?總之死不了,我習武不止一年半載,這點傷尚挨得住。」

意思就是他不在乎,而孫弄月相當不認同鄭了禹如此無所謂的態度。

「你不可以這麼輕賤自己的生命,身子是你的,你該珍惜!」她斥道,語氣不自主地揚起。

「多事!」鄭子禹撇開臉,也撇開對於她關心他的感動——他受不起她紆尊降貴的真摯關懷。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落在鄭子禹的左臉上。

他瞪視著她——那是當然!

「這就是你對你救命恩人的報答?」語氣是惱火的。

「誰叫你嫌我多事!」她亦不甘示弱。「姓鄭的,我是把你當朋友看待,否則你的死活干我屁事!」她已顧不得秀氣文雅。他比驢子還頑固,她只能以粗魯的方式勸待。「如果你也認我這個朋友的話,拜託你愛惜一下自己,就算為了我,我喜歡看到你在我面前礙眼的活動,行不行?」

她的話教他心頭一陣暖意。

「那你呢?我看你也不很愛惜自己,否則怎麼會落入費栩手中?」他的話像鞭子一樣犀利用。

「這種情形我是第一次碰到,以後我不敢再私自出城了。」她心虛地垂下頭。「我都認錯了,你還想怎樣?我知道你到底還是在乎我這個朋友的是不是?我身你道歉嘛!對不起,你別生氣好不好?」即使是討好的笑容,她仍是美得令人目眩。

他氣惱自己為何對她總是有種投降的感覺。

「算了。」他淡淡回答。

「你知道嗎?我原本對你的印象並不是很好,可是在見了你之後,才徹底扭轉了對你的看法,我覺得你是個非常與眾不同的好人,而且到現在我仍然這麼認為呢!」

她簡單地坦言出對他深藏在心中的感覺,那分直言不諱的大方態度,以及沒有摻雜任何男女間曖昧的情愫成份,教鄭子禹無法對她設下心防。對他而言,孫弄月是一個相當特殊的女人。

「過獎了。」他明白那些話是她誠摯的個人觀感和純粹發自內心的贊言,並無它意。

她太單純,卻不是全然的毫無心機!他看得出來,她只是對男女之間情愛的體認尚未覺醒罷了,不過就目前來說,她的友誼雖真心且熱忱,卻無法令他自在地視

而不見或爽快接受。這心火一旦點燃,要吹滅又談何容易?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呢?他是否應該慶幸她的不識愁滋味?以身份而言,按道理說他們兩人根本不可能會產生交集,但她卻輕易地進駐入他孤寂已久的心頭……非常殘酷的事實!

不容他再多想,她輕扯了扯他的手臂,憂心忡忡地說:

「你的傷——怎麼辦?」即使他的行動還能自若,但她仍無法忽視那令人觸目驚心的斑斑血漬,畢竟……這傷是因她而起、她無法等閑視之。

「不礙事的,竹屋裡有草藥,你先進去歇著吧,我上完葯會在門口守著,你安心地睡,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城。」驚覺到自己和她逐漸自然的親密氣氛,有違一個姑娘家的清白之嫌,鄭子禹恢復往常的漠然神情。

不過,孫弄月的執拗性子也不容小覷。

「你的傷全部在背上,我幫你敷藥。不准你拒絕我!」她的眼神閃動著堅決的光采。

「你要知道,我這是顧及你的清白和名節——」

「我不管!反正這事你不說、我不說,又不會有人知道!」她霸道的聲音突然放柔了:「好不好嘛?你明知道我心裡很愧疚、就算是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可以嗎?」她軟硬兼施,說之以理的央求。

他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可奈何。

「好吧!」他將抓好的藥草搗成泥狀,然後交給她。「我去提水,你等會兒。」

「讓我去好不好?」她希望自己能多少幫他一些忙。「那口井離門口沒有多遠,這點小事我又不是不會做,你就坐在那兒等,我去提水很快回來幫你清理傷口。」她滿是乞求的目光。

「去吧!」他沒有阻止,目送她飛奔而去的身影,不經意地笑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為逾矩的極佳時機,但由於鄭子禹一向自律甚嚴,加上孫弄月未識思春情懷,所以……

「鄭子禹,你的體格真好看!是不是練武之人的身材都像你這樣?」像是發現什麼新奇事物般的驚喜,孫弄月手拿了一塊沾濕的麻布輕柔小心地拭著鄭子禹背部臟污的血痕時,一面欣賞他上身結實的肌肉線條,兀自開心得哇哇大叫。

鄭子禹沒有答話,只是沉默。

「是不是我手勁太重,所以你疼得說不出話來?」見他不語,她盯著他的臉,一臉天真地問。

「不是。」

「那就好。」聽了他的回答,她安心多了:「告訴你喔,我小時候本來也想習武的,可是練功夫好辛苦,而且我怕摔又怕疼,所以最後只好作罷,不過彈琴和畫畫可是我的專長——不如這樣吧!改天我畫一幅你的畫像送你,如何?」她興緻高昂滔滔不絕地說:「你長得這麼好看,我畫起來也有成就感!嗯……我還沒有畫過男子的個人畫像呢!我娘說女孩子家畫些花花草草和自畫像就夠了,可是真的好無聊喔!有時候我也會幫那些丫頭們畫她們的畫像,他們都好高興呢!你高興嗎,有幸成為我畫下之人?」她兀自甜甜一笑,忘了自己正在為他敷藥的正事。

基於男女授受不親的忌諱,鄭子禹明知兩人此刻的接觸已是逾矩,即使私心上滿是願意之情,但他仍得顧及她的名節。

面對她的巧笑倩兮和美目盼兮,他只想再繼續沉淪下去,可是理智卻在地耳邊嗡嗡的作祟。氣氛不能再如此親密了,在這曖昧不明的情境中,他怕——自己會情不自禁……

孫弄月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心情,仍舊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的畫作,無視於他的平板回應,更不知此刻他心中正矛盾得掙扎著。

「我在問你話,你怎麼都不睬我?」她有些委屈地說著,希望以小可憐的姿態博取他的注意,她偷偷瞄了他幾眼。

「睡吧!」他站起身,走向門口,「很晚了,我到外邊守著。」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避重就輕地匆匆帶過:「葯不用再敷了,我的傷不礙事。」

「鄭子禹,你不要到門外去睡好不好?留我單獨一個人在這空洞洞的屋子裡我會害怕,拜託,就算陪我嘛,外邊風大,容易著涼,屋內總是較暖些……我曉得你要避嫌,那好,我配合到底,只要咱們彼此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就好了,不需要那麼生分見外,你說是吧?」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瞅著他,企圖挑起他的同情之心。

「你到底懂不懂何謂莊重?不是我要避嫌,而是你要知道自己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不能違反習俗規範的種種禁忌,要時時刻刻保持潔身自愛和清白無塵的自覺,我這麼做是為你著想!」沒被她的可憐相所矇騙,他幾乎是怒斥的口吻。

「我們之間又沒發生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不需要顧慮太多,行得端、坐得正,難道還怕人說閑話不成?況且這裡又沒有第三者且「鄭子禹,我以為你這人爽快,沒想到你比我還拘泥,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你倒是說說看,我有哪裡不夠莊重了?」她自認光明坦蕩、問心無愧:「說呀!」

「算了,跟你爭也是多餘。」她自成道理,他還能如何?當然只有認栽的分。

其實,他若不是打內心底處心疼她單獨處在陌生的屋子裡會因害怕而睡不著,所以才決定留下來陪她,否則以他一向不甩女人的性子而言,又豈會有認栽之理?

在他的思考邏輯裡面,一個女孩子家不應如此的恣意妄為,即使她的本質和動機清白無瑕,仍是太放肆了,雖說他自己也不是喜拘泥於傳統禮教之人,但——狂放不羈的言行舉止出自於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且還是個千金秀,似乎更不合宜了!但不知為何故,如她這般的不合宜,竟令他產生某種截然不同的奇異感受,很不可思議!

此時,稱足了心意的孫弄月,怡然自得地躺在竹子搭起的床上,安然入夢。

而鄭子禹選擇在靠近門的位置就地而坐,保持半清醒的意識假寐而眠。

這一夜,兩人相安無事到天明。

明朗的晴空,清新的綠野,潺潺的溪澗,和煦的微風,好一幅山明水秀的風平景緻。

只可惜置身在其中的兩人均無心於此,雖為同行,但他們倆卻是一前一後地走著,間隔有好一段距離。而走在後頭的那名嬌小女子,似是極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張紅艷艷的小嘴噘得老高,腳步也有意拖得懶慢。

「鄭子禹,你的傷好些了嗎?別走得那麼快,我跟不上!」孫弄月跟在鄭子禹的身後,沮喪地遠望他那喜怒不形於色的側臉,似有所求地嚷問。

走在前頭的高大男子總算停下了腳步,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回頭望住她,揚起墨黑的如劍眉峰,似笑非笑道:

「有話就直說吧,別吞吞吐吐。」語氣中有濃厚的揶揄成分:「孫大秀?」

鄭子禹當然清楚這小妮子一路上眉出不窮的花招和一堆溫吞借口等推託之辭的最終企圖是什麼,教他訝異的只是她居然能夠憋忍這麼久才開口,不太像她!

瞧!她此時仍是面有難色,顧左右而言它地迥避——

「我不喜歡你叫我孫大秀,那稱呼好生疏!」她不知該如何將主題搬出來:「你也叫我月兒吧!爹娘都這麼叫我,聽了也順耳些。」

他明白她的畏懼心理,卻也不直截了當點破。

「好吧!月兒,你想說什麼?直言無妨。」嘆口氣,他決定牽就她。

她閃爍的目光瞄了他幾眼,不敢正視,心虛且不確定地問:

「我可不可以晚幾天再回城?」她像小媳婦似的口吻,楚楚可憐的細聲央求,總算道出她的企圖。

「不行。」他毫無轉圜餘地告訴她:「你失蹤的消息,城主一定早已知悉了,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回去請罪吧!」

「可是爹爹一定會重重罰我的!鄭子禹,我不敢回去啦!」她苦著一張臉哀聲嘆氣,宛如孫定山是凶神惡煞般。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處罰是理所當然,月兒,城主自有定奪。」雖然心疼,但她畢竟仍是城主的女兒,而他身為下屬,只有秉公處理,這是不變的原則。

「聽話!否則你再晚些回去,依我之見,城主恐怕只會罰得更重,不會減輕。」這是實話,並不是恐嚇威脅的誇大之辭。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還是很怕———」一想到父親鐵青的面孔,她就心有餘悸,忍不住回想起從前的可怕經驗……

小時候她雖稱不上是文靜乖巧,但也不至於刁鑽蠻橫,只不過是貪玩了些、好奇心重了些,基本上,她還是個好孩子——她自己是這麼認為啦!何況娘也是稱讚過她。

爹爹的嚴厲,她是見識過的,記得小時候有一回她不知輕重的直接頂嘴,結果被押進密室里關了一整天,完全不給進食,出來的時候全身無力虛軟,直教娘見了心疼得哭紅了眼睛。

這次溜出城捅了個這麼大的樓子,她簡直不敢想像此番回去之後的結果……

「鄭子禹,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選過爹的處罰?」孫弄月苦惱地問他,帶著討價還價的意味。

「我不以為城主是個可以敷衍的人。」他談談陣述著自己的看法。

「說的也是。」她該認分,沒得逃避的。

這下她真的玩完了!除非嫁人,以後她不僅別想出城,恐怕只能鎖死在深閨中撫琴繪畫,了不起玩玩女紅……喔哦!天可憐見!

「別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城主並沒那麼可怕,他到底是你爹。」他安慰她。

「就因為他是我爹,所以我可以想見未來我的生活會有多麼悲慘了。」

她苦哈哈的模樣相當逗趣。鄭子禹的唇邊忍不住泛出一絲笑意。

「喂!你真不夠朋友,我的痛苦居然能使你快樂?鄭子禹,你沒有人性!」她呻吟出聲,狀似痛苦。

面對她誇張的感嘆挖苦,他的笑意更形擴大,到最後終於忍俊不住,放任自己的情緒大笑出聲。

「哈……」

「鄭子禹,你太過分了吧?」孫大秀不悅地瞪著他極少出現的笑顏,心中暗暗詫異他的笑容竟是如此迷人好看。

好吧!算她交友不慎,孫弄月自認倒楣地思忖著。不過他那難得一見的笑容,居然會令她覺得自己的犧牲值得?真是怪哉怪哉!

沒有多去深思自己為問會產生這個奇怪念頭的原因,她趨身向前,惡聲的頤指氣使:

「你別凈是笑,鄭子禹!救人要救到底,你自己看著辦!總上,你要幫我就是了。」

他斂去了笑意,專註地凝睇著她。

他突兀的神情轉變令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能獃獃地望著他。

她在他攝人心魂的目光下,一顆心竟不自主地漏跳好幾拍。

孫弄月感受著他魅力無邊的力量正向她席捲而來——那是一種幾乎伸手可及的力量,一種無法忽視的強大力量,彷彿即將迸發而出似的……

理不清這難解的情感迷霧,孫弄月深深地感到困惑了!

這一切到底是何時發生的?剛才明明還好好的不是嗎?怎麼才一眨眼的時間就全變了樣?她——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釋懷?這就是愛戀嗎?

望著她那雙盛滿迷惘與倉皇的明麗眸子,和一臉無助的嬌柔神情,鄭子禹胸口一窒,強烈的慾望和激情取代向來無感的心靈,他的眼色變得深不可測,溫柔且黝黯。

「月兒……」他低喚她的名字,聲音暗啞。

孫弄月心慌意亂不已,想也沒想地伸出雙手,蒙住鄭子禹的雙眼,而整個身子也順勢撲在他的身上。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好奇怪……」她輕顫的身子窩在他的懷中:「我的心跳得好厲害!」

他輕柔地拉下她的雙手,將溫暖厚實的大手包住她纖柔細緻的小手,不發一語,只是含情脈脈地凝注著她。

「鄭子禹,我在想,我是不是有點喜歡上你了?」她軟軟地問,對於男女之間的奇妙感覺仍有些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她天真的問題再度令他失笑。

「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她脫口而出,並開心地膩在他的胸懷中,汲取他獨特的男性氣息。

時間彷彿靜止了,相擁的兩人沉醉在彼此的溫暖中,莫名的依戀情愫使兩個人的心靈更加親昵,蜜意柔情的浪漫飄散在靜謐的空氣里,彷彿下了魔咒般的扣人心弦……

良久之後,理智一點一滴地流回鄭子禹的腦海中,他猛然推開她,睽違已久的冷然神情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臉上。

「抱歉,冒犯了你。」他疏遠的道歉教孫弄月悵然若失,但令她心情更加沉重的是他客套和過度有禮的態度。

她原是有些期待的,雖然不清楚即將面臨的會是什麼,但——她希望繼續下去,她想知道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要停下來呢?她心裡有些懊惱。

「走吧!」鄭子禹的冷淡令她心驚。

「為什麼?」好奇怪,為什麼會心酸酸的?沒道理呀!

他沒看她,卻聽出了她的傷感。

「這是不合宜的。」他簡潔地回答。

「我不走了,除非你肯繼續你——」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說下去。」面對她不自覺的心許,他必須把持住自己的渴望,才不至於再度失控。

「算了。」她沮喪地低下頭,放棄了心中的奇怪掙扎,有些失魂落魄。

「別再私自出城,危險!」他淡淡地說,語氣中有著不容錯辨的疏遠及保留:「下回可不一定再有人能出面救你!」他明白她沮喪為何,卻不願正視,裝作渾然不知。

同樣的錯誤還不至於再犯第二次,她當然不可能再單獨出城。孫弄月突然間非常討厭鄭子禹以這種對小孩的態度待她,非常!

「你少管我!」她賭氣地一哼。

她好氣他那一臉若無其事的冷然,彷彿全天下沒有任何事足以撼動他的心。就算是憤世嫉俗也得有個限度,他怎能在發生剛才那令人心顫的情感流露后才以無情的冰冷態度拒絕她接近他的世界?若不是劇烈的心跳聲仍反應著方才他對她的衝擊,她還以為這一切全是自己的幻想在作祟!

他……太可惡了!

孫弄月愈想愈氣,粗魯地大步走著,朝他吼道:

「回城啦!你不是巴不得我這個大麻煩被處罰,好補償你身上那些子虛烏有的傷嗎?」她這是欲加之罪,但鄭子禹卻喊不得冤。

他無話可說,錯在他,是他的行為失控在先,不能怪她喜怒無常的善變與無理的發泄。

沒有多加辯駁,他面無表情地邁開腳步,強抑心中的波濤洶湧,繼續護送著他理所當然的『責任』回城。

唉重,他此刻的心情——

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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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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