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畢群?!畢群竟然失蹤了三天。三天之內沒有人見過他,他沒有回宿舍,也沒有上課。卓爾悄悄去教務處查過,他請了病假!?他生病了嗎?
卓爾又擔心又生氣,擔心的是他生什麼病?嚴重嗎?又不知道他家的電話,想問一問也不行。生氣的是他竟然一聲不響的就走了,連個話也不留下,他難道不知道她會擔心嗎?
而且——韋成烈的話也影響了她,畢群——並非他口裡所說的那麼重視她?他曾經有過無數個女孩子,有過無數經歷,她對他並不那麼重要——劉芸說的,他只喜歡她的開朗爽直,喜歡她家的溫暖,喜歡母親的慈愛,喜歡她父親的名譽地位,因為——這些全是他所欠缺的?
是嗎?因為她擁有他所欠缺的一切?
卓爾內心是震驚的,畢群接近她是因為她背後的一切?而不是她?那——那——
今天到校比較早,她想看著畢群回來了沒有,趁沒上課之前去男生宿舍走一趟。
她實在是關心他的,縱然他的背景不好,以前的紀錄也不好,但是她生命中出現的第一個男孩子,她的感情已付出,可能再收回呢?
她開始煩惱。如果畢群真是韋成烈和劉芸所說的那樣,她該怎麼做?她會不會變成悲劇人物?象畢群以前的女孩子一樣。啊——她根本已經相信畢群曾有過那些女孩子,她已經相信了!
穿過小徑,走上男生宿舍必經的那片竹林,才走兩步,她就聽見畢群的聲音。正想招呼他,又聽見了劉芸的聲音,是劉芸,她們是太熟的朋友,她對劉芸的聲音閉著眼睛都可以分辨出來。
只是——劉芸和畢群這麼早在竹林里講什麼?他們——該是全無關係的兩個人。
「你為什麼要把我們看電影的事告訴卓爾?」劉芸問。
「這是小事,也正大光明的,卓爾不會介意。」他輕鬆地說。
「我不這麼認為,她開始對我有敵意。」劉芸再說。
「怎麼會呢?她是個單純的人,永遠不會想那麼多!」畢群有十定的把握。「而且——你不願意跟我去看電影?」
劉芸沉默了一陣,才慢慢說:
「總之——這樣下去不好,誰都知道你是卓爾的男朋友,我——不太好,以後你別再找我。」
畢群常常找劉芸嗎?站在不遠處的卓爾呆往了,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之間是一種友誼,」畢群放柔了聲音,他的溫柔總是特別動人的。「說句真話,在我心中你們是同等的,我喜歡你們,這並不是罪過,是嗎?」
「但這是卑鄙,你腳踏兩條船。」劉芸不同意。
卓爾也不同意,畢群若不是向其中一個人說謊,他就真的有點卑鄙。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他輕嘆。「你不該把感情看得這麼狹窄。」
「感情原本就是自私的,相信沒哪個女孩子能這麼大方,可以與人分享感情。」劉芸說。
他們——也談到感情?什麼時候開始的?那次看電影?怎麼這樣快?卓爾——開始輕顫,她實在有上當、受騙的感覺,畢群怎麼能這麼做?劉芸是她的好朋友!
畢群沉默了,他可是無言以對?沉默中,卓爾是難受又好奇的,他們在僵持嗎?
「或者一你說得對,」畢群終於開口。「我會回去好好考慮這件事。不過——劉芸,我真誠的告訴你,我並沒有欺騙你,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我可沒有卓爾和她家庭那麼多的好條件。」劉芸說。「但你比她成熟,你更能懂我,了解我,」畢群說。他那種真誠簡直不容任何人懷疑。「你能使我安定、平靜。」
「但是——你終究要有所選擇。」劉芸說。她是比卓爾成熟多了,「至少她能講這樣的話。
「那不是目前,」他說:「目前我只希望和大家做好朋友。」
「我不想再這麼鬼鬼祟祟的,」劉芸似乎很堅持。「我覺得你對我不公平。」
「我對你們倆是一樣的?」他說。
「你敢公開跟我走在校園裡?」她反問。
「為什麼不可以?」他笑,「只是,你肯嗎?」
她沒有立刻回答,好一陣子才說:「你不在意卓爾看到?」
「她看到也不會懷疑、她是單純的,我知道一定有人跟她講過我的閑話,她一句也不信。」畢群把握十足的。「只要我們大方、坦然,她決不會懷疑。」
卓爾的心往下沉,她的單純也錯了嗎?畢群竟把她的單純當成弱點,以為她好欺騙,這——
她的臉色變得好白、好白,眼淚也控制不住的掉下來,他們一一簡真欺人太甚!把她當成什麼?
可憐她付出全心全意的感情,竟會——遇到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其中一個竟還是她的好朋友!
她的心因疼痛而變得僵硬,變得——破碎。她是單純些、天真些、幼稚些,但也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事,畢群太看輕她了;
她正想走出去揭穿他們的一切時,劉芸又說:「你以前——真如傳說中那麼壞?」
「傳說總是傳說,他們只說他們看見的一面,沒有問過我的痛苦和苦衷,不過我不解釋。也不分辯,真金不怕人煉。我始終站在這兒沒倒下去。」他說。很有一點頂天立地、滿身傲骨之感。
但——他欺騙了卓爾的感情,是不是?
「我很佩服你,」劉芸的聲音也變得溫柔。「我不能忍受別人硬加給我的冤枉。」
「我是絕對自我的,我不怕別人冤枉,別人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他說。
「這不是太自私!」劉芸笑。
「當然,對自己身邊的一切,自己喜愛的一切。」他補充著。他的腦筋實在快。
「如果卓爾知道我們的事,你預備怎麼辦?」劉芸又轉回這個問題。
「我會坦白告訴她一切,這並不是罪過。」他肯定的。
「她不接受呢?」她追問。
「你擔心什麼?」他笑起來,笑聲里竟帶著輕佻,這種笑聲從沒有在卓爾面前出現過。「這是她和我之間的事!」
或者,他對自己隱藏了太多,沒有在卓爾面前暴露過?難怪她覺得永遠摸不清他的一切,他根本——根本還是個陌生人,不是嗎?
卓爾吸一口氣,心中疼痛已消失,變成一片麻木、空洞,她受的傷害遠比想像中還要大。
她是——愛他的。愛!怎樣的愛情?那樣的不真實,那樣的虛偽,那樣的不穩,就像無根的植物,風一吹,它就倒了。
「我可不承認是破壞了你們!」劉芸又說。
「我的感情,我的一切會由自己控制,誰能破壞得了?影響得了?」他說得很傲氣,想深一層,又覺得冷酷,他除了對自己,對任何人可有真感情?
「很了不起啊!我等著瞧!」劉芸笑笑。「我回去上課了!」
卓爾想搶先離開,一雙腳卻彷彿生了根,怎麼也移動不了,直讓他們走到她面前。驟見卓爾,他們都大吃一驚,誰也想不到她竟在這兒,而且臉色這麼難看,又像流過淚,搖搖欲墜似的。
「卓爾——」畢群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或者內心裡他對卓爾好些,他愛卓爾多些,那麼一剛才他豈不是騙了劉芸?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劉芸是聰明人,她知道再留在這兒沒有什麼好處,她不看卓爾,也不看畢群,低著頭大步走了。
「卓爾,」畢群急切的奔到她面前。「你怎麼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們?
卓爾看勾勾的望著他,彷彿看到了他靈魂深處,但——她看不見,依然看不見,依然一片空白。
「卓爾——」他抓住她的肩。「你怎麼了?」
卓爾用力甩開他的手。
「不要碰我,」她叫,眼淚又掉下來。「我聽見你們所說的一切,我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
「不要誤會,否則我寧願你殺了我,」他仍是那麼真誠,那麼深懂,那麼動人,只是他現在激動,不再溫柔。「我和劉芸——只是開玩笑,不信可以問她!」
卓爾的眼淚還是不停的流,她只是努力使自己不要像以前,哇啦哇啦的哭得像孩子。
她受的打擊和傷害令她成熟。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畢群,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再理你。」她肯定得無與倫比。」我不在意你另外有多少女朋友,但怎麼是劉芸?你們令我難堪。」
「不,不,卓爾,你誤會了,我和劉芸之間什麼也沒有,真的,」畢群看來是那樣惶恐。「你相信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只是——開玩笑的!」
「你令我失望,」她目不轉睛的。「原來大家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畢群,你真的令我失望!」
「別這樣,剛才我和劉芸——」
「不要解釋,」她大聲打斷他的話。「以後我不要再看見你,我們再無牽連1」
「不!卓爾,不——」
「我的決定不會改變,」她的心突然這樣硬,令她自己也覺得意外。「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我面前,我不想再看見你!」
「卓爾,你完全不顧我們之間的感清?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大衝動了,」他似乎痛苦地說:「我並沒有做錯什麼,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是只喝一杯乾凈水的人,」她說得非常好、非常成熟。「如果水中有一滴污點,我寧願渴死也不喝!」
「卓爾——」他垂下頭,無限後悔的。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她吸吸鼻子。「別人傳說的那些閑言閑語,可是真的?」
他沉默了半晌,終於說:「如果是韋成烈說的,那是真的。我不想騙你,卓爾,可是——我有我的理田,我相信如今再說,你一定不會相信,是不是?」
「是!」她點點頭。心中突然痛苦得無法收拾。剛才的麻木。空洞過去,她又有感覺,她的心劇痛。「畢群,我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遺憾。」
「你可以補救這遺憾。」他低聲說。聲音變得特別喑啞。
「我不!」她肯定的。
「我知道你不會,你是這樣的人,」他輕聲嘆。「可是——我怎能甘心?」
她再看他,心中又劇痛。痛得令她不能忍受。她不能再面對他了,是不是?她已經下了決定。
「卓爾,」他則往她。「我怎能甘心——我死也不甘心!」
那——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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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爾高興於自己的堅定,她真沒想到打擊來了居然可以如此,她真的滿意。
她不再理會畢群,也不理劉芸,她覺得他們倆都有失道義,她對她那麼好,怎能搶畢群?她開始明白,劉芸和曾晴並非真的好,劉芸只不過是借曾晴過橋,避開卓爾。而畢群——竟欺騙了她。
她非常傷心,回家又大哭了一場,但她立刻抹乾了眼淚,她不要把傷痕留給別人看。她也是好強好勝的!
畢群對她那麼溫柔體貼,那麼情深款款,怎可能全是假的呢?他可能欺騙了劉芸,也可能欺騙她。這沒關係,經過此事,她決不再理會畢群。
雖然——她仍然愛他!
想起他,她心會痛,會流淚。避開他之後,又常常念著他,想著他。她是付出了真感情,無法再收回的,她仍然愛他!
可是——她也知道不能再愛了,否則將會一輩子痛苦。她控制不了他,在感情上他是匹野馬,可能永遠沒有人能抓住他,劉芸也不行!她知道的!
她開始相信,相愛的人未必結婚,結婚的人也未必相愛。除了愛情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感情,都足以維持婚姻——愛情不是婚姻的基礎。
畢群仍然常在校園裡等她,她看也不看的揚長而去,她不能心軟,她不能害自己——她記得成烈說過,她的家和畢群的家配在一起會是笑話,她怎能令父親為了她而成為被笑的對象?
畢群是黑社會的?這大概可以肯定了,但他父母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成烈會說是笑話呢?
畢群是很有禮貌的。他等在那裡,卓爾不理會他,他不會上前糾纏,只默默的目送她離開。後來他不再等,他知道再等下去沒有希望,於是他改寫信。
畢群殷勤的寫著,一封封的信被寄到卓爾家去。他的信寫得很好,很動人——他講話原就動人。除了文筆非常的流暢以外,而且他還有本事把卓爾和畢群四個字,放在連著的四行下面,好象作對聯一樣。
卓爾始終硬著心腸,她看信,會被他感動,也會流淚,只是——她不願回頭,也不想回頭。
開天她在校園中又遇到畢群,她筆直地朝著他走了過去,用又冷又硬的語氣對他說:
「請不要再寫信來,寫了也沒有用!」
畢群當時沒有什麼表情,只用深沉而後悔的眼光凝望她。她被望得心顫了,轉身急步而去。
她——不能再看見他了,否則——總有一天她會崩潰,變得不再堅持。她發覺,她比想像中更愛他。
今天一早到校,她看見畢群的信端端正正地放在她慣坐的椅子上。心裡不由一陣激動。一陣——難以解釋的怒氣,她不是叫他別再寫了嗎?他這是什麼意思?以為她不能拿他怎樣?
她衝動而孩子氣的,一口氣跑出了教室,到校門附近的布告欄,想也不想的就把畢群的信貼上去。她甚至沒看信上寫的是什麼。
回到教室,她有鬆了一口氣的暢快感,瞄一瞄沉默坐在一邊的劉芸,她坐了下來。
這些日子來,她沒有再和劉芸說話,是劉芸對不起她,不是她的錯,不是嗎?
而劉芸——也彷彿自覺理虧似的,垂著頭默不出聲,而且明顯的蒼白和瘦了!
上了兩堂課,下面是個空堂,卓爾站起來,伸伸懶腰,或者去校園散散步吧1
走出教室,她覺得有些不對,怎麼許多同學都以奇怪而異樣的眼光望著她呢?且還有人指指點點,怎麼回事?她臉上有花?衣服上有字?她檢查一下自己,沒什麼不妥啊!為什麼同學這麼望著她?
還在懷疑,背後忽然傳來尖銳而刺耳的聲音,是在叫她的名字。她愕然駐定,看見劉芸半跑著過來,滿面淚痕,搖搖欲墜的,她——做什麼?
「卓爾,你——你怎能這樣——對付我?」她顫聲說:「雖然是我不對在先,但你這麼做卻太卑鄙了!」
「我對你做了什麼?你莫名其妙!」卓爾皺眉,她是絕對不能讓人冤枉的!
「你還不承認嗎?有很多同學看見是你做的!」劉芸臉上凄厲之色,很嚇人。「你不承認也不行,而且——那封信是寫給你的。」
「信?!誰的信?啊——」卓爾這才記起,早晨她把畢群的售貼在布靠欄上,難道這信——內容有問題?她根本沒有看過!「你是說畢群那封信?」
「當然是那封,你——你——」劉芸全身都在抖,是畢群的信,與她有什麼關係「你怎能那樣——破壞我!」
「我破壞你什麼?又不是貼你的信?」卓爾直率的。「我要畢群對我死心,難道這不是幫你!你喜歡他,不是嗎?」
「你——你——」劉芸的表情又複雜又怪異。「我告訴你,卓爾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狂奔而去——彷彿是受了天大的刺激。刺激?!卓爾不明白。
她決定去看看那封信在講些什麼,早晨太衝動,沒有看信就貼上去了,難道信里有涉及劉芸的?一定是這樣,否則劉芸怎會對她說這些話?
走到布告欄下,發現那封信已被人撕下了,附近還有幾個同學,都指指點點的望著她,她很生氣,她最討厭這種鬼鬼祟祟的人。
瞪他們一眼,她轉頭就走。
信是誰撕的?看不過去的同學?或畢群自己?哎——她是沒有惡意的,只是一時的衝動,一時的惡作劇。她單純的想,只要把他的信貼出來,他就不會再痴纏了?
慢慢轉到小徑,她愈想愈不是味道,難道她這麼做是錯了?難道她——
「卓爾。」低沉喑啞的聲音,是他!
她嚇了一大跳,呆愣的站在那兒,像個做錯事的學生。她沒想到會遇到他!
畢群手上拿著那封信——原來是他撕下的。他神色嚴肅而深沉,而且還有一絲冷酷。
是冷酷吧?她相信她沒有看錯。
「卓爾,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的聲音好沉重,彷彿是自靈魂深處發出的嘆息。
「我告訴過你別再寫信了!」她想會自己強硬一點,可是做不到。「我——又沒有惡意。」
「你看過信嗎?」他再問。眼瞎定定的凝視著她的臉,彷彿能看穿她。
「沒有,我為什麼要看?!」她哼了一聲。但是,她無法使自己理直氣壯些。
他無奈的搖搖頭,再搖搖頭。
「你還是那麼天真,那麼稚氣,」他嘆急。那線條分明的臉上有著深沉的悲哀。「弄到今天這種情形,難道是天意?」
卓爾皺眉,現在還講這些有什麼用?所有的錯都在他身上。
「你信里——寫些什麼?」她忍不往問。
他猶豫了一下,把信遞給她。
卓爾:
遺憾既已造成,我再怨天尤人也沒有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不再理我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挫折,但——是我自找的。我個性中有太多的弱點令我無法自拔,一次又一次的錯下去,我從來不後悔,除了對你。卓爾,請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和真誠,今生無緣,但願來生,希望有你又有我,我們可以從頭再來一次,那時,我保證不會再錯。
至於劉芸——我不知道該怎麼講,只覺因她而失去你是荒謬的。但我會對她負責.這是道義,因為她已懷了我的孩子!」
卓爾,我不再打擾你,只望來生你能再接受我。
畢群
這樣的一封信,是這樣的!裡面提到劉瑩有了孩子,這——這——難怪劉芸那樣激動,原來她有了孩子,但——怎能再在學校立足?
卓爾震驚的抬起頭,不能置信的望著畢群。
「這是——真的?」她顫聲問。
他沉重的點點頭,再點點頭。
「那——那我豈不是害了她?」她的背脊發涼,她怎能那麼衝動的貼出那封信——連看也不看一眼?學校會開除劉芸嗎?劉蘭的一輩子豈不完了?
老天!卓爾竟做了這麼大的一件錯事。
「我——會對她負責。」他認真地說:「誰叫我一錯再錯?劉芸愛我,我不能再傷她的心!」
「那麼章玲呢?」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進出這一句話,在這個時侯。她一直是心直口快的。
「章玲只愛做明星,她對我來說,只是一塊抓不到明星頭銜的浮木,」他自嘲地說:「我了解她!」
卓爾沉默了半晌。
「我——做錯了,」她坦率的。她不是那種有錯不肯承認的人。「希望你們原諒我!」
「我不怪你,卓爾,因為是我先錯,」他的聲音又要得溫柔,溫柔得令人心醉。「幾十年後想起你,想起我們之間的事,那會是很美、很好的回憶!」
她慢慢地垂下頭,發覺自己的眼中已有淚水。
「我不知道為什麼上帝讓我遇到你又失去你,」他又說。溫柔的聲音變得低沉了。「是懲罰嗎?但這懲罰太重了,重得我一輩子由後悔不完。」
她的淚流了下來,她不想讓他看見,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只能閉緊了嘴巴,低著頭。
「卓爾,你——恨我嗎?」他走到她面前,雙手沉沉的落在她肩上。
她全身一震,連忙後退,又拚命的搖頭。
「你不恨我,但我恨自己?」他冷嘲的。「是我一手把自己逼進死角的,我怨不得人1」
「不要提以前了,」她深深地吸一口氣,也收回了眼淚。「你只要對劉芸好就行了!」
「我會對她負責,我答應你!」他慎重的。
「我——走了,」她轉身欲走。「我們以後不能再見面了,即使見到也要裝做不認識,我不想讓劉芸誤會!」
「是!」他點頭。「卓爾——你可知道我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情形?」
她的腳步停住了,第一次見到她!?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她記得?
「你穿了一身白,是全場最活潑可愛,最有光芒的女孩子,」他似在嘆息。「我身不由己的走到你面前,你獃獃的看住我,在那個時候,我的世界突然光亮起來。」
她皺眉。是這樣的嗎?但是他依然那樣放任自己!
「你是我在世界上見到的第一道陽光!」他感嘆的。「但是——我竟不能好好的保護,它——終於消失了。」
她無言。這個時候她還能說什麼?
「或者是我不好,我不敢把真正的自我表現在你面前,我怕你看不起我,不理我,我對你一直是患得患失的,」他黯然地說。「對其他的女孩子我從不會這樣,我不知道——愈是怕失去,就愈緊張,而且失去得也愈快?」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忍了半天,還是說。
「到現在這時候,我還有什麼不可說的?」他自嘲地笑。「我還怕什麼?擔心什麼?」
她猶豫一下,終於說:
「你的父母——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明顯的有些改變,眉心聚攏,很難開口似的。「這——很重要嗎?」他問。
「我想知道,否則會一輩子梗在心中。」她真誠的。「因為韋成烈說,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對我父母將會是一個很大的笑話?」
畢群的臉一下子變得血紅,彷彿連眼珠也紅了。
「他是——這麼說的?」他嘶啞的問。
「是——」她有點害怕。「如果為難就別說了,我不一定要知道,我只是——好奇!」
畢群臉上的神情變了,他咬了咬牙,說出一個名字。那名字是那樣出名,即使單純的卓爾也曾經在報紙上看過,那是——一連串和黑社會有關的,那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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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年。
一天韋成烈告訴卓爾,他在路上碰到劉芸,她又懷孕了。
卓爾覺得意外,她奇怪劉芸為什麼急著生孩子,她二十一歲都不到,何必被孩子困死呢?當初卓爾還以為像劉芸那樣用功的學生,必定會念完大學,再念碩士、博士,想不到她竟躲在家裡生孩子。而卓爾反而念書念出了興趣,一心想出國深造呢。
女孩子的際遇和命運是很難講的,是不是?至少有一半的機會不是握在自己的手裡。
大四了,又是一個秋天的黃昏、秋天是屬於畢群和卓爾共有的,他們曾爬上七星山觀日出,在阡陌間尋找隨風而逝的靈氣;曾騎著腳踏車無拘無束的遍游大半個台北市。
又是秋天了。
卓爾放學回家,她在想,能不能自己騎車到隊陌間一轉呢?念頭一閃而過,她立刻否決了。畢群——也可能去那個地方,她不能再見到他,一定不能!
轉進巷子,她就呆往了,她看見了劉芸,挺著微突的肚子靠在石牆上。
乍見劉芸,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有什麼感覺。這對原是好朋友又變成敵人的女孩子,面對面的凝視了一陣,奇異的,經過了時空,敵意消失了,她們都有如見故人之感!
「劉芸——你好嗎?」卓爾激動的握住劉芸的手。「你怎麼會來!怎麼不進去?」
「我只站了一會兒,」劉芸神色憔悴,已不復當年的清秀。「我不知道——你歡不歡迎我?」
「說什麼話,我們是老同學嘛!」卓爾心中再無芥蒂了。「來;我們進去坐!」
卓爾明白劉芸來必定不是「看看她」這麼簡單,她已學會了思想,和以前是大大不同了!」
她帶劉芸進卧室。
「我們講悄悄話,別給媽媽聽到!」卓爾笑。她這麼說是避免劉芸尷尬。
劉芸感激的笑了笑。
「我又懷了第三個孩子!」她說。
「啊——你為什麼要生得這麼密?你喜歡孩子嗎?或是畢群喜歡?」卓爾問。
劉芸皺了皺眉,搖搖頭。
「我想跟他離婚!」她平靜的吐出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什麼?!你——開玩笑?怎麼可能?」卓爾叫。
「這是事實,」劉芸冷靜地說著。她一副看透了世情般的冷漠,她——真是如此!「我已經提出了!」
「不,不,劉芸,你不可以開玩笑,你們結婚才三年,你又有了第三個孩子——」卓爾震驚的。
「我若開玩笑就不會來見你,」劉芸淡淡地笑。「你知道,當我生下第一個孩子的,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間已經不妥了,但是當時我不甘心!」
「為什麼!」卓爾詫異的。
「他——故態復萌,常常數夜不歸,我當然知道他在做什麼,我一直在忍耐。」劉芸說。
「他做什麼?」卓爾比起劉芸,畢竟還是太天真了。
「追女孩子,是個空中小姐,」劉芸搖頭,漠然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他查到了人家的班次,買定飛機票就跟著那女孩子飛來飛去!」
「怎麼——可能?!他忘記自己已結婚了嗎?」卓爾怪叫。
劉芸苦笑搖頭,再搖頭。
「他看見我的會記得有我這個太太,但面對其他的女孩子,他什麼都忘了,他說,他會永遠不停的追求愛情。」她說。
「他不是擁有了嗎?」卓爾心中是震驚的,畢群難道一點兒也不愛劉芸?
「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這回事了,」劉芸冷笑。「我決定和他離婚,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對你懺悔?」卓爾關心地問。
怎能不關心呢?他畢竟是她唯一愛過的男孩子!
「不,他那大名鼎鼎的母親來見我,」劉芸嘴角流露出一絲溫柔。「她名譽不好,人人都看不起她,但——她不可否認的是個好每親,她向我下跪」
「什一一么?!」卓爾不能置信。這比小說上的情節更戲劇化。
「是這樣。她求我不要跟她兒子離婚,她說她兒子因為我已變好了很多,希望我再慢慢感化他!」劉芸說:「而且我又懷了孕,我很為難,她實在是個愛兒子的母親,她情願把一半的財產給我!。
卓爾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像在大海之中一點頭緒也摸不到。
「於是——我答應了她,但另有條件,」劉芸說:「我不要她的錢,只希望她幫忙我們到美國,另過一種新生活,避開台北的一切!」
「這很好啊!」卓爾笑起來。
她也找到了剛才覺得不對的原因,感情的事不該跟錢扯在一起,大格格不入了1
「但是——」她搖搖頭,眼中掠過一絲怨恨。「剛才那個空中小姐來我家,躺在床上賴著不走,還一邊大吵大鬧,說她有了孩子。要畢群負責!」
「啊?」卓爾呆了,真像小說中的峰迴路轉呢!
「他也在一旁,任那女孩又吵又鬧的都不出聲。」劉芸說「那女孩還叫他立刻做選擇,否則要去告他!」
「那——怎麼辦?」卓爾永遠想像不到這種場面。
如果把劉芸換成她——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她不能忍受,寧願死去!她永不能委曲求全。
「他一言不發的走出大門,不知去哪,只留下我對著那女孩,還有孩子,」劉芸吸一口氣。「終於十五分鐘后,他母親趕來,關了房門和那女孩子談了好久,最後,那女孩隨他母親走了?」
「他媽媽真的這麼有辦法?」卓爾不信。
「有什麼辦法?大量賠錢了事嘛!」劉芸冷哼一聲。「反正她家錢多?」
「那麼——你呢?」卓爾問。
「我還是一樣,能去美國,我不離婚,否則說什麼我也不再跟他!」劉芸是堅決的。
「有沒有希望呢?」卓爾問。
「他母親很有辦法,好多參議員什麼的是她乾女婿,她保證有辦法?」劉芸說。
「那不就好了,」卓爾笑說。「離開台北是對的,他不可能再面對這麼多誘惑。」
劉芸搖搖頭,沒有出聲,過了好久才說:
「我在想,如果換成你,情形會是怎樣?」
「不,不,怎麼可能是我呢?你開玩笑!」她漲紅了臉,有一種要躲開的衝動。
「真的,我想了很久,我覺得一一他的太太若是你,可能就沒有這種情形出現,感情一是不能勉強的!」劉芸淡淡的。
「還是一樣!他原是這麼一個人!」卓爾急叫。
「我明白,他對你——不一樣!」劉芸又笑。「不過,你是幸福快樂的女孩,上帝也不會讓你遇到這些事。當初——原是我的不對!」
「別再提當初了,已經過了那麼久!」卓爾臉紅地說。
「你——有男朋友嗎?」劉芸突然問。
「沒有,一個也沒有,」卓爾極不自然。「只有一個當夥伴的韋成烈,我和他之間不可能戀愛的。」
「韋成烈當然追不到你,」劉芸直視卓爾。「我總是覺得,將來你的丈夫會是個家世又好,背景又好,學問又好,人品又好的人,我真是這麼想。」
「別說我了,我這人——從不挑剔,我只接受我喜歡的,否則條件再好也沒有用!」卓爾搖著雙手。
「本身條件不好的人,又怎敢來到你的面前?不是自討沒趣嗎?」劉芸又說。「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卓爾漲紅了臉,除了否認之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話是昨夜——他——畢群說的。」劉芸說。
卓爾呆愣半晌,畢群還記得她嗎?
「他——怎麼還會記得我?當時——我不該把他的信公開!」卓爾直率的。「我相信他會恨我!」
「恨不恨我不知道,因為做了三年他的太太,我發覺自己完全不了解他,從他的臉上、眼中,從來看不出他所想的是什麼,他把自我隱藏得太深了。」劉芸說。
卓爾又呆了一下,她也同樣不了解他,看不透他,她以為自已太幼稚、天真。但劉芸——他的太太也這樣說,那豈不是他——太可怕了?
「也許他——不善於表達自我。」她只能說些好聽的安慰劉芸。「自然流露的一切哪需要刻意地表達?」劉芸搖頭,「兩個兒子在家,他幾乎很少抱一下。你知道嗎?自從結婚以後,物質生活雖然不缺,但他卻從來沒帶我去看過一場電影,連話也很少對我說,我對他是死心了!」
「死心還——」卓爾說不下去,她怎能勸人離婚呢?而且夫妻之間的事第三者是很難了解。
「現在我只能抓往一些錢,為了我們出國,他母親給我們一大筆錢,這些錢全抓在我手裡。」劉芸說。
啊!錢和感情又連在一起了。劉芸抓往了錢,就寧願精神上空虛、寂寞。卓爾不能了解,也不敢問。
「出國以後,你們之間的情形可能會有改善。」她說。
「我再也不存希望,他要怎樣我都隨他,眼不見心不煩,養大幾個孩子算數,」劉芸看看自己的肚子,「我希望這一次是個女孩子,以後可以陪陪我。」
啊!希望一個女孩子以後陪陪她,她才多大?二十一歲都不到,還有三分之二的人生路途要走,她怎麼能說這些喪氣話?她心中真的不存希望嗎?
「不要這麼灰心,事情未必如你所想的那麼壞,」卓爾笑著說:「人是會變的!」
「他不會變,因為他原本就多變,隨時在變,每分鐘在變,」劉芸說:」他即使再變,也不過如此?」
「劉芸,你以前很有信心的1」卓爾說。
「以前那個劉芸死了,被畢群精神折磨而死,」劉芸說:「現在的劉芸——心已死,沒有信心了。」
「劉芸——」卓爾衝動的紅了眼圈,愛情是這麼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