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晃眼，一個學期就這樣咻地過了。

放假的前一天，教室內鬧烘烘，怎麼也凈不下來。

班上一個個小集團，各自佔據一方，討論著高職最後的一個寒假要如何度過。

角落，幾個女生壓低聲音興奮地嘰嘰喳喳，每個人莫不因為討論的內容而笑逐顏開，唯獨一個女生例外。

「倩蓉，我不管啦，你非去不可。」華芯強硬說道。

「剩下一個學期就要畢業了，你明知我打算繼續升學，現在，我不想浪費時間在不必要的事務上。」余倩蓉笑笑說道。

她認為，要玩，考上大學後有得是時間，不急於一時。更何況，華芯主辦的，還是她覺得頗無聊的聯誼。

「我也要繼續升學啊。」華芯道。

「你不同。」就余倩蓉所知，華芯一畢業就要出國念書了，根本毋需為聯考所苦。

「我不管啦，算我求你嘛！」華芯噘嘴，使出她最厲害的撒嬌功夫。

「對嘛，去啦！」女生甲跟隨華芯說道。

「一起去玩，有什麼不好？」女生乙也開口遊說。雖然她不懂華芯為什麼非要余倩蓉參加不可。

「是跟大學生耶，去啦，你可以問他們有關升學的問題啊！」

也不管余倩蓉已被她們吵得微惱，一群女生仍不怕死的在她耳邊鬧。

「為什麼我非去不可？」余倩蓉盯著這群交情算不錯的同學，無奈地問。

對她們，她發不了火，尤其是華芯。

她的個性不冷漠，卻也不活潑，更不善交際，每每不小心得罪了人，總是華芯這個活潑嬌艷的美少女出面挺她，無形中，幫她擋了不少麻煩。

「女生少一個嘛！」華芯說得理直氣壯。

「這個簡單。」余倩蓉目光掃過教室內不屬於她們這個團體的女生，答案已很明顯。

「不行，這次的男生正點得很，我可不隨便分享。」華芯急嚷道。

她其實是想讓余倩蓉幫她監定她喜歡的那個男孩子，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明說，只好硬拉她去，事後，再問她的意見。

「我沒興趣。」余倩蓉淡淡地瞥了華芯一眼。

「我說的是真的，這次的男生肯定幽默風趣，而且帥到不行。」華芯再接再厲。

「我真的沒興趣。」余倩蓉的口吻非常堅定。

「不行，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除非你不當我是好朋友。」

兩人你來我往、一句來一句去，直到下課，仍舊沒個結果。

******

聯誼當天，余倩蓉還是出現在集合地點。

沒辦法，誰要她不敵華芯的纏功。

可是——

她微蹙黛眉清點著男生人數，怎麼算都是三個，而女生來了五個人，怎麼說女生都多兩個，為了避免等會兒尷尬，她決定回家。

反正她本來就沒有來的打算，這下子正合她意，而華芯也沒勉強她的理由了吧。

正當余倩蓉打算提出退出時。一道充滿歉意，低沉且富魅力的嗓音自她身後傳來。

「對不起，我們因為找不到地方，所以遲到了。」

余倩蓉反射性的轉頭看向來人，不意，卻望進一雙如星辰般深邃的黑眸。

她的眸子浮現驚訝，為眼前這個帥氣非凡的男孩。

他好陽光，亮得讓人炫目，讓人幾乎睜不開眼來，這是余倩蓉對他的第一印象，事後也證明，他確實是個發光體，個性活潑大方，很容易與人打成一片。

也不知自己究竟盯著他多久，直到男孩俏皮地對她眨了眨眼，余倩蓉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移開視線。

在一陣討論分配下，陽光男孩與華芯一組，她則是與陽光男孩一道前來的男生一組，這個男生是華芯的表哥，也是男生的召集人。

看見華芯既欣喜雀躍又嬌羞地跟在陽光男孩後頭，余倩蓉登對明白，原來男孩是今天的重點——是華芯心中的重點。

而陽光男孩有個與外表不符的名字，他叫冷楓，可他卻一點也不冷。

當一切就緒，他們一群人騎著摩托車，直接殺上陽明山。

一路上，余倩蓉始終避開與陽光男孩有所接觸，因為她發現自己對他明顯地心生悸動，那樣的感覺來得洶湧，只是看著他，原本平靜的心跳，就會像著了魔般地瘋狂彈奏著。

為避免自己無可救藥地貪戀他，她不得不移開自己的視線。

從早到晚，她默默地坐在華芯表哥身後，時時得壓抑自己那雙不受控制追尋有著太陽般炫爛笑容的眸子。

唉！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餐時刻，真希望趕緊結束聯誼，結束這種來得快速、又令人心慌且不切實際的迷戀。

「天都黑了，有什麼好看的？」

慵懶的嗓音從余倩蓉身側傳來，她驚訝地轉過頭看了聲音的主人一眼，稍愣了下，撇開頭不理他。

一進餐廳，始終盯著窗外若有所思的她，並不知道身旁坐了哪些人，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冷楓居然就坐在她的右手邊。

天啊，她的心又開始了不正常的跳動。

「我應該不討人厭才對吧！」冷楓打趣地笑道。

他知道她的名字叫余倩蓉，他還知道她應該對他有絲心動，那愛慕的眼神，他是不可能錯辨，畢竟他常常見到。

可是，明明很愛慕他的她，卻始終離他很遠，像是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原本他並不以為意，因為這般寡言的女生並不是他欣賞的對象，只是，許多事情似乎也不是自己所能掌控。

當他發現余倩蓉在進入餐廳后，像是想將自己隱藏起來，選擇了角落最不起眼的位子，那孤單嬌柔的身影，於瞬間，像著魔似的攫住了他的目光，腳步莫名地就這麼跟隨在後，很自然的就在她身旁落坐。

「嗯。」余倩蓉仍注視著窗外，她不是故意不理冷楓，而是她怕，非常害怕自己泄漏太多不該有的情緒。

「『嗯』是代表討厭還是不討厭？」冷楓揚眉。

「不討厭。」余倩蓉對著窗戶說道。

「你是不討厭我，還是不討厭這扇窗？」冷楓戲謔，對余倩蓉的鴕鳥態度，頓時覺得有趣。

余倩蓉咬唇，不語。

「不說話又代表什麼？」冷楓發現自己居然停不下，只想找她抬杠、打屁，即使余倩蓉一副不愛搭理的模樣，他依舊不想停。

余倩蓉仍舊不語，可視線卻在那片窗上不期然地對上那雙能勾人魂魄的黑眸。

兩人就這樣膠著，久久……

一聲開動，余倩蓉驚慌地將視線轉回桌面，試著甩開冷楓帶給她的震撼。

她伸手舀了距離她最近的炒飯及青菜，靜靜吃著。

原本以為經過剛剛的冷淡對待，不會有人再注意到她，她也能一直沉默到底，可惜，冷楓似乎不願讓她如意地再度開了口。

「為什麼只吃炒飯？」

冷楓側著頭，直勾勾地望著身旁沉默的女生。

對她無視滿桌的山珍海味，只挑炒飯及青菜感到好奇。

「好吃。」

余倩蓉直覺若不回答，冷楓肯定不會罷休。

「那麼多菜，為何只吃青菜？」冷楓邊吃邊問，莫名地，就是不想這麼快放過余倩蓉。

「沒為什麼。」

余倩蓉不懂冷楓不吃飯，幹嘛杠上她。

「是夾不到嗎？」早知余倩蓉能挑起他的興趣，真該在一早見面時就找她聊天才是。

不過，現在發現也不晚啦，總比沒發現要好多了。

「不是。」

余倩蓉對著炒飯翻白眼。

「要幫你夾嗎？」冷楓故意忽略她的回答，直接問道。

「不用。」該死，他就不能饒了她嗎？

「你想吃什麼？告訴我。」繼續糾纏。

「我自己來。」余倩蓉蹙眉。

她開始懷疑冷楓是故意找碴的。

「你不吃魚嗎？」冷楓側過身，認真地盯著余倩蓉。

「麻煩。」余倩蓉瞥了冷楓一眼，淡淡說道，不敢多看他那雙會攝人魂魄的眸子。

「你不吃蝦嗎？」冷楓挑眉，心想，這女生還真是寡言得可以。

「很麻煩。」余倩蓉沒抬頭，輕聲道。

「你不吃蟹嗎？」冷楓並未就此打住，嘴角微揚，存心煩她地繼續追問。

「非常麻煩。」余倩蓉發現冷楓的嗓音里似乎帶著笑意，不明白他是何用意，她抬頭看他，卻發現坐在他旁邊的華芯蹙緊眉頭瞪著她。

她再度低了頭，不想招惹麻煩。

不是怕華芯，而是華芯要的人事物，通常是不許別人搶的，這一點，身為好友的她，自然是非常清楚了。

也就因為了解，也因華芯待她好，所以她不想招惹華芯看上的對象，避免華芯疑神疑鬼。

即使她的心已莫名的深陷，她仍寧願選擇遠離他。

「除去麻煩不說，難道你不想嘗嘗海產的鮮味？」冷楓覺得有趣，他想知道余倩蓉究竟能寡言到什麼程度。

「如果魚沒刺，蝦沒殼，蟹肉會自動跳出來，我就吃。」余倩蓉有些刁鑽地說，目的就是希望冷楓能住口。

不過，這也是事實，她確實不喜歡剝蝦啊蟹的殼，至於魚，她小時候因為懶得挑魚刺，因而被刺傷過，現在的她仍是懶，所以不吃，避免不必要的傷害。

冷楓笑出聲，為她這長達一、二十個字的句子。

原來，她並不算寡言的。

「原來你不是不吃，而是懶哦！」冷楓點點頭，淡淡一句，語氣中有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

「要你管。」余倩蓉有些惱地瞪了冷楓一眼。

「楓，倩蓉本來就不喜歡吃海鮮，你就別故意逗她了，喝湯吧。」華芯體貼地幫冷楓舀了一碗砂鍋魚頭湯。

旁人看來，華芯彷彿是幫余倩蓉解圍，其實她最大的目的是想轉移冷楓的注意力。

她非常喜歡冷楓，很不高興他將注意力全放在余倩蓉身上，就算余倩蓉是她的好朋友也不行。

她可沒那種什麼君子成人之美的好胸襟，她要的東西，向來不放過，更何況是冷楓這種企業家第二代。

華芯都開口了，余倩蓉心想，這下子冷楓應該不會再來招惹她了吧？

而事實也是，冷楓不再與她說話，很認真地埋頭處理起桌上的海鮮。

余倩蓉見狀，心底卻五味雜陳，胃裡直泛酸，再也沒了胃口。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碗里的飯，沒料到，在短暫的平靜之後，會有這樣的震撼等著她。

待她聽見四周傳來的抽氣聲之際，同時也見到了令大夥驚訝的原因。

余倩蓉驚愕、難以置信地瞪著由她右手邊推過來的盤子，裡頭擺滿了去了殼的蟹肉、沒了殼的蝦肉及挑了刺的魚肉！

「吃吧。」冷楓偏著頭說。

別以為他的舉動只嚇壞了在座的所有人，其實真正嚇一跳的是他自己。

他也不懂自己為何這麼做，待他完成時，那一盤食物已推至余倩蓉面前。

既然做都做了，依他的個性，當然是坦然面對羅！

余倩蓉死盯著盤子上的食物，彷彿它是穿腸毒藥般，動也不敢動。

「來這裡不吃海鮮，可惜哦。」冷楓把盤子再往余倩蓉的方向推近了些。

「我……」余倩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你不是說，如果魚沒刺，蝦沒殼，蟹肉會自動跳出來，你就吃，現在在你面前的，正如你所要求的，你還有什麼好猶豫！」

「你……」余倩蓉抬起頭，直視著她始終迴避的黑眸，想問他為何這麼做，可話卻梗在喉頭，怎麼也出不了聲。

「有什麼話，等吃完再說也不遲。」冷楓再度推了推盤子。

看見華芯一臉鐵青，目光所沒射過來的滿是嫉妒與憤怒，余倩蓉不禁在心裡嘆氣。

「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吃飽再走。」冷楓的語氣雖輕柔，卻有著不容拒絕的氣勢。

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要她餓著。

「我飽了。」她瞪著他，對他帶來的困擾感到憤怒，卻又帶點竊喜。

「吃完它。」冷楓指了指那盤他幫她處理好的海鮮。

「你……」余倩蓉看著他堅定的表情，頓時，挫敗感如浪濤般襲上心頭。

她認命的低頭，快速地將盤中的食物一掃而空。「吃飽了，我先走。」

語畢，她不理會任何人，逕自起身離去。

在她起身之際，發現根本沒人阻止她的離去，大家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出不屬於他們的鬧劇。

「我送你。」

冷楓拉住急於脫逃的余倩蓉。

「不要，我搭公車就好了。」

對他的提議，余倩蓉亂了，慌亂地甩開冷楓的手，頭也不回的往外奔去。

她一直跑、一直跑。

直來到公車站牌處才停止腳步，氣喘吁吁地蹲在地上，聽著車子在她身旁呼嘯而過。

片刻后。

「上車。」

冷楓騎著摩托車，在余倩蓉身旁停下。

他不理華芯的拉扯、呼喚，硬是跟在余倩蓉後頭。

對她，他只是順應自己的心意走，不去多想自己的行為有多不合理、有多怪異。

聞聲，仍有些微喘的余倩蓉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語。

冷楓帶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從早到晚，她明明離他很遠，怎麼看都不可能會有交集的，為何會在即將解散的前一刻，亂了？

打從眼眸與他在那片窗交纏，而後的那盤食物，到現在他又出現在她面前，一天的努力遠離，全在晚餐時刻功虧一簣，早已不平靜的心，現下更是波濤洶湧。

「上車。」

冷楓再次開口，嗓音透露堅持。

「不用，公車快來了。」她直起身子面對冷楓，拒絕了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