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惡!實在是太可惡了!這般的丈夫我喬小三不要也罷!」喬求兒奮力踹開房門,直衝進內廂準備收拾行李,這大將軍府她是一刻鐘也不想多待。
胡亂理了理慣常穿戴的衣物,她將包袱打個結,順手掛在自己的胳臂上便要走人了,才剛走沒幾步就又停了下來……唉,等等,此仇怎可不報?
讓她先想清楚之後再走。
「走是一定要走的,可哪能這麼白白便宜了石天野那惡人!我喬小三才不是生來讓男人隨便糟蹋欺侮的呢!」她儘管又氣又惱又傷心,但一顆靈活的腦袋可還是有用得很。
思忖片刻后,她遂由妝台底下的一層匣子里取出了紙筆,坐下來,認認真真的寫起了她生平的第一份「休書」。
一邊寫著,不爭氣的眼淚便又不自覺地淌滿了整臉,不留神時,還順勢滑到了宣紙上,弄濕了好幾塊地方。
喬求兒抹抹眼,吸吸鼻子,對自己說道:「不許……不許再哭了。」
可沒人的時候,眼淚才不想接受她的控制呢,她越想忍耐,它們就越作對似的流個沒完沒了。「哇--實在是太可惡啦!枉我對你動了真感情,你、你竟然……」喬求兒索性先趴在妝台上前個過癮后再說。
怎不傷心哪?這可是她的初戀經驗呀,儘管是淘氣愛玩了些,但由喜歡到愛戀一個人時的種種歷程,她可都認真得很哪!
從沒有如此認真喜歡過一個人喜歡石天野這樣的喜歡;卻也從沒有一個男子會像石天野如此的傷透她的心。
只怪這段愛情太年輕、太莽撞,才會還來不及保護,就已告夭折。
月昏夜暗。
趁著天晚,喬求兒摸黑潛出了大將軍府。
騎著她心愛的小紅毛驢,胳膊上挽了個簡單的包袱,驢背側邊懸著一隻竹簍,裡頭藏著的正是喬求兒唯一僅存的那條青雲蛇。
夫君可以休棄,但她心愛的寶貝們可一樣也離不得她。
「哼!搞什麼嘛?這麼偌大的一座大將軍府,竟然連我這個人不見了都還未發覺,到現在連個搜尋的人影也沒瞧見,難怪咱大宋的國勢會如此不中用!」喬求兒身騎上紅驢緩緩踱碎步,口裡面仍不忘要叨念咒罵一番。
儘管已決定與石天野離異但對於自己之於大將軍府內的重要性,她可仍是在乎得很的。畢竟自己當初好歹也是被八人大轎熱鬧沸騰地迎進大將軍府,如今卻落個如此的收尾……哼!真是愈想愈有氣!
小紅毛驢走得不快,一步步慢慢地往前馱著。
「咦?」喬求兒忽然發出一聲驚嘆。眼前,她瞥見了一匹駿馬,以及騎在它背上的一具驃悍人影。
目光含混幽漆,教人瞧不清楚光影底的景象,喬求兒眯起眼睛,想更仔細的看清楚些。
那騎著馬匹的人影距離大將軍府外大約三條街之遠,只見他神色晦暗,目光深邃,嘴角半吊的微勾起,辨不出心底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從他眺望的方向看來,他此刻正專註的在研究大將軍府的地理方位……
想至此,喬求兒驚訝的根本合不攏嘴,只怪她的想像力實在要比常人超出太多了。難不成,這流匪頭子是想直接劫大將軍府不成?
要不要趕緊折回去通報石天野呢?喬求兒猶豫著……
嗟!枉費她騎得這麼慢,就是想讓人有時間發覺她失蹤了,可那蠢材夫君竟然到現在都還沒出來尋找她。他既然如此翻臉無情,那她又何須對他盡義呢?
喬求兒點點頭,很贊同自己的想法。
「喂!是你啊,你跑來這兒幹啥?」喬求兒逐步向他靠近。
雄霸天掠過頭,瞅見她,淺淺一抿唇算打招呼。唉,今天的行程原不想讓人知道的,沒想到還是遇上了,還是個和「她」同在府里的人。
喬求兒巧顏展笑,一點敵意也無,她指了指自己身下的小紅毛驢。「謝謝你把我的寶貝驢子還給我。」
「呃,」他睨了睨,顯得不甚在意似的說:「沒什麼,那不是咱的主意,一條小驢跑也不快、肉也不爽口,誰有心情在乎它?還不是那個公孫曄非得領著它才肯下山嘛,所以,咱就由她帶回去啦!」
公孫曄、公孫曄、公孫曄……怎麼到哪兒都逃不開他陰魂不散的魔咒似的!無論她心裡有多怨多憎,就是有人會在她耳畔邊叮嚀著公孫曄對她是如何的好,又是怎樣的照顧疼愛她……
「誰都不準再在本小姐的面前提起那人的名字!」她對著他耳朵旁尖聲大叫起來。
「咳咳!」雄霸天被這小潑婦嗆得口水都噴了出來。「拜託,你跟老子說的是哪個人?」
「就是……就是……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娘娘腔啦!」喬求兒連名字都不願明說,恨不得能盡量醜化他以消化心頭之怨。
雄霸天腦子機靈的一轉,當下就猜中了她所指的對象是誰。「你指的是那個公孫--」
「不準說!」喬求兒扭住雄霸天的耳朵,制止他說出口。
「哎唷喂呀!」他揉揉耳朵,回過頭詢問。「怎麼?咱才剛把人放回去沒多久,你們就已經吵得雞犬不寧啦!」雄霸天儘管擺出一副嘻皮笑臉的調侃狀,但眸子里關心的神色卻不露痕迹的潛藏至底。
「都……還不都怪啦!誰教你要把他放回來的?讓他有機會回來勾引人家夫君,害得我現在跟夫君關係破裂……」喬求兒呼風喚雨的本事強得很,待說至肝腸寸斷處,傷心的眼淚忍不住又開始泛濫成災,溢滿了整張臉面。
「勾引?」雄霸天瞪大了眼睛,不……不會吧?以他對公孫曄粗略的印象分析,就憑她那天以死相逼的至情烈性來看,她怎可能會做出拆散人家夫妻的歹事呢?況且,對方還是她的義兄義嫂?
除非……除非那個人是她心底暗暗痴戀的對象;是她假扮男裝一心相隨的將軍;是她拼了性命也要捨命維護的男子。那,或許就有一些可能了。
喬求兒心有不平,好不容易找到人肯聽她吐吐苦水,她劈哩啪啦就說上了一大串。「你們別他的假仁假義給騙了,我老早就覺得他怪裡怪氣的,怎麼一個男人長得那般秀氣嬌麗?簡直比女人還像個女人,原來呀,這裡面有得是見不得人的名堂……」
「……」雄霸天等不及想知道她究竟對這樁鬧劇下了什麼樣的結論。
喬求兒神秘兮兮的輕掩起唇,附靠在他的耳畔。「老實跟你說吧,那娘娘腔喜歡的是男人,尤其專愛搶別人的夫君。」她指住自己的鼻子,嘆口氣,眼眶底還殘存著汪汪水痕。「我喬小三就是個冤枉的受害者。」
雄霸天真的很想忍耐住想狂笑的念頭,可是,忍啊忍……他的頭皮卻越顯發麻難受,臉腮也鼓脹得猶如紅柿一般,不行,再也憋不住了--
「哇--哈哈哈哈哈!」他騎在馬背上笑得左搖右晃,連馬也教他突然的異狀給怔得急著踱步。
他揚手拍拍馬頸安撫座騎,笑還是沒有停止下來。
「喂!你在本小姐面前笑成這樣很是無禮喔,我可是該被同情的可憐人耶!」喬求兒不滿的抱怨道。
「呃……哈哈哈哈……你說的這要不是笑話,那咱還真該同情你咧!」
「哼算了,我喬小三豈會向人取討同情嗎?也不打聽打聽,我可是溫州人人稱道的『妖小三』呢!」喬求兒抹抹鼻翼,語氣中透著驕傲。
望著喬求兒自信滿滿的神情,雄霸天腦筋動得快,他咧唇盪笑,「那,咱還該不該稱你聲『將軍夫人』呢?」
「呸!你就別再觸我霉頭了,」她引頸吐舌,表現得極端激烈。「本小姐喬小三才不稀罕作誰的夫人!」
雄霸天猛一擊掌,吼道:
「好!那就別作勞什子『將軍夫人』啦!喂,喬家妹子,咱說話向來直接了當,既然現在沒了這層壓死人的身份,不妨就上咱那雁盪山頂聽風賞月消消氣吧?咱那雁盪山哪,有的儘是好山好林,肯定你玩得過癮的咧!」
「上、上雁盪山?」她咋舌,總聽聞人說雁盪山頂明媚無限,就是沒親自登頂一探過究竟。
「可不嘛?」雄霸天順順落腮鬍,瞅著她。「敢情你是瞧不起咱做匪徒,不願意和咱這兄弟交朋友嘍?」
「笑話,我『妖小三』怎是這般膽小之女?」喬求兒一被激,遂將小紅毛驢騎至雄霸天的馬匹前,趾高氣昂的回過頭。「喂,雄霸天大哥,還不趕快領路?我已經等不及要早些嘗嘗做賊婆的滋味啦!」
「哈!哈!哈!真有你的!」他放聲仰笑,就算準了。這喬求兒驕傲自負的個性最受不得激,這下子,可有好戲瞧!
這趟請她上山,算是對於大將軍府的一番考驗吧。
考驗那府裡頭一直說著謊的兩個人,也趁機考驗一下他們三人間這段複雜難解的三角關係。到底,總會有個人得受傷的,不走到最後,又怎知那受傷的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