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釜底抽薪 中
唰——唰——唰。
一聲一聲,緩慢而有節奏的輕響,遠遠地傳出。
火堆上跳動的微弱星火,無力地閃了兩閃,滅了。唰唰的聲音,也隨之停了下來。
卡羅爾將手上一顆被削尖的石子放下,與他身側幾行整齊排列的尖石排在了一起。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活動了一下全身各處已經有些僵的骨節,出劈哩啪啦的聲音。
站起身眺望,東方遠遠的地平線上,一點乏白的天色正漸漸明朗。看來,緊張刺激的一天,就快要開始了。不過卡羅爾的內心,卻是出奇的平靜,這大概是多年兵役給他帶來的好處吧!
慢慢地將尖石子一個個撿起、包好、扛到肩上,此刻的他,仔細得就象個藝術家一樣。
一場戰鬥的勝負,通常受兩種因素的制約,這兩種因素就是:優勢因素與劣勢因素,或是說助力和負擔也可以。對於卡羅爾來說,獵豹小隊一方先最讓他頭痛的優勢因素,就是機動力。正是越野戰車,將這群惡狼帶到了卡羅爾的身邊。在卡羅爾無數次的沙盤推演之中,最壞的狀況就是對方鎖定了他的位置之後,以越野戰車從后追趕,然後用車上的重機-槍將他射成一個馬蜂窩。
這是最壞的,也是最有可能的,因為如果角色換過來,卡羅爾也一定會這樣做。所以,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把對方最大的優勢,變成一種負擔、一種拖累。
靜默片刻,卡羅爾懷揣著這個計劃,一步一步地離開廢墟莊園,走入荒野的暗處。
突然間,一輪火紅的驕陽從東方地底跳了出來,放射出大量的光與熱,今天的它似乎格外的亢奮。同樣亢奮的,還有這兩輛從閘門裡衝出來的越野戰車。它們用八個輪子絞起大片黃沙,引擎哼著粗曠有力的機車進行曲,象兩頭囂叫的蠻牛一樣紛揚衝刺。
戰車之上,妮娜依然喜歡昂立在副座,依然是那般筆挺、飄逸,以及十足的英氣。飄揚的金、銳利而戰意澎湃的眼神,讓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母獅子。而戰鬥,正是她的最愛!從來不放過任何一次的戰鬥,正是她「魔鬼少校」之名的由來。
桑喬此時卻是睡眼惺忪。像是沒了骨頭地橡皮脖子上。一顆頭顱隨著顛簸起伏地車子。皮球般彈來彈去。事實上。也難怪他找不到一絲興奮地感覺。過大地力量懸殊。讓接下來地戰鬥沒有任何懸念。八人小隊中。他自己是四階感戰士、妮娜是三階地重力系和一階地格鬥系地雙系戰士。此外還有一個負責追蹤地三階感、兩個二階火系。以及三個二階格鬥戰士。最後還有大量地機械武裝。
不說其它地。就單單是兩挺重機-槍和上萬地子彈。就足以橫掃一個中小型地聚集地。別說是一個三階戰士。就是一百個一千個。只要無法靠近越野戰車。那麼這場戰鬥就會是單方面地殺伐。而對於追求戰鬥中地藝術感地桑喬來說。他對這樣地殺伐當然不會有一絲興趣。對他來說。只希望無聊地今天趕快過去。然後他就可能躲在房間里。進入哲學和藝術美妙世界了。
「找到他了!」班納姆突然叫了一聲。「十點方位。距離大約是在十公里處。而且……」他說到「而且」兩個字時。有了些疑惑。所以再次閉上雙眼。靜靜感應。
好半晌之後。班納姆才掙開了雙眼道:「而且他沒有移動了。像是在等我們過去。」
妮娜放聲大笑。戰戈般將左手一指。兩輛越野戰車劃出了兩道弧圈。向目標前進。
卡羅爾此時正站在一個十多米地高丘之上。他地側面。一輪金光燦然地晨陽。將荒野點綴成一片流金沙海。遠處。兩道勢如破竹地滾滾黃煙。正向他快靠近。他甚至能猜得到。兩輛車後座地機-槍手都已經進入了作戰狀態。說不定兩個機-槍地槍口正對著他。就等著進入射程后。將他一舉轟殺了。
他猜得很對,此時的兩個機-槍手確實已瞄準了他。
「機-槍手準備,倒數五秒進入射程。」班納姆大聲喊道。
「3」
「2」
「1」
「開火!」
嘭嘭!
怪異的爆響中,兩輛越野戰車突然不受控制,象脫韁的野馬一樣,左扭右擺地相互碰撞,接著在火花濺射中向兩側斜斜衝出,最後才在緊急的剎車中停了下來。
漫天的煙塵之中,一個又一個士兵咳嗽著走了出來。妮娜則是狠狠地踢著已經乾癟的車輪,破口大罵。
「幹得不錯呀。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這麼做的。」桑喬抬頭望著已經消失不見的身影,又望了望地上那一排地刺,微笑著稱讚道,「看來,我低估你了。卡羅爾!」熟悉的桑喬的人都知道,當他露出這種微笑時,也就是他認真的時候了。
「班納姆,馬上追蹤那傢伙的方位。格里西斯你留在這裡防禦,然後用步話機聯繫布拉莫爾,讓他們送輪胎過來。其餘人帶上物資,準備棄車進入步行追擊戰!」妮娜暴跳如雷地吼著,說話間還噴出了不少沙粒,本來就大汗淋漓的臉上,更是沾滿了一層黃澄澄的沙塵。
「薩拉蒙也留下吧。」桑喬說道。
妮娜猛地瞪了桑喬一眼,怒道:「為什麼還要再留一個人?難道這裡的兩挺重機-槍,和上萬的子彈還不足以對付一個三階的靈能者?」
桑喬意味深長地說:「夠了,但問題是一個人戒備得太久會累、晚上會需要休息,也會很容易被人偷襲。」
「放屁!」妮娜揪起桑喬的衣領,強化過格鬥域的她能輕鬆將桑喬那瘦弱的身體舉起,「我只要半天,不,只要兩個小時就能抓住他了,怎麼會太久?」
「妮娜少校!!」桑喬突然一反平時的和氣,厲聲喝道:「難道你還沒看明白嗎?這只是他的第一步,別忘了他三天至少走了五百多公里的路,並且獨自穿越了凱撒之城。如果我是他的話,那我甚至會回來奪取這兩挺重機-槍。還有現在我們最大的優勢已經失效,而且變成了負擔,為此我們還要派兩個人去防禦它。這些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對方是一個頭腦冷靜,懂得把握住最關健因素的敵人。所以你如果還大意輕敵,奢望很容易抓到他的話,那你就一定會後悔。」
同樣憤怒的兩人對望了好一陣,桑喬才放輕了語氣,望著妮娜又說道:「我們,都太小看他了。」
桑喬的身體被緩緩放下,妮娜轉身望向遠處。沉默了半晌后,她火熱的眼神才逐漸冷靜下來,淡淡地說:「我知道了桑喬上尉,你說得對,就按你說的做。班納姆,報告方位和距離。」
「是。正前方,七公里左右。」
「好大家出。」
比起剛從布拉莫爾出來的趾高氣揚,這時的獵豹六人小隊卻顯得有些平靜,不過也因為如此,少了越野戰車、一名二階火系和一名二階上格鬥系戰士的隊伍,卻反而比剛才更具危險性。特別是桑喬削瘦的身形上,那支不知何時已出現的Fh31連射重型阻擊槍,更是散著一股濃濃的死亡氣息。這種氣息之強烈,甚至讓同行的人,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他。
在萊爾斯人民中,有一個流傳很廣的說法:一個擁有阻擊天賦的人,決對會是戰場上的惡夢;而一個擁有阻擊天賦的感靈能者,就等同於死神。
桑喬,四階感靈能者,強化了二階的視覺和二階的觸覺。其中,二階觸覺強化代表什麼?
代表了他將擁有平常人兩倍以上的手部感應力,再加上四階感的綜合加成,桑喬的手部感應力在常人的三倍以上。簡單來說,就是在同等阻擊水平下,一般阻擊手開一槍之後,就要等槍的後作力散去,然後再瞄準開槍。而桑喬在第一槍瞄準之後,就有三槍可以不用瞄準、也不用等槍的後作力散去,而僅憑手部感應力就能掌握到精準的彈道,把阻擊槍變成衝鋒槍進行連射。
而且,在千米以上仍是百百中。
卡羅爾在第一步計劃成功之後,大多數時候都是保持著二十公里的時前進。他通過觀察和試驗現,這個度,正好是獵豹小隊平均行進度的最高水平。他並不希望後面的隊伍中有人掉隊,因為一部分部人掉隊,就意味著另一部分人會追上他。而他在這時,還暫時不想與對方接觸,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希望對方能知難而退。如果出現這樣的結果的話,那當然是他所最希望的,所以為了這個看起來有些渺茫的目標,他甚至願意就這樣帶著他身後的敵人在荒野耗下去,一直到用光身上足夠支持十二天的低階營養劑為止。
事實上,在原來的計劃中,卡羅爾也曾想過繞個回去,看看能不能弄到那兩挺重機-槍。如果他是屬於這個荒野的話,那他一定會那樣做,那兩挺重機-槍就算不能幫他建立一方勢力,也至少能讓他擁有大量的財富。可惜的是,卡羅爾在這裡並不渴望錢與勢力,他要的是度,儘快趕路,然後將任務完成。所以他選擇了現在的做法。
然而,卡羅爾的現在的選擇,對於獵豹小隊來說,恰恰是一種折磨。二十公里的時對很多人來說,都不是處在一種低能耗的狀態下,特別是隊伍中一那個二階火系的戰士更是如此。在連續兩個鐘頭的趕路之後,那個二階戰士已經不得不進行食物和水分的補充了。
六個人之中,除了有妮娜和兩個二階格鬥系的戰士之外,就連四階的桑喬也開始喘著粗重的氣息,四階的戰力雖多少都在改進著他的體能,但他畢竟不是一個適合長距離趕路的人。
這種情況從接近中午開始,就變得更加嚴重。天上那火辣辣的高陽,此時依然保持著初升時的亢奮,而且是越來越亢奮。它高高在上地狂笑著,一邊看著荒野上兩撥人上演的追逐戲,一邊將一盆盆地烈火從天下澆下來。所有人在這炙熱的烈火下,全身都濕透了,每走一步時,從身上掉下去的汗滴都會出哧的一聲,然後變成一縷水蒸汽冒出來。至於那個二階的火系戰士,頭昏眼花、腳步飄浮的他,已經失去大部分的作戰能力了。
一開始,妮娜還在為緊緊咬住了對方而高興,因為她相信,對方為了保持一定的作戰能力,絕對不敢輕易加。然而,當她帶著隊伍連續幾次突進之後,她就現,對方也同樣加快了度。雙方的距離,始終保持在七到十公里之間。
怎麼辦?放棄?當然不。
之前桑喬曾提過放棄,但那是因為不屑於去追殺卡羅爾,而這時如果放棄的話,那無疑是承認獵豹軍團的無能。
已經是下午了,但雙方連短暫的休息也做不到,無論是補充水份、還是營養劑,全是在急行軍的過程中完成。整整一天都在連續不停地趕路,這早已讓所有人,包知卡羅爾都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
而為了打破這個僵局,妮娜與桑喬一起確立了新的追擊計劃。放棄二階火系的戰士,同時由妮娜與兩個格鬥系戰士進入全力奔襲狀態,其中一個負責背負班納姆。而桑喬,則沿著前頭部隊一路留下的記號追趕,只要前面的人能纏住卡羅爾一小段時間,那麼桑喬的槍就會給這次出擊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僅僅在計劃開始的第一個小時,卡羅爾就感到了極大的壓力,因為那感應的力場正以極快的度向他接近,這讓他不得不一次次提高度。最終的結果,就是卡羅爾和妮娜均以過五十公里的時在荒野上狂奔。而兩個格鬥系戰士則以六十公里的度一點一點地拉近雙方的距離。
傍晚的時候后,兩個格鬥系的戰士已經跟在卡羅爾的身後幾米,這時早已不再須要班納姆指路了。但過度地透支了體力,是會讓人出現短暫意識消失的,而這時的他們正是如此。兩個格鬥系戰士咬著牙根,帶著憤怒、狂躁、要將人碎屍體萬斷的怨毒目光,在卡羅爾的背後不時出非人的嘯吼。
卡羅爾同樣陷入了狂亂之中,這時的他,除了機械地奔跑之外,腦中唯一有的一點意識,便是此刻在他眼前,那一條看不清是在十幾米外、還是幾百米外的小河。
就在這時,一個格鬥系的戰士也終於從後面抓住了他。只是意料之中的打鬥並沒有出現,因為卡羅爾的身體才被輕輕地碰到時,他就已經無力再唯持平衡整個人滾倒在荒地之上,再也爬不起來。與他一齊摔倒的,是他身後的兩個體力用到了極限,終於崩潰了戰士。三個人就這樣完全滾成了一團,揚起了大片黃沙。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卡羅爾的眼皮動了一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條小河,就在離他二米之外。
他一次又一次地將頭撐起來,但卻又一次次地摔倒,之後又再撐起、摔倒,循環往複。無數次之後,他終於顫抖地站起了來,但還沒等他向走前走一步,他已再次頹然倒下。然而恰恰因為他的倒下,一顆本應穿過的他心臟的阻擊子彈,洞穿了他的左肩。子彈的巨大衝力瞬間將他的身體帶飛出去,撲通一聲,掉進了滿是毒液的小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