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釜底抽薪 下
當桑喬背著已經昏迷的妮娜,走到這片小型的廢墟時,一種強烈的不適感油然而生。這種感覺,就象是被人在暗中窺視,或者是打獵的獵人反而落入了獵物的圈套一樣。
這個廢墟距離他擊中卡羅爾的地方,只有一公里左右,他沿著河流搜尋卡羅爾的蹤跡,只片刻間就到了這裡。但不知為什麼,桑喬總感覺,之所以會最後來到了這裡,其實並不是偶然。只是問題在於,他想不到卡羅爾有任何設伏的手段。沒有炸藥、沒有特殊的裝置、沒有幫手等等的資源,埋伏也就無從說起,所以對於他不適的感覺,桑喬也只好暫時不作理會。
班納姆很快的,也拎著兩個昏迷的格鬥系戰士,追了上來。快地搭起兩個帳篷,桑喬將妮娜輕輕地放在帳篷內,一張帶固體製冷系統的氣墊床上,並仔細地為她理順那一頭的金。
此時的妮娜恬靜、溫柔,她本來有一雙惡狠狠的眼睛,但閉上的時候,那長長而且高翹的睫毛就顯露了出來,很美!很像是個女人!
桑喬突然間笑了,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樣想,妮娜本來就是個女人!可是他的笑容馬上又僵住了,沒錯,她始終是個女人,哪怕她是安德烈大領的孩子,也改變不了她是女人的事實。
在荒野,女人可以扮演的角色其實並不少,比如說:男人的玩物,或者是繁殖的母體,甚至是性-奴。當然,偶爾有些醜陋的,還擔任著賤仆的角色,但一般都不常久,因為醜陋的女人常常在街上,被莫名其妙地活活打死,理由通常會是——某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心情不太好。
在這樣的環境中,僅僅為了能像個男人一樣活下去,就造成了魔鬼少校:妮娜的出現。
她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場戰鬥,並在戰鬥中不斷地提升實力。這是因為,她只能通過不停地戰鬥來告周圍的人,她不是男人的玩物、不是一個繁殖的母體,也不會是男人的性-奴。但在,這種強捍的作風之下,桑喬看到的,是一個悲哀的女人。
一如今天,當桑喬從后趕上妮娜時,她已經昏迷多時了。在她的身後,一條兩公里長的爬行痕迹讓桑喬心酸。很明顯,她在累得站不起來的時候,仍然靠著比男人更頑強的毅力,爬行了整整兩公里。但可悲的是,她始終是個女人,在體能上有著先天性的缺陷。所以,她昏了過去。
桑喬凝望著眼前這個身在荒野,卻仍然肌膚滑膩的女人,慢慢伸出他的手,想去撫摸那矯好的容顏。然而這手卻停在了半空,停在了僅僅離那張臉一厘米的地方,久久不曾落下。
突然間,桑喬手握成拳,猛然站了起來,轉身走出了帳篷。月夜中,只留下桑喬一句堅定的低語:「你已經很堅強了,就放心地睡吧。無論將來生什麼事,一切,都有我為你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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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納姆休息了好一陣才勉強緩過了氣。他從沒想到。對於一個流民也會這麼痛苦。費力地支撐著身體站起來。他望了望仍在昏迷中地兩個同伴。走了出去。剛出到外面。便看到桑喬獨自站在小河邊。望著河水那詭異地綠出神。
「桑喬上尉。您怎麼還不去休息一下?」班納姆走上前問。
桑喬沒有轉身。只是搖了搖頭。低聲道:「我覺得他還沒死。那一槍並沒打中他地心臟。你認為呢?」作為一個四階地感戰士。桑喬雖然沒有強化過感覺地能力。但相比起一般人來說。他地感覺要相對靈敏一些。
班納姆低下頭。稍稍地沉默了一陣。才說道:「他身上中槍。又落在這滿是毒液地水中。按正常來說應該是必死無疑地。但我卻無法斷定。因為在那個流民落水之後。我就完全失去了他地蹤跡。他就象是在世上突然消失了一樣。這一點實在是不可思異!如果他是死亡地話。那這裡地水位並不深。沒理由找不到他地屍體。可是若說他沒死。我就一定可以感應到他才對!這、這、這種莫名奇妙地消失。根本就是不可能地事!」
桑喬沉思片刻。突然象是想到了什麼似地。轉頭問道:「班納姆。如果把所有因素考慮在內。在多少種情況下。他可能躲過你地感應?」
「三種,但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班納姆說,「第一種,是他在落水的同時,突破了第三階,達到了第四階的力量;在這種情況下,三階的我是不可能感應到四階的。」
桑喬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雖然三階是一個重要的分水領,許多的靈能者可能一生都停留在二階之中,但也正因為如此,三階以上的每一次突破都是非常艱難的。所以要讓突破來得這麼巧,機率實在是太過太過渺茫了。
班納姆繼續說道:「第二種,是他身上穿著生化磁能衣或身處在軍事基地之內,又或是身在地底、水下的極深處,這些情況都是由外力干擾靈能者的感應力場,從而令目標在靈能者的感應力場中消失。不過這裡並沒有軍事基地,或是極深的地底和水底。至於生化磁能衣就更不可能了,一百萬萊爾斯人中,能穿上這種生化磁能衣的人,大概也就一兩個而以。」
看到桑喬點頭表示同意,班納姆再說道:「最後的第三種情況,就是對方生命能量消失,比如死亡或是被送進生命原液池中,進入了假死狀態。」
「沒有其它了?」桑喬皺著眉問,因為就剛剛所說的這三種情狀,的確不可能在這裡出現,但問題是,對方的消失確是實實在在的。
「據我所知,沒有。」班納姆肯定地回答。
桑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用兩隻手輕輕地揉著自己的太陽**。他真的覺得太累了!
在兩人無言的沉默中,時間緩緩地過去了。
一個小時之後,兩個二階格鬥系的戰士,從營帳中走了出來。
格鬥系靈能者的強大,實在是名不虛傳。透支性脫力的他們,只接受了班納姆一支回復針的外部調理,以及僅僅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后,兩個人就都先後醒來,並恢復了大約百分之五十的戰力。當然,這也許與男女間體能的差異也有關,因為接受了同樣治療的妮娜,卻還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這時,桑喬也不得不暫時放棄那沒有結果的思考,重新安排接下的工作了。
在桑喬的安排下,四個男人很快地進行了明確的分工:班納德帶著其中一個格鬥系的戰士,開始了連夜對小河流的再次搜索,總之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另一個格鬥系戰士則進入深度休眠,準備深夜以後的值守工作。而此時營帳的安全工作,就由桑喬承擔。
各人立刻按任務分頭行動,桑喬也在營地的四周進行巡視。
從班納姆的口中,桑喬知道了卡羅爾曾在這個廢墟中呆過。於是在巡視中,他按照班納姆提及的方位,找到了卡羅爾昨晚呆過的地方。
不過想不到的是,當他站在那裡面時,他對卡羅爾的殺意又濃了一層。桑喬雖然他不是追蹤的能手,但六感都有基礎提升的他,卻在這裡找不到一絲有人住過的痕迹,如果不是班納姆給出方位的話,他甚至不敢相信,這裡在昨夜還住過人。因為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完全沒有住過人的痕迹。
在他本來的估計中,那地刺應該就是昨晚連夜趕製的,趕製時還會須要火堆的照明,會留下滿地的加工廢料和大量的足跡。然而,這裡什麼都沒有,甚至聞不到火堆燃燒后留在空間里的味道。
所以當他從廢墟中走出來的時候,那種莫名的不適感,就更加地強烈了。
回到營地之時,桑喬現妮娜竟然已經醒了!但她只是坐在氣墊之上,靜靜地著呆。
輕輕地嘆了口氣,桑喬緩步走到妮娜的身前蹲下,伸出左手,按在了她的肩頭。
妮娜的面色有些蒼白,雙手緊抓著拳頭,出幾不可見的顫抖。這種表情對桑喬來說,並不陌生。他知道,這是妮娜在拚命地忍耐,忍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自從她在五歲的時候,誓今生不再哭泣之後,桑喬已經不知看過多少次她的這種表情了,不過幸好,他知道每一次,到最後她都能堅強的忍住。
靜夜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妮娜的顫抖才漸漸地停下。然後,她微微地抬起頭,目光迷離地問:「我是不是很沒用?」
桑喬搖了搖頭,探著頭與妮娜四目相對,認真而堅定地說:「不!讓你昏倒是我沒用,我不是答應過要保護你嗎?現在我保護不力,你是不是要像以前那樣把我踹出去?」
妮娜忍不住撲哧一笑,但又立刻斂起笑容,嗔怒道:「我不是開玩笑的。」
「我也不是啊。」桑喬玩味地回答。
妮娜哼了一聲,望向別處,可是很快又轉回頭問:「那,他呢?是不是讓他跑了?」
「沒有,我射中他了,不過沒中要害。他後來掉進小河裡,屍體還沒找到。」
「那就是失敗了……」妮娜黯然低語,以獵豹軍團的傳統來說,活沒見人,死沒見屍的話,那都不能算是成功。「我們明天——」
「回去。」桑喬介面道,「飛鷹計劃的重要性你也知道,我們明天如果再不回去復命的話,時間就來不及了。這邊的問題你就別多想了,方圓八百公里以內,只要那個卡羅爾活著出現的話,班納姆就能感應得到,你放心吧。」
「如果他不出現呢?」
「那就是死了。」
「……」
桑喬走出營帳的時候,班納姆兩人也拖著疲勞的身體回來了,結果在意料之中,仍是一無所獲。十幾公里長的小河邊上,沒有現一個可疑的足印。而班納姆損盡了所有精力,細緻地感覺了方圓數百公里,也沒現任何異常。他雖然不敢相信,但那個叫卡羅爾流民,真的是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這也是正式地,宣布了獵豹小隊的這次行動——失敗!
夜色,漸濃。
除了值守深夜的克斯比之外,其他的人都各自睡下。整整一天的極度勞累,讓所有人都睡得很深、很沉。
然而,一雙冰冷寒徹的眼睛,卻在此時睜開了。
從冰晶中醒來的卡羅爾,看到的是一個純綠色的世界,有些像他以前在nT88基地中被改造基因的情境。只不過與此時相比,情況卻是大不相同,因為這些綠色的液體中,無數的細菌和毒液已將他摧殘得體無完膚,特別是被阻擊彈洞穿的傷口,不止沒在冰晶中癒合,更是不斷地散出縷縷淡淡的黑血。
沒錯,是黑血,中劇毒后的黑血。這時的卡羅爾,就在小河的河床底部,而位置,就在廢墟的附近。
作為冰系的靈能者,是可以從水中攝取少許能量和微量氧氣的,他就是靠著落水后所攝取的能量,一路往上游回潛,最後在廢墟的附近,用冰晶封住自己,進入了類似在生命原液倉的休眠狀態。不過同時,由於攝取了大量帶毒性的水系能量,也令此時的他,身體中新增了過千種不知名的毒菌。雖然這些毒菌是作用於萊爾斯人身上的,但作為生命基因的相近體,卡羅爾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當然,死並不能成為放棄行動的理由,作為一個軍人,既然制定了作戰計劃,就必需進行到底,這關乎的是軍人的榮耀、也是軍人堅不可催的信仰。
所以在他死前,還有一件事是他必需現在、馬上就去做的,那就是——完成那一場未完的戰鬥,並取得預期的勝利。
哪怕,為此而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凌晨兩點三十八分整,「釜底抽薪」行動的最後一步,開始。
營帳之前,一朵枯火正無力地搖曳著。
克斯比無聊地坐在地上,不時向火堆中添上一點燃料。他此刻,正回味著白天所生的種種,特別是他在追趕的最後時刻,他一把抓住那個流民,間接令那個流民在後來中了桑喬上尉的一槍,他覺得自己做得還不錯,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己也昏了過去。但再一想到那流民可能因此而喪生,他又興奮了起來。與獵豹對抗的人,都是死不足惜的,這一點對任何一個獵豹軍團的戰士來說,都是一樣的。
不知不覺間,夜越來越深了,也越來越涼了,涼得無比的舒適,就象是在溫控房內享受著二十二點五度的恆溫一樣。
克斯比疑惑地望了望黑壓壓的天空,心中有些奇怪,今夜的老天怎麼如此體貼。不過對於荒野來說,出現任何天氣都是正常的。全面的沙化后的荒野,完全有可能今晚寒風凜冽,而明晚卻是悶熱異常。
僅僅過了片刻,克斯比再次抬頭上望,他似乎覺得自己好象有些不妥。有種忍不住想站起來,活動筋骨的衝動,只是他才撐起身體,一陣突然襲至的昏暈感,讓他重又坐下。
怎麼回事?難道是白天太累的后疑症?回答他的是一股不期而至的噁心感,還有越來越嚴重的眩暈。
我中毒了!
這是克斯比停留在腦海的最後一個念頭,然後他的嘴被捂住,跟著脖子一涼,失去了知覺。
卡羅爾輕輕地,放下敵人的頭顱,悄悄向營帳摸去。
在營帳的帳口處,他故技重施,緩緩地向兩個帳內送出了調節溫度與濕度的氣體,直致兩個營帳的溫度,都保持在最舒適的二十二點五度的恆溫為止。不同的是,他這一次並沒有將體內的毒氣混在凍氣中散出去,因為他要令帳內的人睡得更熟更深一些。
右邊的一間是那個女人的,她不是目標,所以卡羅爾小心翼翼地摸進了左邊的營帳之內。透過掀開帳布的一點微光,卡羅爾看清了帳中有三個人,分別睡在三張氣墊床上。他小心的避開那個身穿迷彩服的男人,直覺在告訴他,該離這個男人遠一些。就算是現在,想殺他,卡羅爾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至於他的目標,正是熟睡中的班納姆。
獵豹小隊的第二個優勢,就是這個有感能力的人,只要有他的存在,卡羅爾就不可能逃得掉。所以,班納姆就是釜底抽薪中,最重要的「薪」。
當藍色的光亮在幽暗中一閃而逝,卡羅爾終於安心的笑了,無論接下來他能否活下去,但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後,他用一場勝利來記踮他自己。
從解除對方機動力、到讓對方陷入極度疲勞、再到孤注一擲的入水計劃和最後的夜襲。付出了中彈、身中劇毒的代價之後。這一切,都隨著卡羅爾再次邁出營帳,他孤獨的身影,慢慢沒入了濃稠的夜暮時,結束。
至此,「釜底抽薪」的作戰計劃,終於被劃下了完美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