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暮色從遠山襲來,炊煙冉冉升起,太陽落山了。

路趕得太急,錯過宿館,花嫁隊伍只好掛單郊野的凈土寺。

寺院依山而建,綠峰環抱,晨霧晚雲,安詳寧靜,恍如人間凈土;院中有一七層寶相塔,垂直參天,氣勢宏偉,名僧高德輩出,曾吸引過不少教派大師在此論法講道,寫下輝煌燦爛的歷史。

方丈和氣,大開方便之門,引士兵到十八羅漢殿休憩,收斂殺氣,並安排小姐與良喜到後院禪房。

在高麗大型的寺院除了擁有土地和奴婢之外,另外設有僧兵保護寺產,凈土寺也不例外。不過由於忠州接近首都開京,大部分的僧兵奉召趕回開京,嚴防蒙古鐵騎侵入,只剩下十數名僧兵留守。

此外,凈土寺還從事疾病者治療和流浪者收容,為了小姐的安全,金仲夫照例派六名士兵分立禪房外的廊道上,嚴禁閑雜人等接近小姐,同時也禁止小姐隨意走動,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禪房並無太多裝飾,窗明几淨,壁上掛著一幅觀音圖,善財和龍女分侍在兩側。椅子對著觀音寶像,上面放著蒲葉編的蒲團,一盞青燈照著禪房裡的人影,透過窗格子便可知曉房內一舉一動,任何秘密都守不住。

用完晚膳,良喜端著餐盤去廚房,回來時聽到小姐微弱的歌聲,推門而入,歌聲驟停,良喜心裡覺得奇怪,想了一下后問道:「小姐,你剛才是不是在唱歌?」

「隨便哼了兩句。」崔尹貞眼裡有藏不住的快樂。

「小姐,你看起來心情很好。」良喜試探道。

「我今天做了善事,心情當然好。」崔尹貞露出微笑。

「但願那名老婦一家人能從此平安度日。」良喜向壁上的菩薩合掌。

「現在你不會再怪我多管閑事了吧!」崔尹貞一臉得意洋洋。

「我這不是在向菩薩懺悔嘛!」良喜煞有介事地說。「善有善報,希望菩薩看在小姐做好事的分上,保佑小姐嫁個好夫君。」

崔尹貞笑著指出。「菩薩又不是月下老人,祂才不管婚姻大事。」

高麗深受漢化,雖然有韓語,但在這個時期還沒有自己的文字,以漢字為主,不僅引進大量的儒教著作做為科舉考試的基準,連佛經也是採用漢文譯本。當時只要是貴族,府里一定有不少的漢人著作,就連神話也是採信盤古開天的說法。

簡單的說,高麗人的思想和生活與漢民族息息相關,去高麗做生意的宋人,即使不會說韓語,只要寫漢字,雙方就能溝通,達成交易。

「搞不好菩薩會把我的願望轉告給月下老人呢!」良喜促狹地說。

「那我也來向菩薩許願。」崔尹貞對著菩薩像閉目良久。

「小姐許什麼願許這麼久?」良喜好奇地打探。

「你猜。」崔尹貞雪白的雙頰彷佛偷偷從天上剪了兩朵紅雲貼上。

「是不是和早上那名馬商有關?」良喜直覺聯想到白日的遭遇。

「我是要菩薩替我轉告閻王,今晚留金大人過夜。」

「真的只有這樣嗎?」看小姐念念有詞好一陣子,應該不只如此吧?

崔尹貞板起臉孔。「良喜,老實說,我有時候還真不喜歡你的態度。」

態度?!她的態度怎麼了?明明是小姐的態度比她奇怪,歌唱到一半忽然停止,臉色那麼艷麗,即使板起臉孔,卻讓人一眼看出是佯裝出來的怒氣。而且小姐又不是不了解良喜,她和別的婢女不同,她向來有話直說。

小姐向來喜歡她這點,因為小姐也是直腸子,以前就算她說錯話,小姐也不會擱在心上,今天她沒說錯話,小姐卻擺出小姐的架子,所以說,態度有問題的根本就是小姐,而且還大有問題……

但不管怎麼說,她是奴,小姐是主,在這種時候只有道歉認錯的分。

「良喜知錯,良喜會改進。」良喜垂低了頭。

「你……剛才那麼說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崔尹貞欲言又止。

「不瞞小姐,良喜以為小姐心情好是因為馬商。」良喜一根腸子通到底。

「因為他什麼?」崔尹貞無意間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認為他長得很帥,很少女人能無視他的英俊。」良喜小心用詞。

「他是長得不錯,不過我敬佩的是他見義勇為的俠風。」崔尹貞又是甜笑。

「他不該掐住小姐的脖子,害我嚇得半死。」良喜直言不諱。

「他並沒用力。」崔尹貞急聲辯解。

「躲在小姐背後,這種行為算不上英雄。」良喜不屑地嘟著嘴。

良喜這丫頭,是婢女中有名的刀子嘴,府里的女婢不只一次向她告狀,說良喜的嘴會傷人,她到今天才知道良喜的嘴真的厲害,連她都招架不住。

嘆了一口氣,崔尹貞避重就輕地說:「情勢所迫,他也是逼不得已。」

「小姐,你為什麼一直幫他說好話?」良喜以研究的目光看著小姐。

「我才想問你,良喜,你為什麼討厭他?他哪點不好?」崔尹貞面無表情地問道。

「他的眼神好凶,令我不寒而慄。」良喜忍不住打個冷顫。

「他是商人,眼神精明,才沒你說的那麼可怕。」

「最可怕的是,他看你的眼神色迷迷。」

「胡說。」崔尹貞嬌嗔,水漾的眸子卻含著深清。

「胡說的人是他,依我看他根本不是馬商。」良喜注意到小姐的異狀。

「那他是什麼?」崔尹貞心事重重地蹙眉。

「我認為金大人說的沒錯,他是姦細。」良喜大膽地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住口!」崔尹貞倒抽一口氣,冷靜下來,過了許久才說:「別再說了,反正我們日後又見不著他,他是誰,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

良喜不敢再多說什麼,今晚的氣氛詭異,小姐的心情起伏不定,良喜寧願相信是因為花轎已經快抬到開京,卻遲遲不見凈智法師人影,所以小姐才控制不住情緒。良喜轉移話題。

「趕了一天的路,小姐累了,我去打洗臉水,今晚早點休息。」

崔尹貞叮嚀。「士兵很壞,遇到他們時躲遠一點,免得被輕薄。」

良喜點了點頭,拿起木盆走出禪房,但她這一去竟像迷了路似地久久沒回來,崔尹貞焦急,推開窗戶,看到守衛的士兵人數增加,原本六名,現在卻變成有二十名之多,而且神情緊張,為什麼呢?

今晚風大無雪,環寺的松濤颯颯如泣,寂靜的寺廟顯得不平靜。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徵兆難道是諸佛暗示,今晚凈土寺會有變數?

一陣眼皮跳,讓崔尹貞陷入不安,關上窗戶,轉身來到菩薩面前的椅上,禪坐蒲團,脫下皓腕上的蜜蠟佛珠,閉目誦經。

直到房門被推開,崔尹貞這才急急張開雙目,焦躁地問:「良喜,你怎麼去那麼久?」

良喜放下盛滿水的木盆,神情有些緊張,知道窗外的士兵正密切注意著房內的動靜,便以若無其事的聲音說:「小姐,時間不早了,請早點梳洗休息。」

崔尹貞迅速地梳洗,一上床,良喜立刻吹熄油燈,拉合床簾,小心翼翼地低聲對小姐說:「我在井邊遇到從佛國寺來掛單的武僧。」

「謝天謝地,大哥終於來了。」一滴淚珠從崔尹貞的眼角緩緩滑落。

「武僧他們一直跟在花轎後面,只是找不到機會搶親。」

「你有見到凈智法師嗎?」

「法師怕被凈土寺和尚認出,走漏風聲,所以在廟外守候。」

「武僧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開始行動?我們要做什麼?」

「今晚三更行動。」良喜憂喜參半地說。「不過,今晚有很多來歷不明的人掛單凈土寺,龍蛇混雜,狀況不明,武僧要我們在三更以前無論聽到什麼聲音,最好都別走出禪房,免得發生意外。」

「今晚,我看我們就念經念到三更,以免睡著誤事。」

「小姐……」良喜咬了咬下唇,猶豫著是不是該說出另外一件事?

「想說什麼就說吧!」崔尹貞心裡已有準備,今晚將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打完了水,我在回房的途中看到眼熟的穿著。」

「什麼叫眼熟的穿著?」

「跟今早的馬商穿著十分神似。」

「是他嗎?」幸好沒點燈,不然良喜又要追究她臉紅的原因。

「不是,我想有可能是他的手下。」良喜若有所思。

「也許只是巧合。」崔尹貞閃爍其詞地說。

「這種巧遇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良喜完全不採信小姐的說法。

「他沒有理由跟蹤我們啊!」崔尹貞試著以平穩的口吻說出。

「小姐的美貌就是最好的理由。」良喜認定地說。

「士兵那麼多,就算採花賊也不敢妄動,除非他想找死。」

良喜不再浪費唇舌,心裡明白她的話很刺耳,小姐聽了不會高興,而且今晚是關鍵的一晚,有三方人馬潛伏在凈土寺,決定小姐的未來,犯不著為一個不相干的馬商激怒小姐,一切等過了今晚三更再說。

離三更還有一段時間,房外的士兵見房內漆黑已久,便毫無顧忌地聊起天來。

「今晚怎麼一直不見第三領的兄弟?」一個高瘦的士兵問起。

「他們十個人被金大人派去執行特別任務。」另一名矮小的士兵回答。

「什麼特別任務?」

「金大人對今早的事耿耿於懷,中途派他們踅返忠州城。」

「去做什麼?」高瘦的士兵聲音微顫,心裡有數。

「金大人要他們殺了老婦一家以泄心頭之恨。」矮小的士兵嘆氣。

聲音傳到崔尹貞耳里,陡地渾身發抖,若不是良喜一手抓住她,一手抓住床柱,她恐怕會失去理智,跳下床,直接衝到金仲夫的禪房。但她自知去也沒用,只能緊咬著牙忍耐,無聲地流淚……

「金大人不是以人頭保證不傷害老婦一家,為何出爾反爾?」

「你一定是新來的,才會對金大人如此不了解,他向來言而無信。」

「上個月我才被人從田裡抓來當兵。」自古以來,高麗因四強環繞,只要一有戰火點燃,農人就必須放下鋤頭改拿刀劍,加入戰場禦敵;但這群臨時加入軍隊的農人,往往是戰場上的犧牲品,所以高麗的農田經常看到是婦女在耕作。

「時間算一算,他們也該趕到凈土寺才對。」矮小的士兵說。

「依我看,他們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高瘦的士兵氣憤的詛咒,他畢竟是農人,心地比較善良。

「小聲一點,萬一讓金大人聽到,你的腦袋可是要搬家的。」

「我聽第五領的兄弟說,金大人喝得醉茫茫的,就算腦袋搬家也不知道。」

這時,突然聽見怪異的響聲,士兵們握緊劍,做出戒備狀,四下張望,只見一個不明物體在草叢中停了下來,矮小的士兵想要看清楚地眯起眼。「什麼東西滾過來?」

「好像是個球。」高瘦的士兵回答。

「喝!是金大人的腦袋!」矮小的士兵大膽地走近草叢,突地大叫。

「快敲鑼!把十八羅漢殿的士兵叫醒!」高瘦的士兵嚇壞了。

二十個士兵聚攏在一起,因為不知敵人會從哪裡出現,圍成圓形的備戰隊形,這時負責敲鑼報警的士兵突然大叫:「唉呀!好痛!我的手臂被砍了一刀!」

眼看銅鑼就要落地,一個穿著夜行裝,頭上也罩著黑布,只露出兩個眼洞的黑影從屋檐上落下,及時接住銅鑼,冷聲警告。「若想活命,我勸你們最好保持安靜,丟掉手上的兵器。」

「你想幹什麼?」矮小的士兵喝問。

「帶走房裡的小姐。」黑影毫不考慮地說。

是武僧嗎?開始行動了嗎?房裡的崔尹貞和良喜心裡同時這麼懷疑。

矮小的士兵冷靜的反擊。「你作夢,讓你帶走小姐,我們是死路一條。」

其中一個士兵也說:「我們十幾個人對他一個,勝算很大。」

「殺了他,替金大人報仇,李將軍會給我們重賞。」又有一個士兵附和道。

「慢點!他手上沒兵器,可是小李卻中暗算,可見他還有同黨。」高瘦的士兵卻提出相反的意見。「金大人已經死了,我們有必要拚命嗎?」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看我們還是投降,保命要緊。」這邊也有贊同聲。

二十個士兵出現分歧的看法,直到有個士兵泄漏軍機地說:「你們知道金大人為何喝那麼多酒嗎?我知道。我曾聽金大人說過,等到了開京之後,咱們立刻要去前線,和蒙古人作戰,他還說蒙古人對敵人十分殘忍,都是以人肉喂鷹養狗。」

此話一出,大家都被人點了啞穴似的,只聽見喉間傳出害怕的吞咽口水聲,黑影見大勢已定,發出一聲冷笑問:「你們商量好了嗎?」

「小姐就在房裡,你請便。」二十個士兵同時將手中的兵器扔下。

說時遲那時快,屋檐上彷佛飛下一隻黑雁,無聲無息地拾起地上一把劍,劍光從每個士兵的眼前一閃而過;起初士兵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喉間一陣刺痛,鮮血汩涌而出,士兵們紛紛伸手捂住脖子想要阻止血濺,卻是滿手鮮血,一個接一個不支倒地……

「你不是說不殺我們嗎?」高瘦的士兵懊悔不已,若不是他貪生怕死,主張棄械投降,也不會落入敵人的圈套,他太傻了,居然忘記了「兵不厭詐」的道理。

「是他說的,又不是我說的。」手中拿著血劍的黑影說。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矮小的士兵臨死前不忘追問。

「蒙古人。」黑影驕傲地說,並踩過他們的屍體,朝禪房走去。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但搞不好蒙古人只是個陷阱。」

「小姐我聽不懂,陷阱是什麼意思?」

「武僧為了嚇唬士兵,故意說他們是蒙古人。」

「不可能,他們的高麗語並不純正,有異族的口音。」

門突然打開,崔尹貞和良喜瑟縮地躲在床上,無處可逃,也無力反抗。

黑影漸漸朝她們逼近,手指在兩女的頸間一點,她們像兩條軟被似的癱在床上,意識全無。

一個黑影扛一個柔軟的身軀,快步步出禪房,從寺后貼著山壁的圍牆利落地飛了出去,進入樹林,林間有三匹馬,其中一匹馬上有人,手中握著另外兩匹馬的韁繩,兩個黑影抱著女體上馬,消失林間。

但沒人發現在飛牆的過程中,良喜發上的彩頭繩被樹枝勾掉一條……

恍如從噩夢中驚醒,崔尹貞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簡陋的屋樑。

窗外透進微弱的月光,崔尹貞努力撐起身子,頭又昏又痛,眯著眼打量四周擺設,破舊的桌椅顯現出農家的味道。她怎麼會在這兒?良喜人怎麼不在這兒?蒙古人抓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她雖然是貴族之女,但爹爹只是個參知,權力不足以影響政局,能夠左右皇上的,當今朝中只有李將軍,難道蒙古人知道她是李將軍未過門的妻子,是想以她做人質,要挾李將軍投降歸順……

這時門外忽然有腳步聲,崔尹貞輕手輕腳走到門邊,臉頰貼著門偷聽。

屋內跪著一家四口人,一個老人、一對夫妻和一個小孩,他們以驚懼的眼神看著昂首闊步走進來的阿獅蘭汗,眼淚隨著顫抖不停的身子流下來。

阿獅蘭汗不悅。「不準哭!我最討厭看到眼淚!」

老人和夫妻趕緊以袖揩淚,但小孩受不了驚嚇,反而哇哇大哭叫媽──

「小寶!閉嘴!」小孩的母親立刻用手捂著兒子的嘴巴。

「老頭子,你去喂馬,天亮之後我要趕路。」阿獅蘭汗命令道。

「我……」老人看著兒子,小聲地說:「我雙腿又麻又痛,站不起來。」

「大人,請讓我去,我比我爹更會喂馬。」男子自告奮勇。

「你們竟敢違抗我的命令!」阿獅蘭汗勃然大怒。

「不是的,大人,我爹腿原本就有毛病,跪太久所以站不起來。」

「既然他是無用的廢人,留他在這世上只是浪費糧食。」

「大人!饒……」老人連命都還沒講出來,就已經沒命了。

「現在你可以去喂馬了。」阿獅蘭汗故意炫耀手中沾了血的環刀。

「是,大人。」男子不敢報父仇,低著頭含淚走出去。

「小毛頭你過來,把刀上的血給我擦乾淨,擦不幹凈下場就跟老頭一樣。」

「小寶,快去。」小孩的娘硬是把小孩推向前。

小孩專心地擦拭環刀上爺爺的血,忍著不掉眼淚,讓人看了心酸。

燭光照在坐在椅上的阿獅蘭汗臉上,高挺的鼻骨顯現他的霸氣,一抹殘酷的冷笑掛在他的嘴角。

成吉思汗有無數的妾,每佔領一座城堡,城中最美的女人就成為他的妾,阿獅蘭汗的母親並非傳統蒙古人,而是色目人,所以他的眼睛並不像蒙古人那樣細小。

有人說阿獅蘭汗的眼睛像貓,眼珠顏色會隨著光線改變,那是因為他身上流有色目人的血,珠色淡;不過他不喜歡別人說他眼睛漂亮,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純正的黃金貴族,所以他習慣皺眉眯眼。

然而皺眉眯眼的動作竟使他看起來殺氣騰騰,就連站在他身後,跟著他有十年之久的得力手下千戶長──忽兒察,也從來不了解大汗心裡想什麼,每次見到大汗都是戰戰兢兢,深怕自己一個不留心,腦袋和身體就會分開。

不過,有一點忽兒察很清楚,可汗不僅眼睛像貓,他的個性更像貓,非我族類的人,在阿獅蘭汗的眼中皆如鼠:當貓抓到老鼠時,往往不是一口吃掉,而是含在口中,讓老鼠以為還有活命的機會,拚命掙扎,待老鼠氣力用盡,然後才咬掉老鼠的頭……

「大人,刀子擦乾淨了,請你檢查。」小孩恭敬地雙手高舉呈刀。

「忍辱負重,不錯,你將來會成大器。」阿獅蘭汗將環刀插回腰帶上。

「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小孩忘了害怕,眼神變得十分堅強。

「你跟你娘,把老頭的屍體抬出去。」阿獅蘭汗眯著眼命令道。

「遵命。」母子倆一人抬頭一人抬腿,走到屋外。

「忽兒察,那個男孩絕對不能讓他活。」

「屬下明白,屬下知道怎麼辦。」

天呵!蒙古人怎麼這麼殘忍!他們不但殺人,而且還濫殺無辜,崔尹貞咬緊的牙齦因氣憤而疼痛,一想到自身的處境,忍不住悲從中來,雙手掩住臉,淚卻從指縫間滴了下來,她真是紅顏薄命,居然落到蒙古人手上……

但,突然她不哭了,眼神變得跟那個男孩一樣堅強。

反正她早就有尋死的念頭,她的手緩緩伸進胸帶,高麗女子為了襯托胸線美麗,把腰帶提高到胸部下沿,所以乾脆不叫腰帶,叫胸帶。崔尹貞的胸帶裡面有一用綉帕包的銀簪子,簪子的尖端塗了劇毒,以備不時之需,只要刺破一點皮膚,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本來她以為大哥來了,銀簪子派不上用場,卻沒想到蒙古人搶先一步擄走了她,不過她絕不會讓蒙古人在她身上逞獸慾,為了貞節,她只有以死銘志。

正當她想了結生命之時,門外突然又有了新狀況,讓她臉色死白……

「啟稟大汗,有群和尚行跡可疑地朝山上而來。」阿獅蘭汗的另一名得力手下乃朵塔吉,氣喘吁吁地回報。

「這裡是凈土寺的後山,他們來這會不會是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依屬下之見,他們行動敏捷,像訓練有素的降魔軍。」

「降魔軍是什麼玩意兒?」

「是有武功的和尚所組成的軍隊。」

「有多少名和尚?」

「探子說,至少有百二十人。」

「現在距離我們多遠?」

「不到十里,大約再一炷香的時間就會到此。」

蒙古鐵騎百戰百勝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他們知己知彼,充分掌握敵情,蒙古人在攻打敵國時,一定會事先派出足智多謀的勇士,喬裝打扮成商人,一路探聽這個國家的民情和地理,了解到哪條路最好進攻,哪裡可以紮營,哪裡有敵營,哪裡有糧草。

這次偵察高麗的工作,正是由乃朵塔吉負責,他做的還不錯,但阿獅蘭汗並不滿意。「和尚為什麼追咱們?」

「屬下無能,屬下不知道,請大汗治罪。」乃朵塔吉面有愧色。

「我現在不罰你,你知道你接下來該做什麼嗎?」阿獅蘭汗目光咄咄。

「屬下明白,屬下會將功贖罪。」乃朵塔吉鬆了一口氣。

「你打算怎麼殲滅他們?」

「在林中設下陷阱,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以寡擊眾,你有幾成把握?」

「請大汗安心地躺在床上,等候佳音回報。」

「記住,一個活口也不能留,免得泄漏咱們的行蹤。」

「屬下已挖好了大坑做為他們的墳墓,儘力湮滅打殺的痕迹。」

糟了!尾隨在後的降魔軍一定是大哥和武僧!

崔尹貞的手自胸帶里抽出來,她必須想個辦法通知大哥小心陷阱,她該怎麼做?她環顧房內,一張床兩張椅一張桌,桌上有盞油燈,突然間靈光一閃──對了,燒房子,這房子是茅草屋,燒起來火勢大,大哥遠遠就能看到火煙,必會放慢馬步,不敢貿然前進。

事不宜遲,她完全不考慮自己該如何逃出去,因為燒死跟毒死總歸是一死,她絕不能連累大哥,她急忙站起身,壓著腳步不敢出聲,可是她才離開門邊不到三步距離,突然從她背後傳來一聲怒喝。「你想做什麼?」

崔尹貞嚇了一跳,回過頭,以不敢相信的難過眼神看著阿獅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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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獅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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