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你!」崔尹貞心如刀割,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絲痛苦。
「看到我,你一定覺得很高興。」阿獅蘭汗自以為是。
「你這個殺人魔,我恨不得你死。」崔尹貞氣得胸部上下起伏。
「你生氣的模樣很好看。」阿獅蘭汗故意色迷迷地盯著她胸部猛看。
「色郎!」崔尹貞雙手橫在胸前做無謂的抵抗。
「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不是色郎!」阿獅蘭汗挑釁地揚眉。
「我勸你最好放了我,不然你永遠別想回蒙古。」崔尹貞虛張聲勢。
「降魔軍跟你有什麼關係?」阿獅蘭汗懶洋洋地問。
「是我未婚夫的手下。」崔尹貞喉嚨梗了一下。
「你說謊。」阿獅蘭汗冷哼。
「沒有。」事到如今,崔尹貞只好鼓動舌簧,搬出李將軍嚇唬他。「我未婚夫是當今高麗最有權勢的李承道上將軍,掌管總兵符,連皇上都怕他,他一定會派百萬雄兵來救我,到時你會死得很慘。」
阿獅蘭汗輕蔑地說:「根據我的情報,李承道好像已經六十歲了。」
「老而彌堅,蒙古人,這句話的意思需要我解釋嗎?」崔尹貞不服輸。
「要,我的漢學知識不足。」阿獅蘭汗故意裝傻。
「就是老了還……還很堅硬。」崔尹貞舌頭有些打結。
「哪裡堅硬?」阿獅蘭汗捉狹地挑挑眉。
「尾巴。」崔尹貞脹紅了臉。
一聲爆炸似的大笑,阿獅蘭汗冷冽的眼眸透出一絲溫柔,長年在馬上南征北討,即使打了勝仗,他也沒開懷笑過,勝利對他而言像宰了一頭羊般平常,他早就忘了大笑是什麼滋味,他從沒想到會有今天──因為她。
原本他只想踐踏她的美麗,就像蒙古鐵蹄無情地踐踏每一寸走過的土地,留下殘破的焦土,然後把她送還給李承道;羞辱敵人的妻子,是蒙古人引以為傲的作風,但他現在改變念頭,能讓他微笑的女人不多,而能讓他大笑的女人卻只有她一個,他打算帶她回蒙古。
笑聲停止后,阿獅蘭汗透露。「據我所知,他的尾巴硬不起來,是軟的。」
崔尹貞不客氣地說:「你怎麼知道?難道你陪他睡過?」
「小心你的用詞,我是很容易生氣的。」阿獅蘭汗臉色丕變。
「我只是好奇,你怎麼這麼神通廣大!」崔尹貞嚇得改用巴結的語氣。
「他的女人在偷男人時說溜了嘴。」阿獅蘭汗不屑地說道。
「你跟他的女人有一腿!」崔尹貞沒察覺到她的聲音帶了股酸味。
「我從來不吃剩菜,」阿獅蘭汗邪氣地補充。「我想吃的是他未婚妻。」
「癩蝦蟆是吃不到天鵝肉的。」崔尹貞心跳得好厲害。
「你真的想嫁李承道那隻老蝦蟆嗎?」阿獅蘭汗試探地問。
「父母之命,我不能不從。」崔尹貞口是心非。
「天一亮我就送你去將軍府。」阿獅蘭汗故意當真。
「你說真的?」崔尹貞目瞪口呆。
「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阿獅蘭汗點頭。
「我才不要嫁老肥豬。」崔尹貞突然雞貓子似地大叫起來。
「所以說,你應該感謝我英雄救美才對。」阿獅蘭汗饒富樂趣。
望著他似笑非笑的俊容,崔尹貞一陣心亂如麻,他劫持她的目的真是為了救她的嗎?她不停地思索這個可能性有多少?依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是有一點可能,因為他對降魔軍的了解不多,他很可能誤以為降魔軍是李將軍的手下,所以他才會叫手下設下陷阱,趕盡殺絕。
如果是這樣,她應該趕快向他解釋,誤會一場,就在她櫻唇微啟之際,這時門外突然傳來:「稟大汗,斬草除根完畢。」
阿獅蘭汗回答:「你在外面守衛,沒我的命令不要進來。」
一陣寒意在崔尹貞的血管里奔竄,她渾身上下,連牙齒都忍不住打哆嗦。太可恨了,她手指指著阿獅蘭汗,有如指著罪大惡極的殺人犯,咬牙切齒地說:「你殺了老人和小孩,你不配做英雄,你連豬狗都不如。」
「你少說了一項,我也殺女人。」阿獅蘭汗冷笑。
「我的婢女呢?你殺了她嗎?」崔尹貞含淚的水眸迎上殘酷的冷眸。
「被我綁在雞舍里,光著身體。」阿獅蘭汗的嘴角佞揚。
「你對她做了什麼事?」崔尹貞真想把他的嘴打歪。
「還沒做,不過等我手下凱旋歸來,她將成為獎勵他們英勇的獎品。」
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崔尹貞睜大眼睛看著曾讓她意亂情迷的阿獅蘭汗,這一眼,除了害怕之外,她找不到第二種感覺。
她剛才生氣地說他是殺人魔,但他不是,他比殺人魔還可怕,他知道怎樣讓敵人害怕,一劍刺死和千刀萬剮都不是,生不如死才是。他讓和樂的家庭,親眼目睹家人慘死,他讓重視貞節的女子,潔白的身體被無情蹂躪……
他會怎麼對待她呢?像小男孩那樣,在她面前殺了她大哥?還是像良喜那樣,叫很多男人輪流侵犯她?不論是哪一種方式,她都不會讓他得逞,她知道他一開始會怎麼對她,她的美麗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產生邪念。
是的,他一定捨不得讓別的男人先上,他會是第一個佔有她的,胸帶里的銀簪子是她唯一的機會,只要輕輕劃破他的皮膚,他必死無疑,然後她再放火燒房,警告大哥。當然她知道她逃不了,良喜也逃不了,她們兩個都是弱女子,不過她不會讓自己和良喜再次落入蒙古人手中。
良喜應該會同意,她先殺了良喜,然後她再自殺……
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他看出她心裡的想法,一滴眼淚被她擠出眼角,崔尹貞佯裝悲憤,發紅的眼眸里閃著怒火,緊緊抓住桌沿的十指泛白,太陽穴也隱隱跳動,整個人像頭噴火龍似的。
「你為什麼要傷害手無縛雞之力的良喜?」
阿獅蘭汗拉開椅子,坐在她的對面。「她對我不敬。」
「你無緣無故抓了我們,要我們如何尊敬你?」
「你們身為階下囚,想要活命,就應該像狗一樣取悅我。」
「她做了什麼?」崔尹貞氣憤地問。「你非要那樣懲罰她不可!」
「她罵本汗蒙古狗。」阿獅蘭汗嚴肅地說。
「罵的好。」瞧見他臉色氣紅,崔尹貞有種報復的快感。
「你是不是也想得到她一樣的待遇?」阿獅蘭汗朝她節節逼近。
崔尹貞繞著桌子躲避,她不能立刻投入他懷抱,這樣他會起疑,她必須假裝抵抗,表現寧死不從的決心,如此一來更能激起他游牧民族的天性──捕獵。
「你這個可惡的蒙古人,抓我想做什麼?」崔尹貞明知故問。
「女人的用途只有一個。」阿獅蘭汗嗤鼻道。
「什麼用途?」崔尹貞越繞越快。
「上床,取悅男人。」阿獅蘭汗一個箭步抱住她的腰。
「你休想!」崔尹貞掙扎地擺動腰部,但只是徒然消耗自己的力氣。
「我不是想,我是要。」阿獅蘭汗輕而易舉地把她扔到床上壓倒。
「別用你那沾滿血腥的臟手碰我!」崔尹貞的雙手在空中揮舞以示抗拒。
「我就是要碰你!」阿獅蘭汗手一伸,將在他面前揮來揮去的雙手一把抓住,拉到她頭上按住,然後另一隻手的食指得意地從她眉心緩緩往下滑,越過鼻樑、唇瓣、皙頸,來到肩胛骨中央,五指同時展開,撥開衣襟,半圓的柔軟映入眼帘,引起他喉嚨一陣騷動。
「非禮!」崔尹貞大聲呼喊,但就算菩薩聽到也救不了她。
「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阿獅蘭汗快速地拉開蝴蝶結。
裹著綉帕的銀簪子落在床上,阿獅蘭汗並不大在意,將它連胸帶一併推到床下,大手將她上衣褪到手臂的關節處,形成一種束縛,讓本來控制她雙手的手得到自由,這樣的作法同時還有一種好處……
那就是──珍珠白的雙峰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前。
粗暴狂野地抓住兩隻軟玉,幸虧他的手掌更大,剛剛好包住飽滿的圓丘。
原本他是想懲罰她,但一碰觸到她似水柔情的嬌軀,他的手不聽使喚地溫柔起來,完全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大汗應有的行為,他是有過無數次經驗,他沒數過究竟有幾次,不過從沒有發生過現在的情況……
每佔領一座城就抓個女人或抓幾個女人盡情發泄,是黃金貴族的習慣,對他而言,女人只是紓解他肉體疲勞的工具,而她卻是地道的女人,一個令男人想要取悅的女人。
此刻,在他靈魂深處,他覺得自己像個處男,整個人蓄勢待發……
彷佛麵糰般,越揉越柔軟,他一邊享受美好的觸感,一邊欣賞她皮膚的顏色,從雪白漸漸轉為桃紅色,真是太美了,他的喉嚨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粗嘎,兩指夾住玫瑰色的乳尖盡情地摩挲旋轉……
含羞的乳尖如同被雷殛似的,幾乎在一瞬間就高高挺起,像是沉睡千年的洛陽牡丹,突然綻放艷麗,傲視百花,似乎在渴求更多的愛……
「你很敏感!」阿獅蘭汗在她耳邊低語。
一種麻酥的感覺從他的手指,透過乳尖傳遍她身體,崔尹貞緊閉著雙眼,她不敢看他對她做什麼,她只知道她的身體怪怪的,軟弱無力,卻又那麼興奮快樂。這到底怎麼一回事?誰可以告訴她,她的身體是不是生病了?
不過,她感覺到有一股熾熱的火焰在她心裡燃燒,她強烈渴望他的撫摸,她怕她會說出令她後悔的話,所以她用力咬住下唇……
「把你的小嘴張開。」阿獅蘭汗命令。
崔尹貞怔怔地睜開眼看他,彷佛他說的是吐番話,一臉的茫然。
「我要嘗嘗你的味道。」阿獅蘭汗再說一遍,這不叫吻,吻是情不自禁地唇對唇,他要求的是蒙古人對美的審核。黃金貴族對美的審核尤其嚴格,從頭髮到腳趾都要一一檢查,如果唇齒中沒有芳香如蘭的味道,是得不到寵愛的。
崔尹貞搖頭,娘說嬰兒是從嘴巴進來的,在肚子里住九個月,然後再從嘴巴里跳出來,太可怕了,他休想把他的孩子塞到她嘴裡!
「張開!」阿獅蘭汗緊緊鉗住她的下巴,逼迫她開口。
「啊!好痛!」崔尹貞痛得大叫。
「不錯,甘美如飴。」阿獅蘭汗乘虛而入。
「你自討苦吃!」崔尹貞狠狠地合牙,換阿獅蘭汗痛得大叫。
「賤女人!我要讓你知道反抗我的後果。」阿獅蘭汗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救命……」崔尹貞臉色發青,眼睛翻白。
「以後還敢不敢冒犯本汗?」阿獅蘭汗這才鬆開手。
「敢。」崔尹貞不怕死的頂撞。
「我就喜歡頑強的女人。」阿獅蘭汗頭一低,含住一隻蜜棗。
濕潤的舌頭時而吸吮,時而輕嚙,時而滾動,時而旋舔,他的挑逗太有魅力了,就算崔尹貞用盡全身力氣想要保持矜持,也無法抵擋一波波的熱流湧進心扉……
說時遲那時快,從屋外傳來暴喝。「蒙古狗!你給我滾出來!」
一聽到是凈智法師的聲音,崔尹貞整個人彷佛從油鍋掉到冰河裡。
◎◎◎◎◎◎
沒人料到凈智法師居然從後路而來,沒跟降魔軍同路。
三更還不到,凈土寺響起警鐘,金大人被殺,未來的上將軍夫人被劫,整座寺院亂烘烘,士兵忙著逃,和尚忙著收拾經書,準備逃,如果大佛有長腳,恐怕也會拔腿逃離凈土寺,另覓安身之處,因為李將軍肯定會降罪給所有人。
從凈土寺跑出來的武僧,受過斥候的訓練,警鐘一響,他立刻到處查看,發現同時來掛單,自稱是女真馬商的兩名男子,床鋪沒有睡過的痕迹,其它地方都沒有異狀,於是他猜到小姐被劫,定和這兩名女真馬商有關。
然後武僧來到後院禪房,找尋蛛絲馬跡,在寺后林間揀到一條彩頭繩,便明白小姐的去向,於是武僧將搜集到的線索告訴凈智法師,為了撇清小姐被劫和凈智有關,以免李將軍加罪,降魔軍只好繞道而行。
雖然降魔軍順利追上劫匪,但兩軍相遇,凈智這才知道妹妹竟然落到蒙古人手上。
可怕的蒙古人,居然沒人發現他們早已潛入國內,甚至抓走手握總兵符的李將軍未婚妻,蒙古人以尹貞做人質,為的是要挾李將軍?抑或是另有陰謀?
凈智沒時間細想,他的面前站了一個魁梧的大漢,細眼睛,手持彎月刀,看起來工夫不弱。在凈智打量的同時,他也將凈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心裡明白凈智是高手,兩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和尚!你大吵大嚷是不是不想活了!」忽兒察的聲音就像他的人一般虎虎生風,在兩軍對峙時,這種聲勢往往會把敵人嚇破膽,但凈智不會。
「請問施主如何稱呼?」凈智真人不露相地沉著一笑。
「忽兒察。」忽兒察報上名,對凈智冷靜的態度顯得有些欣賞。
「原來是阿獅蘭汗的左護法,久仰大名。」
「既然你認得本大人,你就應該知道惹火本大人的下場。」
「貧僧並不想惹事,貧僧只是來找妹妹的。」凈智客客氣氣地說。
「和尚找女人,這成何體統!」忽兒察冷聲嗤鼻。
「崔尹貞是我俗家妹妹,她可在此?」凈智毫不生氣。
「這裡沒女人,要找女人去勾欄院找。」忽兒察極盡挑釁之能事。
「請讓貧僧到房裡看一看。」凈智移前一步。
「我說沒有就沒有,不准你進去。」彎月刀呈阻擋狀。
「若是沒有,讓貧僧進去看看何妨!」凈智又向前移了一步。
「你若敢再向前一步,休怪我沒警告你!」彎月刀猛力地向前一掃。
「我非要進去不可!」凈智一個躍步,翻身飛過忽兒察。
忽兒察剛才使的是需招,只見彎月刀咻咻咻地向凈智連揮三刀,迫得凈智不得抽出背上的長劍,抵住攻擊,刀劍一碰,濺出火花,遇到高手,忽兒察覺得異常興奮,聲音更宏亮。「臭和尚,滾回廟裡念經去,不然我送你去見佛祖。」
「我才要送你去地獄見閻羅王。」凈智也不甘示弱。
「大話休說!看刀!」忽兒察舞起一陣刀海。
「有兩下子,不過你不是我對手。」凈智精準地阻擋住攻勢。
「臭和尚,老子我今天不把你剁成肉泥,誓不為人。」忽兒察有些惱怒。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若再不交出我妹妹,下地獄的將是你。」凈智轉守為攻,劍影變化莫測,忽而攻左,忽而削右,忽而直刺,忽兒察看得眼花撩亂,疲於化解劍招,彎月刀愈揮愈吃力,漸漸弱居下風。
「老子砍死你。」忽兒察臉色賬紅,滿頭大汗,眼見自己不敵,但基於蒙古人的自傲,他還故意發出吆喝聲,佯裝自己越戰越猛,這是一對一的比試,死在對方劍下總比求救好,所以他寧可死,也不願阿獅蘭汗出手相救。
在屋裡的阿獅蘭汗聽見刀聲越來越弱,大叫:「不妙!」
當他拿著金刀破窗飛出時,只見長劍穿過忽兒察的身體,血從劍尖滴到地上,忽兒察慚愧地說出此生最後一句話。「屬下無能……」
長劍從忽兒察身體抽出,大量的血從傷口泉涌而出,彎月刀向下一垂,刀尖抵在地上,忽兒察緊握著刀柄,身體向下一低,朝著阿獅蘭汗所站的方向跪下,頭慢慢地垂低……
凈智走向忽兒察,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安心地去吧,我會替你超渡的。」然後他一手撐在忽兒察背後,一手拿開彎月刀,將忽兒察的身軀平放,伸手撫閉忽兒察的眼睛,輕聲念著往生咒。
阿獅蘭汗猛地回過神,哀慟地沖向忽兒察的屍體。
「生死無常,施主節哀順變。」隔著屍體,凈智慈悲地勸慰。
「臭和尚!閉上你的臭嘴!」這話在阿獅蘭汗聽來,有如貓哭耗子一般。
「貧僧也是不得已才開殺戒的。」凈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好大膽!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施主英姿煥發,器宇非凡,可是阿獅蘭汗?」
「你既然知道我的來頭,還敢還送死!」阿獅蘭汗目光兇狠。
「貧僧是來找妹妹的,大汗在屋內應該聽得很清楚。」凈智一臉平和。
「我管你是來幹什麼,你殺了我的人,這個仇一定要了結。」
「冤冤相報何時了?施主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是出家人,手中還拿著刀子,這怎麼說?」阿獅蘭汗冷笑。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凈智不疾不徐,面對這問題他至少說過上千遍了。
「好話壞話全被你一個人說完了,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妹妹呢?」凈智話峰巧妙地一轉。
「在床上,我剛才才用過。」阿獅蘭汗邪笑道。
「請讓我帶走她。」凈智臉色一沉,但語氣仍保持鎮定。
「先問過我的刀肯不肯?」阿獅蘭汗眼中透出陰森森的殺氣。
「施主若是堅持,貧僧只好奉陪。」凈智悻悻然。
「你在這兒等著,等我把屬下的屍體安置好,再來收拾你。」
「你去忙你的,我絕不逃跑,是非恩怨一次了結。」
抱起忽兒察的屍體,阿獅蘭汗走進房裡,將忽兒察放在椅上,想起過去的種種,嘴角不禁露出笑容,但他的眼裡卻燃著復仇之火,這時他突然發現屋裡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不對勁,當他衝進內室時,果不其然,屋裡空無一人。
原來崔尹貞趁阿獅蘭汗傷心忽兒察之死,又要集中精神面對凈智,所以拿了一套農婦的衣服,偷偷從後門溜到雞舍,救出良喜。
見阿獅蘭汗走進屋裡,崔尹貞不敢出聲喊人,揀起地上小石子,朝凈智腳下扔過去,凈智跟阿獅蘭汗一樣,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對方身上,對其它聲音和動靜恍若未聞,完全沒察覺到樹榦後有人躲藏。
看見扔到腳邊的小石子,凈智別過臉,一眼看到崔尹貞向他招手示意。
凈智走到崔尹貞躲藏的樹下,急聲問:「尹貞,你還好吧?」
「我很好。」崔尹貞心虛一笑。「我們快走!」
「不成,我已經答應和他決鬥,不能失信。」凈智重諾地說。
「你別傻了,一對一你不見得有勝算,不如召集更多降魔軍來圍殺他。」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留下來,你先走,我隨後趕上。」
「山裡有山賊,萬一遇到,誰來救我?」崔尹貞氣得跳腳。
「那你站在一旁等我殺了蒙古狗。」凈智執意。
「你該不會是想揚名立萬!」崔尹貞不悅地掀掀嘴皮。
「不是,我是為眾生而殺,不是為我個人。」凈智雙目澄明。
蒙古鐵蹄所到之處,死屍遍野,他當然不願意這種慘絕人寰的悲劇發生在自己的家園上;他仔細想過,能夠阻止蒙古大軍血洗高麗,最好的辦法就是暗殺阿獅蘭汗,軍隊沒統帥,就像老鷹沒翅膀,想飛也飛不起來。
原本他就打算救出妹妹之後,帶幾名手腳利落的武僧潛入敵營,執行暗殺計劃,如今狹路相逢,他身旁正好沒有重兵保護,機會難得,他顧不了妹妹的安危,先殺了阿獅蘭汗再說。
崔尹貞本來是支持凈智的想法,但左眼皮突然一跳,她立刻改變態度。「他是大汗,武功想必莫測高深,你別一味地逞強。」
凈智剛殺了忽兒察,信心大增。「沒有較量過,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兩兄妹雖壓低了聲音,但阿獅蘭汗耳力過人,他聽得很清楚,心中固然敬佩和尚守信,不過敵人如同老虎,今天不殺,明天搞不好反咬人一口,心軟不得!
東方天色就像見到太多血的婦容般漸漸慘白,遠處的殺伐聲隨晨霧飄了過來,兩場不可避免的戰爭,同一時間發生,空氣中有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對峙的兩人,一把金刀,一枝長劍,隨著陽光的照射發出閃光,彷佛迫不及待地想為主人奪下對方腦袋似的,殺氣騰騰,連站在樹后觀戰的崔尹貞和良喜都感受到這股窒人的氣息,幾乎讓她們喘不過氣。
「大哥!小心!」崔尹貞惶惶不安的眼眸已是淚光粼粼。
「在比試之前,我有一個要求。」凈智放不下這個天妒紅顏的妹妹。
「死人是沒有權利要求的。」阿獅蘭汗倨傲的拒絕。
「大汗,人是我殺的,不關我妹妹的事。」凈智自顧自地說。
「人是因她而死,她是禍首,怎麼說跟她無關!」
「若不是你抓了她,今天也不會發生這件不幸的事。」
一聲冷笑,阿獅蘭汗舔了舔唇,目光分秒不離地盯著凈智,話卻是說給崔尹貞聽。「你是出家人,肯定無法體會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道理何在。」
崔尹貞感到兩頰一陣熱,但心卻是抽搐的痛,眼見廝殺就要開始,她好怕大哥戰敗,可是她也不希望見到阿獅蘭汗戰敗,他們兩個人中,任何一個死,都不是她所樂意見到的。
她是怎麼回事?她應該希望大哥為人間除害,但是她卻連向菩薩祈求保佑大哥的話都說不出口,真痛苦,彷佛有一條蛇鑽進她胸口裡,一口一口地往她的心咬噬而去,她真想大叫,可是她的喉嚨被淚水阻止……
刀劍交鋒,發出怒吼聲,劍輕巧,刀沉穩,一來一往,誰也不遑多讓,兩人由地上打到樹上,又從樹上戰到屋頂,劍如閃電,刀如霹雷,交手百來回合,太陽探出山頭湊熱鬧,刀光劍影,刺得人眼睛又茫又閃,考驗著兩人的耐力。
平分秋色的狀況,漸漸有了改變,刀像看透了劍的弱點般,刀刀幾乎刺中劍主人的要害,但劍忠心耿耿,以單薄的身體替主人擋住危險,劍不再像先前那麼耀武揚威,只能見招拆招,得過且過……
一旁的良喜看得頭搖來擺去。「小姐,你看他們倆誰的武功高?」
「我哪看得出來!」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得劍消刀長。
「我好怕法師會輸,那我們該怎麼辦?」良喜憂心地問。
「唯有一死。」崔尹貞神色自若。
「我也是這麼想。」良喜也抱定一死決心。
「他要的是我,良喜,你趁現在快逃。」崔尹貞忽然想到。
「良喜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良喜與小姐同進退。」良喜不肯地搖頭。
「這是命令。」崔尹貞端出小姐的架子。
「良喜死也不從。」良喜垂下頭,豆大的淚珠掉在地上。
本來崔尹貞還想說服良喜,但見情形不妙,凈智拿劍的虎口流著血,披在肩上的架裟被砍成數段,被阿獅蘭汗踩踐,目睹佛衣落難,凈智眼眶發紅,憤怒使他產生力量,劍勢一盪削巷阿獅蘭汗的頭頂。
阿獅蘭汗沒防到這招,刀來不及提起,趕緊低頭一閃,頭上的緇帽被削去一半,但毫髮未傷;不過阿獅蘭汗自覺沒面子,發狠地還擊,刀勢凌厲無比地朝凈智胸口直逼,迫得凈智不得不磴磴磴地連退三步,死裡逃生。
「看在你守信的分上,我會讓你死得痛快。」阿獅蘭汗胸有成竹。
「要殺我凈智,還要問佛祖同不同意?」凈智面上毫無懼色。
「它敢不同意,我就燒了它的廟。」阿獅蘭汗狂笑。
「侮辱我佛,罪孽深重,看我替天行道。」凈智氣紅了眼。
這一生氣,反而亂了腳步,臂上和胸前都被刀鋒劃過,破開的衣服兩邊被血染紅,凈智一個縱身,躲進屋裡,阿獅蘭汗毫不猶豫地追進去,大叫:「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到,為忽兒察報仇。」
「吃我一劍!」長劍忽然從門板刺出來。
「想偷襲本汗,門都沒有!」阿獅蘭汗掄刀一砍,劍斷成兩截。
凈智以那半截斷劍接招,只聽見「當」的一聲,斷劍離手,凈智被一腳踹飛出屋子,正好落到崔尹貞腳邊,一口鮮血吐出,人隨即昏迷,這時阿獅蘭汗如大鵬鳥飛出,崔尹貞連忙趴在凈智身上……
阿獅蘭汗警告。「快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殺!」
「要殺就殺,我早就不想活了。」崔尹貞伏在凈智背上流淚。
「不!我不會殺你,也不會讓他那麼輕易死掉。」阿獅蘭汗突然收刀。
「你想對我大哥做什麼?」崔尹貞抬起臉,水漾的眼裡充滿驚惶。
「我要看他在女人堆中的自制力有多強!」
「我大哥會比鋼鐵還要堅強。」
「若是我把他同一群沒穿衣服的妓女關在一個房間三天三夜,並鼓勵妓女誰能讓和尚破色戒,本汗重重有賞,你想他能撐多少時間?」阿獅蘭汗嘴角滲出一絲歹毒的笑意。「我們來打賭,我賭他最多忍一炷香的時間。」
「我賭三天三夜。」崔尹貞毫不考慮地說。
「你千萬別小看妓女的床上功夫。」阿獅蘭汗譏誚道。
「我相信我大哥能坐懷不亂。」
「和尚又不是太監,男人有尾巴就會有衝動。」
「那是你,我大哥不像你管不住自己。」
「尹貞……」凈智早已蘇醒,只是全身無力,說話的聲音跟蚊子叫差不多。
「大哥,你叫我有什麼事?」崔尹貞移開身子,耳朵貼在凈智嘴邊。
「我寧願一死,絕不忍辱偷生。」凈智氣若遊絲地說。
這時,阿獅蘭汗突然右手的食中二指朝凈智的頸脈點下去,崔尹貞臉色一驚,發瘋似地尖叫:「你殺了我大哥……」
阿獅蘭汗好整似暇道:「我只是點他昏穴而已。」
崔尹貞鬆了一口氣,手撫著劇烈跳動的胸口,小指觸到一樣鼓出來的東西,是銀簪子,她先前在房裡整理儀容時又把它放回胸帶里,銀簪子是她向大哥吵來的,她怕劫親失敗,她是死也不肯嫁李承道。
以大哥剛才的說法,她明白大哥死也不肯同妓女關在一起三天三夜,但銀簪子的毒只夠一人使用,而且阿獅蘭汗武功高強,銀簪子給大哥用,她再往自己的喉嚨刺,肯定在不到萬分之一秒中,銀簪子便會被阿獅蘭汗奪走。
萬一大哥因她而死,她怎麼能茍活在世上!
唯今之計,只能賭了,她賭阿獅蘭汗願意一命還一命。
「放了我大哥,我什麼都依你。」崔尹貞小心翼翼地將銀簪子自胸帶取出。
「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阿獅蘭汗從來沒被人牽著鼻子走過。
「大哥,原諒我無法救你,我們來生再見。」崔尹貞做出尋死的樣子。
「慢點!」阿獅蘭汗急聲阻止。「你手上拿什麼東西?」
「一把有毒的銀簪子,你別小看它,只要輕輕一劃,必死無疑。」
「你……」阿獅蘭汗絞盡腦汁想辦法要奪下銀簪子。
「你別想動歪腦筋,我數到三,你不答應我就死給你看,一、二……」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你快把銀簪子扔掉。」
「你先放了我大哥。」崔尹貞要求。
「本大汗一向說話算話。」阿獅蘭汗搖頭,看起來像是拒絕崔尹貞的要求,其實是暗示衣服上混著鮮血和泥土,完成任務回來的乃朵塔吉小心行事。
「我不信,昨晚士兵就是因為相信投降可活命,結果全死光了。」
「去凈土寺的不是我,是我手下,我跟他們不同。」
「我不管,我要你立刻放了我大哥。」
這時乃朵塔吉悄悄地來到崔尹貞身後,良喜已經被點昏,從他聽到的言談中,他知道銀簪子有毒,他不敢點崔尹貞的穴門,怕她昏迷前劃到手,他屏著氣,手臂像螳螂捕蟬似地高舉起,看準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下銀簪子。
崔尹貞如遭雷殛,整個人獃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乃朵塔吉拜揖。「屬下護駕來遲,請大汗治罪。」
「辛苦你了,戰況如何?」阿獅蘭汗上前拍拍屬下的肩膀。
「降魔軍全數殲滅,而我方只剩我一人生還。」乃朵塔吉沉痛哽咽地說。
「屍體處理了嗎?」許久,阿獅蘭汗才穩住情緒。
「全埋了,不會有人知道我們來過這裡。」
「把這個和尚吊到樹上。」乃朵塔吉立刻行動。
「你賴皮!你不守信用!」崔尹貞回過神,花容失色。
「我沒殺他,也沒讓他生不如死,我很守信。」
「在這荒郊野外,你點他穴,又把他吊在樹上,他不餓死才怪!」
「那要看他自己的造化,遇到獵戶,他自然就會得救。」
「不!這根本不算守信!」看到凈智被吊起來,崔尹貞好難過。
「把屋子燒了,換上高麗服,然後離開這裡。」阿獅蘭汗對乃朵塔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