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從在八仙樓吐了歐陽凌一身臟之後,儂智高便由驛道南下到了苗疆。
他心知棄友而去實屬不該,但反正在歐陽凌和單邑的眼中,他向來是個不長進的壞痞子,多一條罪狀跟少一條罪狀的差別不大,他也就心安理得地開溜,一心只想著快點找個如花似玉的苗女抱抱。
到了苗疆,儂智高心中暗暗叫苦,原來苗疆不像中原那麼繁華,到處都是原始的景象,人煙稀少不說,崇山峻岭,斷崖危壁,密樹叢林,蛇虺伏竄,惡棘毒草,還有那討厭的瘴氣,真可說是步步都有置人死地的危險!
最糟的是,苗人不太友善。不要說是美女,就連一般長相的苗女,看他一身漢人裝扮,多半朝他腳邊吐口水,嚇得他躲都來不及。
儂智高想掉頭回去,卻不小心迷了路,越走天越暗,好不容易看見黑鴉鴉一片松林中微透燈光,長腿一夾,立刻驅馬朝亮光處奔去;進了松林,有幾間草屋,其中一間屋外搭著松棚,挑著招子,上面寫了兩個苗字,依常理判斷應是食店之類。
儂智高趕緊下馬,他已經一整天沒進一粒米,餓得雙眼發昏。
這時,一個紫絹包頭、身材矮小的苗人,朝儂智高的衣著瞄了一眼,隨即口操生澀的漢語道:「客倌,歡迎歡迎。」
「小二哥,有什麼好吃的統統拿出來。」儂智高迫不及待地拉開圓凳坐下。
「本店雖小,但好吃的很多,只是不知道客倌帶的銀子夠不夠?」
「糟糕!我身上沒帶銀子,銀票行不行?」
一見儂智高從袖袋裡取出一疊厚厚的銀票,小二哥眉開眼笑,一對小眼睛被笑容擠成一條細縫,適時隱藏住眼中的凶光。「小的這就去叫廚房熱鍋。」
「小二哥等等,請問有沒有酒?」儂智高感到有點寒意。
「有啊,我馬上替客倌端壺好酒來。」話畢,小二哥急忙走進布簾后,又隨即端了一個放著酒壺和杯箸的漆盤,殷勤地放在儂智高面前,然後再回到布簾后,對著布簾后的另外一男一女的苗人擠眉眨眼。
「是肥羊嗎?」手中拿著大刀的苗男壓低聲音問。
「快把刀子磨利一點。」小二哥點頭,以同樣的心聲回答。
「他會不會武功?」苗男一邊磨刀,一邊不放心地問。
「看樣子不會,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酒里加了料。」小二哥竊笑。
「要給他吃什麼?」苗女偷偷掀開布簾一角。
「前天的老鼠包子。」小二哥走到放著大鐵鍋的灶爐旁,將一旁的乾柴全扔進灶里,不一會兒火苗變成熊熊大火,發出狂野的火吼聲。
「要怎麼處理他?」苗女放下布簾,兩頰透紅。
「老規矩,漢人油炸,苗人清蒸。」小二哥毫不考慮地說。
「大哥,我看他長得頂帥的。」苗女舔了舔舌,露出一股貪婪之氣。
「難不成你想……」小二哥挑高眉尾。
「先讓我用一用,然後再照老規矩處理。」苗女央求。
「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小二哥點點頭,但警告似的補充一句:「只要別生出雜種就行了。」
這三個身形矮小的苗人正是專門掠殺店家的矮鬼三兄妹,他們會假扮店家,殺害旅客,搶奪財物,最後再將店家和旅客做成包子吃掉,惡性重大,犯案無數。但三人經常流竄,一遇危險就開溜,令苗人和漢人深惡痛絕,都發誓抓到他們后,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儂智高雖沒察覺到自己深陷險境,不過由於酒味太過嗆鼻,他並未喝下去。
好一會兒,苗女端著一籠熱得冒煙的老鼠包子走出來,一看到酒杯是滿的,不敢輕舉妄動,嬌笑地說:「客倌,好吃的熱包子來了。」
「謝謝。」一有女人出現,儂智高只要眼角一瞄,就能將女人的面貌和身形看得一清二楚,雖然他現在餓得有些眼花,但並未將東施看成西施。
「客倌為何不喝酒呢?」苗女拉開儂智高身旁的圓凳坐下。
「酒有些嗆鼻。」儂智高眉頭皺了起來,分不出是對酒還是對苗女反感。
「客倌是第一次來苗疆?」苗女故意將身子欺近。
「是的。」儂智高不客氣地將身子移開。
「難怪客倌你喝不慣苗酒。不過客倌你一定要喝,因為苗疆入夜後天寒地凍,只要喝下苗酒,保證客倌身強體熱。」苗女舌粲蓮花地說。
「我方才已經吃下抗寒的藥丸。」儂智高敬謝不敏。
「你……」苗女氣得說不出話來。
儂智高撥開一個包子,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包子餡的顏色看起來好像有些怪!」
「沒有啊,又香又好吃。」苗女拿起一個包子,大口地咀嚼。
「姑娘,麻煩你去通知廚房別再弄菜了,我還要趕路,這些包子我就帶在路上吃好了。」儂智高突然提高警覺,因為包子肉餡,他一聞就知是老鼠肉。
「客倌你不喝又不吃,是不是瞧不起本店?」小二哥和苗男從布簾後走出。
「你們想幹什麼?」儂智高一見他們兩人手上拿著大刀,登時從凳子上跳起來。
「留你過夜。」苗女笑盈盈地說。
「原來這是間黑店!」儂智高恍然大悟。
「既然你知道了,還不乖乖坐下來把桌上的東西全吃掉。」
「救命啊!」儂智高不諳武功,情急的時候只好大叫。
「就算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三兄妹同時發出猙獰的笑聲。
這時,松林傳來一陣怪吼聲,系在棚架外的馬嘶聲大叫,儂智高還以為來者是三人的同黨,臉色瞬間轉白,但卻看見那三個苗人臉色同時發白,正在納悶之際,說時遲那時快,一股陰風吹滅松棚里所有的燈火,只見數對凶光熠熠的血睛越來越近……不知是什麼怪物?儂智高嚇得無法動彈,只感覺到怪物從他身邊快速通過,然後便聽見桌椅翻倒的聲音和那三個苗人的尖叫聲此起彼落,一陣混亂似的。
這時,突然月光從濃密的松枝中透了些光,照進松棚里,儂智高才看清楚怪物原來是體型龐大的猿猴!
只見猿猴們爭相搶食包子,大概是被鼠肉的味道吸引而至!
至於那三兄妹則是睜大眼睛,衣服和臉都被抓裂,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猿猴吃完老鼠包子之後,轉向儂智高,彷彿當他是石像般抬了起來,疾行如風似地走進松林深處,一路攀蘿附葛。縱躍於危峰峻岭之間,最後來到一處布滿苔蘚的石壁前,一個隱身,將儂智高抬進夾縫內……儂智高不敢貿然出聲,心中卻嘆,虎落平陽,不,是人到苗疆被猿猴欺!
不知道酒公子和色公子有沒有像他這樣——凈遇到些倒楣的事?
【】
洞身很長,猿猴抬著儂智高,越走越黑,什麼也看不見,好一會兒才見到微光,然後越來越亮,終於走到出口了。
到了出口,石洞內別有洞天,像一座天然的花園,月光從天洞灑下來,一株參天古木立於湖中,藤蘿繚繞像流蘇般倒掛下來,和湖中的反影相輝映,不但湖裡有魚游聲,古木上還有鳥鳴聲,彷彿在歡迎猿猴們回家。
在湖的另一邊也是石壁,從石壁上方垂落不少比男人拳頭還粗的長藤,數只金毛小猿猴遊盪其中,有幾隻母猿猴則是待在屋旁約三十步距離的枯樹上,樹心掏空,看起來像是這些猿猴遮風避雨的窩。
最奇特的是,在湖心蓋了一間草屋,沿著屋身有一花槽,看到花,儂智高就聯想到女人,屋主會是什麼樣的女子?年輕嗎?貌美嗎?儂智高想出了神,連猿猴將他放到地上,跑去跟妻子們團聚都不知道。
半晌,一張極丑、極恐怖的臉倒掛在他眼前,嚇得他哇哇大叫:「鬼啊!」
「鬼是什麼東西?」那張可怕的臉孔發出驚詫的女聲。
「你別靠近我,我警告你,我會收妖伏魔大法。」儂智高以手撐著地,向後爬了數步,這才看清女鬼長得比鬼還丑、還恐怖,一頭紅髮,五官顛倒……不,原來她是一腳懸著藤蔓倒掛,不過詭異的是,女鬼居然穿青色碎花衣服!
「我也會,我們去找妖怪來比劃。」女鬼一盪,拉住他的手,別看這名女鬼的手腕那麼纖細,她卻能單手抓住儂智高這樣的大男人,只靠一隻腳的力量在空中盪鞦韆,但最重要的是——她的手熱呼呼。
「你的手是熱的!」儂智高鬆了一口氣,由此可知她不是女鬼。
「我剛才偷偷烤了一隻野鳥吃。你不要告訴別人。」
「你快放我下來,我的頭快被盪昏了。」
「好吧。」醜女人手一松,儂智高立刻發出一聲慘叫,吃了一嘴的沙。
儂智高坐起身子,拍掉臉上身上的沙子,視線隨著蕩來蕩去的人影移動,他發現東施和無鹽在這個醜女人的面前都算得上是美女,她不僅長相醜陋,而且可怕,五官扭在一起,滿臉血筋密布,臉色和頭髮一樣紅,身材卻是亭亭俏立。
說不出來為什麼?看仔細之後,他反而一點也不怕她……「你叫什麼名字?」儂智高好奇地問。
「龍無名。」龍無名腿一蹬,翻身落到儂智高旁邊。「你呢?」
「我叫儂智高,是京城三公子之一。」儂智高一臉驕傲。
「京城三公子是什麼啊?」龍無名偏著頭問。
「就是住在一個大城市裡的有錢少爺。」儂智高身體被打敗似地一斜。
「大城市是什麼?」龍無名還是一臉百思不解地又問。
「你有沒有走出山洞過?」儂智高質疑道。
「沒有。」龍無名抓起一把沙子,不樂地說。「師父不準。」
「你師父是對的。」儂智高舉雙手表示贊同,龍無名的模樣足以把人嚇死。
「怎麼說?」龍無名雙手擠著臉,把兩頰擠腫了起來,丑上加丑。
「山洞外的世界,人心險惡,你師父是為了保護你才不讓你出去。」儂智高心生同情,龍無名雖丑,但她有一顆完全沒受到污染的純凈心靈,他不敢告訴她真相,怕她傷心,像她這樣不知美醜為何物,而能過得悠然自在的生活,末嘗不是好事!
「我不怕壞人,我的武功高強,一百個壞人也不是我對手。」
「壞人不見得使用拳腳功夫殺人,他會想辦法,不擇手段達成目的。」
「『不折手斷』……好厲害,是上乘的氣功嗎?」龍無名傻氣地問。
儂智高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唯有點頭敷衍了事,和太純潔的人說話,真像是對牛彈琴,儂智高索性轉移話題。「除了你師父之外。洞里還住哪些人?」
「這群猿猴,你別看它們一副老實相,其實它們最會告狀。」龍無名食指伸到血盆大嘴的中央,小心翼翼地說。「所以我偷烤小鳥的事,你千萬別告訴它們,否則我會有苦頭吃。」
「你能跟它們說話?」儂智高饒富興趣。
龍無名手指著剛才帶隊的猿猴首領,指頭勾了一句。「阿肥你過來。」
只見那隻壯碩的猿猴興高采烈地抓住藤條,盪到龍無名面前。
「你嘴巴為什麼是油的?」龍無名指著猿猴的鼻子問,猿猴一邊發出嗚嗚的叫聲,一邊搖頭,看樣子是否認,但龍無名卻拉長了臉,吸了吸鼻,生氣地說:「你居然敢騙我!我明明聞到你嘴巴里有老鼠味!」
猿猴忽然又跳又叫,長長的手臂向龍無名揮舞,似乎在指責什麼?
儂智高不禁有些擔憂,狗急會跳牆,他很擔心這隻心虛的猿猴會做出對龍無名不利的舉動!
「誰說我有偷吃肉!」龍無名一陣臉紅,跟那猿猴一樣又跳又叫,彷彿她也是猿猴,半晌,龍無名不跳也不叫了,高抬著下巴,甩著手說:「算了!算了!不跟你說了!每次說你一句,你就頂三句,討厭死了!」
見到大猿猴垂頭喪氣地離開,儂智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龍無名手插著腰間。
「你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女人!」儂智高真心地說。
「你也是我見過最好玩的男人!」龍無名孩子氣地鼓掌。
「好玩?」儂智高挺直背脊,彷彿一陣陰風吹過,讓人不寒而慄。
「阿肥有時候會帶一些男人回來給我玩。」龍無名坐在地上堆起沙堡。
「那些男人呢?」儂智高有種不祥之感。
「都死了,一點也不好玩。」龍無名毫不在乎地說。
「是被你殺死的嗎?」儂智高嗆了一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
「不是我,是師父,他們一見到我就哇哇大叫,吵到師父睡覺,師父最討厭睡覺睡到一半被吵醒,所以你千萬要小聲點……」龍無名的話還沒說完,屋內突然傳出聲音打斷她的話。「無名,為什麼不請客人進屋裡坐呢?」
「糟了!師父醒了!」龍無名一副大事不妙地吐舌。
「我該怎麼辦?」儂智高臉色刷白。
「你放心,我會幫你向師父求情。」龍無名拍胸保證。
然後龍無名站起身,全無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拉著儂智高的手,吹了聲口
哨,從猿猴群中飛來一條藤蔓,單手一拉,兩人彷彿輕如羽毛般一盪過碧湖,落到屋門前,儂智高連發抖的時間都沒有,就被龍無名拉進屋內……【】
一進屋,儂智高頓覺清香撲鼻,心神爽朗,連恐懼感都消失無蹤。
他很快地打量屋內布置,地上壁上鋪著虎皮豹毯,桌椅都是用樹根鋸成,杯壺則是用竹筒製成,另外在書桌旁有一藤編的書架,上面放了寫著漢字的書籍,難怪龍無名這個醜女懂得漢語!
龍無名放開儂智高的手,先走到桌邊倒茶,然後端著茶走近床榻掀開布簾,一開口就十分夠義氣地說:「師父,你不可以殺他,你若殺他,我就再也不跟師父說話。」
萍水相逢,她卻為他威脅自己的師尊,儂智高心中萬分感激。
「我肚子很餓,快去準備飯菜。」師父命令道。
「師父你先答應我不殺他,我再去做飯。」龍無名討價還價地說。
「啰唆!還不快去做飯!」師父厲聲怒斥。
突然,儂智高覺得眼前一閃,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布簾后飛了出來,接著他聽到桌面上有聲響,定睛一看,是一個裝滿茶水的竹杯,他嚇了一跳,這杯茶應是剛才龍無名倒給她師父喝的,現在卻一滴也不少地飛到桌上……由此可見,龍無名的師父可是個千萬不能得罪的高人!
見師父發火,龍無名嘟著嘴從簾後走出來,明明看她是輕輕關上門,但樹屋卻被門聲震得天搖地動,儂智高又是一驚,看來龍無名已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功夫底子。
這對師徒究竟是何方神聖?或是妖魔?
「你過來。」布簾後傳出十分威嚴低沉的聲音。
「是。」儂智高不敢耽擱半秒,趕緊走到布簾后,眼睛忽地睜大。
床榻上躺了一個面黃如蠟、骨瘦如柴的女人,腰部以下被獸皮遮住,兩隻枯手橫在胸前,雖然她看起來像半死人,但雙眼明亮有神,彷彿不願向閻羅王低頭,對牛頭馬面的索命召喚置之不理。
儂智高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他很快就看出這位師父的年齡不到四十歲。
一個武功如此高的師父,為何會落到這副凄慘的模樣?
「你是漢人。」在儂智高打量的同時,師父也將他看個仔細,不僅是看他的外貌,也把他的心性看得一清二楚;從他眼帶桃花就知他心性輕浮,偏愛女色,不過他骨秀神清,舉止溫雅,若能改過向善,可成就一番轟轟烈烈的大業。
總而言之,她是不會殺他的!
「師父看起來也是漢人。」儂智高恭敬地點頭。
「你來苗疆有什麼事?」師父探問。
「到苗疆……」儂智高咬了咬唇,靦腆地說。「不瞞師父,是來找美女的。」
「找到了嗎?」師父挑高眉尾看了他一眼,眼神有幾許玄秘。
「目前沒有,苗女大多圓臉扁鼻,不若中原女子貌美。」儂智高老實道。
「你的眼睛睜得不夠大。」師父嘆息地搖了搖頭。
「哦?」儂智高不置可否地訕笑。
「無名如何?」師父話鋒一轉,眼神也隨之咄咄逼人。
儂智高雖然衱師父的目光盯得一時說不出話,但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後,不慌不忙地回答:「就算師父聽了想殺我,我還是得說實話,無名長得很醜,不過心地純潔,是個好女孩。」
「你很誠實,所以我不會殺你。」師父嘉許地一笑。
「多謝師父不殺之恩。」儂智高感到自己今天在鬼門關前繞了好幾圈。
「你怎麼會遇上這群猿猴?」師父一直找話題聊,顯見她很想了解儂智高。
「說是倒楣,其實是滿幸運的……」儂智高將際遇陳述一遍。
「阿肥這傢伙真是嘴饞,老是帶頭破戒,一粒屎會壞了一鍋粥,若不殺一儆百,其他猿猴會仿效它。」師父眉頭糾結。
「請師父高抬貴手,放過我的救命恩猿這一次。」儂智高求情道。
「你有所不知,茹素是控制它們服從的方法之一。」師父嘆口氣道。「只要一嗜血,猿猴將回復殘暴本性,所以我才要殺阿肥,免得它帶壞其他猿猴。」
「師父放心,只要三根銀針,我就能除去阿肥的暴性。」
「你是個大夫?」師父臉色突然紅潤起來。
「是的,不過醫藥箱掉了……」儂智高感到有些蹊蹺,但不敢多問。
「我馬上叫阿肥替你把醫藥箱找回來。」話畢,師父拿起放在枕邊的小木棍,向掛在牆邊一排大小不一的竹罄中最大的一塊敲下,阿肥立刻必恭必敬地爬了進來,師父向阿肥一陣比劃,阿肥點了點頭便快速跑了出去。
前些日子夜觀天象,師父看見天醫星飛到羅剎星旁,使得原本光線鐵灰顯得氣勢不足的羅剎星立刻遍體通紅,如同黑夜中的太陽,光彩奪目,由此可見儂智高正是天意所屬之人……「晚生有一事相求。」基於大夫的仁心,儂智高決定替師父看病。
「何事?」師父看他眼睛盯著獸皮,心裡有譜。
「晚生是個大夫,師父若不嫌麻煩,晚生想看看師父的雙腿。」
「無救,看了也是白看。」師父嘴巴雖這麼說,但還是將獸皮掀開。
獸皮下的腿已不能稱之為腿。是雙發黑的腳骨,兩骨的關節處各有一個黑洞,從洞口深處透出令人作嘔的惡臭味,儂智高毫不嫌棄地靠近傷洞,仔細檢查一番后說:「師父這個傷。至少是十五年以上的舊傷。」
「沒錯。」師父說道。「中了毒,不得已只好自殘雙腿,以免毒發攻心。」
「師父武藝高強,為何當時不止住穴道、延醫治療呢?」
「十七年前,我抱著剛出生的無名,被數以萬計的苗人追殺……」
回憶起十七年前天狗蝕月的夜晚,師父,也就是——白觀音蘇雪,眼眶不禁泛起淚水,當年的景象就如她的預言,青龍寨血流成河,她的武功再高,終究是雙拳難敵萬仇,她只好逃之夭夭……最後她帶著無名來到這個隱密的山洞,原本此處是被猿猴所佔,幸虧她在中原曾遇見過一位白蓮教的高人,教她驅禽役獸的門道,所以輕而易舉收服猿猴,當成僕役使喚,而她因腿受劇毒所苦,撫養無名的責任就交給母猿代勞。
龍無名因為是跟猿猴一起長大,終年飛躍在林巔岩壁之間,自然而然學會輕功,等到她七歲時,蘇雪便開始將她的武功傾囊傳授,所以才造就了今天的龍無名。
說到這裡,蘇雪突然合上眼,一動也不動,看樣子像是睡著了,於是儂智高靜悄悄地退出樹屋,坐在一條粗壯的樹根上,抬頭從天洞望出去,心裡想著,歐陽凌和單邑現在在幹什麼?
就算他們曾遇到不尋常的事,但那些遭遇跟他相比,充其量不過是小巫見大巫,有朝一日,三人再見面時,他的奇遇肯定會讓他們兩個聽了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