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龍寨的土司沙赤鵬一直有個野心——統治苗疆。
十七年前,九尾白狐觀天象發現異狀,危言「紅髮羅剎」將誕生在青龍寨,陷苗人於水深火熱;於是由他說動苗疆其他土司一起圍剿青龍寨,在他的指揮下,青龍寨像一捏就破的雞蛋,不堪一擊。
他很懷念當年的威風,只可惜消滅青龍寨之後。各土司仍是各自為政,並未尊他這個大英雄為首領,令他忿忿不平。在這十七年間,他以各種不同的理由吞併了十數個土司,但卻有更多的土司竟然轉而向黔國公輸誠,尋求庇護……看來要想統治苗疆,第一個要除去的人就是黔國公,但是,和大宋國為敵,是他所不樂見的,他該怎麼辦才好呢?
正當沙赤鵬雙手背在身後,在大廳焦躁地來回走動之際,九尾白狐如翩翩仙女般從天而降;沙赤鵬看傻了眼,十七年不見。九尾白狐美麗如昔,眉目之間散發一股讓男人一看就起淫念的媚氣,若不是沙赤鵬有過人的定力,此刻恐怕早就像只乖狗般趴在九尾白狐的腳下……九尾白狐的來歷眾說紛紜,有人說她是苗漢混血,也有人說她來自西域。不過她有一個特色,身上或衣服上一定會插上九條白狐的尾巴,像現在她是頭上插了一條白狐尾,領口有兩條白狐尾,剩下的六尾全成了外套的滾邊。
對沙赤鵬來說,他現在最想做的不再是統治苗疆,而是撥開九尾白狐領口上那兩條狐尾,握住她胸前的豐盈,統治九尾白狐……九尾白狐逕自坐到大廳正中央的太師椅上,白皙的雙腿從毛茸茸的狐尾中伸出來,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帶著嗔意說:「沙土司,你的口水滴到地上了。」
「九尾白狐美艷動人,哪個男人見了你不流口水的!」
「廢話少說,我今天來是找你談正經事的。」
「上次的,你還沒兌現。」沙赤鵬一副前帳未清、后帳免談的模樣。
「蠢貨,上次的事你根本沒辦成。」九尾白狐掀著嘴皮冷笑。
「依我看是你想耍賴吧!」沙赤鵬嗤了一聲鼻響。
「我最近觀天象,發現羅剎星紅光透體,你要倒大楣了。」
「胡說!」沙赤鵬一邊發抖,一邊喝道。「當年白觀音中了毒蒺藜,被我逼到懸崖,我親眼見她跳下萬丈深淵,就算沒摔死她,那兩條腿的毒也已經流到她心臟,讓她毒發身亡,剛出生的紅髮羅剎在沒人撫養的情況下如何生存?」
「問題是,白觀音的屍體何在?」九尾白狐反問。
「她的屍體早被野獸啃得一乾二淨。」沙赤鵬脹紅著臉說。
「哪只野獸會笨到去食有毒的屍體?」九尾白狐不讓沙赤鵬有說話的餘地,又接著說下去。「就算真有這麼一隻飢不擇食的笨獸,但它只要咬一口白觀音的肉,便會立刻中毒而死,如此看來,白觀音的屍骨應該還在懸崖下,你能告訴我,為何找不到白觀音的屍首?」
「這……」沙赤鵬半晌吭不出第二聲。
「你想不想活命?」九尾白狐不耐煩似地挑了挑眉。
「紅髮羅剎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丫頭,我就不信她殺得了我!」
「你別忘了,她是羅剎轉世。是你們苗人的剋星。」
沙赤鵬原想說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話,但嘴巴張開了許久,卻不見吐出半個字來;他是個道地的苗人,苗人對神鬼傳說向來深信不疑,考慮了一下,換上了嘻皮笑臉的表情問道:「你有什麼好計策嗎?」
「計策早想好了,就看你聽不聽我的……」
「你該不會有什麼不良企圖吧?」沙赤鵬提高警覺地間。
「沙土司,我今天是來談合作,如果你對我有戒心。我看我還是另外找其他土司跟我聯手除去紅髮羅剎和黔國公這兩個心頭大患,到時候苗族英雄可就落到別的土司頭上。」九尾白狐臉色一凝,站起身子。
「大美人別走,我聽你的就是了。」沙赤鵬趕緊諂笑。
「只要你相信我,統治苗疆的心愿指日可待。」九尾白狐舌粲蓮花道。
這十七年來,九尾白狐自苗疆銷聲匿跡,今日突然來訪,而且一語道破沙赤鵬的心思,但沙赤鵬卻完全不了解九尾白狐葫蘆里賣什麼葯?冰赤鵬自知處於下風,不敢大意,表面上裝成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心裡卻暗地盤算,殺了黔國公和紅髮羅剎之後,第三個要殺的就是九尾白狐……不,殺了她太便宜了,他要玩死她!
【】
儂智高別無選擇,只好在山洞裡暫時住下。
龍無名把他當成貼身寶物,要摟著他才能入睡,別看他是個花心蘿蔔,他自幼獨睡慣了,無法適應睡覺時身邊多個人,即使她胸脯抵著他胸膛的感覺滿舒服的,可是睡到半夜,一轉臉就著月光看到她的臉,他差點衝口大叫——妖怪!
龍無名不識大體,不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也就罷了;但師父受過禮教,他不懂師父為何會讓他們倆睡一塊兒?
「你在想什麼?」龍無名睜著如綠豆般的小眼問。
「我在想你的臉有沒有辦法醫治?」儂智高突發奇想。
「我長得很可怕嗎?」龍無名似乎對自己的醜臉毫無自知之明。
「是啊。」儂智高補充說道。「不過我不怕。」
「你是第一個不怕我的男人。」龍無名露出高興的笑容。
「你別亂動,讓我好好看看你的臉。」儂智高伸手托起龍無名的下巴。
「不行,師父說,誰碰我的臉,誰就得死。」龍無名趕緊別過臉。
「為什麼你的臉不能碰?」儂智高狐疑地問道。
「你自己去問師父。」龍無名一副她不知道地聳了聳肩。
忽然從屋裡傳來師父的聲音。「你們兩個懶惰蟲,快把這些臟衣服給我洗乾淨。」話畢,十數件衣服從窗口飛了進來,不偏不倚地落到兩人跟前。
兩人不敢怠慢,抱起衣服到湖水邊,說是洗衣服。可兩人卻孩子氣地玩起水來。儂智高仗著自己是男兒身,上衣一脫,只著長褲,和湖裡的魚一起游泳;龍無名見狀,毫不躊躇地效法儂智高,撩高裙擺……儂智高看傻了眼,他見過的美腿不下百雙,像龍無名這樣白皙修長的雙腿,他覺得世上所有形容美腿的詞藻都適合她;但她不只撩高裙擺而已,她忽然全身浸入湖中,將上衣和花布裙拋到岸上,雪肌柔膚,玉潤珠圓,在飛波濺沬間隱約可見,只要不看臉蛋,宛似水仙裸舞……說實話,儂智高的名氣不如歐陽凌的文名和單邑的俠名響亮,一般人眼中,他的排名總是殿後;不過在花街柳巷,歐陽凌和單邑只有靠邊站的分,仙女們見到他就如蜘蛛精見到唐三藏般,爭先恐後,團團圍上,連蚊子都別想靠近他。
雖然他的醫術高明,但他吃豆腐的技術更是一絕,只要是待字閨中的年輕貌美少女找他看病,他都會特別用心,替她們量量心跳、摸摸小腹、檢查大腿,直到單邑把他毒打一頓之後,他才不再做這種缺德的事。
嚴格說起來,他對美色毫無抵抗力可言,龍無名固然面目丑不啦嘰,但她的身材卻美得讓人流鼻血……此時,儂智高的褲子里突然好像有東西蠢蠢欲動,臉色一紅,以為自己這麼快就受不了誘惑,伸手一提才發現是虛驚一場,原來是一條魚在他褲內作祟!
「我們兩個來比賽捉魚。」龍無名嬌聲一呼。
「你會武功,我哪可能嬴過你!」儂智高感到喉嚨里彷彿有團火球似的。
「我不用武功跟你比。」龍無名朝儂智高游近,雪白的雙峰隱約可見。
儂智高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水面下隨著水波晃動的雪峰,心生一計道:「比賽有輸嬴,輸的人任憑嬴的人懲罰,你說好不好?」
「好。」龍無名不疑有詐,爽快地答應。
「就比看誰先捉到第一條魚。」儂智高手中勝券在握。
「你輸定了。」龍無名快速泅入水中,但她再快也快不過儂智高。
「我捉到了!」儂智高舉起魚,興奮地大叫。
「這……」龍無名雙眉糾結,一副想不透的表情。
「願賭服輸。」儂智高放開魚,游近龍無名,眼睛亮得像火炬。
「你想怎麼懲罰我?」龍無名一臉好奇地問道。
「你先轉過身。」儂智高咽了口口水,手癢得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爬。
「待會兒我們再比一次。」龍無名轉過身,不服輸地說。
「只比這一次。」儂智高不讓龍無名有反擊的機會,雙手倏地從后握住凝脂如雲的軟玉,嚇得龍無名嚶嚀一聲。
「你幹什麼?」龍無名氣喘吁吁,渾身滾燙有如火燒。
「這就是懲罰。」儂智高情不自禁地愛撫著……
正當千鈞一髮之際,一顆飛石擊中儂智高的後腦勺。儂智高感到後腦勺一陣熱流,立刻伸手撫著後腦,轉過頭一看,阿肥在湖邊氣紅了臉,手裡還拿著一塊大石頭,看樣子是打算替天行道,教訓登徒子……儂智高嚇得收攝心神,俄頃之間慾火全熄,一個轉身躲到龍無名面前,手指著湖邊,顫著唇說:「救……救命!」
「阿肥!休得無禮!」龍無名迅速轉身,像個夜叉似的雙手插腰。
阿肥眼露凶光,張著大嘴不停地發出怒吼,嘯聲灌洞,轟轟震耳,並將手中的大石扔向湖心,濺起偌大的水花,對龍無名的命令置之不理。
「臭阿肥,你再叫我就把你的嘴縫起來!」龍無名伸手往水裡一拍,一顆拳頭大的鵝卵石直朝阿肥的頭飛過去,阿肥來不及閃躲,鮮血從額頭流到身上。儂智高見了心裡又愧又羞,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眼睜睜看著阿肥傷心離去……「不要理它,我們再比一次。」龍無名不服輸地說。
「不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儂智高搖搖頭,悵然若失地游回湖邊。
自從阿肥被他刺了三針之後,性情變得十分溫順,瞧它一身銅牆鐵壁的塊頭,閑來沒事喜歡拈花追蝶的俏模樣,惹得其他猿猴個個咧著闊嘴,不斷地格格怪笑,就連師父見了,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但阿肥卻對他敵意大增,常常跟蹤他不說,一看到他和龍無名在一起,阿肥總要湊一腳,而且老是故意動作粗魯,毛臂亂飛,打得他鼻青眼腫,害他得拿銀針自己針自己,他不禁懷疑,當初針阿肥是不是針錯穴道了?!
阿肥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他看得出來阿肥當他是情敵,龍無名乍看之下確實像穿了衣服的紅毛猿猴,也難怪阿肥會錯意,但坦白說他覺得山洞中任何一隻母猿猴都比龍無名漂亮,阿肥眼光太差,有必要在泉靈穴刺上兩針,增加分辨美醜的視力。
不過,阿肥的忠心,著實讓儂智高感到汗顏,對自己方才輕浮行為羞愧不已。
但他百思不解,他這樣欺侮龍無名,師父為何不出聲制止他呢?
連吃一個月的素菜水果,儂智高覺得舌頭都快長青苔了。
他真想吃大魚大肉,可是又不敢,深怕阿肥跑去向師父密告。
自從那件事之後,儂智高不再跟龍無名同睡,深怕再次犯錯。平心而論,他實在不該對龍無名上下其手,她長得丑又可怕,照理說應該激不起他的慾望才對,但事情差點發生了,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仔細想想,龍無名彷彿有股魔力,驅使著他做出不可思議的舉動!
這一個月以來,在山洞裡的日子還算愉快,除了阿肥之外,其他猿猴對他都滿友善的,尤其是叫阿彌的母猿,每次替他送飯菜來時都會耳插紅花對他微笑,以猿猴的闊嘴來說,一般的笑容是露出兩排牙齒,只露出上排牙齒的笑容都可稱為微笑。
由於師父行動不便,龍無名又不能踏出山洞半步,山洞內只有少量的果樹,多半都是靠阿肥帶領猿群到山洞外找食物和偷衣服來滿足山洞內的所需。
這天,吃過清淡無味的野菜之後,阿肥帶著幾隻公猿到山洞外尋找晚餐的食物,儂智高坐在湖邊的沙洲上,眼睛盯著湖裡的游魚,幻想自己正在吃烤魚大餐,此時龍無名拿著一串香蕉走到他身旁坐下。
「要不要來一根?」龍無名掰了一根香蕉問。
「謝了。」儂智高搖手,他現在看到香蕉就想吐。
「阿彌喜歡你。」龍無名逕自吃起香蕉。
「我知道,我一向有女人緣。」儂智高笑不出來地說。
「什麼叫女人緣?」龍無名將香蕉皮隨手一扔,正好掉入身後的竹簍內。
「就是女的、母的、雌的動物見了我都想接近我,跟我做朋友。」
「難怪我也喜歡你!」龍無名信以為真地點頭。
為了祭拜五臟廟,靈光一閃,儂智高嘴角掛著邪笑地問:「無名,你是不是很想做我的朋友?」
「當然想。」龍無名成天對著那群猿猴,自然不了解人心險惡的道理。
「想做我的朋友就必須幫我做一件事。」儂智高逮著機會說。
「什麼事?」龍無名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陷阱中,兩眼露出深深的期盼。
「我想吃肉。」儂智高避開它的眼神,心虛地說。
「不行,若讓師父知道,你會沒命的。」龍無名拚命搖頭。
「你若不幫我,我就找阿彌幫我。」儂智高故意朝樹上的猿群張望。
「阿彌是個大嘴巴,它會說溜嘴的。」龍無名苦口婆心勸道。
儂智高當然知道龍無名是為他好,無奈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把心一橫,聲音冷如冰地說:「我相信阿彌絕不會出賣我。」
龍無名氣得像個猿猴似的又跳又叫,才不過啜口茶的時間,龍無名腳下的沙地被踩出個半公尺深的窪洞,她吃醋地說:「你是我的,我不准你去找阿彌。」
「你好凶,我要找阿彌,它比你溫柔。」儂智高板著臉孔說。
「好嘛,等師父熟睡之後,我幫你烤只小鳥。」龍無名委曲求全道。
「小鳥肉不好吃,我要吃烤雞。」儂智高得寸進尺道。
「雞是什麼?」
「農家飼養的一種美味小動物。」
「農家在哪裡?」龍無名低著頭問,對自己違背師命的決定感到愧疚。
「在山洞外。」儂智高向來是哄騙無知少女的高手。在這種時候,只要伸出溫暖的大手握住纖纖小手,保證龍無名願意為他挖心掏肝。
「師父不讓我出山洞半步。」龍無名臉上露出掙扎猶豫的表情。
「師父每天都睡七個時辰以上,你輕功這麼好,我們偷溜出去,她不會知道的。」儂智高捏了捏龍無名柔軟的手心,彷彿在灌輸勇氣給她。
「好吧。」龍無名果然信心大增,不過女人的天性畢竟是小心眼的,她正色地命令。「我帶你去抓雞,但你要答應我,以後不準跟阿彌眉來眼去。」
「遵命。」儂智高露出迷死人的好看笑容。
為了嘴饞,再次利用龍無名,這樣的行為不知道會不會被天打雷劈?儂智高忽地抬起頭,偷偷向老天爺默念一聲佛語。「阿彌陀佛!」
這就是儂智高的個性——每次做壞事總會向老天爺打聲招呼。
趁著萬籟寂靜,龍無名一手抓著藤蔓,一手抓著儂智高,腳一蹬,像只飛鳥般從天洞飛出去,這是她是第一次踏出山洞——就著月光,順著溪流,尋找儂智高口中的農家,其實苗疆都是高山峻岭、重林深潭,並沒有儂智高想的農家風光,除了少數散居的獵戶人家之外,苗人多半是以寨子的方式集結居住。
疾行了兩里路左右,遠遠瞧見山坳里高高挑出一個紅燈籠,是個苗寨子,寨門上有望樓,紅燈籠便掛在望樓上。儂智高緊抱著龍無名的腰際,眼皮還沒來得及眨,龍無名已飛身過了圍牆,牆內有十數間臨空搭建的茅屋。
茅屋分上下兩層,下層打著木樁,做成雞舍,上層是住家,整個苗寨子異常乾淨,就連雞舍也是如此。龍無名和儂智高沒有多想,抓了一隻大肥雞,正打算悄悄開溜,忽地燈火通明……「捉賊啊!」一聲大喊,十數個手持刀劍的苗人圍了過來。
「不要臉的漢人,居然敢偷我苗人的雞!」一個苗人打量著儂智高說。
「等等,各位誤會了,我們不是賊,我身上有銀票……」儂智高手正伸向袖袋裡,這時苗人的眼睛個個凸了出來,發出一陣陣怪叫聲,因為說的是苗語,儂智高宛如鴨子聽雷,一句也聽不懂。
「紅頭髮鬼!」一個苗人手指發抖地指著龍無名。
「是紅髮羅剎!她來報仇了!」另一個苗人隨之臉色一變。
「噹啷」聲跟著響起,只見十數個苗人紛紛丟下手中的兵器,不約而同地跪在地上,顫動著肩膀,泣聲哀求。「求求你不要殺了我們,我們當年是被逼的,只要你肯饒我們不死,我們願奉你為神,供你差遣。」
龍無名傻呼呼地用苗語說:「我不想殺你們,我只想吃這隻雞。」
「這裡的雞全部送給你。」帶頭的苗人連忙說道。
「不用客氣,我只要這一隻就好了。」龍無名露出笑臉。
「紅髮羅剎和這位公子若不嫌棄,請到屋內一坐,我等自會端上本寨最好的酒菜招待兩位貴客。」帶頭的苗人殷勤地說。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還有要事,不便久留。」龍無名一手抓著雞,一手挽著儂智高的手臂,朝寨門的方向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說:「下次再來叨擾。」
「我等必定竭誠恭候紅髮羅剎大駕光臨。」帶頭的苗人媚笑道。
「恭送紅髮羅剎!」十數個苗人同時五體投地全趴在地上。
「他們為什麼要拜你?」儂智高一臉迷惑。
「因為我有男人緣,他們喜歡我,想跟我做朋友。」龍無名笑盈盈地說。
其實她也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麼,她有一頭紅髮沒錯,可是她不叫紅髮羅剎,她想他們大概是認錯人了吧!
飽餐一頓之後,兩人抹凈嘴巴,快快樂樂地溜回山洞。
沒想到腳一觸地,屋裡就傳出嚴厲的聲音:「你們兩個跑到哪裡去了?」
龍無名趕緊衝進屋內,臉色雖然發自,但卻義無反顧地說:「師父,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帶儂智高到外面去玩。」
儂智高雖然速度還不如龍無名,但龍無名所說的話。他在屋外聽得一清二楚,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自然不會讓龍無名替他背黑鍋,他澄清地說:「師父明鑒,是我的主意,是我威脅無名帶我出去玩的。」
蘇雪還未開口,站在床前告密的阿肥突然衝到儂智高面前,眼看兩隻粗壯的毛臂快要飛到儂智高的臉上,龍無名伸手一撥,阿肥變成紙糊的猿猴似的,弱不禁風地跌坐在地上,氣得它吱吱叫個不停,抗議龍無名喜新厭舊。
「阿肥你回去睡覺。」蘇雪一聲令下,阿肥雙拳撐地,吃力地抬起肥厚的屁股,一邊走一邊嗚鳴,再次傷心欲絕地離開。
「師父,我……」龍無名和儂智高兩人搶著認罪。
「安靜!」蘇雪舉起枯柴般的手臂阻止他們的爭吵,眉頭深皺,因病情漸入膏肓而顯得黯淡的眼睛也突然亮了起來,不過就像風中殘燭一樣微光閃爍;龍無名和儂智高見狀,面露愧色,對偷吃烤雞一事感到後悔莫及。
「儂智高你的臉色不對,你剛才吃了什麼?」
「一隻烤雞。」儂智高寧願刎頸,也不願欺騙師父,但一聽到師父說他臉色不對,他立刻為自己把脈,果然發現脈搏有異動,一陣絞痛糾結著肚腸,他急忙退坐到一旁的椅上。
龍無名嚇了一跳。「師父,他怎麼了?」
「雞被下了穿腸破肚的毒蠱。」蘇雪毫不考慮地說。
「我也有吃烤雞,怎麼我沒事?」龍無名摸了摸肚子,一點也不痛。
「打你五歲開始我就養蠱喂你,你現在已達百毒不侵的境界。」
「師父,儂智高要不要緊?」
「不要緊,只要在一個時辰之內服用解藥就沒事。」
龍無名同情地瞄了一眼臉色奇白的儂智高,從師父的話中,很明顯地聽出師父並不打算馬上拿出解藥,想藉此懲罰儂智高破戒;雖然龍無名底子好,身體無恙,但並不等於她沒受到懲罰,見他難受的模樣,她竟有心如刀割的痛苦感受。
看到龍無名對儂智高眉來眼去,蘇雪緊鎖的眉頭不由得放鬆,眼波顫了一下,她猛地合上眼,不讓他們發現她的眼眶已濕,裝出疲憊的聲音間:「雞在哪裡抓的?」
「一個很乾凈的苗寨子,那個苗寨子很特別,茅屋都是築在半空中。」
「是擺夷族,不過他們向來只養情蠱,不養這種毒蠱……」
蘇雪納悶之際,儂智高已痛得從椅子上摔到地上。抱著肚子打滾,龍無名見狀,立刻跪在床榻前,淚光盈盈地哀求道:「師父,求求你,快救儂智高!」
「他的死活關你什麼事?」蘇雪好整以暇地問。
「他是我的朋友。」龍無名很認真地回答。
「人心隔肚皮,對你越好的人,你越要提防。」蘇雪語重心長道。
說到這時,儂智高痛得失聲大叫,爬到床榻邊,哀求道:「師父!救我!我下次……不!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保證以後不偷吃……」說時遲那時快,一顆不明的東西突然飛進儂智高的嘴裡,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道立刻充滿他的喉嚨,但他不敢吐出來,心知師父開恩,賜他解藥吃。
「你們兩個仔細聽我說,苗人擅於養蠱,依我的推斷,你們剛才去的苗寨子,雞舍一定也非常乾淨,這就是重點,以後當你們去到一塵不染的場所時,千萬記住別吃任何東西,以免誤食中蠱。」蘇雪明白指出。
「我跟他們無冤無仇,他們為何要害我們?」龍無名納悶。
「你們偷他們的雞,這就是結仇。」蘇雪保守地說。
「師父,為什麼我肚子還在痛?」儂智高氣若遊絲地問。
「黑露丸是針對各種毒蠱所製成的萬靈丹,服下之後,它會和毒蠱作戰,直到殺死毒蠱為止。」蘇雪冷笑道。「在這段作戰的過程,你會瀉肚子瀉到四肢無力,頭昏眼花,全身虛脫,這就是饞嘴的報應。」
「師父,黑露丸是什麼做的?」
「你問這做什麼?」
「我是個大夫,自然對治蠱的妙方求知若渴。」
「黑露丸是由全身沒有一根白毛之黑狗的那話兒做成的。」
一聽到答案,儂智高欲哭無淚,悶悶不樂地說:「真不公平!報應只在我一個人身上。」話一說完,一聲臭屁響起,整間屋子頓時臭氣衝天。
「無名,快扶儂智高去茅廁。」蘇雪捂著鼻子命令。
「那我豈不是要聞臭!」龍無名的嘴巴和鼻子全皺在一塊。
「這是你的報應。」蘇雪毫不同情地說。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就叫朋友。」儂智高得了便宜還賣乖。
瀉了好久,儂智高連站的力氣都沒有,爬出茅廁十數步之後便昏了過去。
不知道昏了多久,忽然感覺到天氣異常的炎熱,不,應該說是有條百斤重的毛被蓋在他身上,讓他熱得喘不過氣,他伸手想拿開毛被,毛被卻裹得他更緊,他努力地撐開眼皮一探——原來是阿彌抱著他入睡!
「阿彌!醒醒!你快把我壓死了!」儂智高又推了推阿彌。
阿彌並沒睡著,但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用黑又亮的眼睛頻送秋波。
儂智高想高聲大喊,卻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龍無名!救命啊!」
一聽到「龍無名」三個字,阿彌龐大的身軀立刻彈了起來,左顧右看一番,沒發現龍無名的身影,旋即毛臂一伸,將儂智高抬到肩上,往樹洞跑去,看樣子阿彌是打算將儂智高佔為己有。
「阿彌!你發什麼瘋啊!」儂智高嚇出一身冷汗。
阿彌眨了眨眼,咧著嘴微笑,一副想勾引儂智高的模樣。
「人和猿是不能通婚的。」儂智高真不知是該大笑還是大哭。
這時,樹洞里有幾隻公猿被吵醒,看見阿彌撒嬌的樣子,爭先恐後地圍著阿彌,儂智高趁亂爬到樹洞外,抓住一條藤蔓滑到樹下。因為害怕阿彌跟著來,整個人突然有了力氣,想要一口氣游過湖,回到屋裡避難。
游到一半,聽到屋後有曼妙的歌聲,他好奇地循聲而去。
湖水是從屋后的石壁流出來的,為了不讓湖水受到污染,在石壁下方用鵝卵石堆砌成一個圓形的井,平日的飲用水就是從這裡汲取,湖水則是洗衣和玩耍之用。
不過每逢初一和十五,龍無名就會命令猿猴把鵝卵石撇開,並叫它們挑著裝了臟湖水的木桶到山洞外倒去。
儂智高不探究竟還好,這一看整個人神魂顛倒。連爹娘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一個仙女,不,是一個貌若天仙的美女在井邊用揶瓢勺水洗身。儂智高自忖從小生長在京城,又到過艷名遠播的秦淮河岸,見過的美女不少,但和她相比,彷彿她是月亮,其餘女子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星星。
這是幻覺嗎?他用力捏了捚自己的臉頰,好痛!可見這不是幻覺!
她真是美,儂智高貪婪地睜大眼睛,不過越看越不對勁,那副玲瓏剔透的身材實在眼熟,跟龍無名一模一樣,這是怎麼一回事?即使是雙胞姊妹,也不可能有如此一分不差的身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儂智高滿腹狐疑,越想越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