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旋推大門把手,映入眼的,只有黑。
漫天鋪地的漆黑,讓了無生氣的房子倍加清冷。
……澄羽他……還沒回來?
似以濃墨描繪而成的眉輕攏,尹紊一手撐住牆面脫鞋,另一手按開玄關的藝術小燈。
全部的鞋子都在……既然回來了,怎麼不開燈?
略感迷惑地往腕間表面瞥去,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螢光綠的時針與分針,一頭指著十,另一頭指著十二。
澄羽應該沒這麼早睡……
關上大門,尹紊踩上玄關。長腿繞過客廳,踩過卧房,卻都沒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澄羽會在哪兒……
隨手帶上卧室的門,尹紊調頭便往書房走去。
停下腳步,他立定於大敞的房門前,而沒開燈的室內,竟閃動著一排微弱光芒。
步入房內,尹紊才發覺那排光,源自於一抹又一抹的藍色火焰。
朵朵冷色火焰,浮泛於透明的蒸餾酒液之上,被禁錮在一隻又一隻的小杯裡頭,脫逃不得。
小杯,散了一室──隨意地擱在桌上、椅上、地上、窗前;低溫焰火,在黑暗中款款招搖,柔柔擺動,益顯凄艷,宛若月之淚水──一室藍火,一室淚。
尹紊抬手拍開大燈開關,上方燈泡才閃爍,便聽到一聲急促的「關燈」。
燈光閃動的那瞬間,尹紊找到了他方才遍尋不著的人兒。
嗓音響起時,尹紊同時熄了燈。幾乎是無足音地,他走近坐在黑暗中的模糊人影,「澄羽。」
盤坐於毛絨絨的地毯,安澄羽把玩水晶杯瓶的動作一頓,低嗯了聲響應,卻沒將頭抬起,仍是維持著前一秒的姿勢。
「我回來了。」尹紊在安澄羽的身邊坐下,順勢將雙手冰冷的他移入懷中,自然得像是已做過數千、數萬次的熟稔。
沉沉砰地一聲,安澄羽仰倒在溫暖懷抱中,小鼻不悅地皺了皺,「好慢。」他指的是尹紊的晚歸。
「今天是國、高中部劍道社的聯合聚餐,一直走不開。」厚實大掌,悄然襲上安澄羽的細嫩掌背,來回摩挲,想讓冰冷雙手快快回暖,「對不起。」
輕哼一聲,安澄羽毫不眷戀地從尹紊的懷中站起,走到大開的落地窗前,「我一直在等你。」
借著月光,尹紊這才看清了安澄羽的模樣──纖細如柳的身子,裹在米白的襯衣之下,而襯衣之外,僅僅披上白蝶紋樣的黑絲外袍,松垮垮地系著土耳其藍的綢緞腰帶──這種天氣,穿得這麼單薄?!
尹紊霍地起身,伸臂將安澄羽扣入懷,張口才要詢問,聲音卻哽在喉間,怎麼樣也發不出來。
因為,懷中人兒旋身吻住了他。
泛著辛辣酒香的唇,若即若離,軟軟舌尖,在下唇瓣舔了又舔,編貝似的白牙,更湊熱鬧的跟著輕啃、扯咬。
而揉和了熏衣草香與沐浴乳甜香的軀體,正踮起足尖,雙手高揚,環住了肩頸,先前還把玩著水晶杯的十指,現在則貼著左右肩胛。
牢牢圈住如柳腰身,尹紊低首含住頑皮小舌,交纏許久,反客為主地成了侵略者,肆意在暖濕口腔中探索、遊走──
心跳,開始失序。
理智,逐漸遠去。
「澄羽……」唇舌糾纏間,尹紊模糊喃道。
「嗯?」忙得不可開交的誘惑者,僅從鼻間哼出一上揚氣音。
「可以了……再不停……」儘管情慾已被撩起,尹紊仍試圖找回一點理智,「明天……上課會遲到……」
聞聲,誘惑者沒個預警地忽然停止所有動作,並自動向後退離。
尹紊的呼吸有些紊亂,慾望正叫囂;突然打住深深纏綿,是殘酷,是折磨,只教人更感難耐。
面無表情的望著尹紊,安澄羽笑了。
而那抹純真清雅的淺笑,隨著解開綢緞腰帶的動作跟著變質,轉為邪魅,成了蠱惑。
尹紊愕然。
怔怔望著天使一般的人兒,本就燥熱的喉道,現在益發乾渴。
倏地別開臉,尹紊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再這麼盯著看的後果會是什麼。
深深吸氣、吐氣,他很努力的要平定下腹張狂竄燒的慾火。
藍緞,無聲息的落地,而有著白蝶紋樣的黑絲外袍,隨著其所有者腳步的移動而往後滑降。
「這是我的……這也是我的……」冰涼涼的指尖,半是誘惑,半是遊戲的描出尹紊的鎖骨與肩頸線條──即使不看不聞,呢喃低語,仍舊盡數滲入耳間、沁入心間。
咬緊牙,尹紊很想忽略那即使隔著衣料,還是鮮明清楚的感覺。
沒得到半聲響應,安澄羽笑笑彎起唇,閑閑無事的十指,開始解起尹紊的衣扣,當他是裹於包裝紙的禮物拆。
「澄羽,別這樣。」尹紊立即回眸,雙手捉住安澄羽的,不讓那雙柔荑再有任何為亂機會。
望著自個兒被捉住的雙手,安澄羽歪首打量了幾秒。忽地,他昂首給了尹紊甜蜜一笑,接著,沒半點前兆的收回手、伸出腳。
一內彎、一勾絆,猝不及防的尹紊,一下便重重跌坐在長毛地毯上。
「澄羽你做──」
最後「什麼」兩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一股外力便將尹紊往上一提,最熟悉的溫度與柔軟立即貼上,將他牢牢吻祝
徹底封了口,也銷了半抹魂。
曲膝、跨坐,將他人腰腹當椅墊的安澄羽在吻著尹紊的同時,雙手也沒閑著──輕而易舉,便剝得尹紊只剩下扯至小腿的長褲與即將被褪去的內褲。
「澄羽,」從誘惑轉為霸王硬上弓的強勢,安澄羽丕變的態度,讓尹紊有些哭笑不得,「你醉了?」
他很難不這麼想,除了澄羽反常的急切索求外,還有散放在書房各處的酒杯;如果他沒弄錯的話,水晶瓶里、杯中的少量液體,應該是澄羽最愛的伏特加。
而且,除了已經見底的水晶瓶以外,書桌的桌腳,還擺了瓶只剩下八分之一的威士忌。
澄羽的酒量好得驚人,但,喝了這麼多,又是兩種混著喝,他現在應該也有五分醉了……只是,澄羽為什麼會一個人喝了這麼多的酒?
好奇怪……這幾天,明明就什麼事也沒發生……
揚起笑,安澄羽什麼話也沒說,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與尹紊兩相對望。
望著、望著,尹紊的腦袋,成了一片空白,所有思緒,遠走高飛。
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傾身,一點、一點、又一點的拉近彼此,他緩緩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然後,大手撩開黑絲外袍,拉開米白襯衣,露出一片白晰。
無法抗拒這片雪色誘惑,尹紊俯下身,以唇憐惜,以舌挑逗。
微笑,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超越性別之分的性感與魅惑。
舌尖,繞圈。指尖,搓動。櫻色突起,更顯嫣紅。
難忍地輕蹙墨眉,安澄羽揚顎低喘,無力抗拒灼灼掌心在來回遊移間所帶來的快感。
「紊……」聲音,低懶無力,情慾瀰漫。
沙啞惑人的聲音,讓尹紊的身體在瞬間綳得像拉滿弓的弦。
巧舌、門齒在頸間、耳畔吮吻、啃嚙。
手掌、指尖反覆套弄慾望、潤滑緊窒。
「紊……」如泣似喜的嗓音,飽含渴求。
額上布滿強忍欲求的熱汗,尹紊拉起安澄羽的手環住自己,同時以吻奪聲──讓他發狂、讓他瀕臨失控的細碎聲音!
確認了柔軟度后,幾乎是忍無可忍的,尹紊提高癱軟在懷中的人體,一挺腰,同時鬆了手勁,灼熱陽剛,瞬間沒入粉色緊窄。
雙掌箝住柳腰兩側,尹紊,再也按捺不了──
〔藍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真的很漂亮喔^^
因為本貓以前拿貴得要死的酒玩過→差點被我家娘親給罵死^^"
嗯嗯...今天為什麼會多貼一回咧?
呃.....這是因為.....我要去寫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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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西移,掛在牆面上的大鐘,在一小時又四十五分鐘前,噹噹當地響了十二聲。
歪身倒在卧室的懶骨頭上,縮起雙腳,手裡捧著熱可可,安澄羽心不在焉的以指輕敲方才反覆看了兩次的報告書。
八年前,小柳理緒念的是京都的都立植川小學校,而紊,那時在日本念的也是植川。
那一年,身為遠揚總裁的尹琝,紊的父親,出了一場嚴重的車禍,當時,整個尹家頓時大亂,老的忙穩定大局,小的忙伺機奪權,而在這兵荒馬亂之下,女人們也沒閑著,她們想藉尹琝卧病期間,將紊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讓他再也無法威脅到她們的權益。
為了保護紊,所以,出了車禍的尹琝,在急送醫院途中、短暫恢復意識的時候,便不動聲色的聯絡心腹,要他將紊在不讓尹家人起疑的前提下,混淆視聽,將紊秘密送到日本去。
這就是紊在八年前一個人孤身待在異國,一待就待了兩年的原因,並且,也是他和小柳理緒做了兩年的鄰居與同學的契機。
也就難怪紊對小柳理緒的態度會完全不同了──畢竟,那時候紊的身邊,什麼人也沒有,而小柳理緒,除了是他的同班同學以外,更是他的鄰居,他同年的玩伴……
望向躺在床上合眼休憩的人,安澄羽忍不住伸出了手。暖暖掌心,柔柔貼上了尹紊的頰。
和紊在一起,兩年多了,可是,紊卻從來沒提過這件事情……他大概是覺得不重要,也不覺得有提起的必要吧?
如果不是因為被那死老頭逼的不得不到日本,紊應該也不會主動過來日本,更不會再次遇見小柳理緒──算了!人已經來了,也走不開了,再想,也不會有選擇的機會。
啊礙…他終於知道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以前那麼幸福的時候,他還是會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感。
那些幸福,是偷來的;就像燃燒的燭火,一點也不可靠,只消風輕輕一吹,那些美好,隨時隨刻都可能會跟著熄滅。
而除了不安的感覺以外,他還覺得心虛──拜小柳清也所賜,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這之前總會莫名的心虛。
心虛,完全源於潛意識裡的愧疚──由於他的自私,由於他的任性,結果就是紊的人生被他弄得一團亂。
如果說,紊並沒有遇上他,如果說,他沒有誘惑紊,那麼,紊現在一定是個與異xin交往的正常男孩子....…
就像大部份的男孩子一樣,紊會喜歡上某個女生,會與某個女生交往、分手、再交往、再分手,最後,時間到了,緣份到了,便和某個女人步入結婚禮堂,或者,在法院完成公證,屬於一個女人、建立一個家庭──從此,王子與公主便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即使是現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正如小柳清也所說的,紊,極有可能只是一個假性同志,只是一個在環境與自己的誘惑之下,成了個同性戀的人。
一旦讓紊脫離這樣的環境,一旦他的心開始裝下其它人事物,他極有可能就從此恢復為眾人口中的「正常人」,正常的愛上女人,正常的結婚生子。
可是……他不想放手,怎麼樣都不想!
收回貼在頰骨處的手,滑膩柔荑溜進被窩,牢牢握住了尹紊的食指、中指與無名指。
紊……現在應該是睡著的吧……
專註的望著尹紊,安澄羽雙眼彎彎,忍不住噗哧地輕笑出聲。
紊當然已經睡了,而且,一定睡得很熟、很沉。
一下午,紊的兩個社團都有每月例行的比賽,晚上,又是國、高中部劍道社的聯合聚餐,回來之後,又和他在書房做了兩次,在浴室做了一次,沒道理現在還醒著。
「辛苦啦……」笑笑地將寬厚大手拉出被窩,安澄羽低首吻了吻尹紊的手背,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他泄忿似的使勁啃咬。
在睡夢中被人痛咬,尹紊駭然驚醒,在見到罪魁禍首后,惺忪睡眼頗感納悶,「澄羽……?」
「什麼?」甜甜一笑,安澄羽笑得好無邪、好無辜,也同時飛快地放開尹紊,就像他從來沒打擾過他人的好眠,更沒拿別人的手當雞腿來啃。
是的,他並沒有刻意打擾,他只是不小心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的景象而已──紊,被小柳理緒吻了。
讓他火大的,是紊竟然沒有孩子氣的、就像以前被律師偷吻了之後,用力以手背抹掉他人留下的味道!
就算知道小柳理緒只是紊的小學同學,就算曉得紊對自己有感情,但是......
不管是小柳理緒還是小柳清也,他們對紊都有企圖!而且,小柳清也說的話沒錯,紊,也許不是和他、和自己屬於相同的族類,不無對女性動心的可能…...更何況,對紊而言,小柳理緒的身份太特殊,如果她真有所行動的話……
他看得出來,紊並不討厭小柳理緒的親近,所以,才會無所謂的讓小柳理緒的味道留著──
不想冒險。他不想有任何失去紊的可能。
所以,他絕對要將小柳家的人與紊徹底隔離!
無論如何,他對紊決不放手,就算要一輩子都背負著對紊的愧疚也不放!!
看看自己手上的牙印,再望望安澄羽天真的笑顏,尹紊失笑,完全不曉得可人笑容之下的強烈決心,「怎麼還不睡?」
安澄羽沒說話,只是將手上那份報告書上下晃了晃。
「公事?」尹紊撐起上身,憐惜的撫上軟軟香香,泛著淺紅的嫩頰,有些心疼。
在去年,澄羽弄垮了別人的公司之後,他同時也那間公司的可用人材全部留下,利用現有人材與資源另組公司,由藍慎堂挂名,而自己則隱身幕後,搖控經營──這些事情,他是在前陣子三衛不定時失蹤的時候,才由隔三差五便徹夜不眠的澄羽口中得知。
「不算是。」不過,這可要比什麼公事都來得重要多了。
「這樣子的話,留到明天再看也可以。」姆指與食指抽起安澄羽手中的那份報告書,尹紊看也不看,信手便拋上不遠處的小沙發。
視線隨著報告書移動,直到啪地一聲掉在沙發上后,安澄羽才回首,似笑非笑的睇著尹紊。
「怎麼這麼看我?」捧著小小臉蛋輕問,尹紊淡淡一笑。
垂下視線,安澄羽將唇彎得老高,「因為你誘惑我。」
尹紊一愕,沒料到自己的行為會被安澄羽解讀成誘惑,「我沒有。」
他當然知道紊沒有,不過,他說有,他就會讓這件事從無變成有!
「我說有就有。」重心突然前傾,安澄羽整個人自懶骨頭往尹紊撲去,一口咬定他就是在誘惑自己。
尹紊連忙抱住一頭栽進懷的人兒,「澄羽,我只是不想你又熬夜……」
關心被解讀成誘惑,尹紊簡直無語問蒼天。
「可是,你笑得那麼性感,明明就是在誘惑我嘛。」抬臂上圈,安澄羽懶洋洋的呢喃聲,全都化在尹紊的耳畔。
──現在是誰在誘惑誰礙…
身體竄過一陣酥麻,下腹也起了不該有的小小騷動,尹紊開始猶豫要不要繼續為自己的清白辯解,「澄羽,我沒那意思……還有,別玩了,該睡了。」
「嗯,是該睡了。」安澄羽點點頭,同意尹紊的說法。將一小時前才套上的和袍衣帶解開,他在撫上尹紊的上半裸身時這麼說道,「紊,我們睡吧。」
「澄羽……」尹紊頓時湧上一陣無力感,「別這樣……」他現在很確定澄羽口中的「睡覺」和他所希望的那個「睡覺」差了十萬八千里。
「別怎樣?」圓潤大眼好無辜的眨了眨,安澄羽一派天真的瞅著尹紊,手卻愈來愈不安份的往下摸。
「別逗我了。」面對安澄羽的調戲,尹紊只能很沒用的舉白旗投降,「你真的該休息了。」
安澄羽突然停下手上動作,很認真的看著尹紊。
「紊,你是不是不行了?」
呃……
俊眸溜了眼此時撐起的褲襠,尹紊覺得自己應該離「不行」兩字很遙遠。
「澄羽,不是這樣──」
「既然不是不行了,那就抱我嘛!」罷道截斷尹紊未竟的話語,安澄羽不滿地撅嘴說道。
這……「澄羽,今天做了三次,夠了。」再做下去,澄羽明天肯定會腰酸背痛的下不了床,而且……澄羽今天怎麼回事?
平常,頂多做個兩次,澄羽就會適可而止的打住了,可是,今天已經做了三次,為什麼澄羽還要……或者,這只是逗著他玩?
「不管,我就是要你抱我。」哼地一偏頭,安澄羽像只被主人寵壞的貓兒,倒是任性得理所當然,「如果你不抱我,換我抱你也行。」
「你明天早上還有課……」發覺安澄羽並不只是逗著他玩而已,尹紊開始頭疼,不死心的做最後掙扎。
「紊……」輕噙下唇,安澄羽濕潤眸子轉為迷離,「你真的不抱我?」
安澄羽的模樣,擊潰了尹紊所有堅持,也讓他的思緒全部遠離。
一個反身,他將一身清爽的人兒壓在身下,不忘索求他的保證,「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甜蜜一笑,安澄羽只是昂首舔舔尹紊的喉結,奸詐的不做任何承諾。
「澄羽!」尹紊試圖維持住所剩不多的理性與身下的誘惑對抗。
「當然。」魅惑一笑,安澄羽回答的曖昧。挑逗的以舌潤唇后,他這次舔上了尹紊的下顎。
然後,紳士的理智線啪地一聲綳斷。
然後,天使笑了。
是他的……沒錯,紊,他誰也不讓──紊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這次,是第幾次了……?
面無表情的駐足玄關,尹紊一點也不意外會在自家鞋架上頭,看到屬於小柳清也的鞋子。
十二月,是蔚心學生會最為忙碌時期之一,因為,它們必須從月初就開始正式著手布署於十二月二十三號舉行的聖誕舞會,正如台灣支部的蔚心,這種情形,在日本支部也不會有所例外,甚至,在十一月下旬時,日方學生已便馬不停蹄地在校內四處奔波、檢視各項準備工作。
所以,身為大學部學生會會長的小柳清也,在這時間,應該是忙得連喘個氣都嫌奢侈;去年還待在台灣蔚心的澄羽就是這樣,一天睡不滿六個小時,一直到平安夜那晚,才能夠好好地睡上一覺。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子才對。但,事實上,從進入學生會忙碌期的十二月初起,他卻三天兩頭的便在家見到屬於小柳清也的鞋子!
大學部的學生會會長有這麼多空閑時間嗎?
沒有,從小柳理緒身上就可以知道了;為了這次的聖誕舞會,身為劍道社社長的她,連社團例行比賽都沒辦法出席。
高中部都忙成這樣子了,更何況是這次擔任主辦地位的大學部?可是,小柳清也卻好象很閑似的老往這裡跑──
小柳清也說,他是為了想讓這次的聖誕舞會盡善盡美,所以才會和曾在台灣連任數年副會長一職的澄羽商量聖誕舞會的相關事宜。
很正當的理由,可是,有必要每次都待到十一、二點,甚至是三不五時的留在這兒過夜嗎?
沒有!根本就沒有這種必要!!
可是,澄羽對這種情形卻什麼話也不說,總是和小柳清也兩個人獨處,甚至……不願他陪著。
雖然到現在他還是無法接受這樣子的事實,不過,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澄羽說,學生會的事情很無聊,不想讓他跟著他們一塊兒累,所以,總是在用完晚餐后,就把自己和小柳清也關在書房裡頭。
說關並不為過,因為,一個晚上,兩個人除了出來泡個咖啡、上個廁所以外,其它時間,就窩在書房裡頭──為什麼,澄羽就是不讓他陪在身邊?
就算他沒辦法幫上什麼大忙,至少,他也可以幫他們整理資料、準備點心宵夜呀,為什麼要將他排除在外?為什麼……為什麼澄羽就是要把他和他們兩個隔離開來!
閉了閉眼,尹紊累積多日的委屈,逐漸在體內發酵。
他真的快受不了了……就算相信澄羽,就算澄羽也不只一次向他軟言解釋,可是,他沒有辦法當做沒這回事。
門口有小柳清也的鞋子,客廳有小柳清也的厚外套,浴室有小柳清也專用的牙刷、毛巾,廚房有小柳清也的茶杯,而書房裡頭,有小柳清也……就算再怎麼想視而不見,小柳清也的影子還是無所不在!
他真的很不喜歡現在的情形……除了被澄羽冷落,被澄羽隔離在外之外,還有小柳清也的那種微笑──不曉得是不是他多心了,可是,小柳清也偶爾露出的那種微笑,就像是在向他示威、要他離澄羽遠點……
那種似乎散發著敵意的微笑,是他多心嗎?還是,小柳清也真的對澄羽有所企圖?
不過……不管小柳清也有或沒有,最終,他也只能在一邊看著。
因為,他只是澄羽撿回來的寵物。
他從沒忘記自己的身份;就算不只把澄羽視為主人、視為身體所有者,就算把澄羽看得比自己還要重要,他的身份,依舊只是澄羽撿來的寵物、玩具──
他……他根本沒有資格對澄羽的所做所為有任何意見,就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深深吸氣將過份激動的心緒壓抑下來,尹紊換上了室內鞋,走往傳出交談聲與笑聲的客廳。
「你回來了。」
向尹紊打招呼的,不是安澄羽,而是穿上外套,看似要出門的小柳清也。
疏遠而有禮的點了頭,尹紊繞過他,徑自走向嘴裡咬著塊仙貝的安澄羽,「我回來了。」
卡滋卡滋聲后,才是安澄羽的聲音,「歡迎回來。」然後,吞下仙貝的人在頸子掛上圍巾,穿上了外出的厚重大衣。
「要出去?」尹紊問了個答案已清楚擺在眼前的蠢問題。
「嗯,我們要去蔚心一趟,大概要到十一點才會回來,你可以先睡,不用幫我等門。」將大衣的扣子全扣起后,安澄羽才笨拙的整理圍巾。
我們……?
向安澄羽跨了一步,尹紊的臉上並沒有任何錶情。動作俐落地為澄羽重新結起圍巾,他三兩下便束好一個美觀又實用的結。
低首瞅著正翻著記事本的安澄羽,明知答案一定是拒絕,尹紊還是忍不住懷抱希望的提出請求,「我也一起去好嗎?」
「不用了,外面那麼冷,你乖乖待在家裡就好。」給了尹紊意料之中的拒絕回復,安澄羽將大半心思都放在筆記本的行程上,沒發覺這還是尹紊首度向自己提出請求,「晚餐我已經弄了,就放在廚房,你熱一下就能吃。」
「嗯。」很慢的點了頭,尹紊並不意外會有這樣的結果……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想和安澄羽多說幾句話,就算幾個字也好,「澄羽──」
話才剛要出口,小柳清也的手機鈴聲卻挑在此時響起。
「一定是理緒打電話來催了。」笑笑的按了通話鍵,小柳清也將手機貼上耳殼,「理緒,我和澄羽再過十五分鐘就到了,你在大學部那邊等我就行……知道了……嗯,我會順便幫你帶晚餐過去。嗯?好,等一下。」
望向尹紊,小柳清也微微一笑,將手機遞向尹紊,「理緒有事找你。」
有事找紊?
安澄羽警戒的豎耳傾聽,同時睜大了眼,想從小柳清也與尹紊的臉部表情看出一點端倪。
納悶的接過手機,尹紊實在想不到小柳理緒會為了什麼事找自己,「喂?我是……真的?嗯、我記得。謝謝,再見。」
簡潔的幾個字,便是全部的對話──安澄羽在尹紊將手機遞迴小柳清也手上的同時,向他拋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通知我國小同學會的時間和地點而已。」一句話,便將小柳理緒方才那五、六句話給輕描淡寫地帶過。
「喔……」安澄羽應了聲,頓了頓,似乎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小柳清也的聲音,卻在此時打斷了他,「澄羽,該走了喔,理緒還在等著我們過去。」
側首看向已經走往大門的小柳清也,安澄羽有些猶豫,在原地躊躇幾秒,他還是往門口走去,「紊,我們走了。」
我們……第二個「我們」了……
是這樣嗎……?才兩個月,澄羽卻已經將小柳清也視為能夠信任、能夠一起行動的人了……?
揚起澀然淺笑,尹紊點點頭,「慢走。」
回首給了尹紊一抹淺笑,安澄羽,還是沒有察覺到尹紊的微笑,與平日的完全不同。
就像是……最心愛、最重要的人,從此再也不能夠擁入懷中的苦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