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了保全小蜜,尹芯沒膽不照他的話做。
依照他給的地址前往,當車子在那幢設計風格獨特的小屋前停妥,尹芯跟前一陣眩搖,彷彿遭人以重物襲擊了後腦。
沒想到,他竟會約自己來到此處?難不成,在事過境遷將近五年後,他想來個「現場模擬」嗎?
環視幾乎不曾改變過的居屋四周,尹芯感懷地苦笑,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重回傷心地了……
這屬於翟家的風格古屋,是家裡特別買給翟昊翰當宿舍用的,幾年學生生涯都住在其中。
翟昊翰在學校里是頭號風雲人物,畢業典禮之前的狂歡夜裡,為了逃躲四面聚集、窮追不捨的女同學,他低調隱在角落獨酌,巧合碰上不勝酒力,又急著找同伴的尹芯。
然後,在美麗的星空及酒精的催化下,喝醉了的翟昊翰帶著美麗清純的尹芯回到這裡,兩個年輕飽滿的軀體,不顧一切在彼此身上探求需索。
事後,迷糊丟掉童貞的她嚇得六無主,滿腦只剩一個「逃」字——
可惜,緣定逃不了!那一夜的激情留下生命,她就是小蜜。
於是,捨不得丟棄初戀愛人親骨肉的尹芯,開始美麗能幹的單親媽媽生涯……
往事,如電影般播放,一幕幕清晰如在跟前,尹芯緩步踏入充滿回憶的屋內,盈眶的淚水沿頰邊滑落。
「你來了?!這邊請坐。」
翟昊翰已等在廳內,沉穩的聲調辨不出他心情的優劣。
「誰惹你傷心了嗎?為什麼掉眼淚?既然覺得辛苦,又何苦堅持要自己生養孩子。」
「你管得太多了。」尹芯拭乾淚,堅定回答:「我的選擇,當然由自己負責,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不會挾著孩子要求你什麼,請不必胡亂猜測。」
「既然走到這步,紙已包不住火。」翟昊翰開門見山問:「你坦白吧,當初為什麼逃走?為什麼瞞著我生下翟家的孩子?」
「或者你認為我想以子為貴,擠身上流社會吧?」尹芯咬著唇,反問。
「老實說,我想不透——請告訴我,你的答案是什麼?」
「沒為什麼,她是我的孩子。養育她是我不可逃避的責任。」
「很好!那我呢?你把我擺在什麼地方?」他慍怒握拳。「你讓我有種……偷了什麼珍貴寶貝的痛心!」
「孩子是獨立的個體,她不是東西。懇請你,不要跟我搶!」
「我沒有要搶,小蜜本來就是我的女兒……」
「不,翟昊翰!求你,不要拆散我們母女——」尹芯急得快哭出來。
「沒有人要拆散你們。我的女兒必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她當然要有爸爸和媽媽。」
「什麼意思?」尹芯不解問:「你想……」
「我想跟你結婚!」翟昊翰公布他本次談判的訴求。
「結婚?」尹芯想確定自己沒聽錯。「你能安於婚姻嗎?」
「這不是重點。」
「那不重要?」尹芯認真地研究他話里的意涵。「對待神聖的婚姻制度,你竟是這麼的輕蔑?哼,真是抱歉,我無法接受你的提議。」
「本來,我就不是個愛情的信仰者。但是,此刻的我極度渴望和你,還有小蜜共組家庭!」
他傾前握住她的肩,以慣有生意場上果決自通道:
「這不算愛情嗎?老實說,我無心推論。尹芯,別再討論那些不切實際的話題了。什麼愛啊,永恆啊,那終不能當飯吃啊!我的女兒不能讓她在單親的陰影下長大,絕不允許!」
「說了大半天,都只是為了小蜜而已——」尹芯嘆息。
「做媽的還會跟女兒吃醋?」
翟昊翰咧嘴一笑,似乎也把她成小女兒來哄。「別這樣嘛!你是小蜜的親生母親,儘管放心跟著我,翟家不會虧待你的。」
「哦?」尹芯凄楚地垂下眼睫,心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依你的說法,我是托女兒的福,才得如此美滿結局?」
「尹芯,我們就事論事好不好?」翟昊翰弄不清楚這女人到底哪裡不妥?怎麼她都不滿意!
難道,她也像一些市儈女人,挾著孩子來對男人獅子大開口,仗著母以子貴的原則,像填不滿的無底洞似地,不斷地對孩子的生父子取予求?
「就事論事——」尹芯微紅著眼眶。「請你,放我回到過去平靜的生活。小蜜已經習慣沒有父親了,我希望女兒維持現狀平安長大。你——大可當作不知道有過女兒這件事,繼續失憶,繼續過你快樂風流的單身貴族生活……」
「尹芯!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的不合作已然觸怒了急著想骨肉團聚的翟昊翰。
忿怒的他拍桌起身斥罵:「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隨隨便便私自生下翟家的孩子,這點我已經不追究了。現在誠心誠意跟你談結,談孩子的幸福將來,你莫名其妙拿什麼喬?請問你腦袋裡在盤算什麼?」
「閉嘴!你沒資格數落我!」尹芯激動哽咽。「第一,不是我不想告知懷孕的事,而是當我想告訴你的時候,你已經到巴黎去深造了!」
「……真的?」翟昊翰依然冷言冷語。「就算是真的,你為什麼不通知我家裡的人轉告?畢竟,我是去留學,不是離家出走,跟家裡還是保持聯絡的。」
「你別天真了,三少爺!」尹芯的臉部表情複雜,像哭像笑。「以我當時的窮酸,豈有不被掃地出門的道理?再說,我也沒有那麼厚的臉皮,未婚懷孕還大刺刺登門拜訪,四處招搖!你以為我仗著翟家的骨肉想敲詐龐大家產嗎?哼……我看你是社會新聞看太多。如果我真想這麼做,何苦死命否認曾經發生的那一段?」
「難說。」翟昊翰說什麼不願相信,一個弱質女子甘心忍辱負重未婚生子,竟只為一個「不忍殺生」的理由。
倘若她的堅持,是對自己有著深刻濃烈的愛情,那麼她又為什麼不肯答應自己的求婚——
太多的矛盾衝突,令聰明理性的他陷入混濁躁亂……
「不瞞你說,這些年來,女人我也碰過不少,我懂得當女人不說的時候,並不表示她真的什麼都不要。當她一再表示『不在乎』的時候,通常比誰都在乎——」
「隨你愛怎麼猜測。」
面對翟昊翰始終如一的自以為是,尹芯無力反擊。只能低聲下氣求情。「你別再為難我們了。上流社會豐富多姿,多一個孩子並不能加添光采,只增加負擔和牽絆一一你何必自找麻煩。」
「不麻煩。」翟昊翰以堅定的語氣。「你不嫌麻煩生下來,我當然不嫌麻煩養育自己的親骨肉,「何況,以我們翟家的財力,沒道理養不起小蜜和你。」
「謝了。」尹芯頷首致意,嘆著氣起身。「我們是人,不是流浪狗,不是有路人垂憐而想收留時,我們就該高興得迎上前去!」
「那是你自己想的。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但是,打從一開始談起小蜜,徹頭徹尾我聽到的,就是這個意思!」尹芯忿怒後轉,奪門而出。
她才不要接受這樣的憐憫,也不稀罕他的同情。
即使他破天荒開口求婚,逼人要求母女倆回到翟家,但他的出發點只出於不得不負的「責任」。
在他強硬措辭中,尹芯聽不到半個「愛」字。
就算結婚,在他輕忽的觀念里,那只是保障女兒「父母雙全」而不得不採取的形式罷了!
如同一家破產公司里的舊傢具,尹芯是託了女兒的福氣,讓收購者道義地「慨括承受」,實際上,自己對他是不具意義的,倉庫里一堆,永遠而不見……
尹芯踏出那幢讓她傷心,而今令她痛心的小屋,即使明知這樣的反應,恐怕刺激翟昊翰做出更烈的「搶女兒」手段,然而,她真的不想讓自己變成男人眼中無用的廢傢俱啊!
尹芯了解自己仍舊渴望幸福與愛情,如同一般女孩,誰不希望攜手共赴地毯彼端是深愛自己的男人?
倘若結婚僅是對方達成某些目的的手段,這樣的求婚還不如沒有;她像吃了秤陀、鐵了心,就算鬧上法庭也跟他拼了!
做為女人僅存的夢想和尊嚴,一定要緊緊地守好。
「回來!我話還沒講完!」
她原以為他不會追出來,沒料翟昊翰幾個大步便將她追上,粗魯地擄住她的手臂。「只要我不放,你休想走——」
「放開!」她驚聲叫。「你幹什麼?耍流氓嗎?瞿建築師,請你注意一下言行舉止,無論你個人或家庭都丟不起這個臉……再不放手,我可是要叫了!」
「尹芯!」他略鬆手勁,但沒有完全放開。「讓我丟臉失態,你也不會好過,只怕更多人知道小蜜的身世之謎,悠悠眾口難堵,到頭來受傷的是小蜜……」
說到孩子,尹芯完全沒輒,她痛苦地閉上眼。
「我真後悔,不該讓你見到小蜜,甚至——根本就應該打死不認,五年前跟你共度一宵的人是我……」
「不認也沒用。」翟昊翰牽起她的手,牢牢握住。
「黎紜說過,夏夜心狂那晚你失蹤一夜,比照孩子出生日期,除非真有那種巧合,同一時間你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但以黎紜所描述的,連男友都沒有的你,幾乎不可能。別再自欺欺人,小蜜就是我的孩子,你是我孩子的母親,做為男人,我一定得負責任,不能讓小蜜姓尹!」
「除了這個理由,就沒有其它原因促使你打破獨身主義?」尹芯很認真地,瞅他的澄眸。「一點都沒有嗎?」
「還有什麼理由,比這更強而有力?」翟昊翰想也不想地回答:「你不是小女孩,難不成還在做夢幻少女的夢?要鮮花、鑽戒,要男人大庭廣眾下,跪著求婚才算數。」
「沒有愛的婚姻,終有凋蔽殘敗的一日。」
「笑話!你看芸芸眾生,哪對夫妻還開口說愛來愛去的——愛不是嘴巴說,是切實生活。」
尹芯搖搖頭,仍不接受他的說法。「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做朋友吧!各自發展各自的生活,如果你想看小蜜,我不會反對。」
「你——」翟昊翰鐵青臉色,額上露出可怖的粗筋。「簡直不可理喻!我說好歹半天,你沒有一句聽得進去?!你是擺明了跟我作對嗎?走!現在跟我回去!」
「做什麼?」尹芯瞠大眼眸,堅決道:「該說的我都說清楚了,像這樣大吼大叫,要殺要剮的也改變不了我——」
「不!你不清楚!」翟昊翰用盡蠻力,拉扯她走回屋內。「如果清楚,你不會說出這麼荒謬的話——」
被拖著進到屋內,尹芯已痛得流出眼淚。
「放開!我的最符合彼此需求。而你,為了一個孩子寧願犧牲自由,萬一哪天後悔了,或者,冒出另一個孩子要爸爸了,請問你的配偶欄夠填幾個?」
啪!一個火辣辣的巴掌摔在她柔白臉頰,清晰的紅印和她恐懼的眸令他心頭一軟,放低聲量問:
「你把我當成什麼?四處亂咬發情公狗嗎?」
翟昊翰扶住她搖搖欲墜身子,輕拂燒灼的紅色烙印。「你把我想得太壞了……誰告訴你,我有這麼壞?」
「……哼,不用誰來通知,你的表現就是如此。」
「我生命里出現過許多女人,沒有一個像你這樣走就走……好像我是玩具,你玩膩了就遠遠地拋棄——知道嗎?我非常非常討厭那種感覺……」
他的手指來回地在她紅印未退的緋頰揉拂,野性奔放的氣息蔓延彼此相距不足十公分的空間。
尹芯微微縮身後退。「那天,是狂歡后失去理智的結果,清醒之後,我非常驚慌失措,埋著頭逃離現場,假裝一切不曾發生過,絕對不是什麼『玩』膩了……那樣瘋狂的遊戲,不是膽小的我玩得起的。」
「總之,不告而別,就是你的不對……」
翟昊翰低下頭尋找她紅潤唇瓣,彼此之間難以遺忘的甜美滋味,在復蓋那雙紅唇的片刻重新蘇醒。
自信自戀的他不能忍受女人的疏離輕忽,當時,尹芯不留字句地絕決離去,大大打擊他高在雲端的男性自尊。
他品嘗她唇舌間的美好,彷彿回到那個夏風輕吹的浪漫星夜,懷抱中的佳人是那般溫潤飽滿,吸引他更靠近……
「這些日子,是不是某些夜晚會特別地想起我?」他游移在尹芯珠玉無瑕的頸項胸口,溫柔地吻吮。
「縱使沒記得清楚你的五官,但……你的觸感,你的味道,在我記憶中存了不可消滅的檔案,在差不多的季節,自然而然起動了記憶……我發誓要找到你!一定要!」
「或許,是對一名女子神秘的幻想而已,我沒有你想像中的好,真的……」尹芯被他吻得快喘不過氣,努力推拒他的調情。「掌握不到的,就覺得特別好。人的心理就是這樣……你!不要……我不想再迷失一次,我們不應該……」
「不認識的時候,或許是冒險刺激的成分大些……現在我們不同以往……之前,感覺也很棒,不是嗎?」他濃濁的喘息里是停不下來的渴望。
「我……」尹芯尷尬地迥避他的灼烈如火。「對不起,我承認自己脆弱,意志不堅……現在,我不想再錯。」
「當時,你清楚我是小蜜的父親,記得你沒有太大的反抗……呵!尹芯,說穿了,你也不過是普通的世間男女,何苦壓抑自然的情慾?」他以眼穿透她心思,滿漲的慾望促迫他進一步解開她身上緊密的衣扣。
「翟昊翰!你到底分不分得清自己要的是愛?還是性?」尹芯彷彿被點了火,從頭到腳熱烘烘的,流竄血液愈滾愈快,愈滾愈熾,幾乎要激化成一灘岩漿。。
「何必在這時提出如此煞風景的問題?」
不由分說地,翟昊翰打橫將她抱起,步至裡面的房間,那是個具有「歷史紀念」的地方,不曾更改過的裝潢擺設,相同的氣息,一樣的溫柔擁抱……
尹芯催了眠似,感覺追溯向前,靈魂意識回到偶遇的那晚——今天他們都滴酒未沾,但情緒的唯美迷離,跟醉了酒是差不多的……
「真像做夢……」他低噥嘆息解除兩人身上的衣物。「此時此景,過去幾年不知在我夢中出現多少次……」
「你騙我……」尹芯閉上眼,搖頭不止。「當時你完全不清醒……怎麼可能記得。」
密密地住她潤澤櫻唇,翟昊翰不以言語,以實際行動表現對她的念念不忘及深深愛戀……
「真美……」他的唇舌雙手貪心在她姣美的豐胸,脖頸之間來回遊巡。「沒想到,你一直沒有走遠……是我太鈍,竟然沒發現——最美的,始終在不遠……」
「啊!你!你不要……」她躲避他的挑逗。
溫柔的愛撫,甜蜜的呢哺,翟昊翰使出渾身解數取悅懷抱中的可人兒,時重時輕的咬吻。啃嚙,在突起的粉色蓓蕾徼出狂野怒恣的綻放、堅挺——尹芯的唇間咬出齒痕,無法抑制地喘息呻吟……
「跟前的此刻開始,我不會再放過你了。」他分開於腹下,屬於她的修長雙腿,拱起腰悍下沉——
「記得嗎?這個滋昧?」
翟昊翰享受她體內的緊縮美好,雄偉的粗壯軀幹規律地推進撤出,尹芯的意識被他撞得迷失了,開始用冶盪的姿態,扭轉擺動嬌軀,閉合的雙唇中,低低的悶聲不斷……
「嗯!」她仍然保有基本的矜持,不敢掙開眼睛。
「看著我!」翟昊翰撥弄著她的髮絲,命令道:「我要你看清楚,誰是你的男人……」
「啊!」尹芯在他益發兇猛的衝擊下激出高聲呼喊:「不!輕一點……啊……不行……」
「可以的。我相信你能承受得了……而且,還會愛不忍釋……芯,靠緊我!抱緊我……」
他卯足全力充填她的虛空,似乎想補足這幾年的缺席。他不允許另一次落空,一定做到她心甘情願屈服在自己的男性尊嚴之下。
「啊——」全身潮紅的尹芯呼出歡愉的吟唱。
一波比一波更強烈的緊縮收窒,正用力地吞噬他漲滿的巨碩,禁不住催情的勒索,他猛烈釋出全數的愛波……
他伏在她身上喘息,絲毫不肯偏離她半步,即使疲累得閉眼就睡著,他仍不放地握緊她的手,就怕一個不注意下舊事重演,心愛的人兒轉眼不見——
「別走!」翟昊翰固執地擁抱她,非常用力地揉進自己寬闊胸膛。
「呃……放開我……不能呼吸了……」
「不,放了你會逃走……」他像孩子,不肯放下心愛的玩具。
尹芯順勢埋進他的胸膛,無言嘆氣……
他始終強勢,永遠以自己的想法意見為依舊,要什麼就不許有失誤,這種狀況下,她如何保全自己的女兒?
翟昊翰抱著她沉入夢鄉,滿足后的嘴角微微上揚,十足幸福的模樣,尹芯看著覺得些許心酸……
為什麼他不能慷慨地付出全部愛情?為什麼開口閉口只以小蜜為焦點?如果他傾出全力愛自己,她也就不必如此惶惑,在婚姻的大門口訪惶不前,深怕踏進那扇門,自己會被當做廢傢具丟進儲物倉,從此不見天日!
為什麼他抵死不開口說愛她呢。
尹芯愈想愈失望,甜蜜歡愛之後,留下的滋味竟是這般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