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送走袁心陽,張鳳蝶忿忿的四處尋找蘇挽兒。
「你給我說清楚,你是怎麼認識袁哥哥的?」她才不管蘇挽兒正在餵食娘親用膳,劈頭就質問道。
今日蘇挽兒在袁心陽的面前失態一事太令她氣憤了!
呂妹護著挽兒斥責鳳蝶道:「你這是對姊姊說話的態度嗎?咳……咳……」
張鳳蝶目中無人,不悅的頂嘴,「娘,我不是早跟你過了嗎?我沒有姊姊,她姓蘇,是爹撿回來的丫頭,不是我姊姊!」
自懂事以來她一直把蘇挽兒當丫環使喚。
蘇挽兒擔優的替娘親順背,對於妹妹的蠻橫無理不以為忤,「娘,沒事。妹妹是刀子口豆腐心,沒惡意,我不會往心裡去的。」
「喲,瞧你說得多委屈,要不高興你大可走呀!」張鳳蝶吃定蘇挽兒不會丟下娘親不管,才敢如此狂妄。
「你……你這孩子!」呂妹痛心的指責鳳蝶,「要不是挽兒辛苦掙錢,你哪裡還能上學堂讀書識字,你倒是說,你書都讀到哪兒去了?長幼不分!」
「娘,她掙錢給咱們母女花用是應該的,爹爹救她,她本該知恩圖報的!」張鳳蝶說得理直氣壯。
「你……你……咳咳……」呂妹氣到發抖兼咳嗽,「不受教,不受教!是娘白教你了……咳咳……」
都怪自己把鳳蝶慣成今日這嬌蠻的性子!
「娘,你別罵妹妹了,待會兒我會說上她幾句的,娘先歇息一下吧。」見娘親又咳,挽兒擔心得眉頭全皺在一塊兒,心想明日一定要再請大夫為娘看診才行。
蘇挽兒的話聽得張鳳蝶相當刺耳,簡直快吐死,她才不信蘇挽兒是真心的。「別再惺惺作態了,看了教人噁心!」
她討厭蘇挽兒的偽善,從小便是這樣,她明明才是爹娘親生的女兒,爹娘卻老是誇蘇挽兒懂事,罵她任性驕縱。
「我們外面談?」她溫言勸道,不希望張鳳蝶又氣壞娘親的身子。
「好。」張鳳蝶會答應得如此爽快並非妥協,而是在外面談省得娘親在一旁噦唆!她不悅的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挽兒……」呂妹對蘇挽兒滿心愧疚。
自她卧病以來全靠挽兒細心照料,是張家虧欠挽兒,亦是她拖累了挽兒,挽兒是這麼的乖巧,對她們母女倆無怨無悔的付出使她好心疼。
她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娘什麼都別說,好好把身子養好,嗯?」她微笑,對娘親的關懷溢於言表。
呂妹頷首,「嗯。」
蘇挽兒安頓好娘親,立刻來到屋外找張鳳蝶。
「說!」張鳳蝶不給蘇挽兒喘息的工夫,冷聲逼問。
蘇挽兒為妹妹的咄咄逼人而搖頭嘆息,「巧合,我跟城主相識純粹是一堆誤會堆砌而成的巧合。」
她輕描淡寫,荒唐的誤會原就沒什麼好對鳳蝶說的。
啥跟啥?聽得張鳳蝶更火了,「巧合?一堆誤會堆砌而成的巧合?說了等於沒說,你以為這是我要聽的嗎?」
蘇挽兒一點也沒受張鳳蝶火爆脾氣的影響,稍稍整理思緒后才開口,「昨日我在溪邊洗衣時,有一件衣裳不小心被溪水漂走了,在我下溪撿衣時城主正好路過,他見我涉溪危險便命侍衛拉我上岸。」
「袁哥哥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該知恩圖報才是,但今日你見著了袁哥哥,為何像個瘋婦般的直罵袁哥哥寡廉鮮恥?」張鳳蝶冷聲質問,彷彿蘇挽兒罵的人是她一般。
瘋婦?在妹妹的眼裡她竟是如此的不堪。心痛啊!
蘇挽兒苦笑,「呵,所以這一切都是誤會。」若非袁心陽上門找鳳蝶,這誤會永遠是誤會!
「你少嘻皮笑臉!」張鳳蝶就看不慣她那張笑顏,「為什麼是誤會我要知道,巨細靡遺!」
蘇挽兒深嘆口氣,妹妹是怎麼的崇拜欣賞袁心陽她是知道的,倘若實話實說,妹妹肯定不會相信。
必番斟酌,袁心陽捉弄她的事,決定不說了。
蘇挽兒選擇性的訴說經過,「因為在人煙稀少的溪邊無端被男子架住,任誰都會以為自己遇到了賊人了呀!所以我掙扎脫身,一古腦兒奔回家。」
「你若不是沒見過世面就是瞎了狗眼!哼,竟把袁哥哥如此俊逸不凡的男子當作賊人!」張鳳蝶眼裡全是對蘇挽兒的鄙夷,話中滿是嘲諷的意味。
再不堪的言語刺激,蘇挽兒依舊淡笑以對。
「就這樣?」張鳳蝶狐疑,細細回想蘇挽兒說的話,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不對!不對!你當時人已經跑了怎麼知道是誤會呢?」
「方才城主與我攀談后,我才恍然大悟。」她錯怪他為採花賊而自覺羞愧,還好他並未怪罪於她。
「攀談?喔,定是在我扶娘親小解時吧?袁哥哥就是心腸太好了,才會原諒你。」
袁心陽是人中之龍,他的好蘇挽兒必定也看到了!然而袁心陽是何等的尊貴,他絕不會看上無知的蘇挽兒。
張鳳蝶為自己的想法而嗤笑不已,她的想法雖可笑,但仍是冷言冷語地貶低蘇挽兒,「掂掂自己的斤兩,可別打袁哥哥的主意。」
蘇挽兒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笑得極苦,「我?妹妹你真愛說笑。」她壓兒沒想過,哪來的主意?呵,是妹妹多心了!
「哼,諒你也不敢!」張鳳蝶自鼻孔冷哼,連伸手要錢都像討債,「明日我要請風姑娘上客棧用膳,給我兩兩銀子。」
「兩兩!」她哪來這麼多銀兩?
「怎麼兩兩還嫌多啊?你要知道,風姑娘宴請我都要花上一、二十兩銀子,若非風姑娘善體人意,知曉咱家沒錢不會點太貴的膳食,兩兩都還嫌少呢!」她一逕的索取,全然的揮霍無度。
蘇挽兒被錢壓得喘不過氣來,但更明白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只好一再的退讓,予取予求,「好,我晚上拿給你。」只得再厚著臉皮向劉大哥借錢。
何時才能脫離舉債的日子呢?這是蘇挽兒心底最深,最沉重的問題。
***
菜圃里,蘇挽兒像只忙碌的蜜蜂,不斷穿梭在菜圃里洒水,心想著待會兒要煮些容易消化的膳食給娘親吃。
難得娘親這日胃口大開,她是該多花些心思的。
「挽兒姑娘,挽兒姑娘……」
男子的聲音由遠而近,有點陌生,蘇挽兒好奇的抬首一看,袁心陽朗笑的立於她的身前。
「城主!」蘇挽兒頗感訝異,連忙放下手中的杓子,摘下斗笠,「城主來得真不湊巧,妹妹今日進城去了。」
蘇挽兒直覺袁心陽是來找張鳳蝶的。
袁心陽卻搖頭朗笑道:「我今日不是來找鳳蝶妹,是來找你的。
這幾日他埋首於政務,好不容易事情都解決了,才得以出城走走放鬆心情,一出城,不自覺就往這兒來了。
蘇挽兒狐疑道:「找我?」他找她做什麼?千萬個疑問纏繞在心頭,因為他們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人。
袁心陽一笑,煞有介事的看了寂靜的四周后,揶揄道:「這裡除了挽兒姑娘外,沒旁人了,所以我確定我找的是挽兒姑娘。」
「城主找民女有事嗎?」她正經八百的問,變得拘束。
民女?
「唉!」袁心陽頭痛的搖首輕嘆,他一向最不喜歡拘泥小節了,「繁文縟節可免,跟鳳蝶妹妹一樣喚我一聲袁大哥吧。」說他是命令也好!
「這怎麼成呢?」她惶恐的搖頭,很有自知之明。
瞧她嚇得?袁心陽輕嘆,並誠摯的說:「你我相識之初原就無主僕之分,溪邊的巧遇與誤會不就表示你我有緣?我當你是可談心的朋友,總不能每次見著了面還喚你為張姑娘吧?這顯得多生疏,你說是不是?」
他一向爭取自己要的,像此刻,他欣賞她的真,願與之相知相惜,所以他釋放自己的熱情。
「張姑娘?」蘇挽兒莞爾一笑。
他八成以為她姓張?當然,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錯喚她的姓,真的,蘇這個姓對她而言並不具任何意義。
親爹的姓?
呵,連墳都不知在何處?該悲?無從悲起!
袁心陽看她看得失神,原來她笑起來竟是如此的燦爛。稍斂心神,他問道:「難道不是嗎?」他確定鳳蝶妹妹姓張!
「我是張家的養女。」這不是秘密,但鮮少對人提及。
袁心陽頗感訝異,一般貧窮人家會因養不起小孩而把子女送出,當別人家的養女,這點他是知道的。
只是眼前這破舊的屋舍道出張家的家境亦極貧困,為何還有餘力收養別人的女兒呢?這倒讓他費疑猜。
「挽兒妹常與親生爹娘聯絡嗎?」他實在無法想像挽兒的親生爹娘過的會是怎般的生活光景?
這也就能理解挽兒何以會為撿回一件衣裳而不要命了,如今想來,挺為她心疼的。
「親生爹娘?」蘇挽兒笑得極苦,「我並未見過親生爹娘,就連他們的墳在哪兒都不知道呢!」
不是感嘆只是訴說,她的身世在別人的眼中看來一向可悲!
但她不知悲從何來,為親生爹娘的慘死嗎?老實說,她對親爹娘沒有任何記憶,一封寫了一半的遺書及翡翠墜子能替代爹娘在她心中的位置嗎?
當她傷心、當她難過時,遺書及翡翠墜子真能給她安慰嗎?答案是不能的!所以她不會傻到把感情寄托在不具任何形體的親生爹娘身上。
「是養父母告訴你,你親生爹娘的死訊嗎?」袁心陽不認為挽兒是位絕情的人,會對親生爹娘的事不聞不問。
「對不住,我不想再提及此事。」不是怕勾起傷心的回憶,而是她對親生爹娘一點感情也沒有。
親生爹娘並未在她腦中幻化成可供思念的影像,她該如何思念起呢?遺書及翡翠墜子?呵,她身上流著蘇家的血,可她是張家人一手扶養長大的呀!該思念的是扶養她長大的爹、該報答孝J頃的也是卧病在床的娘。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無端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袁心陽為自己無心觸碰到她的傷心處而道歉。
他真的沒想到挽兒會有這麼不堪的童年回憶。
蘇挽兒淡淡一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也不想多作解釋,「袁公子,進屋裡喝杯茶吧?」是客她就不該怠慢。
「張……呃?」他差點兒又喚她張姑娘了。
蘇挽兒會意的說:「蘇,我姓蘇。」
凝視著她沉靜的臉,袁心陽看不出她是喜是憂,或許她是倔強又逞強吧?
嘆口氣,他提議道:「蘇妹妹乾脆別幫人洗衣了,到我清風園來當丫環可好?大哥我絕對不會虧待妹妹的。」
不直接接濟她銀兩實因在相遇之初他便了解她的性子,她嗜錢卻不苟取,以這種方法接濟她最恰當與不著痕迹。
他的提議對於需要錢的她來說著實吸引人,不過她還是婉拒了,「多謝袁公子的好意,挽兒心領了。」有太多的牽絆使她踏不出這間屋舍。
他誤以為自己開出的條件不夠吸引人,遂更加保證道:「大哥保證到風園當丫環的工資比你現在多,工作亦比你現在輕鬆。」
「不,袁公子誤會挽兒的意思了。挽兒並非嫌錢少也不在意工作多,而是挽兒必須照料娘親,無法進城去。」她很感激他的好意。
只是她不明白,一面之緣的他為什麼要這麼的關心她呢?或許她是鳳蝶的姊姊吧,他才會如此熱心。
「蘇妹妹真是位孝女。」眼裡閃爍的光芒是對她的讚賞。
「挽兒只是盡本分,是袁公子誇獎了。」一直以來,她都只做她認為該做的事,並不圖他人的讚揚。
「你娘親還好嗎?」
一提及此,她發自內心的喜悅溢於言表,「這幾日胃口好些。」
「改日我讓城裡的大夫過來看看。」
「這……」她不想麻煩他人。
袁心陽當然明白她的性子,遂輕笑道:「別推辭,算是大哥我對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他的所為不過舉手之勞。
「多謝袁公子。」
「對了,大哥今日前來尚有一事,諾!」他自襟內取出一張紅色的請柬交給挽兒。
挽兒不識字,但綉件刺多了倒看得懂請柬上的壽字,「這是?」
「再過十日便是家母的五十壽誕,請蘇妹妹一家子務必賞光。」請柬他大可請僕人送,但他就是想親自走這一趟。
「好,好……」除了點頭說好,她還能說什麼呢?
其實怎會好呢?參加壽誕得送上一份貴重的禮,這對她來無疑是雪上加霜!舊債未清新債又積,她已顯得無力了。
「只要蘇妹出席大哥便很開心,不必破費買禮。」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