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還沒打開大門，就已經聽到屋裡喬克歷的哭聲，還有弟弟大聲斥責的聲音，手拿鑰匙的葉憐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麼了?!」
正嚎啕大哭的喬克歷還來不及止住眼中的淚水，葉皓就搶先指責喬克歷剛才不馴的舉動。
「你看這一團亂，我剛才只是想看看他今天在安親班裡做了什麼，結果我才拿起他的包包，他就急急忙忙跑過來推開我，害我不小心打翻桌上的菜肴！」
葉皓氣呼呼的瞪了喬克歷一眼，喬克歷嚇得身體一縮，本來已經停止的淚水，瞬間又奪眶而出。
看著兩人賭氣的面容，葉憐在心裡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包包，拉起坐在地板上的喬克歷，不過，就在她準備拉起他的剎那，卻發現他的手背上有淡淡的五指印。
「你怎麼可以動手打人呢?」葉憐不悅的轉過身瞪著弟弟。「不管他再怎麼不聽話，你也不能隨便動手呀！」
「難道就要任他無法無天下去嗎？」葉皓雙手叉著腰，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事。「即使他的腦袋是被我撞壞的，但做錯事還是該處罰，我只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罷了！」
「但是，你至少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呀！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打人，這跟虐待有什麼兩樣？」葉憐用中文斥責了弟弟之後，隨即轉身詢問喬克歷，「喬克歷，告訴憐，你剛才為什麼要推皓？」
喬克歷怯怯的瞟了葉憐一眼，紅紅的眼睛顯得好無辜。「因為……因為我叫皓不可以看，可是他又硬要看……」
「豬頭皓，剛才真的是這樣嗎？」在葉憐看似平靜的面容下，卻隱藏著相當不悅的情緒。
葉皓縮了一下肩膀，有些尷尬的嘟囁著，「我只是想看他包包里裝了什麼東西，又不是要他的命……他幹嘛那麼激動呀！」
聽著弟弟的辯解，葉憐寒氣森森的咧嘴笑了。
葉皓突然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每次火山爆發前，老姐臉上都是這副表情！
「換句話說……下次如果我也想看你的包包的話，你也會欣然接受？」
「這、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葉憐突然走過去揪住弟弟的衣領，秀氣的臉龐上不難看出她也有一股粉想動手打人的衝動。
識時務者為俊傑，葉皓吞了吞口水，開始對姐姐呵呵的傻笑起來。
「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對，我不應該硬要翻他的包包的。」
「這句話去對喬克歷說！」葉憐鬆開手，頭一偏，示意弟弟去向喬克歷道歉。
「是、是！我馬上說。」
葉皓立刻走到喬克歷面前，萬分慎重的對他說了句，「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對。」旋又轉過身，殷勤的將桌面清理乾淨，也沒留下來吃晚飯，借口有事便匆匆逃離現場。
他得趁火山爆發之前趕緊溜掉！
望著弟弟嚇得逃之夭夭的背影，葉憐在心裡輕嘆了口氣，然後轉身叫喬克歷坐到餐桌前吃飯。
喬克歷不會用筷子，所以自從他來后，葉憐也跟著改用刀叉吃飯。
今晚的晚餐是義大利面、生菜沙拉和蘑菇湯，是葉皓去買的，吃起來口感相當不錯。
吃完晚餐，喬克歷自告奮勇的說要洗碗，葉憐在一旁看他做了一會後，便放手讓他收拾，自顧自的走進浴室洗澡。
一個小時后，獨自待在卧房裡看雜誌的葉憐，突然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她起身去開門。
「我可以進來嗎？」
站在卧房門口，手裡拎著紙袋的喬克歷滿臉希冀的望著葉憐。
葉憐斂眸思索片刻，便點頭同意讓他進來。
反正他還「小」，也沒什麼好避諱的！
葉憐依舊回到床上看書，而喬克歷在她的房裡摸摸、碰碰一會後，便突然坐到葉憐身邊，靜靜的盯著她的側臉。
「幹嘛？」她頭也沒抬，目光依舊放在雜誌上。
「憐……」喬克歷甜膩膩的輕喚了聲，也不是想說什麼，只是覺得她的名字叫起來很好聽，所以便一再的低聲喚著。
一次、兩次，葉憐還能裝作沒聽到的忽略掉，直到喬克歷開始用著像是在唱歌的聲調喚她的名后，她終於受不了的捂住他的嘴。
「你確定你沒事嗎？」
發現她終於注意到自己，喬克歷忍不住笑眯了眼，呵呵的傻笑一會後，他突然轉身拿出他方才拎進葉憐房裡的紙袋，然後小心翼翼的從裡頭拿出一樣東西，放到葉憐的手裡。
是一隻用紅色色紙摺成的小船。
「今天老師教我們摺紙船，老師說我摺得很好，所以我就把它拿回來送給你。」
喬克歷一臉興奮的望著葉憐，眼裡閃爍著期待她的讚美的光芒。
平心而論！手上的紙船實在不怎麼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手上的紅紙船，葉憐竟然有一種鼻酸的感覺。
這是喬克歷親手摺成，然後小心翼翼的帶回家送給她的禮物。
談了幾場戀愛，可是就不曾有男人送她親手做的禮物！
愣愣的瞧著他單純而美麗的雙眼，葉憐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金髮，原本是想稱讚他的，不料才開口，眼淚就從她眼中滑落。
她從不在外人面前失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喬克歷面前落淚，感覺就是那麼自然……
可能是因為她已經把他當成家人看待了吧!
「憐怎麼哭了？」見她傷心掉淚，喬克歷以為是自己惹她難過，頓時慌了手腳，忍不住也跟著掉下眼淚來。「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送船給你的……」
他想幫忙擦去葉憐臉上的淚，但是，他眼中的淚卻模糊了他的視線，手忙腳亂了會，只見他的淚和她的淚霎時混成了一片。
瞪著他滿臉漲紅，驚慌失措的模樣，葉憐頓時被逗笑開來。
她抽了張面紙拭去他臉上的淚，漾著淚光的黑眸好不溫柔。
「小笨蛋！你跟著我哭幹嘛？你又沒做錯什麼。」她擰擰喬克歷的鼻頭，一臉寵溺的笑。
「我還以為是我的船惹你難過了……」喬克歷吸吸鼻子，愣愣的望著葉憐起身，小心翼翼的將他所送的紅紙船放到她的床頭柜上。
「怎麼會呢？我喜歡都來不及了！」
妥善的放好紙船之後，葉憐滿意的點點頭，但是，她也同時意會到了某件事……
難不成……
「這艘紙船就是你不讓皓看你的包包的原因？」
喬克歷羞澀的點點頭微笑，深怕葉憐會怪他小氣，連忙又開口補充了句，「因為我希望憐是第一個看到這紙船的人。」
瞪著喬克歷彷彿藏著兩顆星星般的漂亮眼眸，葉憐忍不住又覺得想哭，不過又擔心喬克歷也會跟著她掉淚，她連忙吸吸鼻子，抑下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意。
「你幹嘛對我那麼好？」抬手撫著趴在她腳邊，半合著眼的喬克歷的發，葉憐有些嬌憨的嗔問。
「因為我最喜歡憐了呀！」喬克歷睜開睡意的眼，仰頭給了她一朵笑靨。
孩子氣的聲調和語氣，頓時平復了葉憐之前被愛情給螫疼的心。
撫著喬克歷光滑的額際，她緩緩的低下頭，給了他一個晚安吻。
「喬克歷晚安，祝你有個甜美的夢。」
酣睡的喬克歷嘴角微揚，好像真的作了什麼好夢一般……
???
隔天在被葉皓送去安親班的路上，喬克歷端坐在駕駛座旁，不管葉皓問他什麼，他一律以點頭或搖頭來回應。
誰都看得出他是在跟葉皓嘔氣！
怪了，這個巧克力跟姐姐相處融洽，可是就是不願給他好臉色看！平平都是葉家人，怎麼會差這麼多？瞪著喬克歷如雕刻般的完美側臉，葉皓實在控制不了想逗弄他的情緒，便突然將車子停下，然後賊兮兮的盯著喬克歷微笑。
喬克歷訝異的瞟了葉皓一眼，心裡略微浮動了下，不過他又馬上穩下心神，嘴裡低聲念著葉憐的名字。
憐不喜歡他眼皓吵架，所以他就不跟皓吵架！
「你很喜歡我姐姐是吧？」看著他八風吹不動的模樣，葉皓一惱，便說了一個可以挑動他情緒的人物來。
果然，乍然聽到葉皓談到葉憐，喬克歷的眉眼立刻活了起來。
他偷覷了葉皓一眼，好像在斟酌他提起葉憐的用意為何。
「唉！其實你長得挺帥，看起來也挺有禮貌的，只可惜你生病了……一個腦子只有八歲大的男人，似乎沒什麼希望。」
什麼腦子只有八歲大？什麼沒希望的？喬克歷聽不太懂葉皓話里的意思，但是，從他所說的「生病」聽來，他口中的「男人」似乎是在指他！
靜靜的思索一會，喬克歷才又轉過頭，輕聲的開口詢問：「你剛才說的男人是我嗎？」
YA！上勾了！
葉皓重新發動車子，腳踩油門，車子呼的又上路了。
「皓，你剛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原本打定主意不理葉皓的喬克歷，終於捺不住心裡的好奇，頻頻轉頭探問著。
葉皓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擺明了只要是喬克歷想知道的事，他就不想說！
「求我呀！」他暗爽的看著一臉不知所措的喬克歷。
誰教他剛才都不理他，活該！
瞪著葉皓賊笑的側臉，家教良好的喬克歷實在想不出任何可以罵他的字眼，沉默半晌，他最後只是在嘴裡輕罵了一句「惡劣」后，便轉過頭去不再理葉皓。
喲！這麼快就放棄了，真無趣！
葉皓在心裡嘀嘀咕咕的，不過，當他從玻璃窗的倒影中發現喬克歷驀然泛紅的眼眶，他隨即在心裡竊笑著。
嘿、嘿！我就來看看你還能撐多久！
葉皓整整臉色，一副專心開車的模樣，可是就在快要抵達安親班時，他狀似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譏諷喬克歷似的開口：
「我姐姐呀！最喜歡那種有男子氣概的男人了，像那種超愛哭又軟弱的傢伙，她是絕對不會看上眼的啦！」
聽到葉皓的喃喃自語，只見喬克歷立刻伸手拭去眼中的淚水，然後吸吸鼻子，強裝堅強的挺起胸膛。
見著他那模樣，葉皓假咳了幾聲，但是心裡卻笑到腸子快打結！
在開車前往公司的路上，葉皓興奮的盤算著下回要怎麼捉弄喬克歷……
???
一整天，喬克歷一直想著早上葉皓所說的話，不管是被小孩子捉弄了，還是被搶走了玩具，他總是勇敢的抑住眼淚，決定從今天開始就要改掉自己動不動就掉淚的習性。
因為……憐喜歡有男子氣概的男人，不喜歡愛哭又軟弱的小孩………
羅小葳知道喬克歷是怎麼受傷的，所以總是在暗地裡特別注意喬克歷的一言一行，感覺敏銳的她當然也發現，昨日那個一被欺負就以哭來發泄的「大小孩」，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變得很堅強。
一天之內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羅小葳忍不住猜想，會不會是喬克歷的腦子突然恢復了?
午睡過後，安親班裡的小朋友集中在遊戲室里玩積木，喬克歷的建築概念和組織能力當然比一般的小孩還要好，所以在孩子群中，他堆起來的城堡和機器人總是特別的壯觀和堅固。
但是，卻有幾個小孩子不高興了！喬克歷來之前，他們的作品總是被同儕欣羨，但自從喬克歷來了之後，所有的榮耀便全歸他一人！
觀見帶班老師離開教室，幾名以小誠為首的小團體，便開始你推我、我推你的往喬克歷身邊擠去，一名男孩趁著喬克歷轉身尋找其他積木的時候，突然伸手推倒了他快要完成的城堡。
喬克歷傻傻的瞪著積木在他面前嘩啦嘩啦的垮下，不過幾秒，原本堆疊得有半個人高的大城堡，霎時散成了一地，一旁的小孩還幸災樂禍的笑鬧起來。
「倒掉了！愛哭鬼的城堡倒掉了……」
小孩子說的是中文，喬克歷當然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但是即使語言不通，他也能從他們的語氣和臉上嘲弄的表情得知，他們是在取笑他。
獃獃的瞪著孩子們咧嘴大笑的模樣半晌，以喬克歷之前的個性，他應該以嚎啕大哭作為收場的，但是，此時不管他心裡有多難過，他依舊挺直背脊，說什麼就是不願當眾落淚！
站在一旁的小孩發現他竟然沒哭！小小的眉頭一皺，然後集體伸手推了喬克歷一把，只見他一個不小心，摔跌布滿積木的地板上。
尖銳的積木戳傷了喬克歷的小腿和手肘，既疼痛又委屈的他，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哇啦哇啦的器聲立刻引來老師的注意，在發現喬克歷的手和腳上的瘀傷后，老師連忙將喬克歷送到醫務室。
下午四點，葉憐便接到羅小葳撥來的電話，說喬克歷被班上的小孩給欺負了，不管她怎麼勸說，喬克歷就是不願再回到原班級。
聽完好友的敘述，葉憐沒拿手機的另一手忍不住緊緊的握拳，活像自己的親生兒子被人欺負了般的憤怒！
「喬克歷被欺負？他有受傷嗎？」
「他只是小腿和手肘有一點瘀傷，沒什麼大礙，現在麻煩的是，他好像受到什麼驚嚇一樣，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獃獃的，直嚷著要找你。」
「讓他聽一下電話好嗎？」
羅小葳嗯了一聲，隨即將手上的話筒交到喬克歷的手中。
「喬克歷？」
「憐……」帶點沙啞，又帶點撒嬌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葉憐在心中猜測喬克歷現在的模樣，想必他此刻一定是哭紅了雙眼……
想像著他那雙漾水的藍眸，葉憐突然覺得心有些酸酸的。
「告訴憐，你身上還有哪裡痛？」
「沒有……」
葉憐聽見他吸鼻子的聲響，繼而響起他低沉沙啞的嗓音。
「憐，我好想你，我想要快點回家。」
和平常小孩一樣，在外頭受了委屈，頭一個想找的就是和自己最親密的人。
聽到喬克歷的話，葉憐的整顆心霎時揪緊。
如果可以，她真想馬上飛奔到喬克歷身邊抱住他，好讓他在她的懷裡盡情的哭泣。
只是……
「喬克歷乖，憐現在有事走不開，你可以再等我一下下嗎？等我工作一做完，我就馬上去接你，好嗎？」
喬克歷在電話那頭含糊的應了聲好，但是葉憐知道，他此時一定極不情願，說不定他又再度紅了眼……
可是，她手邊的工作尚未完成哪！
關上手機，葉憐輕聲嘆息。
???
在接喬克歷返家的路上，坐在駕駛座旁的喬克曆始終低著頭不說話，直到葉憐將車子駛抵公寓為止。
「你在生我的氣嗎？」站在電梯里，葉憐望著仍舊沉默不語的喬克歷，忍不住詢問道。
似乎是訝異於她會有這樣的想法似的，喬克歷瞪大了眼，連連搖頭否認。
「那是為什麼？你剛才為什麼一路上都不說話，也不抬頭看我？」葉憐伸手拍拍他的臉頰，要他看著她的眼。
望著葉憐溫柔的眸子，喬克歷嘴一癟，眼淚差點又落下，只是他仍勉強抑住落淚的衝動。
葉憐發現他有些不一樣了！
「我怕你會嫌我太軟弱！」在葉憐的再三追問下，喬克歷才語帶哽咽的低喃道。
「我會嫌你太軟弱？」葉憐是不喜歡他動不動就掉淚，不過她也明白那是小孩子的通病，實在怪不得他。
只是——她何時嫌過他軟弱了？
帶著喬克歷進門，葉憐讓他坐在沙發上，神情十分認真的凝視他的眼。「我不記得我曾經那麼說過。告訴憐，剛才那句話是誰告訴你的？」
「是……是皓說的！」喬克歷擰著手指頭，表情帶點不解，又有些惶恐的望著葉憐。「他說你喜歡有男子氣概的男人，討厭愛哭、性格又軟弱的人：就跟我一樣。」
「所以……」
「可是我剛剛在老師那有哭……所以我決定現在不再哭了，這樣憐才會繼續喜歡我。」
葉憐終於有點弄懂他話里的意思……他是因為擔心她會討厭他在安親班裡哭鬧，所以剛才一路上才不願說話？
有些奇怪的結論，可葉憐一時也想不透究竟是哪裡奇怪！
算了！既然他不是在氣她，那就先把這件事擺一邊吧！
安撫的拍拍喬克歷的頭，葉憐和顏悅色的詢問他想吃些什麼。
喬克歷傾頭想了一下，然後才怯怯的開口道：「我想吃魚。」
魚?!
葉憐突然想起廚房的冰箱里獨獨缺少魚這項食材，她抬頭觀了眼時鐘，最後決定帶喬克歷一道出門採買食物，反正時間還早。
「喬克歷，你想不想跟憐一起去超級市場？」
喬克歷重重的點了點頭，歡喜之情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