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才剛亮,顏若霜就醒了,仍赤裸著的胴體因昨夜的縱情而酸疼著。她心情複雜地望著熟睡中的馮荊棘,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悔恨。
她不該再次和他有肌膚之親的,她昨夜真不該容許自己沉溺在他所掀起的激情風暴中。片刻的沉淪,很可能會造成一輩子的痛苦啊!
由於姨娘和若雪表姊的不幸遭遇,讓她體悟到天下男人多薄倖,也因此早在她猶不識情滋味的時候,便已下定決心要一輩子遠離風花雪月,不和任何男人有感情上的牽扯。沒想到,她卻惹上了馮荊棘,甚至和他有了肌膚之親!
這個男人太可怕、太危險了,總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攪亂她的心思、卸下她的心防,甚至撩起她初識的激狂愛欲!
她知道自己的心已因他而動蕩,因此她更須在徹底淪陷之前抽身離開,她相信距離和時間,能讓她忘了曾和這個男人有過一段短暫而強烈的愛恨糾葛。
就讓這一切……成為短暫即逝的秋之朝露吧!
她輕輕地自他懷中掙出,迅速穿好衣裳后,她回頭望了他一眼,晶燦的眸中有著非走不可的堅定決心,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依依離情。
半晌后,她毅然轉過身去,不再回頭地走出房門。
然而,就在她即將踏出這座宅院的大門時,腰間突然一緊,一股強勁的力道猛地將她往回拉扯,下一瞬間,她已被困在一副壯碩的胸膛之中。
她不必回頭也知道身後的人是馮荊棘,他的氣息是這般熾熱,健壯的胸膛緊抵著她的背,炙熱的體溫令她憶起了昨夜的纏綿,那一幕幕繾綣的情景令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輕顫。
「經過了昨夜,你竟然還想自我身邊逃開?」馮荊棘的嗓音有著不容錯辨的慍怒。
早在她清醒之前,他就已經醒了,他刻意佯裝沉睡,暗自揣測著她醒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的心裡曾出現過幾種揣測,猜想她可能會嬌羞地繼續偎在他懷裡,可能會惱羞成怒地意圖暗算他,卻沒想過她竟會打算不告而別!
一把憤怒的火焰在他的胸口燃燒,他迅速地穿上衣裳,及時攔住了妄想開溜的人兒。「我看不出我有任何留下的必要。」顏若霜的聲音緊繃,努力想忽視他的體溫與氣息對她造成的影響。
「沒有必要?」這四個字徹底惹惱了馮荊棘。「那麼你的計劃呢?你不在乎我回蔑世山莊去,讓你要打擊我義父的計劃打了折扣?」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顏若霜在他懷裡徒勞無功地掙動著。「放開我!你答應我的條件已經做到,我也不會將你們的秘密計劃告訴馮天浩,我們彼此互不相欠,沒有必要再攪和在一起。」
她原本就沒打算為了復仇計劃而賠上自己,現在她已顧不得打擊馮天浩的效果,只想趕緊抽身而退。她有種強烈的預感——若是再不快離開馮荊棘,她將付出的代價可能遠超乎她的想象!
「我不準!絕不准你離開!」馮荊棘激動地低喝,猛然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面對著自己。
「你憑什麼不準?」顏若霜別開眼,不肯看向他,免得再次迷失在他炯亮如炬的眼中。「憑你是我的女人!」他捏著她的下巴,逼使她抬起頭來,不容逃避地直直望著她的眼。
顏若霜的呼吸一窒,被他霸氣的宣告震撼了心神。她應該要對他自以為是的宣稱感到憎惡的,可心底卻反常地漾起一絲甜蜜。
她的心狂亂地跳動著,驚覺到自己竟陷得比原先以為的還深!
一陣驚慌倏然攫住她的心,令她不禁懷疑——現在抽身而退,是否為時已晚?她會不會就算離開了他,心卻沒法子一塊兒帶走?
不,不行!她不要重蹈姨娘和若雪表姊的覆轍,被薄倖無情的男人傷透了心,毀了一輩子!
「放開我!你沒有權利限制我的行動!」她忿忿地叫嚷著,在他懷裡激烈地掙扎。「我當然有權利,除了待在我身邊以外,你哪兒也別想去。」
「難道你想囚禁我?」她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相信我,如果有必要的話,我絕對會那麼做。」他嚴峻的神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顏若霜忿忿地瞪著他半晌,突然毫無預警地抬腿踹向他的脛骨。馮荊棘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招,被她結結實實地踹中小腿脛骨,腿上驟然傳來的疼痛令他反射性地鬆了手。
顏若霜逮著了這個機會,立刻掙脫他的鉗制朝門口跑去。雖然她知道他可能很快就會追上來,將她逮回去,但她總得一試,說不定真能順利地逃開,從此不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可惡,站住!」馮荊棘低咒一聲,立刻追了上去。雖然她這一腳踹得不輕,但還不至於讓他受傷,更別提要阻礙他的行動了。
長腿邁開,不消片刻便已迅速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當他正要加快速度將意圖開溜的人兒給逮住時,卻發現她突然停住了步伐,整個人僵立在門外。
「怎麼了?」他心生疑惑,迅速來到她的身後。
當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了令她僵立不動的原因時,沉峻的臉色也不禁一變,就見——馮天浩正佇立在不遠處,身邊跟著四、五名身手不凡的心腹!
顏若霜沒想到自己竟會陷入這樣進退兩難的困境,前有馮天浩堵著,後有馮荊〖W紛牛她被完全地困住了,半點逃脫的機會也沒有!
震驚與憤怒的火焰在胸口燃燒,她霍然回過頭,含恨瞪著馮荊棘。
「你不讓我走,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讓馮天浩趕到這裡?」她咬牙切齒地低聲質問,眼中有著被欺騙的怒焰。
可惡!一定是他在帶她到這兒的途中,留下了什麼線索或記號,讓馮天浩循線找到這裡,要不馮天浩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帶人追了上來?
她真傻!再怎麼說,他都是馮天浩的義子,她不該輕信他,不該毫不懷疑地任由他將她帶到這裡來的!
可恨的他,竟還口口聲聲說什麼她是他的女人、不許她離開,原來全都是為了困住她的借口!她的美眸含恨帶怒,被欺騙的感覺排山倒海地襲來。
「當然不是!」馮荊棘沒想到她會這麼想,更萬萬想不到他義父竟會這麼快就找到他們。
當他還想說些什麼時,馮天浩已大步上前,憤怒地瞪著他們。
「你們以為能逃到哪裡去?能逃得了多久?」
昨天一發現他們相偕私奔后,馮天浩便震怒地派出所有人進行搜查,直到入夜後,才查到他們傍晚時曾在這附近的一間茶樓用膳,於是他便調集人手在這附近一帶仔細搜索,終於找到了他們的落腳地。
終於讓他逮到了這兩個背叛者,他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他們!
情勢緊繃間,顏若霜突然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喊,提起裙擺朝馮天浩奔了過去,以既委屈又欣喜的神態嚷道:「莊主,您可終於來了!我等莊主等了好久,還怕您不會來救我了呢!」方才聽了馮天浩的話,又看見他憤怒的神色,她便知道並不是馮荊棘留下線索讓馮天浩找了過來,要不馮天浩的震怒也不會波及到馮荊棘身上。
知道馮荊棘沒有欺騙她,她心中原先的憤怒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眼前情況的警戒與防備。
她的心思飛快地運轉,眼看此刻她不太可能從馮天浩的眼前逃開,不如就先佯裝成無辜的受害者姿態,等卸除了馮天浩的怒氣與敵意后,再伺機而動。
「等我救你?」馮天浩挑起濃眉,對她的說法和表現感到詫異。
「是呀!要不是他硬把我抓走,不讓我和莊主拜堂成親,我早就成了莊主的人了!」顏若霜小心掩去眼底的恨意,裝出一副無限委屈的模樣。
「是嗎?」馮天浩半信半疑地眯起眼。
「當然!和莊主拜堂成親,是我好不容易才求得莊主答應的,眼看心愿即將達成,我怎麼可能會離開呢?」
「唔……」馮天浩沉吟著,像是在考慮要不要相信她的話。
眼看馮天浩似乎有些動搖,顏若霜加把勁地說道:「今天一早,我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想逃,沒想到他卻立刻追了上來,還好莊主來了,這下子我終於可以安心了。」聽她這麼說,馮天浩想起他剛才的確看見她匆忙奔出大門,而馮荊棘緊追在後的畫面,終於完全信了她的話。
「你身為我的義子,竟敢搶我的女人,讓我在所有人的面前丟盡顏面,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是義父?」馮天浩朝馮荊棘怒聲咆哮。
一回想起昨日在賀客滿滿的蔑世山莊里,遭受眾人的嘲諷訕笑,馮天浩就憤怒得直發抖。
馮荊棘的俊臉一沉,目光掠過馮天浩,落在顏若霜的身上。雖然他知道剛才她說的那些話並非出自真心,但仍令他心生不悅,尤其是看她緊挨在馮天浩身邊,他幾乎按捺不住要將她立刻拉回懷中的衝動。
「你沒有話說?默認了?」馮天浩憤怒地瞪著他。
馮荊棘隱忍著,沒有出言反駁或辯解,他不能冒險讓義父有半點知悉他和義弟之間密謀的可能,他必須顧慮到義弟以及其他一、二十條的人命。
他的沉默不語看在馮天浩眼中,不啻等於是默認,為此,馮天浩的怒氣更盛,厲聲叱喝道:「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帶回蔑世山莊去!」
一聽見馮天浩的命令,他身後幾名心腹立刻上前將馮荊棘制住。
馮荊棘沒有做任何的反抗,雖然他的武功不弱,但是對方人多勢眾,再加上義父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若是要硬拼,他沒有絕對的勝算。再說,他也不可能獨自離開,將他的女人留在義父身邊。
馮天浩惡狠狠地瞪著馮荊棘,陰鷙地撂下話。「等我和若霜拜完堂之後,我再來好好地懲治你!」昨天他在眾人面前丟盡了面子,成為所有人的笑柄,如今唯有在眾人面前順順利利地和顏若霜拜堂,才能勉強挽回一點顏面。
一聽見馮天浩的話,馮荊棘的雙眼立刻迸射出狂烈的光芒,心裡卻沒有半絲的不安,因為他知道自己會再一次將她帶走的。
她是他一個人的,就算是義父,也休想碰他的女人!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回馮天浩為了避免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特地隔開了馮荊〖:脫杖羲,不讓他們再有半點碰面的機會,甚至還命令他的心腹嚴密監視著他們。幾日後,他總算順利地和顏若霜在眾人面前拜了堂。
當馮天浩在眾人面前大咧咧地揭開顏若霜頭上的喜帕時,眾人所發出的驚艷讚歎及眼中的羨慕,令馮天浩得意不已,原先的不悅一掃而空。
他意氣風發地接受眾人一杯杯祝賀的敬酒,要顏若霜先回房去候著。
此刻,仍穿戴著鳳冠霞帔的顏若霜正端坐在床緣,耐心地等待馮天浩進房來。她的心中沒有半絲慌亂或恐懼,甚至還期待著馮天浩趕快回房,如此一來,她才能儘早將一切做個了斷,永遠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她這幾天安分地待在房裡,沒有動過逃脫的念頭,不是因為找不到機會脫困,更不是因為她已認了命,而是她打算要刺殺馮天浩!
雖然她原先暗藏於髮辮中的銀針已被馮荊棘毀去,但她又另外找到了一柄匕首,此刻正藏在腰際,冰冷的刀尖等著染上馮天浩的血!
她一定能成功的,馮天浩並不知道她會武功,又以為她是心甘情願地與他拜堂成親,所以不會對她有所防備。等會兒她將趁著馮天浩不備之時,將懷中匕首狠狠地刺入他的心窩,然後揚長而去,從此不再踏入這個地方。
她屏息地等待著,過了許久,終於隱約聽見屋外傳來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一定是馮天浩!他馬上就要進入這個房間了!
顏若霜的身子瞬間緊繃,全神戒備著,雖然頭上和喜帕遮住了她的視線,但是由腳步聲判斷,來人已到了門口,正推開房門。
她暗暗深吸口氣,穩住因極度緊繃而有些不安的心神,現在她最需要的是鎮靜、勇氣和信心。
馮天浩喝了酒,一定已有幾分酒意,如此一來,她要成功刺殺他的機率就更高了。只要在她動手之前,不要引起馮天浩的疑心與防備就行了。
她屏住氣息,仔細地聆聽著腳步聲,一感覺到人已來到她的面前,她的手飛快地探向腰間,正想抽出暗藏的匕首時,頭上的喜帕被猛然扯下,而她的身子在瞬間被緊緊地攬進一堵溫熱的胸膛中。
這氣息、這胸膛……顏若霜驚愕地抬頭來,果然看見馮荊棘那張深刻俊朗的臉龐。
「怎麼會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帶你走。」馮荊棘稍微鬆開了她,免得她被自己有些失控的力道摟得喘不過氣來。
望著她這一身鳳冠霞帔,一股慍怒的火焰在他的胸口延燒。她穿著新娘嫁裳,卻不是與他拜堂成親,這令他不悅極了!
若不是知道唯有此時義父的防備心會降到最低,他也不會一直隱忍著,直到這個時候才使計調開義父的心腹,闖進這裡帶她走。
「不!我不走!」她的語氣堅決,早已下定決心要刺殺馮天浩。
上次他們離開不到一天,就被馮天浩找到了,很顯然蔑世山莊的眼線眾多,如果她這回再逃脫,說不定很快又會被逮回來,到時候恐怕她不會再有今日這般刺殺馮天浩的大好機會,而且很可能會賠上一條命。
一勞永逸,她今天非殺了馮天浩不可!
「你不走,難道真要等義父到這裡來,佔有你美麗的身子?」馮荊棘不敢置信地怒瞪著她。
雖然明知道她為了某種原因而憎恨著義父,不可能會願意委身事仇,但他並不知道她想要刺殺義父的打算,只知道她竟然選擇留下來,不願意跟他走。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顏若霜撇開頭,不打算向他解釋些什麼。
「怎麼會無關?」他扳住她的肩搖晃著,咬牙說道:「你是我的,除了我之外,其他的男人誰也別想得到你!」
「住口!誰是你的人了?就算……就算我們曾經……」顏若霜頓了頓,實在無法說出羞煞人的字句。「反正,那並不代表什麼!」
「你——」他沉著臉,撂下了威脅。「你如果不想被我打暈扛著走的話,現在就立刻乖乖地跟我走!」
時間太過緊迫,義父隨時有可能會來這裡,他沒時間和她爭辯這個問題,等他們離開這兒之後,他自然會再和她好好溝通,讓她徹底認清她這輩子只會有他一個男人的事實!「你……可惡!」顏若霜瞪著他,氣鼓著俏臉,卻又拿他莫可奈何。
她太清楚他的性格了,也清楚地知道除了被他打暈扛著走和自己乖乖地跟他走之外,根本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顏若霜懊惱地伸手推開他,霍然站了起來,一把扯下頭上的鳳冠扔到一旁。「這下子你滿意了吧?」她瞪著他,美麗的眸子因怒氣而更顯晶燦。
「當然,快走吧!」在這裡多待一刻,就會多一分被察覺的危險。
馮荊棘帶著她,小心避開了守衛,不驚動任何人地翻越了蔑世山莊的高牆,迅速地揚長而去。
他們已可想見,當馮天浩看見房內空無一人,而他們又一起消失無蹤時,會有多麼地震驚與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