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哥，你在忙嗎？」李心雯推開房門，溫柔問著坐在電腦前的李德霖。

本來正專註和網友「追殺比爾」聊天的李德霖，立刻轉頭笑答：「沒有，進來吧！」

李心雯立刻走進房間，在床沿落坐，眼光有意無意地瞄了一下電腦螢幕，試探地問：「哥，在跟網友聊天啊？現在很流行上網交網友呢，我好幾個朋友都是在交友網站交到男朋友的。」

「嗯。」李德霖不置可否的應了聲，仍然專註在電腦螢幕上的小框框。

「哥，你的網友是男的？還是女的？」李心雯探出頭，默默地記下螢幕上的網友匿稱——追殺比爾。

是「她」嗎？這個就是與哥哥近來互動密切的網友？

李心雯心頭突然湧上一陣酸澀，她從來沒見過哥哥這麼在意過誰，每天一回家就埋頭守在電腦桌前，以前還會陪她看看韓劇什麼的，現在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

「很少有人的網友不是異性吧？」李德霖仍目不轉睛地注視電腦螢幕，微微一笑。「我當然也是交女的網友。你要不要也上去登錄會員？這是我們公司最近很受歡迎的網站。」

「我？才不要。誰知道躲在螢幕後面會是什麼樣的人啊？」李心雯話中帶酸。「說不定跟你談得很開心的女網友根本是恐龍呢！」

「不會啦，幹嘛把人性想得那麼壞？何況，人與人交往重要是心靈能否溝通，外表不是那麼重要。我說真的，你是該好好交些朋友，老是窩在家裡太悶了。」李德霖絲毫沒感受到妹妹話語中的不開心，他一逕暢談自己的得意代表作。

「哥，她就是你這陣子經常聊天的網友嗎？」

「是呀，很特別、很有趣的女孩子。」李德霖讚賞的望著螢幕上傳來的俏皮卡通圖案。

「看起來你們好像很談得來。」忍住妒意，李心雯笑問。

「是啊，我們還滿有話聊的。她的想法很成熟，感覺是個獨立自主的新女性，跟一般女孩子很不一樣。」李德霖直爽說出他的感覺。

「你怎麼知道人家思想成熟？也許那只是假象。難道，你沒聽說在虛擬的網路世界里，不管什麼樣的身分、個性都很容易造假的。反正，彼此都看不到對方是什麼樣子，只有文字的交流。」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文字可以流露一個人的內在，只要你用心觀察，什麼樣的人都可以瞭然於心，我對這方面還算有點自信。」李德霖肯定的道。

「哥，你是不是對她很有好感？」李心雯幽幽的問。

「還不錯。」李德霖點點頭道：「如果有恰當的機會，我也不排斥和她見上一面，瞧瞧她的真面目。」

「不會吧？哥，你要見網友？」李心雯驚訝不已。「你不怕碰到騙子嗎？」

「聊到想約出來見面的時候，當然很確定對方沒問題。」李德霖笑了笑。「人都有好奇心，我倒是想看看她本人是不是我腦海中的樣子？」

「哥，怎麼聽起來感覺你好像……已經喜歡上她了？」李心雯不死心的探問。

「喜歡？算是吧。」微偏著頭，李德霖認真的思索。「說真的，她是第一個經由文字交流而讓我感覺有點心動的女孩，雖然我們沒見過面，也沒通過電話。但不知為什麼，我很喜歡和她聊天的感覺，有種奇特的熟悉感，總覺得我已經認識她很久、很久了。」

「哥，萬一她是超大隻的恐龍呢？你還會心動嗎？說不定她肥得嚇死你呢？」李心雯故意「恐赫」他。「還是留著想像空間就好了，你最好不要去見她，免得美好的想像破滅。」

「不會吧？」李德霖伸手揉了一下李心雯的頭髮，臉上流露寵溺的笑容。「我雖然也愛美女，但並不是外貌協會的成員。除了外表之外，我更重視的是內涵、是頭腦裡面裝的東西。」

「她的內涵、她的智慧網路上看得出來嗎？哥，你太天真了。」李心雯撇嘴反駁道，總之她就是不喜歡哥哥在網路上交友。

「拜託，你就別再詛咒我了好不好？」李德霖苦笑的搖搖頭。「妹妹啊，每一個人的人生總要有點美麗的期待，別這麼殘忍一開始就讓我美夢破碎。」

「這麼說，你是真的喜歡她啰？」李心雯不悅地嘟起嘴，下巴往電腦螢幕抬了抬。

「不喜歡就不會和她聊天了。」李德霖轉向電腦，婉轉道：「好了，沒事就回房去休息吧，我還要繼續聊。」

「嗯。那我先去睡了，晚安。」不情願的起身，李心雯邊走出去、邊暗自下決定——

如果哥哥還繼續沉迷下去，她一定要找出那個叫「追殺比爾」的真實身分來。

「對了，哥，有件事你知不知道？」李心雯靠在門邊說：「媽媽好像有意思要幫你相親喔？」

「相親？不會吧？我應該還不至於到需要相親的地步——」李德霖轉過身來，懷疑問道：「你會不會聽錯了？」

「沒錯，我剛在樓下聽到媽跟爸爸說的。」說完，李心雯隨即回自己房間。

說真的，大哥相親的事她一點兒也不擔心，眼前她只擔心那個佔據哥哥心房的女網友。

所以，她一定會不計代價找出「追殺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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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霖倒是一點也沒把妹妹的提醒放在心上，他繼續打著鍵盤。

巡狩者：嗨，今天還是下雨的心情？有事別憋在心裡，不然會得內傷的。

追殺比爾：別提了。還不是那個機車的客戶，今天他又嫌我的企劃案。

巡狩者：噢！又被退了嗎？

追殺比爾：本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敢再退我案子？！

巡狩者：是是是。既然沒被退企劃案，你還生什麼氣？

追殺比爾：我討厭人家一再修改我的案子，感覺就像否定我的能力一樣。

巡狩者：那你現在氣的不是退案而是修改案子？

追殺比爾：你都不知那個機車客戶多自大、多囂張？！把我的東西改得面目全非，氣死我了。

巡狩者：這麼嚴重？

追殺比爾：沒見過那麼龜毛的男人。我無法想像他的員工是如何工作的？！

巡狩者：那你那份企劃最後的命運是……

追殺比爾：嗯，修改過後，勉強算是通過了，還有細節要再討論。

巡狩者：那就好。

追殺比爾：嗯，跟你聊一聊，心情都變好了。

巡狩者：是啊，不開心的事放在心裡是會生病的。

追殺比爾：知道了，老先生。對了，明天我會晚些回來，說不定不上來了。

巡狩者：為什麼？

追殺比爾：唉，丟臉死了，我媽要我去相親。

巡狩者：相親？

追殺比爾：對，老女兒不嫁，我家老母就抓狂了咩。算了，不提也罷，該睡了，晚安。

她明天要去相親？像她這麼自信獨立的女孩也走這麼傳統的路線嗎？這實在太教人意外了！李德霖坐在電腦前發怔。

莫名其妙地，他竟有不舒服的感覺？！胸口一股酸味蔓延開來，他不解這股悶氣是怎麼回事，是覺得可惜嗎？

畢竟，「追殺比爾」跟他很聊得來，他憂心萬一她真的嫁人或許就不方便再上網聊天了。但是，她也不過是個未見過面的網友罷了，就算談得來也不該有這種空虛失落的感覺才對啊？！

李德霖望著電腦搖了搖頭，嘲笑自己竟對虛擬世界的普通友誼認真起來？連面都沒見過一次呢！唉，李德霖嘆口氣關掉電腦。

此時，他突然產生天外飛來一筆的幻想——不知道這位「追殺比爾」的廬山真面目究竟為何？

他想找個機會見她一面，卻又覺得這念頭未免顯得有些衝動，他可不是小男生，已經活到三十多歲，實在不適合做這種跟網友約會的幼稚行為。

再說，他會上「愛情公寓」最主要目的是「試用」公司最大的生財命脈，又不是真的以交友為目的……

算了，算了！別胡思亂想了！

李德霖強迫自己躺上床休息，他提醒自己：現階段工作還是最重要的，尤其「愛情公寓」才推出不久，要把名號打響還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行，現在他不該花腦筋在兒女私情上。

更何況，最惱人的廣告企劃行銷方向都還沒正式定案，明天還有一堆工作等著他，尤其廣告公司的何奈恩，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吶！

對了，那個何奈恩不也是準備要相親嗎？

真是奇怪了，怎麼全世界的女人都急著把自己嫁出去？連他老媽也準備要他去相親，真是令人想不透。

不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嗎？怎麼到了一定年齡，不論男女都爭先恐後的往墳墓里跳？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的李德霖沒來由地腦海竄出各種想法，一向享受單身生活的他也認真思考起「結婚」這件事情。

婚姻對他而言，可不是傳統的傳宗接代而已，他要的是可以互相鼓勵打氣的人生伴侶，可以在困厄中相扶持的生命夥伴。然而，現代的女孩子似乎都不是這麼想的——

他遇過許多幼稚無知、只懂得釣凱子的小美眉，若要他跟那種女孩子談結婚絕對是門都沒有！

不知道「追殺比爾」如何看待婚姻這件事？有機會應該跟她好好聊聊才是……

唉，不過是個網友罷了，怎會想到結婚去？還是早點睡，睡飽一點比較實在。

李德霖低咒自己，一邊翻過身子將床頭燈熄掉，他決定先把什麼「追殺比爾」還有老媽的「相親令」先丟到九霄雲外去。

窗外夜幕低垂，他很快便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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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在會議室里，李德霖和何奈恩兩人劍拔弩張地瞪視著對方。

坐在沙發上的包鴻慶抱著頭苦惱不已，該如何讓這兩位脾氣不佳的男女達成共識，無疑是本世紀最惱人的問題。

「小恩，你冷靜一下可以嗎？坐下來慢慢的溝通，才能找到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包鴻慶滿頭大汗勸著。

「包先生，我並沒惡意，希望你諒解。」李德霖先坐下，正色道。

「小恩，你坐下來。」

「嗯。」聽到老闆充滿怒火的壓抑嗓音，何奈恩只好坐下。

「李董事長，實在不好意思。我家小恩不是愛跟您頂撞，她只是比較堅持自己的企劃理念，您就大人大量，多多包涵。」包鴻慶為了維持公司的正常營運，低聲下氣地為何奈恩說情。

「包先生，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不講理的人。」李德霖臉色稍緩，努力的剋制自己的脾氣。「身為企劃人員，為自己的創意爭取出線的企圖心我能理解，但是『愛情公寓』是我們公司的招牌，它的產品特質我自己也很清楚，如果有一方不願放下成見，這個產品很難發光發亮……」

「包大人，你不覺得這位李董事長就是擺明了對我雞蛋裡挑骨頭嗎？」何奈恩臉色不太好看。

「小恩，你真該收斂一點。」包鴻慶終於擺出臭臉看著她。「這是工作，你不能理性一點對待嗎？」

驀地，何奈恩站了起來，冷冷的對包鴻慶說：「我知道了，既然客戶對我的東西還不滿意，那我再回去修改就是了。」

說完，她不再多發一語便邁開大步離開會議室。

當下李德霖和包鴻慶都傻眼了！

「唉，真是被她打敗了。」包鴻慶搖了搖頭，認真地看著李德霖。「現在只有我們倆，你直說無妨，我們家奈恩的企劃能力算是很出色的吧？」

「嗯，確實很不錯。」李德霖點點頭。「如果她的個性可以再隨和一點，我相信貴公司會因為她而前途不可限量。」

包鴻慶苦笑。「果然您有眼光。她個性是烈了些，還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相信我，她下回修出來的東西會更合你的意。」

「最好是這樣，我也很期待。」李德霖拘謹地說著應酬話，內心實在對何奈恩的舉止不敢領教。

「聽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包鴻慶寬慰道：「唉，我真的覺得好抱歉，李董事長。你一直給我們公司機會，我的員工卻是這種態度……」

「算了！我一向對事不對人。」李德霖不以為意地搖搖手，輕描淡寫道：「或許她也只是求好心切，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您放心，我一定會盯著她修改，直到李董事長完全滿意為止。」對於像李德霖這麼理性大度的好客戶，包鴻慶當下拍胸脯義氣相挺。

「那就交給你了！我的眼光不會錯，你領導的團隊不會讓我失望的。」李德霖信心滿滿。

「不打擾你工作了，奈恩我會注意她的，您放心。」包鴻慶起身，伸手與他一握。「李董事長，真的很謝謝你。我現在就回去跟奈恩好好溝通，有新的進度馬上向您報告。」

「那就不送了，慢走。」李德霖客氣頷首道：「麻煩你了，包先生。」

包鴻慶走出會議室，獨留李德霖在裡面思索方才會議里爭論的重點——

其實，他還滿欣賞何奈恩與眾不同的創意，只要她願意多點耐心把細節改善得更臻完美就一切圓滿了。

李德霖嘴角揚起微笑，把何奈恩修過的企劃案又看過一遍，想到她不厭其煩地為她的辛苦創意作解說的認真模樣，內心很佩服她對專業的堅持。

倘若不是在工作場合遇上，或許他們不會這般水火不容，反而會是談得來的朋友吧？

李德霖腦海閃過一個念頭：不知道跟自己談得來的那個「追殺比爾」，現實生活里是不是也這麼嗆辣得令人難以招架呢？

李德霖輕輕一甩頭，怎麼又想起她呢？他暗笑自己真無聊，怎麼會把網路跟現實的兩個人聯想在一起？那個「追殺比爾」跟何奈恩只是個性有點像，除此之外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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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德霖和何奈恩在會議室里僵持不下的時候，公司來了一位貴客。

「哈啰！」李心雯拎著一袋飲料來到哥哥創設的網路公司。

「嗨！心雯來找你哥哥？」負責程式設計的工程師打招呼問道。

「沒啦，剛巧經過就上來晃晃。」李心雯先把飲料放到辦公桌上。「來，大家來喝飲料。」

「這麼好喔？來看你哥哥還請大家喝飲料，以後你有空可要常來。」工程師開玩笑道。

「說真的，今天我不找他，我是來找你的。」李心雯滿臉笑意的坐到工程師身邊。

「找我？怎麼啦？」工程師好奇問道。

「嗯，我在『愛情公寓』上碰到個騙子，你可不可以幫我查一下會員資料？」

「這——網站上的會員資料不歸我管。再說，公司嚴格規定不可以泄露會員隱私的。這可不是開玩笑，泄露資料是犯法的。」

「如果捉的是網路詐騙集團就不在此限吧？」心雯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瞅著工程師。

她知道這位工程師很久以前就想追她了，只是一直苦無機會。為了找出與哥哥往來密切的女網友，她不惜犧牲美色。

「那也要是警察單位才行。」工程師努力的抗拒著。

「拜託啦，我真的碰到惡劣的騙子，我一定要找出他的資料檢舉他。不然，一定也會有很多無辜的單純女生被騙。」

「這……」工程師陷入掙扎。

「拜託啦，你這不是泄露隱私，而是幫助警察打擊犯罪，你幫我啦……」李心雯拉了拉工程師的衣袖。

「呃……如果是要抓壞人的話，應該可以，你跟我過來。」工程師不敵她溫柔撒嬌，鬼迷心竅地起身直往另一位同事辦公位置走去。

眼見計策成功，李心雯馬上跟上。

「麻煩你，這個是他的帳號——」李心雯把一張紙條遞給工程師。

立刻，一頁頁會員資料出現在電腦螢幕上，李心雯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不斷跳動的畫面。

「等等……就是這個。」眼尖的李心雯馬上看到近日來幾乎被她刻在心版的四個字「追殺比爾」，當下她立刻制止工程師滑鼠往下滑動。

她瞠大眼睛、屏氣凝神、仔細的看著……越看，她的眼睛越大，小巧的嘴巴也慢慢張開。

天啊！怎麼可能？！

追殺比爾怎麼會是……竟然就是……

李心雯整個人愣住，她實在不敢相信，這世界居然有這樣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