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爪之下,危險步步逼近——
兩名大漢七手八腳地想抓住韻薇,無奈「七手八腳」還是敵不過「十爪」,韻薇使足了吃奶的力氣,像只潑辣的小野貓般拚命亂抓。
其中一個臉上已挂彩的綁匪顯然有些招架不住,火冒三丈地吼道:「你還這麼『恰』?!來,用抱的!管他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快!一人一頭。」
「啊——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
韻薇才說這麼一句,嘴巴又被捂住了,手上的水果散了一地,而兩名歹徒——一個攬胸緊抱住她,另一個則抓住她亂踢亂踹的腳。
綁鴨子上架也不過如此,韻薇心中真是七上八下,這會兒,她可成了一隻「七月半」的死鴨了。
小巷中的行人本來就廖廖無幾,幾名路過的婦人見到這場面,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幫忙,只是趕快迴避一旁。
也許鄰近住戶有人打電話報警了吧!韻薇抱著殘存的一絲希望,隨即又轉為更大的失望,唉!等警方趕到,恐怕她早就上了「賊車」,消失無蹤了。
兩名歹徒連抬帶抱地想把她塞進轎車後座,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陣雄壯威武的吼聲傳來——
「放開她!」
兩名歹徒愣了一下,韻薇也愣了半晌,總算有人見義勇為了!然而當她用力掙開歹徒的大手,轉過頭去看時,不禁吃驚地脫口而出:「怎麼會是你?」
從天而降、「莫名其妙」出現的救星竟是宋君楷。他身手敏捷地一個箭步衝過來。二話不說就勇猛無比地連出兩掌,重重地揍在抱住韻薇上半身的歹徒臉上,只見這個可憐的傢伙頓時鼻血直流,放了手,只顧抱頭哭爹喊娘。
韻薇四腳朝天地一跌,幸好君楷及時抱住她。
「別乘機吃豆腐好不好?」她嫣然地啐他一句。
「怎麼,你喜歡倒頭栽個狗吃屎?」
「講話真不文雅。」
韻薇才罵了一句,立刻又意識到,另一名歹徒仍傻呼呼地抓住她的雙腳,愣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
「你還不放?!」君楷大吼一聲。
他放是放了,但坐在駕駛室的歹徒也鑽出來「助陣」了,而且手上還持著一把手槍。但是當他持槍探出車門時,那扇大開的車門突然「自動」地用力一關,夾住了他持槍的手,同時結結實實地往他頭上一撞!
君楷乘機又扁了那名愣在眼前的歹徒一拳,這下子流鼻血的變成兩個人,而韻薇竟沒注意到這場拳打好戲,反而抬起頭來朝半空中瞅眼。
「噢,若翔……」她笑道。
原來「半個天使」現在「掛」在車頂上,當然,其他看不見若翔的人只感到一陣「霧煞煞」。
三名歹徒各自挂彩后,路人們也勇於過來幫忙了。
一位婦人提著菜籃,插腰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夭壽死囝仔,光頭白日也敢綁架?!」
責罵的路人越來越多,三名歹徒也慌了手腳。
「走!快走!」其中一個人決定溜之大吉。
三個人夾著尾巴、踉蹌地鑽入車內,引擎一發動,便沒命似的加足油門揚長而逃。
眾人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
「要不要報警?車牌號碼我替你們記下了。」
「他們是啥米人?」
「小姐有沒有受傷?」
記者團採訪也沒這樣緊迫盯人,君楷趕快避重就輕地說:「嘸代志啦!我們不認識他們,可能是認錯人了。」
好不容易勸散了路人,君楷望著散了一地的水果嘆口氣,又以關愛無比、深情無限的目光,繾綣地凝睇著韻薇。
「你沒怎麼樣吧?」
「瘀青、流血算不算怎麼樣?還被偷吃了兩斤豆腐,真是他奶奶的!」驚魂未定的她沒好氣地苦笑道。
君楷啼笑皆非地介面:「咦,美女怎麼可以口出三字經呢?」
「就是說嘛!小心頭頂上有小烏雲會下雨喔!」懸飄在天空中的若翔也故意插花。
「你殿殿啦!」
韻薇抬眼一罵,不料君楷又會錯意了,很無辜地說:「你怎麼又叫我殿殿了?我英雄救美,沒想到你還這麼凶!」
真是有理說不清,韻薇兀自搖頭苦笑。
「對了,君楷,你怎麼會正好路過這裡?真是太巧了!」她回過神來問道。
「我不是路過——我在跟蹤你!」君楷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誠實坦白地說。
「跟蹤?!喂,你是呷飽太閑?還是別有用心?跟蹤我……」
韻薇正想發作,君楷連忙好聲好氣地解釋:「你別想歪了嘛!我本來是想到你住的地方找你,邀你一起去看場電影、吃頓飯,帶你出去散散心,哪知我人剛到,卻見你搭上公車,所以……」
聽起來好像是一片好意,韻薇感到窩心地垂下頭偷笑,隨即又想起什麼似地急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裡?」
「你忘啦?你現在還是我的員工,我把全省所有的員工資料都建立電腦檔案,只要輕輕按幾個鍵,就一目了然啦。」君楷一副洋洋得意貌,沾沾自喜地說。
「嘿嘿嘿,你很得意嘛,這算不算是侵犯我的隱私權?」韻薇笑得很假。
君楷故作懺悔狀,兩手伸得直直的,「那你逮捕我吧!我願意乖乖就範。」
「噢,我真的快吐了!」頭頂上的若翔突然冒出一句。
韻薇兩邊無法兼顧,乾脆抬頭朝若翔罵道:「你是存心來幫倒忙的是不是?」
若翔被罵,立刻「縮」得只剩下一顆頭。
「好吧!我也別在這裡『顧人怨』了,先閃一步就是。」他說得好委屈。
君楷仍一愣一愣的,他抬頭朝空氣一陣東張西望,呆了半晌才說:「老天!看你不是普通嚴重而已。」
「你說什麼?」
「沒有啦!我是說……韻薇,我真是太感動了,你思念『故人』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好像他就在你身旁似的,還隨時可以跟他說話。」
「他是就在我身旁呀!韻薇若有所思地呢喃一句。
一回過神,韻薇才想到不能太嚇人,萬一把君楷嚇得昏倒在地、口吐白沫怎麼辦?當然,更不可以把他給嚇「跑」了,那並不是她現在所希望的。
她連忙改口道:「我說過了,有些事情等我以後覺得時間、地點對了,再告訴你。」
「那現在這個『時間』跟『地點』呢?你來這裡做什麼?」君楷善解人意地一笑,不再追問地順口說道。
見他蹲下身去撿拾散落一地的水果,韻薇輕快地坦白道:「若翔……我以前的那位男友,他生前就住在前面那棟大樓里,現在他家人搬來住,我要去探望他們。」
「那我陪你去吧!現在時機歹歹,壞人很多。」君楷非但沒有吃醋之意,反而順理成章地說。
這句話把韻薇逗得噗哧一笑,兩人朝大樓慢慢走去。
韻薇想起了更實際而不好笑的問題,面帶憂色地看向君楷,「你想,剛才那三名歹徒為什麼要抓我?」
君楷本來只是在心中暗自擔心著,並不想提出來讓韻薇擔驚受怕,如今她主動提出,他也覺得該把事情的嚴重性剖析一番。
「我在想,這樁意外一定跟茶藝館那件命案有關,他們絕不可能像我剛才說的『認錯人』。」
「這個我也想到了,問題是……他們為什麼會找上我?警方又沒有公開秘密證人的身份,他們怎麼會知道是我?!」
君楷深深地吁嘆一聲,心中也是一片錯綜複雜,「這隻有一種可能性——命案的兇手,或是兇手背後的主使人,不但對我關係企業里的人員瞭若指掌,而且也清楚你的一舉一動。」
韻薇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沉默片刻后才問:「那他們抓我幹嘛?一顆子彈斃了我不是更快?」
「那表示他們別具用心,在殺你滅口之前,還想把你當作人質,以此要脅我。」君楷頭腦清醒、思路分明地說。
「要脅你?!」
「對!要脅我閉嘴,別再追查這件事,同時也讓我明白一件事,他們會再找上我。而且先抓住你這個證人,警方那邊便沒有人可以指證兇手。」
「這麼說來,現在我們兩個都是活靶子?!」韻薇面帶憂色、聲音微顫。
「別說得那麼恐怖啦!應該說,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打不相識……呃,好像是這麼說的,隨便啦!反正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是同『床』人……」
韻薇立刻嬌嗔抗議,「喂!請你的台灣國語標準一點好不好?」
「是,我是說同『船』人。你我與其當別人的活靶,不如進一步反守為攻,為了保命,也為了破案,我們更應該密切合作、並肩作戰……」
「請問一下,如何『密切』法?要我搬去你家住嗎?」韻薇輕咳了兩聲,打斷他慷慨激昂的論調。
「唔,那倒是個好方意!」
「你別痴心妄想了。」
除了「妄想」之外,君楷還想到個好主意。
「我倒是有一計,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配合?」
「嗯……『我願意』那首流行歌現在不能隨便唱,你倒是先說說看。」
他們一起走進大樓的電梯,韻薇按下「10」的鈕。
「我覺得……現在歹徒已經找上你,你繼續在西門町那家分店上班,我會很不放心。」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危險啊!再說,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能連累你,害你每天提心弔膽。」
「這麼說,你是想把我辭頭路,教我回家吃自己口羅?」
君楷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連忙道:「不不!你怎麼老往黑暗面想?我的意思是……反正你是我的員工,如今又有安全上的顧慮,倒不如你調來總公司上班,另方面也可以協助我。」
以前韻薇是為了等若翔從天堂打的電話,所以才辭去旅行社的工作,到覷心茶藝館當服務生,現在上了天堂的若翔既然每天都像跟屁蟲一樣地出現在她身旁,那她倒也沒必要一定要待在覷心當「電話美女」。
「這倒是一條新路,反正你薪水照付就是!」她欣然接受。
「你答應了?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心裡也少了一些內疚感,薪水你放心,只會多,不會少。」
「你當我是見錢眼開的人啊?只要不多不少就行了!另外,這件事你也不必太過自責,因為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你沒聽說過,人在衰的時候,走在西門町,都會被掉下來的招牌砸死!」
「你太會為人著想了!韻薇,有你這句話,我就算被招牌砸到,也會仰頭大笑三聲。」君楷滿懷激動地說。
「笑什麼?神經!」
「對了,我還沒說完,公司有員工宿舍……」他再度展開遊說行動。
君楷心底暗爽,日後不但可以每天見到韻薇,而且只要安排一棟高級主管的單身宿舍給她,那他以後想去找韻薇,就不必尷尬地猛找借口了。
電梯門打開,韻薇率先跨出去,然後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白他一眼。「你很不死心哦!乾脆去住你家不是更好?」
「我本來就是說更好呀!」
「人家是未出嫁的純情美少女?!再說,如果有人存心跟蹤我的話,我就是搬去天堂住又能怎麼樣?」
這句話似乎在暗罵君楷跟蹤她。
君楷被砸了個滿頭包,尷尬地搔搔皮頭說:「說的也是!那我通知張組長一聲,讓他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你好了。」
韻薇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人已經來到楊家的門前,在按下門鈴之後,她才開始擔心一個問題——現在拖了個宋君楷一起來,該如何向楊家介紹他才好?!
門開了,楊家客廳內笑語盈室。人生難免生老病死,而日子總是要過,看來好像只有韻薇一個仍沉澱在過去的陰影中……
應門的是若翔的妹妹佳佩,她率先嚷嚷起來:「薇姐!你怎麼拖到現在才來?我們等啊等,還以為你忘記了,正想打電話呢!」
韻薇有些遲疑地把一袋水果遞出去,很抱歉地說:「路上出了點小意外,這些水果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人來就好,爸媽都在裡面……咦?這位是……」
從佳佩的眼神中,韻薇多少讀出一些微妙的心思,天底下擔心她嫁不出去的人還真多,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君楷已主動大方地自我介紹。
「我叫宋君楷,是韻薇的朋友。真不好意思,我臨時來的,沒有事先通知你們一聲。」
「什麼話?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再說這一年來,薇姐對待天下所有的男生的態度,就像是茅里坑的石頭——」佳佩輕輕甩動著她頭清湯掛麵的秀麗短髮,目光促狹的瞅了韻薇一眼。
韻薇兩頰滾燙地低嚷:「佳佩,你有完沒完啊?少說兩句,沒人會當你臉上沒長嘴巴。」
佳佩朝她伸舌尖扮了個鬼臉,又迫不及待地掉頭向客廳里的人大聲宣告:「爸、媽,薇姐來了,她還帶來了一位男的朋友喔!」
君楷聽了一副很樂的樣子,韻薇則又羞又氣,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兩人一踏進客廳,韻薇以小得跟蚊子叫一樣的聲音打招呼道:「伯父、伯母。這位朋友是……」
「他姓宋,閩南語嘛,就是『俗』的那個字,同音啦!」佳佩立刻口沒遮攔地介面。
自從獨生子若翔過世之後,楊父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人也變得比較沉默寡言,倒是楊母看得開,天天吃齋念佛,微微福態的臉上充滿了紅光。
「韻薇,你不是上個星期才來嗎?如果忙的話,就別辛苦跑這麼一趟了!」楊父有些心疼地說。
「你怎麼說這種話?韻薇就像我們自己的女兒一樣,她不常來,我還會擔心哪!楊母立刻啐了丈夫一口。「來,宋先生,坐啊,大家坐下來。」
客廳里除了楊家三口,還坐了個陌生人,而且是個皮膚黝黑的外國人。
韻薇正想開口寒暄,佳佩已經搶先嚷道:「哎呀呀!都忘了,這裡也有個臭男生,他的中文名字叫武正浩。」
「武先生,你會說國語?」韻薇客氣地點頭示意,微笑問道。
「請叫我正浩就好,我爸爸是中國人,現在我還在師大念中文班。」武正浩顯得有些緊張,但他那張英俊無比的臉,以及頎長的身材,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的國語講得字正腔圓,令韻薇和君楷詫異不已。
「正浩是從印度來的,來頭不小喔!他媽媽是印度皇室的一位公主,所以如果我們要正式稱呼他的話,必須叫他夏塔弩王子。」佳佩雙迫不及待地說。
「王子?!」這對韻薇而言真像是天方夜譚。
「佳佩,你就饒了我吧!我們這種有王子、公主頭銜的人,在印度有一『拖拉庫』。」武正浩立刻自謙道。
這句話惹得大夥哄堂大笑,只有楊母臉上顯露一股不自在。
「韻薇,來,幫我到廚房切點水果。」她突然起身說道。
韻薇立刻應允。
「媽!薇姐這回把人都帶來了,你可別又跟人家訓話哦!」佳佩戲謔地眨眨眼。君楷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心裡暗自高興,但是仍佯裝若無其事地和武正浩攀談。
一進到廚房,不待楊母開口,韻薇便先聲奪人地說:「伯母,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其實,我跟宋君楷才認識不久,更好笑的是,他竟然是我的老闆。」
「你的老闆?那好啊!這個人看起來正正派派的,又長得一表人才……」
「只是人有時候秀逗一點。」韻薇沒頭沒腦地打岔一句。
「秀逗有什麼關係?現在快選舉了,台北市街頭每天這個黨、那個派地罵來叫去,哪一個不秀逗?!韻薇,不是伯母愛念經,有好的對象和機會你可得把握住。」
韻薇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地岔開話題,「我看佳佩倒是找到一個很不錯的對象喔,全台灣有幾個女孩子的男朋友是有王子頭銜的?」
不料楊母嘆了口氣,連連搖頭,「這也是我想請你去勸勸佳佩的原因。交交朋友可以,但是別太認真,她工作的醫院裡多得是理想對象。」
「伯母,難道你反對佳佩和武先生交往?!」韻薇倒是吃了一驚,百思不解地問。
「現在這種時代哪能用反對的,萬一佳佩跑去跳樓怎麼辦?我只是覺得,雙方家庭背景懸殊,而正浩又是個外國人,佳佩學的是護理,我怕她太天真,想去印度那種……」
韻薇親昵地摟著楊母的肩,連聲安慰道:「伯母,現在都時代了,你應該讓他們自由發展,再說,武先生不是有中國人血統嗎?我看他也不是很黑,反而像個游泳健將,我還以為印度人都很黑呢!」
「八成是混血的關係吧!但怎麼說還是個外國人,而印度又離台灣那麼遠……」
韻薇的眼神突然顯得有些遙遠,她若有所思地說:「能夠遇上自己一生一世摯愛的人,還有什麼事情能成為阻礙?就算有阻礙也不怕,只要能夠彼此珍惜。自從若翔——」韻薇及時打住。
「韻薇,你怎麼到現在還念念不忘若翔?你知道,我跟你楊伯伯都希望……」
話尚未說完,韻薇突然抓住她的手,「伯母,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是人生有許多事情就像個謎。關於佳佩的事,我可能插不上手,但是有件事重要的事我一定要先告訴你們。」
韻薇像作了什麼決定似的,匆匆忙忙地拉著楊母回到客廳,楊母則是滿頭霧水。
在沙發上坐定后,韻薇環視眾人一圈,然後正經地說:「伯父、伯母、佳佩……還有你,君楷,有些事你不是一直不明白嗎?我現在就要說出來,你們也許會不相信,或以為我瘋了,但是我很正常,而且說的句句實言。」
君楷雖然好奇,但因一時沒有心理準備,所以驚愕地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韻薇先前說要找對時間和地點的話,現在就要說出口。
「韻薇,慢慢說,別太激動!」他拍拍她的肩。
韻薇深吸一口氣,然後娓娓道出。「我知道這件事說出來,只會引起伯父、伯母的傷痛,但是我要強調的是,人會死,愛卻不會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愛。你們都知道,我這一年來很思念若翔,而你們也一直不相信若翔在出事那天,曾打了一返電話跟我說再見。一年過去了,什麼都沒發生,直到一個星期前,若翔突然出現在我房裡……」
韻薇將若翔只能當「半個天使」及回到人世替她「物色對象」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連中文聽得懂七、八成的武正浩也感到匪夷所思。
她說完后,只見君楷像下巴生鏽似地張著嘴,楊父半聲不吭,楊母和佳佩則在擦眼淚。
「太感人了,就像電影里演的一樣。」佳佩抽噎著。
楊母仍是半信半疑,拭著淚水喃喃道:「韻薇,難得你對我們家若翔一片痴情,但是你不該這樣折磨自己。我認識一個很有名的心理醫生……」
韻薇急得說不出來,半晌,她才朝著天花板說:「若翔曾告訴我,他的老闆只准他現身給我看……若翔,你在哪裡?請你出來一下好嗎?我需要你在眾人面前證明我沒瘋,要不然我無法踏出第一步。」說到這裡,韻薇的目光移向君楷,眼中布滿了淚霧。她斂了斂神,又轉向佳佩。「佳佩也需要你!如果我說得沒錯——愛不會死,那就請你現身吧!」
話音剛落,若翔隨即一臉複雜地出現在門口。
「韻薇,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等於是在跟上天捉迷藏……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讓我再度看見了家人。」若翔淚流滿面地走向佳佩,然後又移向楊家二老。
韻薇的目光驚喜異常地隨著他移動,連聲問道:「你們看見了嗎?若翔現在就站在伯母的左側。」
「他們看不見我,而我也不能碰觸到他們。」若翔想伸手去摸母親,又痛苦萬分地收回。
也許「上面」真的有人在觀察這一切,若翔的「電力」又不足了,影像也變得模糊起來。
「若翔,在你『停電』之前,證明給他們看。快!讓電話連響三聲,斷掉后再響三聲。」韻薇急忙道。
就在她說完時,電話突然嚇人地響起,三聲后又三聲,眾人頓時目瞪口呆。
「謝謝你!我……又沒電……了……」若翔在消失前,滿懷感激地噙著淚水向韻薇說。
「現在你們相信我了吧?!」韻薇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笑著。
良久,眾人畢一語不發地呆坐著,只有君楷用渴望的目光望著韻薇。
「現在可以走你的『第一步』了吧?!」他從肺腑深處發出一句。
韻薇先是一怔,繼而輕輕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