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年後

曉非跨出公司大門，一陣熱風襲來，她對悶熱的天氣感到無奈。抬手看了看錶，眼神四處游移著，直到喇叭聲響起，她望了過去，才綻出一抹笑顏。

「你們來多久了？」上了車，曉非笑問。

「也沒多久，實在找不到停車位，只好在車上等你了。」坐在前座的顧心元微側身子，回頭笑說。

「要去哪吃飯？」曉非嘴上問著，眼神透過後視鏡對上駕駛邵文揚的眼眸。

「你們決定就好，我只是司機。」邵文揚和煦一笑，聳了聳肩。

「幹嘛說得這麼委屈啊？」顧心元安撫似地拍拍他的肩，「有兩位大美女陪你吃飯，你該高興得痛哭流涕才對。」

「是是是。」邵文揚的頭用力地點了點，唯唯諾諾的表情惹人發噱。

「哼，裝可愛。」顧心元仰高鼻子，哼了一聲。

曉非忍不住笑了，偷覷了專註開車的邵文揚一眼，她不明白自己怎還會願意和邵文揚成為朋友。

算一算時間，和邵文揚也認識好多年了。更明確地說，她認識卓浩多久，也就認識邵文揚多久。

卓浩的朋友，她幾乎都已斷了聯繫，獨獨邵文揚還與她有所交集。

顧心元總說：「文揚勉勉強強還算可以啦，還能交個朋友，至於其他的，就無所謂了。」

也因為和邵文揚依然有所接觸，四年來，關於卓浩的消息，她仍有所耳聞。為了不讓顧心元擔憂，她總是平靜地聽著邵文揚偶爾不經意提起卓浩的近況。

但在內心深處，曉非十分清楚，她還是無法忘記卓浩。只是日子依然要過，她選擇用堅強與平靜的外貌讓家人與朋友安心。

「曉非？曉非！」顧心元喚了幾聲，才見曉非回過神，她眯起眼輕瞪一眼道：「你竟然在發獃！」

「不好意思，想起一些公事，有點掛心不下。」曉非輕描淡寫地掩飾著。

「你好像沒睡好，最近公司很忙嗎？」邵文揚停好車，回過身審視著她。

「嗯。」曉非嘴角扯出一抹淡笑，「為了一件case忙翻了，大概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好好睡覺了。」

「不要總是把二十四小時的時間當四十八小時用，遲早要累垮的。」邵文揚語帶深意地說。

「嗯。」她避開他的眼神，點了點頭。

「哎呀，曉非懂得照顧自己的。下車吧。」顧心元打開車門，嚷嚷著。

曉非也下了車。不知為什麼，邵文揚溫柔的眼神總讓她不敢直視。依據女性的直覺，她可以察覺到邵文揚隱約的心意，但他不言明，她也就當作不知情。

說真的，她現在要的只是友情，再多的話，她無法承受。況且，邵文揚是卓浩的朋友，她也不希望自己與邵文揚之間產生出友情以外的情感。

才到餐廳門口，邵文揚的手機就響了。

「卓浩？」邵文揚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曉非耳中，她想當作沒聽到，心卻莫名地一緊。

顧心元也聽到了，她趕忙挽住曉非的手，對邵文揚道：「我們先進去找位子坐。」說完，就把曉非拖離可以聽到對話的範圍。

「元元……」曉非知道好友的心意。

「我知道、我知道。」顧心元坐了下來，攤開手道：「我知道你已經不在意了，是我大驚小怪，我該打。」說著，她輕拍了拍臉頰。

「你要真的那麼不想讓我聽到卓浩的消息，就不該和文揚成為朋友。」曉非笑著調侃。

顧心元一愕，「也對，我真該死！」

「少發神經了。文揚是好人，能和他成為朋友是值得的。」曉非怕她真為了自己而不要邵文揚這個朋友。

「曉非，有時候我是很矛盾的。」顧心元突然沉下臉，認真地道：「明明知道不該跟你提起任何和卓浩有關的事，也知道和文揚成為朋友，或多或少會從他口中聽到卓浩的事。可是也不知為什麼，一聽到和卓浩有關的事，就會忍不住向你提起。」

「沒關係的，誰教我曾經和他交往過呢。任何人一聽到和他有關的消息，都會想和我說一說的。」曉非倒是習慣了。因為卓浩曾是她的戀人，只要他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總會有人跟她提的。除非她什麼朋友都沒有。

「你真的不在意了嗎？」顧心元小心地問道。

「你說呢？」她翻開服務生送來的菜單，漫不經心地反問。

「你看起來是不在意了。但你若真的不在意，為什麼不交個男朋友呢？那麼多人想追你，你卻不為所動。」顧心元一邊看著菜單，一邊偷眼瞧著她。

「你又為什麼不交男朋友呢？追你的人也不少，不是嗎？」曉非反將問題丟回給她。

「沒遇到看對眼的人嘛。」顧心元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就對了，我也一樣啊！」曉非抬眼笑了。

「好吧。」顧心元也沒轍了。

「對不起！對不起！」邵文揚握著手機走過來，歉然道：「卓浩好像喝醉了，我必須去陪他。」

「那種人理他幹嘛？醉死算了！」顧心元沒好氣地道。

邵文揚望向曉非，她笑了笑，「你就去陪他吧，我們兩個不會有事的，改天再一起吃飯。」

「好吧，我先趕過去看看，他的情況好像很糟。」邵文揚焦急地說完就走了。

顧心元悻悻然道：「卓浩上輩子不知積了什麼陰德，竟然能交到文揚這樣的朋友，還能受到那麼多歌迷的擁護，真是……」她吞下諷刺的話語，注意到好友的失神，拍了拍她的手，「你怎麼了？」

「噢，沒……沒什麼。」曉非趕忙收斂心神，漾出一抹無事的笑。

顧心元瞟了她一眼，「你猜卓浩為什麼喝酒？」

「我怎麼會知道呢？」曉非聳了聳肩，岔開話題道：「你決定要吃什麼了嗎？」

「對喔！我都忘了，叫服務生過來點餐吧。今天是咱們吃飯的愉快日子，不提那個會打壞心情的男人了。」顧心元招手喚來服務生，無意去探究卓浩喝酒的原因。

她們才剛點了餐，隔壁幾桌的一群年輕女學生突然傳出高亢的驚呼聲，「好低級！怎麼可以利用卓浩來成名！」

「對啊！她一定是看準卓浩的知名度，故意鬧出緋聞想讓媒體注意到她，真不要臉！」

「但是如果卓浩潔身自愛，不去招惹那個女明星，今天會發生這種事嗎？」

「拜託！他那麼帥，唱歌那麼好聽，又會作詞、作曲，哪個女人不想和他搭上關係？天哪，如果是他，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你少三八了！卓浩才看不上你呢！」

女孩們的鬨笑聲此起彼落的傳入曉非和顧心元耳里。

顧心元仔細瞧著曉非漠然的表情，試探地問：「你有看今天的報紙嗎？」

「有。」曉非點頭。

「那卓浩的消息你也看到了？」

「沒有，我不看影劇版的。只是……」曉非頓了下才道：「只是他太紅了，辦公室里有不少女職員談起這件事，多少知道了一點。」

「哼！卓浩果真不是個好男人。仗著自己有了知名度就不知檢點，跟一些女明星勾勾搭搭的。現在可好，踢到鐵板了，人家只是想利用他往上爬而已。」顧心元鄙夷地冷笑。

「元元，我們不要再談他好不好？」曉非嘆了口氣，不想破壞食慾。

「好好好，不談他，我也不想壞了胃口。」顧心元馬上綻開笑同意道。

雖然兩人不再提起卓浩，但女孩們的對話偶爾會傳入耳里，只是她們都裝作沒聽見。

即使如此，曉非卻清楚知道，她這頓飯是不可能吃得盡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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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揚按了半天的門鈴都無人應門，他直覺地拍了拍門，手握上門把才發現根本沒上鎖。

他推開門，還未揚聲叫喚，便被濃烈的酒味嗆得蹙起了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卓浩用酒精來麻痹自己。

望著滿地的啤酒罐，桌上還有喝光的威士忌、白蘭地、龍舌蘭……天！幾乎叫得出名字的酒都空空如也！

卓浩到底喝了多少酒？

終於，邵文揚在廚房冰箱前找到癱在地上的卓浩。他忍住捂鼻的衝動，蹲下身拍拍他的臉頰，不悅道：「卓浩，你在搞什麼鬼？」

卓浩沒有回應，眼皮合起的他根本喪失了知覺。

「莫名其妙。」邵文揚心中有氣地撐起他的上半身，奪下他握在手中的啤酒罐，試圖抬起他。

卓浩動了動，睜開眼眸睨了他一眼，咕噥道：「你來啦，來，陪我喝幾杯。」一隻綿軟的手扯住了邵文揚，說話時酒氣四溢。

「你發瘋，我可不想奉陪。」邵文揚架起他，丟到沙發上。

「喝酒又不犯法。」卓浩甩了甩被摔昏的頭，摸索著想找酒。

「幹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明早你就知道難受了。」邵文揚不悅地抿了抿唇，無奈地將散落的空酒罐丟進即將爆滿的垃圾桶。

「文揚……我已經成功了……」卓浩突然低語，神情沮喪。

邵文揚挑了挑眉，望了他一眼，「沒錯，你是成功了。在軍中，你沒放棄音樂，不斷地寫詞作曲。退伍后，你毛遂自薦找到唱片公司替你發片，在短短的時間內竄紅，贏得無數的掌聲。可是你不愛惜羽毛，花心的個性死都改不掉！那些瘋狂迷戀你的女歌迷若知道私底下的你是這副模樣，八成會心碎至死。」他不以為然地道。

「我沒有花心，每一段感情我都是認真的。」卓浩辯駁道。

「認真？」邵文揚突覺有氣，將手中的啤酒罐擲入垃圾桶里，「你這算認真？卓浩，認識你這麼多年，你瞞得了別人，瞞不過我的。沒錯，或許以你的標準而言，你是認真的，但在我眼中，你只是不斷地追逐仰慕你的女人，藉由她們崇拜你的眼神來尋求自信。」

就像曉非，她是那麼死心塌地的愛著卓浩，可是卓浩是怎麼對待她的？

「你在說什麼屁話！」卓浩惱怒地抬眼瞪向多年的好友。

「你敢否認嗎？你這個人既自傲又自卑！當初你四處碰壁，挫折感幾乎磨掉你的自傲，衍生出莫名的自卑，開始懷疑自己或許根本沒有能力寫出好歌，就藉由追求女人，讓女人愛上你來得到另一種自信。」邵文揚第一次如此犀利地剖析卓浩的內心。

「我沒有！」卓浩像只受傷的野獸般抱住頭低咆著。

「有！你就有！太依賴女人崇拜眼神的你，即使現在走紅了，也改不了這樣的習慣。所以你開始和一些沒出名的小明星交往，現在可好了，人家反咬你一口，藉機大炒新聞，你高興了吧？」邵文揚沒好氣地道。

卓浩抬起眼，「你知道了？」

「廢話！報紙登得那麼大，我又不是睜眼瞎子。」邵文揚啐道。

「我以為你不看影劇版。」

「哼。」邵文揚懶得回答。

卓浩咬緊牙根，恨恨地道：「為什麼我就要面對這些？好不容易才闖出這樣的名氣，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地位。」

「那是你的報應，誰教你玩過那麼多女人。」邵文揚一點也不同情他。

「我沒有玩女人！」卓浩突地站起身，怒目瞪著他。

「是嗎？可能你我的定義不太一樣。」邵文揚也生氣了，想起曉非在聽到卓浩的消息時所偽裝出來的無所謂，他的心隱隱泛疼。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卓浩酒醒了大半，看著好友不解的問：「為什麼字字句句都帶著諷刺？」

「沒什麼。」邵文揚不想提起曉非，至少不是在卓浩面前。

「你在為誰打抱不平嗎？」卓浩眯起眼，倏地想起了曉非——那個曾經盲目愛戀他的傻女孩。

「看來你酒量很好，喝了這麼多還沒醉。」邵文揚轉過身，決定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一下。「你沒事就好，我先走了。」

「等等！」卓浩喊住了他，「你是不是遇上曉非了？」

邵文揚腳步一頓，沒回過身地說：「你還記得她？」語氣里有著明顯的嘲諷。

「她是不是跟你哭訴了什麼？」說著，卓浩扯動嘴角笑了下，「她還那麼愛我嗎？」

「卓浩！」邵文揚忍無可忍地轉過身子，「若不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發誓我會揍你！」

卓浩挑高了眉，審視著他反應過度的表情，興味地道：「喲，我是不是一直忽略了什麼？」

「我不想和喝醉的你說話，等你清醒了再說。」邵文揚怕再待下去，真的會出手揍人。

「我很清醒。你喜歡她，對不對？」

「不關你的事。」邵文揚兩手緊握，不想泄漏心事。

「你喜歡什麼人都可以，就是曉非不行。」卓浩脫口道，語氣是十足的霸道。

「為什麼？」邵文揚氣憤地對上卓浩的眼。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行。」卓浩抓起手邊的酒瓶，發現是空的，又走向廚房找了新的酒，仰頭一灌。

「你憑什麼說不行？你並不是她的什麼人。」邵文揚惱怒地瞪著他。

「就憑她還愛我。」卓浩自信滿滿地道。

「她還愛你？」邵文揚失控地低吼。「你以為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會愛你？」

「她不愛我了嗎？」卓浩睨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她還是愛我的。她是那種一旦愛過就不可能遺忘的女人，她曾那樣的愛過我，不是幾年的時間就可以輕易沖淡的。」

「卓浩，認識你這麼久，我第一次覺得你是如此的可惡！」邵文揚動了動指關節，很想揍上卓浩好看的臉。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不是嗎？」卓浩扇風點火地笑了笑。

邵文揚狠狠地瞪著他，好半晌才丟下一句：「我走了！」再不走，他真的會出手。

卓浩看著他甩門離去，上揚的嘴角緩緩下垂。

曉非還愛他嗎？他其實沒有把握。

她是愛他的！他隨即給自己打氣，他不是那麼容易讓人遺忘的男人，不是嗎？

曉非……

他有多久不曾想起這個名字了？

腦海里，倏地浮現曉非無怨無尤的美麗神情，他竟然莫名地想念起她。

為什麼不讓文揚追求曉非？為什麼呢？

他試圖理出頭緒，卻覺得頭腦一陣昏沉。

最後，他想，他是無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成為好友的。

沒錯，一定是這樣！

卓浩狠狠地又灌下幾口烈酒，用酒精麻痹自己的頭腦，拒絕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