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站在熟悉的舞廳門口，曉非拿出手機，撥了顧心元的號碼。
「曉非？你在哪裡？」顧心元的嗓音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我在kiss門口。」曉非看著不少裝扮入時的年輕男女自她身邊經過。
「那你進來啊，我在老位子。」
曉非按掉通話鈕，深吸口氣，進入Kiss。
為什麼會想舊地重遊？她捫心自問。
就只是莫名地想來這裡，不是什麼特別的紀念日，也不是想悼念什麼，只是單純地想來。或許，只是想看看多年以後，是否還和以往一樣什麼都沒變，變的只是人心。
她筆直地走到角落，看見了引頸盼望的顧心元。
「曉非，你還好吧？」顧心元擔心地望著她。
「怎麼會以為我不好？」曉非笑了笑，在旁邊坐下。
「你和……他分手之後，就沒來過這裡了。」顧心元強咽下「卓浩」這個名字，就怕觸及她最敏感的心靈。即使曉非總不承認對卓浩依然有情，她仍儘可能地避免，只因今天的曉非看起來予人一種沉重之感。
「噢。」曉非四下環顧一遍，「有這麼多年沒來了嗎？」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顧心元盯著她飄忽的眼神，試探地問。
「也還好。只是有人一直不懂我的拒絕，久了總是覺得煩悶。」曉非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是業務部何副理嗎？」見她苦笑著點頭，顧心元才又道：「他也真是了不起。不追則已，一追驚人。似乎不追到你不甘心似的。」說完，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點都不好笑，我快煩死了。」
「也許你可以試著接受他啊！像那種死心眼的老實人，再怎說也比某些花花公子好得多！」顧心元眼神隨意地瞟著舞池裡的紅男綠女，鼓吹好友再談戀愛。
曉非支著下頷，睨了她一眼，平靜地道：「就像卓浩嗎？」
顧心元聞言嚇了一跳，瞪著她道：「你一向不主動提這個名字的。」
「我最近一直想起他……我以為我已經可以不在乎了，直到那天回到家，轉到了音樂台，看到他的演唱，我才不得不承認，我根本沒忘記過他……從來都沒有……」她語氣里的黯然神傷與四周狂野熱烈的氣氛大相徑庭。
「曉非……」顧心元愣看著好友，突地起身拉起她，「走，我們離開這裡，到什麼地方去都好，我們好好聊聊。」
「不！」曉非掙脫鉗制，搖了搖頭，「我想待在這裡，愈吵愈好。」
「你明明知道待在這裡只會顯得更痛苦。」看著大家都很快樂地搖擺著，寂寞痛苦的人只會更有被世界遺棄的感覺，徒增凄楚。
「沒關係的，我……」曉非語聲戛然而止，視線凝注在某一點。
顧心元詫異地跟著望去，赫然倒抽口氣，低咒了聲：「王八蛋！」隨即拉著她想要離去，卻怎麼也拖不動，她忍不住急聲道：「曉非，別看了，我們快走！」
曉非什麼都聽不見，舞廳里轟然的音樂絲毫入不了她的耳，她的眼與心全凝在突然出現的卓浩身上。
他一身黑衣，在忽明忽暗的燈光映照下，更顯得帥氣迷人。
曉非覺得整顆心劇烈地翻攪起來。這麼多年未見，她依然可以一眼就望見他。而他，瞧見她了嗎？她的心紛亂成一團。詫異的是，再見到他，心中竟然沒有恨。
她該恨他的，只是不知為什麼，再見到他時，心中的喜悅與期待竟遠遠超越了應有的恨。
心一痛，曉非垂下螓首，只覺自己傻得可以。
卓浩也看見了她，他的黑眸跳動了下，筆直地走了過來。
顧心元急了，她看見卓浩身邊的邵文揚，趕忙擠眉弄眼要他將卓浩帶走。
邵文揚也發現了，但他無力改變什麼，只能蹙起眉頭，看著美麗卻黯然的曉非，感覺心中湧上不舍。
「卓浩，我們走吧。」
「我看見曉非了。」卓浩的心鼓動著，揣想著曉非會有怎樣的心情。
「你不可以再傷害她了！」邵文揚加重語氣，手也拉住他的手臂。
卓浩甩開他的手，「我的事不用你來決定。」
若非是有著多年的交情，太了解彼此的個性，也不會在上次酒醉爭吵后還能維持如同往昔的交情。邵文揚心想，他是愈來愈不懂卓浩了，也覺得自己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有些事，平日可以當作無所謂、不存在，一旦導火線燃起，轟地一聲，就可以炸碎任何東西，包括情感。
「好久不見，曉非。」卓浩狀似愉悅地開口問候。
曉非抬起頭，望進他眼裡，不帶任何錶情地點了點頭，「嗯，好久不見。」明明心跳如擂鼓，她卻已習慣用平靜的表情來掩飾。
卓浩察覺了她的轉變，她不再是那個會因為他的出現而喜悲的女孩了。他突地覺得恐慌，這樣的曉非似乎不再愛他了。
他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扯開她整齊的髮髻，語氣輕佻地道：「這髮型醜死了，一點也不適合你。」
「你……」曉非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已顯凌亂的髮絲，不悅地望著他。
卓浩撥開她的手，替她將髮絲弄成披肩的模樣，笑著道：「這才像你。」他不敢承認的是，盤起髮髻的曉非，感覺離他好遙遠。
「你還是沒變。」曉非也不反抗，清澈的眼直視著他，淡淡地說著。
「你變了嗎？」卓浩反問。
「人都是會變的。」曉非意有所指地再望他一眼，「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她今日一定是昏了頭才會來這裡，碰見卓浩定是上天給的懲罰，她只想儘快逃離，就怕晚了一步，她會崩潰。
「不準走！」卓浩不知打哪生出的激動，猛地攫住她纖細的手腕。
「卓浩！你幹什麼？」一直保持沉默的顧心元一掌拍掉他的手，惱怒地瞪著他，一臉保護曉非的神情。
「我能幹什麼？」卓浩痞子模樣的聳了聳肩。
「元元，沒關係，我有事要先走了。」曉非拍拍好友的手說。
「我也想跟你一起走，可是約了人……」顧心元抱歉地說著。
「曉非，我送你回去吧。」邵文揚插嘴道。
「對，叫文揚送你回去，這樣我也比較放心。」說完，顧心元不客氣地瞪了卓浩一眼。
曉非不置可否，拿起自己的提袋，徑自離去，看也不看卓浩一眼。
卓浩見狀，心裡湧起一陣惱火，一把拉住邵文揚，狠聲道：「不用你送！」他手勁一使，推得邵文揚差點站不住腳，撞上了顧心元。
「卓浩，你幹什麼？」顧心元叫嚷著。
「我送她就可以了。」卓浩一扯嘴角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裡。「如果還當我是朋友，就別和我搶。」說完，他追著尚不知情況有變的曉非而去。
「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點去攔住卓浩！」顧心元氣急敗壞地拖著邵文揚往門口走。
「沒用的。」邵文揚反拉住她，無奈地道：「愈是如此，只會愈激發卓浩的霸道。」
「什麼霸道！他憑什麼霸道！曉非和他早已沒有瓜葛，他會傷害曉非的！」她心急得就想衝出去，卻被邵文揚拉住。
「也許卓浩有話想和曉非說。」
「有什麼好說的！他傷害曉非還不夠嗎？文揚，曉非的苦你就算不能全數體會，至少也是有所感覺的，你怎麼能放任卓浩再次傷害曉非？你太過分了！」顧心元愈來愈急，就怕卓浩現在已對曉非不利。
「你以為我不想保護曉非嗎？」邵文揚突地揚高語聲，吼得顧心元瞠圓了眼。「你以為我願意讓卓浩再度進入曉非的生活嗎？但我們能做什麼？曉非還愛著卓浩，你看不出來嗎？只要她還愛著他，我們就只能當旁人，只能當朋友！什麼忙也幫不上！」
顧心元僵在原地，她第一次看到邵文揚失控，隱約的，她察覺到他的痛苦，那是一種想伸出援手卻硬是被拒絕的難受。所不同的是，她對曉非的是友情，而邵文揚則是愛情。
「你……愛曉非？」她找回自己的聲音，苦澀地問。
她的聲音不大，照理應該被音樂聲掩蓋，可是邵文揚卻將她的問話聽得分明。當這句問話進入他的腦際，整理出一個「他愛曉非」的結論時，他的臉龐明顯地布滿錯愕。
顧心元看著他的表情從震驚，慢慢地變成釋然，她的心也驀地揪緊。原來他不知道自己愛曉非，一如她也從來不知道自己愛的是……邵文揚。
「我……愛曉非……」邵文揚喃喃地低語，他從沒想過自己對曉非是怎樣的心情，他一直以為只是心疼她而已。
「笨蛋！」顧心元找回笑容，武裝起心情捶了他一記，調侃道：「你該不會從來都沒想過自己喜歡她吧？」
「是真的沒想過。」邵文揚挫敗地抬眸注視著顧心元。
「真是被你打敗了。」她揮了揮手，倏地又想到，「曉非她……卓浩會不會對她怎樣？」
「應該不會。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卓浩還是在乎曉非，只是他更在乎他自己。」
「這種男人最差勁了！」顧心元鄙夷地撇了撇唇，「不行，我不放心，我們還是快點去攔下他們。」
「算了。」邵文揚拉住她，語意深長地說：「讓他們好好談一談也好。有很多事不是我們能介入的。」
顧心元沉吟了下，點頭道：「你說得對。如果這一次的碰面可以讓曉非重新看清卓浩的為人，也許對曉非來說也是好事。我實在不想再看到那個不哭卻也笑得不真誠的曉非。」
「曉非有你這種朋友很幸福。」邵文揚衷心道。
「曉非值得有人對她好。倒是你，能和卓浩成為那麼久的朋友，真是沒眼光！」顧心元忍不住嘲諷道。
「卓浩沒你想的那麼壞，他只是迷失了自己。」
「是是是，只怕一迷失就找不回自我了。」顧心元依然無法苟同。
「算了，今天不談他們了。」邵文揚洒脫地一甩髮，笑著道：「咱們兩個實在是對朋友太好了，光是沖著這一點，我們就好好地喝幾杯吧。」
「好！」顧心元也豪氣干雲地點頭。
看著邵文揚去櫃檯點酒的背影，顧心元自嘲地嘆了口氣。在這樣的情況下才發覺自己對邵文揚情有獨鍾，真是始料未及啊！
罷了，如果邵文揚能替代卓浩給予曉非幸福，她會衷心祝福的。
今夜，就讓她喝個酩酊大醉來悼念自己才剛發現就死去的愛情。
「元元！」遲來的朋友拍了拍她的肩。
「哎呀，你終於來了！來來來，今夜不醉不歸！」
「你發什麼神經啊？」
「別管、別管，陪我喝酒就對了！」顧心元攬住朋友，用笑容來隱藏抽痛的寂寞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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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非！」卓浩喚了聲，邁步追上她。
「你……」曉非沒想到跟上來的是卓浩，一時間不敢轉過身。
「我送你回去。」卓浩走到她面前，卻見她匆忙地垂下頭，背轉過身。
「就這麼不想見到我？我……」卓浩的話梗在喉頭，即使天色已黑，他依然清楚地看見她臉頰上滑落的淚水。
曉非知道他看見了她強自壓抑，直到走出舞廳才滾落的淚。她厭惡這樣的自己，猛地拔腿狂奔離去。
卓浩怔愣在原地，曉非的淚水喚起了他塵封的回憶，他知道她還愛他！她真的還愛著他！
莫名的狂喜充斥他的心房，她果然還愛著他！
沒有遲疑的，他邁步追上她。
「曉非……」他擒住她的手臂，低沉地喚著。
「放開我！放開我！」曉非掙扎著，她不要在這樣的狀況下面對他，不要！
「我不放！除非你說你不愛我了！」卓浩兩手抓住她，扳過她的身子，望著她低垂的頭顱，心裡五味雜陳。
「你到底想怎麼樣？」被逼急的曉非，顧不得眼中有淚，含怒帶怨地抬首瞪向他。
「你哭起來……還是那麼美。」他的眼游移在她眉目之間，輕嘆道。
「夠了！」她奮力甩開他的鉗制，哽咽道：「你是來看笑話的嗎？知道我還愛著你，讓你很有成就感嗎？」
面對著她熊熊燃起的怒焰，他彎起唇角笑了笑。「你變了，你以前不會這樣大吼大叫的。」
他的笑讓她光火，她恨恨地抹去淚水，「我變了？你怎麼不說你變了？」
「我一直都沒變。」面對著她，他莫名地感到心安。
「沒變？」曉非差點捧腹大笑。「算了，我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再見……不，不見！」說完，她轉身離去。
她眼中的堅決嚇到了他，他大跨步向前又抓住她的手，「不準走!」
「為什麼不準走？卓浩，或許你說對了，我變了。」她冷淡地注視著他，方才傷心的模樣已不復見。
「不，什麼都可能變，唯獨你不會變。你還是愛我的！」他不要看到她眼中的無情，這樣的她，會讓他抓狂！
曉非深深地望著他，在他差點承受不了她的眼光時，才幽幽道：「是，我還愛著你，但那又怎樣呢?昨天還愛你，不代表今天也要愛你；今天還愛你，不代表明天要繼續愛你。」
「曉非……」他微鬆手勁，沒想到一向溫婉的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卓浩，你不愛我，不是嗎？一直以來，你最愛的只有自己，眼中也只看得見自己。我累了，愛了你這麼多年，第一次覺得我可以徹底將你遺忘。」她的嘴角漾起一抹奇異的笑，讓他的心驀地一寒。
「不，你不可以忘了我！」卓浩心驚地大喊。
「你好自私。」曉非笑著搖頭，「都已經不愛我了，還要我愛你，你要我愛你到什麼時候呢？」
「你又知道我不愛你了？」他像抓住最後一線生機地喊著。
曉非愣了愣，被他眼中受傷的神色動搖了些許，隨即又搖頭道：「我就是知道，其實你心裡也很清楚，不是嗎？」
「不！我不要這樣！」他突地將她緊緊地擁在胸前。
不知為什麼，他突然好怕失去她。
「卓浩，不要這樣。」她沒有抗拒，只是感傷地低語著。她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那是一種孤寂的聲音。
「你不懂，你不會懂的。」他低咆著，心情紛亂，再見到她竟讓他的心情劇烈地起伏。
「我懂。」她悶在他懷裡，不大不小的音量傳入他耳里。「你其實是很寂寞的。你太想成功，太想成名，這樣的慾望讓你迷失了自己。偏偏自傲的你，又有著渴望被愛的自卑，所以你不斷追求女人。可是卓浩，你不能永遠這個樣子，四年前的你是如此，四年後的你依然是如此。你難道不該學著長大，不該學著如何去愛人嗎？」
卓浩如遭電擊，他的確……沒有成長。
「卓浩，或許你說對了，是我變了。這四年以來，我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學生，成為社會新鮮人，再變成職場里的識途老馬。有很多事，我的想法和以前不一樣了，而你，卻依然在原地踏步。」
「你是在嘲笑我的幼稚嗎？」他苦悶地低問。
「我為何要嘲笑你？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找到真正的自己，不要被外界的名利沖昏了頭。你渴望被愛，卻不懂愛。這幾年來，你和幾名圈內人談了幾場戀愛，你覺得快樂嗎？」她很難不去關心他，即使她不斷說服自己不要再愛他。
「我不快樂……」他卸下面具，痛苦地摟緊她。「我一點也不快樂！現在回想起來，只有和你交往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曉非的心一顫，強迫自己不要因此而動容。她淡淡地扯唇一笑，「我很高興能聽你這麼說。」
「不！」他稍微推離了她，四目相對，急切地道：「不要讓我覺得你再也不愛我了。」他恐懼地審視著她的面容。
「卓浩。」她無言地低喃。
「走！」他拖著她，快步地往停車處走去。
「卓浩，你要去哪裡？放開我！」她被他拖得差點跌倒。
卓浩沒有回答，徑自將她塞入車裡，發動車子呼嘯而去。
望著他專註開車且顯得陰鬱的表情，她有些失神。
這是她第一次坐他開的車。以前交往的時侯，他只有一輛半新不舊的機車。
她還記得，夏天很熱，他們會邊騎車邊吃冰棒，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著。即使熱風拂面、一身薄汗難耐，那甜蜜冰涼的滋味卻深烙心田，漾出一抹幸福的沁涼。
冬天很冷的時候，即使穿著厚重的保暖衣物，冷風吹來時依然讓毫無遮蔽的面頰與手凍得發僵。那時，他會將她的手納入他的衣袋裡，在等紅綠燈時，他會把手鑽進來，用冰凍的手握住她已稍溫的手。
他曾對她說：「有一天，我要買輛車，你就不會那麼冷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暖透了心。她很想告訴他，她一點也不在意這點寒凍，真的，只要他一直在她身邊，其他的都無所謂。
可是那時羞怯的她，只敢將冰冷的頰熨上他的背，緊緊地擁住他。
真的！她一直都這麼想的。對他，她不曾苛求過，只求他心中永遠有她，便勝過一切。現在她才明了，當初想要的祈求，才是最大的苛求。
唯一能安慰她的，是他心中「曾經」有她。
人生果真不會如此圓滿。她失去了他，也失去了愛人的勇氣。即使如此，她依然恨不了他、忘不了他。這種愛戀，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悲。
如今，他有了車，也實現了當初的想望，而她心中沒有喜悅，僅有濃濃的苦澀。
她，終究不是那個能與他共享快樂與榮耀的女子。
曉非偷眼瞧了他嚴肅的側臉，那熟悉卻又陌生的輪廓……她要如何遺忘？如何才能抹煞她曾經那麼深刻地愛過的男子？
一路上，她沒去注意他開往何處，充斥心房的是過去零零散散、無法拼湊完整的回憶。
若沒有再見到他，她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沒想到，人的記憶那麼了不起，只消一個觸發，便可以清晰地憶起一切。
如今想來，當初的「淡忘」，不過是自以為是、自欺欺人。
卓浩啊卓浩……
她輕合上眼，在心裡反覆低吟著他的名字。
直到他突地停下車，打開車門，她才猛然回過神，發現他將車停在高級住宅區里。
尚未意識到什麼，卓浩已打開她這側的車門，不發一語地拉她下車。
「這裡是？」她茫然地問。
「我家。」他簡短地回答，將她拉進大樓里，伸手按下電梯鈕。
「你家不是在——」
「我新買的。」他打斷她的話，卻無意多做解釋，僅是盯著電梯自七樓緩緩下降。
她不再開口問，也不想在乎他為何帶她來此。
事實上，她又陷入回憶里。
他真的買了新房子！
真的買了一間他們曾經以為此生永遠買不起的漂亮房子！
莫名地，她有些想哭。
他的確一步步完成了夢想，只是……她不是那個陪著他一同完成的那個人。他單獨地完成了他們的夢想，將她摒棄在外。
曉非垂下頭，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
天！她在想什麼呢？他早與她分手，她又為何要為了這一點而難過？
分手的戀人，又何來的誰將誰摒棄在外？
該死的，但她就是難過得想哭！
她眨了眨眼，卻眨不回心酸的淚水。
她想快點抹去淚水，不想讓卓浩看見，可是愈是心急想掩飾，淚水卻落得更凶，到最後，她簡直是渾身發抖地哭泣著。
卓浩察覺了她的哭泣卻沒開口說話，只是沉默地領著她進入屋裡，徑自進入房裡，拿出一疊東西放在地面前。
曉非透過淚霧望去，登時瞠圓了眼，驚愕地抬眸望向他，訥訥道：「你……」
「我遺留著。」卓浩朝她靠近了些，「每當看著這些東西，就會想起你當初一片片拼湊的模樣，也會想起我是多麼地傷透你的心。」
「不！」她捂住耳朵不想聽。她不要他用如此具有感情的聲音對她訴說，好似他也深愛著她，她不要！
「曉非，」他將她摟入懷中，「別哭、別哭。」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不想聽，不想知道！我只想忘了你……」她捶著他的胸膛，哭得像個孩子。
「我不許你忘了我！絕對不許！」說完，他猛地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霎時，她知道，她……毀了……
她悲傷地合起眼，任淚水緩緩流出，流過相觸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