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拿著新的人事命令到董事長秘書室跑流程，回到總經理室時正好是午餐時間，整個樓層座位上沒看到幾個人，她留意到沈安玲還在位子上。

「嗨！還沒吃飯嗎？」

「一起去？」

原本只是向她打個招呼，沒想到沈安玲卻邀她一起吃飯，事實上，她覺得她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做，從齊沐陽拒絕她那天開始，沈安玲就沒那麼常跑來找她問起齊沐陽的事情。這樣很好，她可以不那麼擔心吊膽，畢竟和董事長的女兒爭風吃醋這種事情不會讓人覺得愉快。

然而藍炘燕還是答應了她，她們一同到員工餐廳用餐，她原本以為沈安玲幾個姊妹淘會圍上來，但並沒有。一頓午餐，出乎她預料的平靜。她們隨便聊聊家務事，當然她們都盡量避免提到齊沐陽。

沈安玲不想談，那很好，她現在也不想。

沒想太多，藍炘燕在午餐結束后，兩人準備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前，她關心的問：「你最近還好吧？我是說……總經理的事情……其實大家都有點太愛管閑事，老是被問東問西的，你應該不好受吧！」

沈安玲若有深意地點點頭。「我早有心理準備——辦公室戀情嘛！事實上，我等你問這個問題很久了。」

「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和齊在哥認識很久，我們幾乎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我看著他失去父母到長大成人。他是個堅強又值得依靠的好男人。其實——我並不打算放棄。」牽著藍炘燕的手，沈安玲走到一旁。

呃，她，她想幹麼？她不想放棄齊沐陽？那和她有什麼關係？噢！看她那表情……該不會，該不會被她知道了吧！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的順序，齊大哥應該是我的，所以我也不會把機會讓給任何人，必要的時候，耍點小心機也是無可厚非的。」

「所以……」她到底想說什麼？

「所以，我這一個多月來，更加仔細觀察，除了我之外，和齊大哥走最近的女人是誰？」

沈安玲臉上燦爛的笑容從沒減弱，閃得她覺得很刺眼。

「你找到了？」

沈安玲聳聳肩，沒回答她。「我才覺得奇怪，你好象是全公司最後一個關心我的人，沒想到今天你終於開口了。」

「我只是不喜歡多管閑事。」

「你很懂得明哲保身嘛！若不是你平常守口如瓶，我還以為你是做賊心虛。」

「你到底想說什麼？」藍炘燕不喜歡這樣被人意有所指。她瞞著大家自己和齊沐陽在交往的事情，不表示他們做的是錯事。

「再問你，你對辦公室戀情有什麼看法？」

她沒說話，雙手環胸盯著她看。

「也是，畢竟曾經被人這樣指指點點一整年，這段感情走得還真辛苦。」沈安玲示威似的，在離開前告訴她。「如果怕的話，就別談啊！」

藍炘燕並不是害怕。只是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那些流言蜚語。也許就象齊沐陽說的，事情不象她想象的那麼嚴重，也許時間久了大家也習以為常，如果她和齊沐陽有著共同的信念的話……

好吧！不得不承認沈安玲的示威帶給她一點刺激。也許，把這件事和大家說，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必遮遮掩掩的，敝開心胸公開這段感情，或許沒她想象中的困難。

拿起紙筆列出待會兒下班要去採買的食材，齊沐陽下午去開董事會議。晚上會直接回家——她打算晚上六點半到他家做晚飯。

最近母親老是笑她，這麼常往男友家跑，又不是要嫁人了。不過她和齊沐陽之間可是清清白白，晚上十點左右她就回家了，從沒在他家過夜喔。

過夜……她想起那次與他在台中，他喝得醉醺醺的夜晚，她手機的待機畫面就是他那毫無防備的睡臉。和他在一起，她從來不需要掩飾自己，不論她多不安，齊沐陽總會支持她，保護她，儘管現在她不曉得該如何向大家公開這段戀情，但一想到他，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再艱難的問題也不怕。

「喂喂！聽說了嗎？」準備下班前，許家兒廣播團又圍了過來。「根據可靠消息指出，總經理的女朋友就在我們管理部耶！」

「什麼可靠消息啊？」

「聽說他女友，之前專找男上司下手。」

「好差勁喔！」真有辦法。

「對啊！聽說那個女人的前男友是她的直屬上司，她是靠關係進公司的，進公司之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管，明明就是男友上司的管轄範圍，她卻偏偏要湊一腳，指揮他做這做那的，超惡劣。」

嘎？什麼？他們說的人是她嗎？不是吧！

「天啊！那以後我們不就要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嗎？」

「而且，你們知道嗎？當初是她甩了前男友，才一路三級跳回總公司的管理部，為的就是每天能見到總經理呢！」

「聽說她長得不怎樣，可齊沐陽對她卻死心塌地，寧願不要沈安玲也要跟她在一起，依我看，她一定是床上功夫了得，才把齊沐陽迷得團團轉。」

……好吧！這下，她敢肯定他們在說的不是她了……

「到底是誰說的啊？」

「是沈安玲。」

咦？是她說的？藍炘燕在瞬間覺得毛骨悚然，沈安玲既然知道齊沐陽的女友是她，為什麼還傳出這種不正確的謠言？

「她怎麼知道？」

「她不甘心啊！而且加上她是董事長的女兒，想打聽消息比誰都方便，這可是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挖出的消息呢！」

「總經理真是糊塗呢！要是選擇沈安玲，這間公司很快就是他的了，至少少奮鬥二十年，換作是我，才不會隨便被其他女人迷走。」

「這個女的一定很有辦法，心機重的咧！」

「而且聽說，那女的是在兩年前進公司，跟齊沐陽很親密呢！」

喔喔！這下範圍更小了，大家絞盡腦汁回想兩年前進公司的人，然後用刪去法一一核對……兩年前從子公司調進來的，和齊沐陽很親密，直屬上司……

一雙雙眼睛，不約而同的瞄向藍炘燕，一直以來，她們變為最不可能和齊沐陽擦出火花的人。

許家兒開始懷疑這謠言的真實性，她認識她很久，也知道她的上一段感情，並不象會議那樣啊。

「炘燕，總經理的女友，不會是你吧？」許家兒代表大家開口問。

又來了又來了，謠言傳來傳去，到最後都變調了。她什麼時候干涉過他們的工作？頂多只是強硬地要他們休息也有錯嗎？她承認自己人前在大家面前過於強勢，但從不知道會被傳成這個樣子。

這種情況，也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她是齊沐陽的女朋友，不過沒做過干涉公司內務的事情，更不曾為了齊沐陽甩了前男友——當初她才是被甩的那一個啊！

「不會吧！炘燕進公司這麼久，要發生什麼早就發生了，不會瞞著大家到現在。」許家兒幫她解釋。

「可她一直不肯告訴我們總經理的女友是誰，若真的不是她，就放心地說出來嘛！」

「說出來要做什麼？」藍炘燕淡淡的回管，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難過，只是語氣中透露著滿滿的無奈。「『謠言止於智者』。那些關於那個女孩的事情，不全是真的。如果今天沐陽喜歡上那種女人，大家也不必對他抱太大的期待不是嗎？」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再多說什麼。

她叫總經理「沐陽」耶！看她叫得那麼順口，一點也沒發現，難道……

藍炘燕頭低低的，不想再與眾人四目相交，草草收了東西，離開公司。

叮咚，七樓到，電梯門打開。她手上提著兩大袋生鮮，裡頭全是齊沐陽愛吃的菜，葯膳排骨、紅燒鱈魚、清蒸獅子頭。

剛剛在公司發完飆，在超市結賬時她還有些發抖。終於說出口了。忍了好久，雖然沒有直接承認自己就是齊沐陽的女友，但此地無銀三百兩，若不幹自己的事，有必要這樣誓死守口如瓶嗎？

不不，她自認講得非常中步，傳出那樣的謠言真的太誇張，完全偏離事實，當初她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齊沐陽呢？他知道這件事了嗎？這件事情應該是在下午才傳開的，他應該還不曉得，他知道她被傳得這麼不堪入耳嗎？

等一下進門，他會不會給她一個大大的掏擁抱？

拿出備用鑰匙，才剛打開門，她立刻刷白了臉——

「好，好，我知道了。待會見嘍！」

沈安玲掛上電話，注意到她，勝利似的朝她笑了笑。「藍小姐你好，要不要進來坐坐？」

她、她怎麼會在齊沐陽家？！而且還儼然女主人的樣子，藍炘燕頓時僵住，動也動不了。

「外頭天氣還有點冷，快進來坐，感冒就不好嘍！」

沈安玲熱情的招呼更是讓她渾身不對勁。為什麼？齊沐陽不是拒絕她了嗎？為什麼還讓她進他家……

而且還比她早！

沈安玲注意到她手上的超市提袋，便又故意說：「這是晚餐嗎？真不巧，齊大哥沒說嗎？我們叫了外賣，要不要進來一起吃啊？」

沈安玲才一拉她的手，藍炘燕下意識地揮開，兩大袋食材砰砰掉到地上。

「不、不用了……你們吃就好……我、我……」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他怎能讓沈安玲這麼大大方方進到他家？原本期待他會給她一個安心的擁抱，然後承諾明天到公司會將一切事情說清楚——他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會保護她的不是嗎？為什麼現在卻……

「不進來坐嗎？」

沈安玲那掛在唇邊的勝利笑容更是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眼眶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她馬上掉頭離開，一鍾愛話也沒說。

地上散落的食材，以及電梯打開再合上的聲音，沈安玲得意地揚起嘴角，近水樓台先得月？有誰會比從小就認識齊沐陽的她更靠近？

「伯母來了嗎？」齊沐陽探出頭，剛剛似乎聽見沈安玲和誰在說話，走到玄關一看，那一地的食材讓他一愣。

「媽待會就到，齊大哥，先進去等吧！火鍋應該快好了。」想搭著他的肩往內走，但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地上的袋子，冷聲問她——

「剛剛誰來過？」

「沒有啊！」知道他盯著地上的東西看，沈安玲故作鎮定。「剛剛藍秘書來過，東西放著就走了。」

他撿起地上的袋子，若有所思。「你跟她說了什麼？」

「沒有啊！我只是請她進來和我們一起吃飯，不過她拒絕了，僅此而已。」她可沒說謊。

齊沐陽沒想到她會直接過來——平常兩人都會先約好再一起吃飯，只是他下午不在公司，到沈家開一年一度的董事大會，會議結束后，沈茂銓說要到他家吃飯，於是便帶著沈安玲一同到他家。

藍炘燕那丫頭，看到沈安玲站在他家門口，一定又胡思亂想，才會這樣把食物丟在他家門口自己一個人跑掉。他披上外套，準備外出，卻被沈安玲拉著。

「齊大哥，你要去啊？我爸還在裡面呢！」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你和伯父先用吧！」

「你不會是要去找那個小秘書吧？」她擺出不悅的神情。「反正她只是個秘書而已，齊大哥你不會拋下我和我爸，卻跑去找她吧？」

「她不只是我的秘書，她是我女朋友。」

果然如此！沈安玲以為他對兩人之間的戀情會有所顧忌，沒想到他比她想象中還放得開——

「你就是因為她，所以才不讓我當你秘書？」為了不讓他出門，她主動攔身擋在他面前。「這一年來，我不只一次同你提這件事，我爸也說過希望我到你身邊幫忙，可是你每次都拒絕了——難道是因為藍炘燕？」

「這和炘燕沒關係，我公私一向分明，在我身邊幫我的，得有一定的能力，我和她合作無間，沒有理由換掉她而啟用你。」

她氣得跳腳。「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比較了解你！」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他冷冷拉開她的手。「就該知道我喜歡的女人是誰。別玩這種小把戲，對我沒用。」

看著他準備離開的背影，沈安玲一時著急，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意。「不準去找她！她只是個小秘書而已，相不相信我隨時可以叫她走路！我還會讓她沒法子在大台北地區生存，所有和實創有關係的公司，沒有一間敢用她。」

沈安玲在公司負責文宣，基本上沒那麼大權力安排這種事，但大家都知道她是董事長的女兒，會委身進公司當小職員分明就是為了齊沐陽，現在半途殺出個程咬金，她絕對不會讓對方稱心如意的！

齊沐陽轉頭看她一眼，毫無溫度的聲音讓她全身一顫。

「沒有人能傷害她，包括你。」

齊沐陽一離開，沈安表率作用全身一軟，她從沒見過他那麼生氣。平時他在公司，當上司必須板起面孔，但私底下和她家人相處，以及對她都還算溫和有禮，他頭一次對她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是真的生氣了……

「安玲？」在飯廳的沈茂銓將所有事情聽得一清二楚，一個是他親生女兒，一個是他視同義子的好友之子，他是滿心的遺憾。

「爸……」淚眼轉向父親，這是她的最後一張王牌，儘管她知道，這樣孤注一擲要是一個不小心，她在齊沐陽心中的地位，會永遠一蹶不振……

明明已經初夏，夜風還是有些涼意。藍炘燕從齊沐陽的公寓一路哭著跑出來，走到自己新買的機車旁，一雙淚眼模糊了視線，手上的鑰匙抖得厲害，根本插不進鑰匙孔。

她擤了擤鼻子，以為自己好了一些后準備回家，沒想到發動車子的瞬間，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突然握緊她的煞車，迅速熄掉她的引擎。

是齊沐陽，他跑得氣喘吁吁，一雙眼直覷著她，將她拉下車。

「沐陽……」她從不知道自己這麼軟弱，明明獨自經歷了那一切，打算一見到他便要好好地凶他一頓——不是說要保護她？為什麼讓她自己一個人面對那些流言蜚語？還讓其他女人進他家……明明她才是正牌女友啊……

戀愛真的讓人變得軟弱。

不忍見她哭得這麼傷心，齊沐陽一把將她抱緊，在她耳際邊輕聲道：「噓，乖，別哭了……」

依偎在他寬大溫暖的胸前，全身彷彿軟綿綿的棉花糖，她的雙手繞上他的腰，將剛剛受的委屈從頭到尾想一遍，徹徹底底大哭喪著臉一場。

等她稍微平靜下來，齊沐陽帶她到附近公園走走。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腫，睜大眼睛半哀怨盯著他看。

「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手接過他剛買來的舒跑補充水分。她終於開口問：「為什麼沈安玲會在你家？」

「我開完董事會議，她和董事長突然心血來潮說要來我家，剛剛你只看到她，不曉得董事長在裡面吧？」

剛剛她確實沒留意到裡頭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在，光是見到沈安玲那張帶刺的笑容就夠讓她難受的。

「那你的模型呢？不就被發現了？」她可不希望和齊沐陽共同保有的小秘密被人發現，尤其是沈安玲。

他聳肩。「我已經練就一身隨時冷靜面臨突髮狀況的好本事。藏模型的功力絕對一流。」

「臭屁。」

「你——是為了這件事吃醋才哭的？」真可愛，沒想到她是個大醋缸。

「才不是。」突然想起在公司發生的事情，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要保密的人是她，自討苦吃的人也是她。「我只是在想，談戀愛不是兩個人的事情嗎？為什麼要搞得眾所皆知？你是總經理，大家非常關心你的私生活……」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他將她摟進懷中。「可是我寧願將那些好奇心當作對我們的祝福。他們中是好奇，越把別人蒙在鼓裡，他們就越好奇，不是嗎？」

藍炘燕理了理他因急著跑出來追她而沒穿好的外套衣領。「你怎能說得這麼輕鬆？」

被說干涉內政的是她，被指劈腿的也是她，一想到那一雙雙好奇不已的眼睛，她又忍不住焦慮起來。

「只要是和你有關的事情。」齊沐陽握住她的手，回以真誠。「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怎樣，我都會保護你。」

她聽了又忍不住一陣鼻酸，將臉埋進他懷中。

有他這句話，真的什麼都不用怕了。